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鸞】《溯流光》(四十六)狂浪之徒
于焰荷而言,這一趟虧得是徹頭徹尾:一花了票子,二沒玩上姑娘,三膈應(yīng)了光翎,四還衍生了一連串的倒霉事——由于事后他總是試圖在光翎耳邊分析男人之所以不動如山肯定是因為沒遇著喜歡的姑娘而不是因為他領(lǐng)去的地方不好云云,致使光翎不勝其煩,認(rèn)為他將太多心思放在了這些荒唐事上,遂給他的訓(xùn)練量翻了一番。 原先還只算是魔鬼教官,現(xiàn)在直接成了活閻王。 焰荷成日里被活閻王拿鞭子抽得叫苦不迭,騾馬似的噠噠噠往前跑,近日又被教了一招玄奧的,名之曰“冷鋒暗轉(zhuǎn)”,活閻王以此招操練了他整整一周,操練得他骨斷筋折,眼見斗魂場那頭賽程都要進(jìn)四分之一決賽了,仍舊表示對他不太滿意。 “你這標(biāo)準(zhǔn)也太高了……”焰荷拉弦拉到十指磨破,腰酸背痛,兩臂抽筋,汗順著臉直往下巴上淌,“差不多得了吧……咱換一招學(xué)吧……” “這招練明白就夠你打遍天下弓弩手了,想什么別的?!惫怍釕醒笱笠性谑^上,腳尖托著顆小石子上下顛,玩雜技似的,悠閑得很。 其實在他看來并沒有什么難的,不過是以心念控制離弦之箭,使之騰挪回轉(zhuǎn),來去任意罷了,再高一步的“箭隨心動”或許要費點功夫,但看焰荷這練習(xí)情況嘛……把最基本的做到已經(jīng)是不容易了,余下的往后再慢慢說吧。 “我真的不理解,”在又一次拐彎失敗致使前方小樹被箭鋒劈作兩半后,焰荷望著掉了一地的樹杈,收了武魂,嘶嘶哈哈地吹著手指頭,滿嘴都是抱怨,“箭矢天生都是走直線的,非逼著它們拐彎,難道不是有違天道?” 咻的一下,眼前黑弧一閃。 焰荷早已被打出了條件反射,縮頭就躲。石子兒嗖的從頭上飛過去了,他正松了口氣,還沒等得意躲過了這一遭,那石子兒卻像長了眼睛似的,冷不丁掉頭,啪一下打中了他的后腦勺。 “哎呦!”他一下子抱住了頭。 遠(yuǎn)處傳來愉悅笑聲。 他捂著腦袋看過去,只見光翎已撿了另一枚石子,頂在腳尖上顛來飛去。 “懂了嗎?會拐彎,能打著人,這就是天道。”光翎笑瞇瞇撥撥額前的碎發(fā),輕快道。 …… 辛辛苦苦的訓(xùn)練不能說沒有成效,精英選拔賽賽程已過了大半了,光翎那邊打著比賽,這邊好催歹催,總算在一月的時間里逼著焰荷破了四十級,直升到了四十二級的水平上去。這小子天賦是不錯的,只不過之前總是將心思放在爭斗怨懟上,修煉遲遲不得法門,這才耽誤了進(jìn)度。 但雖有進(jìn)步,光翎卻仍舊不夠滿意——不是對焰荷,而是對自己。他對自己作為教導(dǎo)者的能力產(chǎn)生了很大的質(zhì)疑,相比烏鴉,或許他真的不適合當(dāng)一個老師,比照自己在烏鴉手下的成長速度,焰荷這邊慢騰騰的樣子活像將個王八扔進(jìn)了水泥池,拼了命地拿繩拽著才能游上兩步。 光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 幸好,斗魂場那邊進(jìn)行得還算順利。 說是順利,也很無趣。有光翎這么一尊扮豬吃老虎的大神坐鎮(zhèn),勝利逐步成了稀松平常毫無波瀾的事。焰荷一開始看到排名上升還會高興激動,多來十幾次后便也麻木了;隊友們一開始?xì)g呼雀躍,到現(xiàn)在也一個個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畢竟要是每勝一場就咋呼,估計得金嗓子才能撐得住。 為了頂替“焰荷”的身份不露馬腳,光翎在賽場上從始至終偽裝成三環(huán)魂尊,只用前三個魂技……不,嚴(yán)格來說,是只用第三個魂技。第一魂技寒冰鏡界與第二魂技澄澈均是面對強敵時用以防御自保的,根本用不著。這么多天,即便他刻意韜光養(yǎng)晦,但憑借著一個第三魂技一路戰(zhàn)勝四環(huán)乃至五環(huán)的對手,也足以讓“焰荷”聲名大噪,如此一來與他一開始不想引人注目的初衷算是背道而馳了,無奈之下不得不屈心輸了幾場,即使如此,隊伍排名也像點了火箭似的一路往上。 日子這么一天又一天地過去。 又是一日,選手后場。 他們剛剛贏完下來,外面歡呼仍舊經(jīng)久不散。 后場中,光翎和焰荷并排坐在一起,同頻發(fā)愁。 “我覺得這比賽已經(jīng)沒什么懸念也沒什么好期待的了。”焰荷戳戳身邊的光翎,語氣木然。 光翎托著腮:“我也覺得?!?“你太厲害了?!?“還行吧?!?主要是對手太差勁了——這話在嘴里滾了好幾番,沒有說出口。 他也知道是自己修煉得太快,但人總是下意識拿自己作為標(biāo)準(zhǔn)去對標(biāo)旁人。 “你是怎么只用前三個魂環(huán)把對面四五個魂環(huán)的打趴下的?”焰荷困擾。 “可能因為我魂力有五十多級吧,只用三個魂技也夠?!惫怍嵯咕?。 “哦?!?聽起來有點合理。焰荷點頭,臉上又浮出愁云:“可是,這么下去我覺得爺爺會懷疑的?!?“往好處想,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他懷疑的了。” “……也是?!?二人靜了一會兒。焰荷撓撓后腦勺,又嘆氣:“后天就四分之一決賽了,聽說晉級的隊伍里有個巔峰魂王的強敵存在。這兩天我去登記更新下信息吧,既然我破了四十級,也得趕緊讓你這邊用上第四魂技,省得萬一對上那五十九級的打起來束手束腳?!?“沒事,三個魂技也夠了。” 焰荷:“?” 光翎改口:“……啊,我是說,行,去吧?!? 事實上,即便對上焰荷嘴里那五十九級的,想來第三魂技也已經(jīng)夠用,只不過要多費些力氣和周折罷了。 光翎并不想使用自己的第四魂技,極致翎光的宗族特性過于明顯,這選拔賽規(guī)模大,又魚龍混雜,他總是擔(dān)心會泄露行蹤,再流傳到一些“老朋友”的耳朵里去。 …… 當(dāng)日的比賽結(jié)束之后,大家伙陸陸續(xù)續(xù)散場,光翎正收拾著東西,一旁焰荷卻朝他努嘴,而后嗖一下跑了個沒影。 光翎扭頭去看,竟是主辦方來了人。 做賊總是心虛。光翎心中暗罵,腦子里緊鑼密鼓開始尋找說辭,眼見對面越走越近,他正想說些什么,帶頭那人已先一步開口了,并彬彬行了一禮:“您好,焰荷先生?!?很客氣,好像并不是來找茬的。 “你好?!惫怍嵋汇?,迅速收拾好了表情。 來人態(tài)度誠懇,簡要說明了來意。 “以代表身份上臺?”光翎皺眉。 “是的,”那人道,“您的實力大家有目共睹,大賽有意擇青年才俊為代表,由我長老殿眾長老授予榮譽稱號,雙方交談會晤,若有機緣,得以拜師修習(xí),入我武魂殿亦是順理成章之事。” 好大一根橄欖枝。 “不去?!惫怍岬?。 “……” 那邊,隨行眾人開始交頭接耳。 望著為首之人一臉驚愕,光翎心中自有盤算。 開玩笑,拜師修習(xí)?他們所謂的長老能不能打得過自己還兩說。就算他偽裝示弱,真順著關(guān)系攀進(jìn)去了,想也知道不過是做個長老底下的門徒,跑腿打雜,有什么意思。 真想出人頭地,還得另謀出路。 再有,他還沒忘了自己頂著個虛名呢,拋頭露臉的事兒還是少干為妙。 “我沒興趣,剛不是說余下三隊均是隊長頂上么?你去找我們隊長,他肯定樂意?!?“可是,”領(lǐng)頭人臉上現(xiàn)出難色,“大賽有規(guī)定,登臺代表須得是全隊個人積分排序最高者,貴隊隊長……” 眾人目光一齊投向賽場大屏。 “焰荷”二字明晃晃掛在首頁最后一行,接著,向后翻。 一頁……兩頁……三頁……十頁。 翻到第十一頁,終于見到了隊長的名字。 光翎傻眼。 領(lǐng)頭人轉(zhuǎn)向他,聳肩:“您看,我們也沒辦法?!? …… 第二日傍晚。 姆拉笛大斗魂場燈火重燃,四分之一決賽開始了。 “各位貴客!歡迎大家來到第二屆精英選拔大賽——決賽賽場!” 主持少女聲音清晰明亮,淡金羽翼在空中劃過優(yōu)雅的弧線。 “今日與明日,我們將在這里決出進(jìn)入最后總決賽、爭奪冠亞軍的兩支隊伍,大賽季軍人選也將塵埃落定!請大家盡情敞開胸懷,用你們的熱情為眾位優(yōu)秀選手點燃爭先之火吧!“ 全場歡呼雷動。 一進(jìn)斗魂場,光翎險些被爆發(fā)出的雷鳴喝彩掀個跟頭。他連忙堵住耳朵,像第一次來到這里那樣避開所有人,偷偷溜進(jìn)了選手后臺。 “快快快,準(zhǔn)備了?!?一進(jìn)去就看到隊長他們正焦頭爛額,見光翎來了,眾人均是松了口氣,隊長迎上來,將衣服塞到他懷里,“你可算到了,快把這制服換上,咱們馬上就要上場了?!?“什么啊,”光翎被他塞得往后一聳,拎起那衣服一角看看,眉毛嫌棄地皺起來,“要穿這個?難看死了。” 他甩甩手,將衣服扔到一邊。 “哎呦,這是今天比賽的規(guī)定,用來區(qū)分排名的,快點的吧!”隊長急了。 “焰荷呢?!惫怍釠]理他,兩眼一掃,沒見著那紅影。 “還沒來呢,睡覺過頭了吧,”隊長粗聲道,一臉“他來不來都不重要”的模樣,手上又把衣服塞過來,“沒事,你來了就行了,趕緊……” “鐺!” 門一聲巨響。 所有人一驚,齊朝那處看去。 進(jìn)門之人一頭紅白相間的雜發(fā),是焰荷。 他將門推砸在墻上,陰著臉,一語不發(fā)。 “你小子發(fā)什么神經(jīng)!”隊長反應(yīng)過來,嚷嚷。 “怎么了?”光翎感覺不對,走過去。 焰荷沒答話,口里粗喘著氣,兩眼充血。頭頂?shù)膹V播器適時響起,兩下滋啦之后,大賽主辦方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怼?“下面宣布今日對戰(zhàn)規(guī)則與首輪對戰(zhàn)安排?!?“本著公正、公平、審慎的原則,四分之一采用單循環(huán)賽制,按獲勝場數(shù)排序,決定最終晉升人選。首輪由一號隊對戰(zhàn)四號隊,雙方參賽成員分別是……” 廣播開始宣布兩邊選手的名稱。光翎翻開剛被塞到懷里的制服,只見背面印了號碼“①”。 四號隊光翎隱約知道,是一支實力蠻強的隊伍,隊長乃是五十七級魂王,但由于復(fù)賽賽制問題,他們此前從未對上過。 “冰蔻,路甲震,坤方……”廣播念完他們這邊的成員,開始念四號隊員的名字,“……丹赫?!?焰荷渾身一震。 光翎察覺到了,心知有異。他將懷中衣物飛拋給隊長,遙遙道:“待會你們先上,我們有事商量?!?“喂!”隊長瞪大眼,只見那邊光翎喊完,已轉(zhuǎn)身與焰荷進(jìn)了一旁的小間,門鎖咔噠一下落嚴(yán)了,頓時急得他跺腳,“兩位大爺!你們這又是搞的哪一出???!” …… 小間內(nèi)。 “熟人?!” 光翎壓低了嗓子。 “……沒錯,“焰荷僵著臉,“嚴(yán)格來說他是我的堂兄,之前一直沒能與這四號隊碰面,沒想到他在里面?!?二人談?wù)摰氖莿倓倧V播里念的那名叫“丹赫”的家伙。 “這可麻煩了,”光翎面色凝重,“如果我代你上場,一下子就會穿幫,但要是換你上……”他抬頭看了看焰荷,突然停住了話,咦了聲。 “臉怎么回事?” 他歪頭去看。 焰荷不太樂意,微微閃躲了一下,但光翎眼睛快,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異常。 “……挨打了?” 他的聲音沉下來。 眼前男孩的左臉分明已經(jīng)腫了起來,仔細(xì)去瞧,還能看出上面浮著的五條指印。 “你那堂兄打的?” 焰荷的胸口起伏著,后牙根咬得死緊。 他這副樣子,光翎怎么還能不明白其中原委,頓時火上心頭,冷聲道:“你來晚是因為這個?” 看著面前那顆垂下去的紅毛腦袋,光翎簡直怒得喉嚨火痛,他霍地站起身,來回踱了兩步,狠聲道:“既如此,你也不能上場,觀眾會認(rèn)出來不說,那家伙定然在場上給你使絆子讓你出丑。為今之計,只有避戰(zhàn)?!?焰荷猛地抬起頭:“那不就……” “單循環(huán)賽制,輸了這一場不要緊,”光翎寒聲道,“待到比賽完了,我再與你好好出氣?!? …… 這場不出意外,結(jié)束得很快。 ……不,應(yīng)該換種說法,叫做輸?shù)煤芾鳌?開賽不過三分鐘,前場的歡呼和后場廣播解說很有默契地同步停止了。 “他媽的!倒了血霉了!” 門外傳來隊長暴躁的呼喊,還有隊友們的唉嘆。 比賽總有暗地里開賭下注的,光翎這隊自從復(fù)活賽后就成了全場黑馬,自然引來了一堆信心滿滿覺著穩(wěn)賺不賠的賭狗,這下大輸特輸之后,幾乎所有人都傻了眼。 “我可是偷偷給咱們隊押了兩個金魂幣……”隊友中,有個聲音嘟囔。 “早說了讓你別押,再富裕的地主也保不齊褲衩輸光?!绷硪粋€聲音道。 “確實輸光……” “行了!” 隊長的怒音截斷了這場對話,緊接著便是沉重的腳步頓地聲。 “鐺鐺鐺?!遍T被粗暴敲響?!拔艺f兩位兄弟,我們這比賽都打完了,你們還沒敘夠舊情??!”隊長在外面喊。 光翎跳起來,輕飄飄躍到地上,正想去開門,又聽得外面另有異動。 —— “哎呦,這不是剛剛一號隊的兄弟們嘛,輸成這樣還在這里吆五喝六,聽起來中氣十足啊?!?一個懶洋洋的、聽著十足讓人討厭的陌生聲音響起。 “說來也怪,你們那定海神針呢?從頭到尾都沒見著,”那個聲音笑得很得意,“就是焰荷嘛,我可愛的焰荷弟弟。他在哪里呀?” 丹赫? 腳步停住了,光翎回首望去,焰荷面上已是驚怒交加。 他想了想,朝焰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隨自己出去。 【etc.】 7月1號開始兩日一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