貢嘎山地形衛(wèi)星示意圖，截取自谷歌地圖

光是爬山就如此困難，更不用提為了進入到貢嘎山域內部進行攀登，需要穿過布滿裂縫的冰川與巖崖、咆哮而下的石塊和頻繁席卷山谷的冰雪崩。這都是一切想接近核心區(qū)域的人所需要跨越的門檻。而即使是跨越了這道門檻，在攀登路線中仍需掌握包括攀巖，攀冰以及冰巖混合攀登技巧，以至于時至今日，貢嘎山的攀登難度依舊位居世界前列。

也許正是這樣，僅此一份的攀登體驗，讓貢嘎山成為人們心中登山界的白月光、朱砂痣，難以忘懷。

2

貢嘎山出名的歷史淵源

但山峰再美麗，仍需要人去發(fā)掘。

貢嘎山域早期的攀登跟喜馬拉雅式的攀登很相似，都是著重開辟主峰及鄰近高山。

彼時的西方，登山運動與國家現(xiàn)代化發(fā)展和霸權主義有著密切聯(lián)系，將攀高峰、插國旗視為展現(xiàn)國家民族優(yōu)越性和強大影響力的一種象征，19世紀，登山家們的足跡便向整個阿爾卑斯山區(qū)和北美、拉美、非洲、亞洲諸山脈擴張。

而早在1878年，奧地利人勞策就已經(jīng)進入了貢嘎山區(qū)進行考察，但所留下的記載很少。而美籍奧地利人約瑟夫?洛克受到美國《地理雜志》的邀約，前往中國，撰寫關于中國的稿件，也正是洛克使得貢嘎在整個登山屆聲名鵲起、名聲大噪。

圖為洛克

他從木里出發(fā)，穿稻城亞丁等地，深入到貢嘎嶺地區(qū)，途經(jīng)了木里縣境內的水洛咕嚕和噶洛進入貢嘎山，這條線路，至今被稱為洛克之路。

洛克見到貢嘎山的那一刻，被它的冷肅、美麗震撼到了，他為這樣的美景拍下了一張黑白照片，那也是貢嘎山問世的第一張照片，貢嘎主峰清晰地呈現(xiàn)，峰頂有著飄渺的云霧，四周是泛著藍色光芒的冰川雪嶺?？諝獾睦涓泻痛笞匀坏膰烂C撲面而來。他還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我情愿死在這美麗的大山里，也不要在醫(yī)院冰冷的床上”。

世界上第一張貢嘎山照片

洛克從貢嘎西南坡拍攝的貢嘎主峰，是當時罕見的彩色膠片

當然僅僅是美景還不足以人們都好奇這座山并紛紛前往，究其原因，烏龍到令人發(fā)笑，當時的人們在考察雪山時，需為雪山拍照、繪圖、測量高度，而當時的測量方法相對粗略，先以個人感受、氣壓估測自己的海拔，再用指南針測量山頂?shù)慕嵌?，利用估測的水平距離和角度的關系，計算出大概的山頂高度，洛克以這樣的方法測出的數(shù)據(jù)是9500米，他以為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世界最高峰，便激動地在電文中寫道：“貢嘎山是地球上最高的山峰，它的海拔是30250英尺，發(fā)現(xiàn)和測量者——洛克?！?/p>

國家地理雜志刊登的洛克文章《貢嘎榮光》，圖源自網(wǎng)絡

現(xiàn)在看來，這樣的測量結果帶著很大的主觀性，可是僅僅是“地球上最高的山峰”這樣的描述就足以引起登山愛好者的探索之心了，更不用提，洛克為此撰寫了《貢嘎榮光》這一文章，并將其發(fā)表在了美國《地理雜志》中，這更加激發(fā)了人們想一睹貢嘎真容的心。

3

貢嘎山的攀登熱潮

20世紀30年代，貢嘎山的科學調查、登山探險是一個黃金時代。

就讀于哈佛商學院的理查德 ? 波薩爾就是被洛克所寫文章吸引過去的人之一，1932年他和三名隊友組成美國西康探險隊，一起進行貢嘎攀登，多變的天氣使得他們花費大量的時間去研究攀登路線，每一次攀登都會被冰川巖石阻擋去路，也是在這樣的摸索中，他們開辟了貢嘎山的傳統(tǒng)線路，即從貢嘎溝上西北脊，最后只有他和地理學家愛德華?艾默霍夫成功登頂，測量發(fā)表貢嘎正確高度為7590米。他們還為了拍攝一張貢嘎主峰南壁的照片，攀登了巴王溝冰川。

穆爾團隊的隊員埃蒙斯在實測貢嘎高度。轉載自網(wǎng)絡，原圖來源：http://alumni.hbs.edu上刊載的《A summit higher than everest》，作者：April White

這之后，便是1957年6月13日中華全國總工會登山隊登頂成功。

1957年的中華全國總工會登山隊，整個登山隊包括21名登山運動員，21名科研人員，還有一支龐大的后勤隊伍。圖源：雪線之上

早在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國家經(jīng)濟待恢復，而當時的國際環(huán)境中，資本主義國家阻撓新中國加入各類國際組織，對新中國實施經(jīng)濟封鎖，使中國在經(jīng)濟、外交和國家安全上面臨空前的壓力，亟待恢復經(jīng)濟，獲取安全外部環(huán)境，打開外交局面。我們只能與蘇聯(lián)東歐的社會主義友好國家發(fā)展平等互利的外交關系。

1955年五月，中華全國總工會派了四名年輕工會干部到蘇聯(lián)工會登山營學習登山技術。學習期間，他們和蘇聯(lián)登山運動員一起登上了蘇聯(lián)境內的團結峰和十月峰。1956年2到3月期間，舉辦了我國第一期登山運動員訓練班，學習四十多天結業(yè)后，從55人中挑選了32人組成登山隊，隊長是史占春，4月25日集體登上了我國的太白山。這是中國自己組織攀登高山的第一次嘗試。

（左一）隊長史占春，圖源《中國登山運動》

同年7月份，我國登山隊聯(lián)合蘇聯(lián)運動員攀登了新疆境內的慕士塔格峰，也正是這一次的攀登，為貢嘎山的高光重現(xiàn)埋下伏筆。原中華全國總工會體育部部長栗樹彬在所寫的《中國現(xiàn)代登山運動的開端》中回憶當時的場景：“一些西方國家的新聞報道說中國人登山是為了修廟，是被外國人拖上去的。全國總工會登山隊憋著一口氣立志在一年之內拿下貢嘎山。”

當時的攀登，首先是為了國家經(jīng)濟建設和國家安全而登。

選擇獨立攀登貢嘎山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產(chǎn)生的，1957年5月中旬抵達貢嘎山下，6月13日，歷時一個月，中國登山隊六名隊員登上頂峰。

此次攀登隊伍以隊長史占春為首，副隊長為許競，貢嘎登山隊一行共29人（其中7名工作人員）浩浩蕩蕩地出發(fā)。從山底開始攀登，一路上就沒有輕松的時候。

冰瀑區(qū)無數(shù)的明暗裂縫，你不知道自己何時會墜入；每天都要出現(xiàn)十次大小不同的雪崩，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被襲擊；陡然持續(xù)兩三天的暴風雪，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可以繼續(xù)攀登。

當時的報道稱“在經(jīng)驗不足，裝備簡陋，技術不成熟的情況下，經(jīng)過九死一生的拼搏，6人登頂成功。但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犧牲，隊員丁行友遇雪崩身亡，國德存、師秀、彭仲穆在登頂下撤途中滑墜遇難?！?/p>

這是我國登山運動員第一次獨立組隊進行的攀登活動和首次登頂7500米以上的山峰。

我國登山隊首次登頂貢嘎山，圖源自網(wǎng)絡

這次攀登經(jīng)驗的成功一舉打破國際上對中國登山隊的蔑視，各大媒體報道鋪天蓋地，包括但不限于國外的美聯(lián)社、法新社、塔斯社和新華社，日本影響很大的登山雜志《山和溪谷》也專門報道了這件事，文中寫道：“最近世界登山運動最活躍的是蘇聯(lián)、中國和印度，其中進步最驚人的是中國登山隊?！?/p>

貢嘎山登山隊還受邀在北京、天津、成都等九個城市做匯報，向二萬七千多人介紹了攀登的過程，很多人聽了都頗受鼓舞，立志加入到登山活動中。

按理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本應興起一陣攀登貢嘎熱潮，但因為一些政治因素，此間無人攀登貢嘎。

20世紀80年代，因為我國開放登山了，各國登山隊的涌入，便出現(xiàn)了第二個黃金時代。

此時的攀登活動主要集中在對貢嘎山傳統(tǒng)路線和新路線的勘察。光是日本隊伍從1981年到1994年間就來了29名攀登隊員，但很遺憾，其中14名隊員在貢嘎主峰、5個在蓮花山遇難。

1984年，德國登山家施馬茨采取傳統(tǒng)路線登頂貢嘎；

1997年，日版札幌山岳會貢嘎登山隊從燕子溝上西北山脊登頂；

1998年，金載明率領的韓國全南聯(lián)盟登山隊打通東北山脊完成登頂。

在《山野》雜志2023年春季刊中，Radium就人們對貢嘎山域攀登的數(shù)量變化做了個統(tǒng)計。在1983年到2002年，因為多次連續(xù)的登頂，整個貢嘎山域的攀登都進入了一段平靜期。

而后直到2008年，貢嘎山域攀登才再度迎來繁榮期，這個時候的人們專注于開辟這一山域里具有挑戰(zhàn)性的新線路，如韓國隊嘗試愛德嘉峰的東山脊路線和美國攀登者Aidan Loehr完成多戈隆巴峰的首登。但對于主峰的嘗試，僅有2016年一例，李宗利帶隊嘗試了從燕子溝上東北山脊以及傳統(tǒng)路線，在距離頂峰僅一步之遙的6700米營地緊急下撤，兩年后再次發(fā)起挑戰(zhàn)，成功登頂。而后隨著國內商業(yè)攀登的興起發(fā)展，關注貢嘎山及周邊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

李宗利等人攀登貢嘎圖，圖源《Frontline一線手記》

4

川藏隊與貢嘎的緣分

2006年，川藏隊（當時名叫三奧雪山協(xié)作隊）為致敬國人首次登頂貢嘎，以“重返貢嘎”的名義，對貢嘎山進行了考察。

5月份在雪崩高危期考察了貢嘎山東北山脊攀登路線，9月對貢嘎山西北山脊發(fā)起偵察。

此次9月的攀登中，從貢嘎山鄉(xiāng)坐車到達上木居村，此處選擇西北方向到玉龍西村，翻越埡口，再穿過莫西溝，到達貢嘎寺休整一夜，后沿馬道爬上貢嘎寺山坡，從山脊一路向北，這一路上貢嘎寺時隱時現(xiàn)。

2006年9月4日，川藏隊乘坐農(nóng)用小四輪車前往玉龍西村

貢嘎寺近景照，圖源《走進最美地理》“登頂那瑪、親近貢嘎”

歷時4天，9月6日下午2點到達了傳統(tǒng)大本營，考慮到時間尚早，根據(jù)地圖顯示前方不遠還有可以駐扎的地方，因為是第一次考察西北路線，便繼續(xù)向前攀登了，最后在海拔4167米的地方扎營休整。

2006年9月6日，川藏隊在4167米的草地扎營

從大本營到C1建立營地，途經(jīng)碎石坡到達山腳，再繼續(xù)前進便是冰川了。攀登隊員和運送物資的隊員也要在此處告別，攀登隊員繼續(xù)攀登，運送物資的隊員即將下撤，正準備攀登時，冰舌邊緣的積雪經(jīng)過一個上午的陽光照射已經(jīng)開始大面積融化，周圍的碎石也隨之脫落，不斷砸下山腳，不分差別地攻擊川藏登山隊一路人。

2006年9月7日，川藏隊攀登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