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境之南??第三章??心魔蘇生

“有什么好驚訝的？”為首的海妖看著暮暮摸自己的臉說，“如果你沒有現(xiàn)在這副身軀，你覺得自己還能活下來嗎？”話語像極北的寒風，句句刺骨。暮暮垂下耳朵，她的心情很低落，卻又不能過多地傾訴——傳說海妖們可以感知到情緒低落的小馬，并用自己的歌聲放大對方心中的黑暗面，從而拉攏成為海妖的一員。低著頭，暮暮環(huán)視四周，六只海馬正正在她的周圍，小聲謀劃著什么，但她聽不見。

“我和我的伙伴們討論了一下，”為首的海妖裝作一副和善的模樣，“我們希望你能重新振作起來，努力適應新生活。”似乎找到了機會，她趁機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請我們?yōu)槟愠赘鑶?？”紫色天角獸有些猶豫，但還是點頭同意了?！罢媸翘煺姘。睘槭椎暮Ｑ南?，“馬上，她也將是我們的一員了。”

暮暮坐在石板上，看著六只海妖在她周圍游動、歌唱。她們的聲音更像是詠嘆調(diào)，時而婉轉，時而高亢，讓暮暮沉浸其中。一開始紫色天角獸還覺得，這是一劑良藥，可是聽著聽著，她感到更加悲傷了，還回想起記憶中許多令她難過的事情：和銀星的爭吵，看著索雅公主變成冰雕，目送焰語被黃泉的火焰吞沒……那些她認為很好的小馬，最后卻一個個離開……

“有點效果了，”一只海妖說，“我們要進一步激發(fā)她內(nèi)心的黑暗。”于是她們的聲音有了更多的起伏，大起大落的變化讓暮暮的內(nèi)心十分敏感。與此同時，為首的海妖將那塊鏡子一樣的石板放在紫色天角獸面前，示意她看看這塊石板，然后告訴自己，她看到了什么。

紛飛的雪花在荒涼的大陸上肆意地飄蕩，銀星的臉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疤，并且正流著血；身后，塞拉斯蒂婭公主氣數(shù)已盡，褪色的皇冠沾染了污垢，落在公主的身旁；暮暮的面前，銀星正高舉右蹄，呼喚著她的幫助：“救……救我，暮暮……”氣若游絲的呻吟間，暮暮看到一大片黑暗正洶涌地奔向銀星。她全速跑向白色獨角獸，卻又被地上的碎石絆倒。絕望地看著銀星被黑暗吞沒，她也心碎地閉上眼睛，靜靜等待命運的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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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這段旅程，讓你一次次地失去牽掛的小馬！”

“都是銀星，讓你一次次深處險境！”

“為什么偏偏要聽她的？友誼公主的生活多美好！這么危險的事情還是隨她去吧！”

……

“成為海妖的一員吧，有看不盡的美景，有高亢動聽的歌聲，還有支持你的伙伴，為什么要拒絕呢？”呼號間，暮暮像木樁一樣怵在原地，任由為首的海妖誘惑，“曾經(jīng)的生活已經(jīng)拋棄了你，為什么還要回去？”

“拋……棄……”暮暮咿呀學語似地重復著。

“擁有小馬的身體，你什么也得不到。為什么不成為一只海妖呢？”她用鰭輕輕挑起暮暮的下巴，“難道你對自己的遭遇就一點怨恨也沒有嗎？”她的臉幾乎和暮暮貼在一起，天角獸那迷茫的眼神讓她十分滿意。

“怨……恨……”

“我們剛好能為你提供這個機會，”海妖繼續(xù)煽動暮暮內(nèi)心的黑暗面，“恰巧，我們和那些海馬也有不共戴天之仇。既能復仇，又能坐享一片靜謐的海底，何樂而不為呢？”她注意到暮暮眼眸中的光芒消失了，這意味著她們的計劃成功了。

“復……仇……”

“復……仇……”

“復——仇——”暮暮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她的角不受控制地向外涌出魔力，一點點將天角獸包圍。光罩太刺眼，長期身處海底的海妖們不得不遮住眼睛。而光芒散去，她們面前的暮暮，已經(jīng)徹底成為了一只海妖，無論是外貌，形體，還是說話和詠嘆的聲音。

“轟?。　眲偛诺恼饎咏o海馬國造成的沖擊也十分強烈。桑諾瓦公主略顯驚恐地從她的躺椅上起身，大殿周圍的立柱剛剛輕輕晃動了幾下?！笆呛Ｑ沁?，”有著粉色魚鰭的海馬嘀咕道，“是她們釋放了什么魔法嗎？”她游到一扇窗前，隔著窗戶望向遠處的黑暗——為了生存，她將整個建筑變成了一個可以發(fā)光的巨大“光源”。

“殿下，您這是——”恰巧有一個衛(wèi)兵來到皇宮，他的出現(xiàn)把有些緊張的桑諾瓦公主嚇到了?！鞍?！”她驚懼地叫著轉過身，發(fā)現(xiàn)一名衛(wèi)兵正站在門口，“你有什么消息要匯報嗎？”她變回高高在上的公主語調(diào)問道。衛(wèi)兵先是向公主敬禮 然后匯報：“在海妖的巢穴附近發(fā)現(xiàn)有異常的震動，請指示?！惫饕詾?，她和海妖的“交易”不會被其他海馬知道，不過現(xiàn)在看來——

“去查看是否有海馬受傷，”她要想辦法支開衛(wèi)兵，“告訴他們這不是海底地震，不必擔憂?！毙l(wèi)兵領命，然后離開了。桑諾瓦公主的臉上又露出了愁容。

“是我，做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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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我們不能被放出來？！”天宇怒斥外面的衛(wèi)兵，““震動這么劇烈，海馬國可能會遭遇危險！我要去保護我的老師！””但這不是她唯一的目的。

“對不起，天宇。但這是公主的命令，”衛(wèi)兵干脆地拒絕了她，“沒有她，我們是打不開這個被施過法的牢籠的?！碧焖{色海馬又一次次地敲擊著，她的鰭甚至已經(jīng)微微泛紅，但天宇仍不肯放棄?！澳蔷透嬖V我，為什么？！”她對衛(wèi)兵吼道，“為什么她偏要以那根本不存在的‘災禍之子’為借口，把我們鎖在這里？”衛(wèi)兵被她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但他并不明白天宇在說什么。

“抱歉，但我并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聽到衛(wèi)兵的答復，她幾乎馬上要昏厥過去，但衛(wèi)兵給出了自己的解釋，“我的意思是說，我不知道那個傳說的真實性。但既然你這么說，總覺得公主對我們隱瞞了什么?！碧煊铧c點頭，很久前她就發(fā)現(xiàn)公主希望能有獨處的時間，但并沒有說出于什么目的?！耙苍S我們的突破口就在桑諾瓦公主這里，”銀星點出關健，“據(jù)我所知，你們的敵人是海妖，對嗎？”天藍色海馬和衛(wèi)兵一齊點點頭。

“數(shù)千年前她們就已經(jīng)棲息在海底了，”天宇為白色獨角獸講起海馬國的歷史，“我們曾經(jīng)是住在大陸的最南邊，一場龍卷風裹挾著暴風雨將我們的家園毀于一旦。公主為了讓我們繼續(xù)繁衍生息，消耗幾乎自身全部的魔力，將所有的臣民都變成了海馬——不過對于一匹獨角獸來說，這是最不幸的，因為他們的角在變形的過程中都消失了。作為補償，公主給曾經(jīng)是獨角獸的小馬發(fā)放了一種貝殼項鏈，這便是曾經(jīng)屬于獨角獸們的魔力。如果有一天能返回大陸，我們就會釋放這些魔力，重新變回獨角獸?！币苍S是因為聽多了傳說，銀星對這段真正的歷史并沒有多大反應?？伤v話時，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場景忽然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前忽然出現(xiàn)六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鐫刻著一匹天角獸，并涂著相應的顏色。不知是因為魔力，還是因為海底生物，天角獸輪廓內(nèi)的石頭都在閃閃發(fā)光。她看到六根石柱同時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強光刺激得獨角獸睜不開眼睛。

再睜開，面前又是一片戰(zhàn)爭的場景。天空中夾雜著橙色和血紅色，似乎塞拉斯蒂婭公主的太陽并未升起多高；而就在不遠處，一片看不到盡頭的黑云向她飄過來。她看到索雅公主，天藍色鬃毛的天角獸竭力地釋放自己的力量，卻無力阻擋黑云瘋狂地推進……

“啊！”銀星的叫聲讓天宇再次注意到她，海馬轉過頭，關切地詢問陸地的來客，“銀星，你怎么了？”她看到白色海馬用蹄子痛苦地捂著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影響她的大腦。“頭，頭好痛……”她抱住自己的頭，越來越緊。天藍色海馬對此束蹄無策，她只好先扶銀星回床上休息。

“你不打算幫下忙嗎？”天宇沖外面的衛(wèi)兵喊道，她的臉上滿是焦急，“我猜公主一定不會想看到這匹外來種族頭痛欲裂的樣子吧？”她覺得桑諾瓦公主可能想從銀星口中了解些什么，卻又知道銀星不會說，然后想辦法讓她就范——比如關進囚牢，即使搭上自己的學生。衛(wèi)兵臉上則露出了無奈的神情：“我很想幫你們，可我并沒有鑰匙?！睘榱俗C明自己的清白，他把身上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果真像他說的那樣。天宇頓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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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們的領地和海馬的領地簡直是千差萬別。海妖們從來不會把心思用在居住條件上，只要有一塊石板就夠了。她們統(tǒng)治著一片海域，只要有船只或是其他陸地生物進入這個范圍，她們就能感覺到，然后唱起高亢而妖媚的歌聲，吸引陸地生物墜海，平靜地結束他們的生命。而如果一匹海馬受到她們的蠱惑，再加上魔咒的影響，他們甚至有可能變成海妖，反戈一擊。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桑諾瓦公主將族群中是獨角獸的小馬的角都抹除了——如果是獨角獸，變成海妖后的魔力會更強，甚至可能徹底滅亡海馬國。

但是此行，公主的目的是調(diào)查震動的來源。她來到最近海妖們住過的海底洞穴，想要詢問關于震動的消息。幸運的是，這些海妖還沒搬家。“是你啊，桑諾瓦公主！”之前為首的海妖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她，但海馬公主還沒有意識到危險，“什么事情還需要公主親自來解決??？”洞里爆發(fā)出一陣笑聲，而海馬公主早已經(jīng)習慣，好像她是海妖們的奴隸一樣，只是有一份治理海馬國的自由。

“我是來詢問剛才的震動的，”她直接表明自己的來意，“你們有見到什么異?，F(xiàn)象嗎？”里面的海妖互相交流了一下，然后一匹海妖游到首領身旁，對著她耳語了幾句?！皼]有，”她非?？隙ǖ鼗卮?，“如果真的有什么異象，我們很快就能感知到。”海馬公主聽罷，答謝了海妖們的幫助，正要轉身離開。忽然，一道紫色的光柱從黑暗中射出，擦著桑諾瓦公主的腰部過去。

“是誰——”話音未落，海妖們沖出黑暗，一擁而上，將海馬公主包圍。她們的身后游出一只通體紫色的海妖，她的眼睛是迷幻的淺紫色，身體和其他海馬一樣修長，不同的是她的身上沒有紅色的寶石，頭上還有其他海妖都沒有的，屬于小馬的角。此外，她的翅膀也比其他海妖的更大?？吹剿?，桑諾瓦公主忽然覺得，那個關于“災禍之子”的傳說，可能并不是真的。

“這是一只小馬？！”她吃驚地看著緩緩朝她靠近的那只紫色海妖，她紫色的瞳孔里看不到一絲情感——其他的海妖或許還有一點貪婪，但她似乎就是為了復仇而來的?！澳阆胍裁矗俊焙ｑR擺出了防御的姿態(tài)，她打算點亮自己的角——海妖們無法阻止她。

沒有說話，紫色海妖直接朝海馬公主射出一道光束。不偏不倚，正中桑諾瓦公主的前胸。在水流和沖擊波的作用下，她被推出十幾米遠，而且無力還擊。沒有主動追擊，紫色海妖——或者說是現(xiàn)在的海妖頭目，命令其他海妖抓住這位統(tǒng)治者。海妖們則唱起用于迷惑海上航行的小馬們的歌聲。由于聲音的疊加，她們發(fā)出的聲波讓桑諾瓦公主痛苦地用雙蹄捂住耳朵。紫色海妖再釋放一次魔法，海馬公主便消失在她們的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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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渾身傷痕的身影出現(xiàn)在地牢。她解除了鐵籠上的魔法，將天宇和銀星釋放?！昂鼙肝艺`會了你們，”桑諾瓦公主一邊點亮自己的角釋放治愈魔法，一邊和她們商議，“你們是對的，并沒有什么所謂的‘災禍之子'?！便y星有些奇怪，究竟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能讓公主的觀點變化這么大？公主倒是不在意，還把自己的鰭放在銀星背上：“跟我來吧，我會告訴你更多關于海馬國的事情?！卑咨毥谦F回頭看了一眼天宇，天宇做出一個姿勢，示意她多加留心——并不是她不信任老師，只是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在桑諾瓦公主的帶領下，銀星第一次見到海馬國的皇家記事簿——一塊巨大的巖石，這大概是天宇家里數(shù)十塊石板大小的總和。上面密密麻麻地記載了許多內(nèi)容，都是用古小馬文寫的。“我們曾經(jīng)居住在大陸的南端，”公主說道，“由于一場未曾預料的浩劫，我們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沒等她說完，白色打斷了她的話。

“請問，是怎樣的浩劫呢？”據(jù)她所知，天角獸們——尤其是各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都是歷史的見證者，從她們口中得到的信息更多、更具體，是最佳的材料。唯一的問題，是統(tǒng)治者們并不愿意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這也是為什么聽到銀星的請求，海馬公主的臉上多了些許慍色?！昂诎祷\罩了我的國度，”不過為了自己的利益，海馬公主還是決定讓銀星了解一些，“小馬們尖叫著，哭喊著，走失的小馬駒哭著要他們的父母，但他們來不及回到父母的身邊，就被黑暗吞噬……為了求生，我選擇用自己的力量，將臣民們變成海馬，以避免黑暗的蔓延。后來我又以天角獸的姿態(tài)，從南方開始，與另外五個伙伴一起，消滅了這股力量。誰知——”

“接下來發(fā)生什么事了？”銀星焦急地問道，但是桑諾瓦公主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于是就沉默不語?！斑@些已經(jīng)足夠了，”她搪塞道，“也許你應該自己從那石碑中尋找答案?！便y星感覺得到，海馬公主對自己已經(jīng)起了疑心。

“如果你妨礙我，我一定會——”公主咬牙切齒地暗自道，聲音傳入水中，馬上就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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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您覺得桑諾瓦公主真的會像我們說的那樣做嗎？”紫色海妖坐在新建的王座上，聽著下屬的詢問，冷笑了兩聲：“如果她想保全自己的種族，就必須這么做。別忘了，我們才是海中的霸王?！币袁F(xiàn)在海妖們的能力，對付一群不會魔法的海底生物毫不費力；而桑諾瓦公主，將是她們最大的障礙。不過目前，事情的主動權還在海妖這邊。

“是?！蹦侵缓Ｑ讼?，剩下紫色海妖獨自留下。“復仇，復仇……”她的腦海中忽然蹦出“復仇”這個詞，可是時間太久，她已經(jīng)不記得為什么會說出這個詞了。“又是桑諾瓦公主嗎？”海妖心想，“如果這次能一舉拿下海馬國，我想我就能知道，這個詞的含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