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張云雷從楊家回來之后，閉門不出整整三個月，每日里就是和沈清瑤烹茶閑聊，二小姐看在眼里，自然也急在心里

轉(zhuǎn)眼間到了楊公子成親的日子，沈家不是苛待下人的人家，便讓沈清瑤和張云雷一同去參加婚禮，順帶送上些禮物和銀票

沈清瑤站在張云雷的房門口，沉默了半天還是沒有敲門，轉(zhuǎn)過身對連夏說:

“走吧?！?/p>

房間里面的張云雷聽見了遠去的腳步聲，慢吞吞的從床上坐了起來，簡單的洗漱了一番，換上了柜子里面他新做的只穿過一次的橘色暗紋的大褂，手里面拿著一把折扇，仍是昔日風流倜儻少年郎的模樣，只是這心境，是大為不同了

喜宴開始，楊九郎看著對面穿著素白婚紗的姑娘，一個恍惚就想起來那一日在郊外的土地廟里，兩個少年人穿著橘黃色的大褂，對著笑容滿面的土地神叩首上香之后，兩個人對土地行了禮，也拜了天地

等他回過身，眼前的姑娘已經(jīng)直起了身，夫妻對拜了，他們是夫妻了

楊九郎把視線往下，從左往右看了一遍，卻怎么都沒有看見那個陽春白雪般的人

也罷……

楊九郎心里想著，不來也好，不來也好。

只怕他來了，自己便忍不住帶著他走，哪怕是天涯海角，誰管世人眼光，他只想要自己的少年人

話本子聽了千百遍，江陵口的姑娘家等負心人等了幾十載也沒等到情郎的歸還，又是何等悲涼痛楚。

那時也不曾想今日，他也會做了這負心人

他只求，那個謙謙如玉的少年別做那江口等待的癡情人

門口一陣喧鬧，一身橘黃色暗紋大褂的張云雷走了進來，皎皎如同朝霞，刺痛了他的眼

張云雷走了進來，話不多說先帶笑

“我來遲了，楊公子贖罪。今日楊公子大喜，我便敬楊公子三杯酒?！?/p>

張云雷把折扇放在了桌子上，素手拿起酒杯，直勾勾的盯著滿是悲痛的楊九郎

“這第一杯酒，我祝楊公子長命百歲，富貴平安?！?/p>

第一杯，敬死去的兩個少年人

火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嗆的張云雷差點落淚。

“第二杯，我祝你夫妻同心，早生貴子?！?/p>

第二杯，祝已經(jīng)陌路的你我

“這第三杯……是我張某人的承諾……”

張云雷扭頭看著楊九郎一身白紗的妻子和白發(fā)蒼蒼的老母親，再看看低頭沉默不語眼眶通紅的楊九郎，張云雷眉目溫柔，眼角帶笑，他緩緩開口道:

“天地為證，今日過后，我張某人今生今世再不踏入江南半步?！?/p>

話罷，張云雷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楊九郎說道:

“曲停了，楊少爺，不用送了?！?/p>

話音剛落，終究還是掉了眼淚。

楊九郎抬起頭，滿臉的不可置信，他就那樣看著，那人背脊筆直，拿起門前的油紙傘，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雨中，步履堅定，半步都沒有停過，也一直沒有回頭

今日，他不是來送上祝福，而是來與他一刀兩斷，斬斷前塵舊夢

那日過后，楊九郎便臥病在床

那日過后，江南的雨下了十余天，一直都沒出過太陽

某日清晨，楊夫人把沈清瑤派人送來的東西給了楊九郎

那是一對上好白玉雕刻而成的玉佩，寓意也好，花樣是一對比翼鳥

明亮的陽光從窗戶穿了進來，照在了玉佩上，楊九郎呆呆的看著窗外的陽光，說道:

“看，天晴了?！?/p>

與此同時，一架滿載行李的船只奔著上海的方向緩緩駛?cè)?/p>

沈清瑤臨行前，楊九郎的女兒也出生了，有兒有女妻賢子孝，當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他楊九郎痛不痛苦誰又知道，誰又在乎

路，是他自己選的

由不得他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