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的事務(wù)所》《序——?dú)w去來兮》

CHAPTER?Ⅸ:葉隙間散落的光

“這個季節(jié)的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多變，出門時才下的雨，這就停掉了?！?/p>

“聽起來你很遺憾?！?/p>

“并沒有。只是突然想起以前有人給我說過的話?！?/p>

“什么？”

“他說夏天是盛產(chǎn)奇跡的季節(jié)。”

“盛產(chǎn)奇跡的季節(jié)？有意思，對于夏天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p>

“以前的我還不理解，但現(xiàn)在……”少女端起茶杯。

“我依舊不理解?！?/p>

“撿到玲奈的時候是夏天，玲奈走的時候也是夏天。而你，哈……”望著窗外逐漸清澈的蘭空少女苦笑一聲。

“所謂的奇跡，只是為別人帶來的奇跡。并不是為自己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迎來你所說的屬于我的奇跡呢？”少女眨眨眼睛，細(xì)微的動作撇去一瞬的失落。

“抱歉，讓你對夏天的印象又壞了幾分。”

“不用道歉。本來就不好，再添一分也沒差啦。”少女雙手握住茶杯，低頭望向杯中沮喪神情的倒影。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要不然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畢竟長痛不如短痛嘛?！崩先苏{(diào)侃道。

“你以為這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嗎？沒知識，就算是我親自來做也是要做一番準(zhǔn)備的?！鄙倥o老人一個白眼。

“是嗎？看來是我有些心急了，那就還請多多關(guān)照了，艾 莉 絲‘老 師’。”老人笑著調(diào)侃道。

“噗——”聽到‘老師’二字，正在端坐飲茶的少女突然將已經(jīng)被送入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咳咳……”少女劇烈咳嗽著，好一會才平穩(wěn)下來。

“沒事吧艾莉絲？怎么突然嗆到了？”老人遞過一張紙巾。

“你以為怪誰啊，還不是因為你突然說些有的沒的。”少女一把拽過紙巾，輕輕拭去嘴角的殘漬。

“好了，說點(diǎn)正事。”少女將紙巾揉成一個紙團(tuán)丟進(jìn)了紙簍。

“剛才你跟我說的這件事，你有跟你的家人商量過嗎？”

“……”老人沒有回答，拇指在白瓷茶杯的杯把上細(xì)細(xì)摩挲。

“唉……”少女嘆口氣。

“我來替你回答，答案是‘沒有’對不對?？ǘ魉?，這么大的事情你一個人做決定會不會有些太自私了？你真的有考慮過自己突然消失后給家人帶來的后果嗎?！?/p>

“他們會發(fā)了瘋的滿世界找你，同時會反省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qū)е履愕碾x開。更甚至，你的家人恐怕會帶著愧疚和悔恨度過一生也說不定。”

“艾莉絲，這種事怎……”

“停！你可千萬不要跟我說‘這種事怎么可能會發(fā)生啊’之類的話，我并不是有意要揭你的傷疤，當(dāng)初玲奈離開的時候我可是親眼看著你是怎么一步步陷入自責(zé)和愧疚的漩渦?！?/p>

“我說這些并不是想勸你回頭，而是讓你好好思考一下是不是該為自己的落幕準(zhǔn)備一個完美的過程。即使是有預(yù)謀的死亡，也要讓它看起來像一場意外才對?！?/p>

“至少我不希望你像玲奈那樣不辭而別……”

“！”老人眼前一亮。

“你說得對艾莉絲！”老人突然站了起來。

“什……什么？”少女渾身一緊。

“我說你說的對，艾莉絲。你提醒了我，我確實需要規(guī)劃一場完美的演出。讓任何人都看不出毛病的那種！”

“喂，我就說說而已?！?/p>

“嘶，要用什么方法呢？跳樓？還是溺水？或者……車禍？”

“如果可以麻煩請不要當(dāng)著我的面思考你的死法好嗎？”少女將見底的瓷杯推到老人的面前。

“咳咳。說的也是?！崩先溯p咳幾聲，又坐回了原位。

“抱歉，水好像有些不太熱了，需要我再去沏一壺新茶嗎？”老人伸手摸了摸茶壺的外壁。

“沒關(guān)系，我們要說的話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到喝空下一壺?zé)崴?。?/p>

“那就招待不周了。”老人提起茶壺將少女面前的杯子填滿。

“還有，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的對話別被任何人知曉，尤其是你的家人?！?/p>

“我已經(jīng)害死玲奈了，我不想在成為你家人仇恨的對象。”

“玲奈的事不是你的錯?！?/p>

“但一切的起源在我這里，假如那天晚上我沒有開門，假如那天她能被別人家撿走，假如我沒有教過她‘永生花’的用法?；蛟S她也會跟一個普通的小女孩一樣度過平凡的一生。至少……至少沒人逼她去死?！?/p>

“但沒有假如，呼——”少女長出一口氣。

“愧疚就是這樣的一種心情，卡恩斯。即使在你面前死掉的人不是你的錯，你也會背負(fù)上見死不救的罵名。即使沒有人說什么，你也會從你的內(nèi)心深處譴責(zé)自己?！?/p>

“像是‘要是當(dāng)初能伸出手的話’，‘要是當(dāng)初我能沖過去的話’，‘要是當(dāng)初我沒有認(rèn)識她的話’之類的遐想?！?/p>

“雖然那是軟弱的體現(xiàn)，但是你我都逃不掉。”

說罷。少女跳下椅子，轉(zhuǎn)身走向堆放雨傘的傘桶，抽出那朵“白玫瑰”杵在地上。

“我會回去把需要的東西準(zhǔn)備好，然后等你的——‘死訊’?！鄙倥p咬下唇，拉開了房門。

“臨走之前，我還想問最后一件事?！?/p>

“啊——我已經(jīng)對你覺得煩了……”少女嘴上嘟囔著但還是停下了腳步。

“如果沒有我的存在，你會把玲奈培養(yǎng)成下一個‘艾莉絲’嗎？”

“如果沒有你，我會的。就是因為你，才讓我喪失了解脫的機(jī)會。這次也是上次也是下次也是，仔細(xì)算下來你可是欠我不少東西呢?！?/p>

“所以你就給我好好記著然后帶著愧疚上天堂吧混蛋?！?/p>

少女剛走出兩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重新走到了老人的面前。

“落下什么東西了嗎？”

“沒什么，只是給你留下一點(diǎn)紀(jì)念品。”少女說著伸手從頭上扯下了那個白色的大蝴蝶結(jié)發(fā)帶，放在了老人的面前。

“為……”

“停！你的第一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滿懷感激的收下，而不是拋出疑問?！鄙倥畡e過臉去，不想讓老人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

“謝謝你，艾莉絲。我收下了?！?/p>

“……”少女的拳頭緊緊攥著，似乎內(nèi)心做劇烈的爭執(zhí)。

終于，少女鼓足勇氣。

“卡恩斯，你喜歡什么樣的花？”

“為什么要……”

“好了！快回答我！”

“木槿。”

“我知道了?！?/p>

“對了。關(guān)于剛才的問題，我覺得就算沒有我你也不會讓玲奈成為下一個‘艾莉絲’的，我有直覺?！?/p>

“隨你怎么想。還有，再見了?！鄙倥f完大步朝門外走去，還順便關(guān)上了房間的門，只不過是用摔的。

老人看了看書桌上的白色大蝴蝶結(jié)發(fā)帶，隨后朝少女遠(yuǎn)去的方向微微一笑。

“因為你可是最后都想讓我上天堂的家伙啊——”

…………………………

“……”夏爾感覺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好像隨時都會昏倒在地。

他是多么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氐侥疚菀彩牵龅綕我彩?，看到爺爺跟少女的對話也是。

但當(dāng)他望著手中那布滿灰塵和蛛網(wǎng)的白色發(fā)帶時，又不得不面對這個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既定”事實。

夏爾這才覺得當(dāng)個笨蛋總比知曉一切要好的多。

他抖掉發(fā)帶上面的灰塵，又扯下纏在布料間隙中的蛛網(wǎng)。雙手提起白色蝴蝶的兩個“翅膀”，腦海中構(gòu)造著發(fā)帶主人的模樣。

那個有著藍(lán)歐珀色眼眸的金發(fā)少女。雖然表面對什么都不在意但內(nèi)心卻極度敏感的花店老板娘。除此之外她好像還會魔法，可以長生不老和利用永生花做一些神奇的事情。

想到“魔法”這一字眼時，夏爾皺了皺眉。

假如在以前……不，在幾個小時前，有人告訴他這世間上有魔法，自己一定會笑著詢問那個人是否瘋了。

但在目睹了這一場跨越幾十年的時空對話后，夏爾覺得自己才是應(yīng)該被問精神狀態(tài)的那個人。

他放下發(fā)帶，又拿起了書桌上的相框，食指按在玻璃上輕輕抹去灰塵。

霎時間，淡藍(lán)色的連衣裙、白色的大遮陽帽、薰衣草花海，有著幸福笑容的少女。一切都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正如在那個時空中看到的那樣。

他呆呆的望著相框，心中的疑問提出了一個又一個，要思考的問題也多了一堆又一堆。

他覺得現(xiàn)在只有把自己累成一攤泥，然后吃一頓飽飯再美美的去睡上一覺，自己才有心情和精力去梳理這些信息。

但他好像遺漏了一個重要的事情。

澪去哪里了？

想到這夏爾急忙喊起了澪的名字。

“澪？你在哪里？澪？”

沒有回應(yīng)。

“澪——嗯？”夏爾剛想再喊，卻突然發(fā)現(xiàn)書桌的桌角處，伸出了一只攤開掌心的小手。

“澪？”夏爾趕忙走到書桌的另一側(cè)。

“原來你在這里?！毕臓査闪艘豢跉?。

“澪……”夏爾剛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澪的眼睛緊閉著，朝下看去小肚子也在有節(jié)奏的起起伏伏。

是睡著了么。夏爾想。

但在這里睡可不太舒服啊。夏爾半跪下身子，伸手慢慢地將澪抱了起來。

好輕啊，感覺一使勁就會碎掉一樣，這就是小孩子的身體嗎？

夏爾抱著澪，像是抱著一個易碎的頂級國寶，走路都感到如履薄冰。

“慢慢的——慢慢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夏爾克制住內(nèi)心的狂跳，將睡著的澪帶到了樓上的臥室。

“呼——”在把澪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后，夏爾才長出一口氣。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澪的睡臉呢。”夏爾坐在床邊，仔細(xì)端詳著澪熟睡中的臉。

“睫毛好長啊，該說不愧是女孩子嗎？”夏爾說著，伸出手輕輕刮了一下澪的小鼻子。

“——”就算這樣，澪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睡得真沉啊?！蓖鴿问焖械哪?，夏爾不知怎么的，自己的眼皮竟也打起架來。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一個哈欠。

“奇怪，為……”夏爾還在感嘆自己的體力變?nèi)鯐r，卻突然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了床邊。

陽光透過窗戶，撒在二人的臉頰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是兩尊金色的雕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