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畢業(yè)的我,成了全身義體化少女的心理咨詢師 (三)


國慶七天長假,我們將為大家連載趙壘的兩篇中篇小說:《回望深淵》《燭影殺手》。
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趙壘 |? 科幻作家,職業(yè)經(jīng)歷豐富,全職寫作,創(chuàng)作小說字數(shù)已達數(shù)百萬字。擅長描寫心理與社會,作品多為科幻題材的現(xiàn)實主義敘事。代表作品為東北賽博朋克主題《傀儡城》系列。2018年5月出版長篇科幻小說《傀儡城之荊軻刺秦》。2019年被選為“微博十大科幻新秀作家”,2021年獲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2017-2019年度新星銀獎。
回望深淵
全文約7000字,預計閱讀時間14分鐘
七
咨詢并沒有如期在鄭嘯布置好的辦公室進行,一場實驗出了點小事故,胡圣雅必須重設義體控制程序,咨詢還可以進行,但得是在一間防塵等級較高的實驗室里。
他做了全身的除塵還脫去大衣?lián)Q了防靜電的大褂,冰涼的纖維衣領弄得他感覺脖子像給人掐住似的難受。
鄭嘯發(fā)現(xiàn)自己對實驗室有一種厭惡和憧憬相互混合的心情,他當然渴望加入卡爾研究室,但除了名和利他想不出還有什么能得到的。
揭開人類心理的奧秘?那又不能讓死人復活。他向往真理,但又覺得那跟自己沒什么關系。實驗室就像是一面鏡子,照出了他是凡夫俗子的事實。
當吸合式玻璃門劃開時他好像看到了未來的蒼白光芒,但實際上那只是白色墻壁反射的光。
胡圣雅在正中央坐著,她的肘部后背后頸總計接著六跟連接線,白色的實驗服讓她看起來似乎是實驗室的一部分。
“我等你很久了。”她說話時只有嘴巴一張一合。
我等你很久了。鄭嘯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兩年前的最后一次咨詢,在模擬出來的咨詢室里那個女孩等了他半個小時。他已經(jīng)忘了自己是因為什么遲到了半小時,他只記得那天她心情還不錯,她終于決定去沈陽找工作,她甚至還做了詳細的義體化計劃,先從手開始,接著是腿,然后再做一個全面身體調(diào)整。她要脫離自己,重獲新生。
“抱歉,我的四肢還不能動。”
“啊,沒關系?!?/p>
鄭嘯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沒地方坐,他回頭找了一下才看到一把帶滾輪的辦公椅。
“那么,現(xiàn)在就算是開始了?”
“嗯。”
他愣了一會一時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平時都是別人過來,主動過去并不符合原則。
“我是不是應該先做自我介紹?”她吐了吐舌頭說道。
“說說你覺得有意思的就好。”
“有意思的事我實在講不出來太多,我在實驗室待了十二年,都沒怎么出去過。”
“那之前呢?”
“之前?”
胡圣雅回憶了一下然后用一種淡漠疏離的口吻講了她因為血卟啉病住院的日子。
“我就記得有人叫我小吸血鬼,還蠻有意思的?!?/p>
說著她眥起嘴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而鄭嘯越來越摸不到頭緒。他發(fā)現(xiàn)或許是因為義體的關系,胡圣雅不論是思考還是回憶,臉上都完全沒有微表情,一雙明亮的眼睛像盞燈似的一動不動。他又有了那種感覺,她并不是真正活著的人,而是一些其他的東西。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他恍惚出神地說。
“當然。”
“義體化是你自己選擇的還是——”
“被迫的?”她輕聲笑了一下說,“雖然當時我沒有太多選擇,但是他們也沒有強迫我。就當是我自己選的吧?!?/p>
“你沒有害怕過嗎?”
“害怕什么?”
“失去身體,”鄭嘯頓了一下說,“或者說失去感覺?!?/p>
“那時候我還小,沒想過那么深的東西。而且義體化不代表失去不是嗎,只是換了一種方式而已。這個答案讓你很失望是嗎?”
“不,不是。”
鄭嘯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么表情,也說不上來自己是不是失望。
“杜主任難道是怕我會自殺嗎?”
鄭嘯呼吸一窒。
“沒有,他只是擔心有人對你產(chǎn)生了不好的影響。比如知覺共享,對你來說那意味著什么?你好像很喜歡這么做?!?/p>
鄭嘯知道,自己所看的視頻里基本上都是別人要求跟她進行知覺共享,但他決定反過來說看看她有什么反應。
“一種深入了解別人的方式?!?/p>
胡圣雅沒有表情,不過鄭嘯隱約覺得她在笑。
“但你是義體人,知覺共享更多的是別人了解你的感受吧?!?/p>
“技術上講確實如此,”她的笑意愈加明顯,“我確實沒辦法完全獲取別人的感知,畢竟普通人沒辦法調(diào)整自己的知覺,而我可以控制,所以與我連接的人除了理解之外還有訴求。一個人的訴求不正是一個人的本質(zhì)嗎?”
說到這她突然停了下來,鄭嘯朝她看去,結果發(fā)現(xiàn)那雙明亮的眼睛隱去了光芒正盯著自己。
“我猜你一定想過一個問題,既然我能控制自己的所知與所想,那又是什么在控制我。你有想出答案嗎?”
“我沒有想出來。”
也許是人類某些最原始的東西,他心道。
“你自己的訴求呢,與其他人連接你獲得了什么?!?/p>
“真實的感情?!?/p>
“我還以為你不在乎感情的真假?!?/p>
“噢,是我的說法有問題,我換一種說法。我想要的是真實這種感情。不管是投影還是各種知覺模擬,目的不都是為了還原真實嗎?與其等別人來幫你,不如自己創(chuàng)造?!?/p>
“自己創(chuàng)造?”
“陳鑫有些自大,對嗎?”
“是有一些?!?/p>
“他認為自己有能力,有天賦,有理想,實際上他只是想讓別人仰視他,他自己又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事,結果就總是撞得頭破血流。亞斯伯格綜合征是先天性的對嗎?”
“對,那是一種神經(jīng)發(fā)展障礙,不是精神問題。”
“你覺得可能通過電子腦調(diào)整和強心理暗示后天造出亞斯伯格綜合征的狀態(tài)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理論上也許可行,但電子腦現(xiàn)在還不能百分之百精確的影響大腦?!?/p>
“如果他真的有亞斯伯格綜合征,把目標專注于一個點,不再在乎別人的看法,你不覺得他也許真的會成就一番事業(yè)嗎?”
“也許吧?!编崌[心里認同了這個說法,“但這樣可能也會忍受好幾倍的痛苦?!?/p>
“痛苦有時也是好事。你已經(jīng)見過張耀冉了對嗎?他狀態(tài)怎么樣?!?/p>
“很痛苦?!?/p>
“然后呢?”
“但很有激情?!?/p>
“他有很高尚的理想,讓所有階層的人都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美好的一面。但這樣的愿望能堅持多久呢?他如果跟他的未婚妻去了南方興許就會領那么一個小證書然后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也許還會要個小寶寶。不覺得這樣很無聊嗎?一顆種子被鳥啄碎外殼吃進肚子才有可能到達新大陸,要是只靠風就只會變成旁邊一個差不多的東西?!?/p>
胡圣雅真正笑起來的時候,鄭嘯突然覺得看到了她嘴里的尖牙。他有了一個想法,張耀冉的未婚妻是她殺的,但又覺得這個想法太瘋狂了。
“我們還是談談劉曉琪吧,她負責做皮膚的知覺測試是嗎?”
“嗯,而且大部分是關于痛覺?!?/p>
“她的測試會不會影響你跟她的關系。”
“我不太清楚,對于她,我更多的是一種心理上的疼痛。”
“心理上的疼痛?”
“我也曾想當一個普通的人,不用每天在實驗室,不用每天做實驗。我也想被動地去感受這個世界,而不是什么都要我費勁去理解。有時我會有個想法,我是為了實驗而存在的,如果哪天實驗不再需要我,那我也就沒有任何活下去的意義。你有過這種感覺嗎,自己只是為了一件事而活著,當那件事完成,或者再也沒法完成的時候,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一身輕松。”
鄭嘯沒有說話,他心中的刺痛幾乎讓他倒吸一口冷氣。他想就此結束咨詢,但他還沒有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時進退兩難。
“你試過共享知覺嗎?”胡圣雅突然問道。
“沒有,我……”
“覺得有些過分親密了?其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跟連進了一個你不知道是什么內(nèi)容的模擬空間感覺差不多?!?/p>
這番話像是有魔力一樣使鄭嘯看向了后方的控制臺,她正與處理器連接著,如果現(xiàn)在去試的話并不需要去連接她后頸的接口。
“我可以嗎?”鄭嘯從后頸拔出連接線站了起來。
“沒關系?!?/p>
鄭嘯起身走到控制臺旁邊,那泛著金屬光澤臺子像個嗡嗡作響的手術臺。他心里有一絲恐懼,但好奇很快就占了上風。
當他把連接線插進接口的一瞬間,一股寒流將他包裹起來,而下一瞬間溫暖宜人的陽光便照亮了他的視野。他映像中的知覺共享只是會感受到一些別人的感覺,而現(xiàn)在他似乎真的連進了一個模擬空間,周圍不再是蒼白冰冷的實驗室,而是亮著溫暖燈光的咨詢室。
“你想改變過去?”
他先聽到了聲音,然后看到了一個輪廓。像是做夢一樣,他沒法看清,但又跟做夢不同,他知道那意味著誰,也知道那實際上是誰,兩者融洽的合為了一體。
“過去改變不了?!?/p>
他用自己都難以聽見的聲音說道,這時他只覺溫度一下子提高,一股風迎面吹來?;腥婚g周圍又變成了陽光明媚的海灘。那沙灘他很熟悉。
她穿著一襲白色吊帶裙赤腳站在他的面前。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似乎已經(jīng)認識她很多年,而自己早已功成名就達成人生理想,內(nèi)心只剩一塊寧靜的空洞。
“你也不想面對未來?!?/p>
“我……不知道?!?/p>
她微微一笑背過身去面向大海。
“你有試過出海嗎?”
“沒……”
海那邊什么都沒有,他剛想這么說便看見一縷鮮紅從她的兩手緩緩落下,緊接著周圍的世界伴隨著轟鳴化為一個平面并迅速地開始無限放大,恐懼之余他殘存的理智斷開了連接。
當他意識到周圍又變成實驗室的時候,一滴冷汗正沿著頸骨下滑。
“你太緊張了?!?/p>
胡圣雅以一個怪異的角度歪著頭說:
“你一直在想的事我可以幫你。不過首先你得先幫我一個忙?!?/p>
“什么?”
“幫我把桌子上那本《人間失格》拿過來,我的手可以動了,想摸點東西確認一下觸覺?!?/p>
鄭嘯動的時候差點沒有站穩(wěn),他從桌上拿到那本《人間失格》。當他回到胡圣雅身前遞給她時一個小小的黑色方塊從書中掉了出來。他本能性地伸手接住,然后發(fā)現(xiàn)那是一張微型數(shù)據(jù)卡。
“這個本來是要給陳鑫的,就交給你好了。”
“這是……什么?”
“改變的機會?!?/p>
他愣愣地握著數(shù)據(jù)卡,面前的女孩笑容既單純又不可捉摸。
“這樣……真的好嗎?”他問她,同樣也問自己。
“我也不知道啊?!焙パ懦ㄩ_書掩住自己的笑容然后語氣哀傷地說,“我還沒有試著去失去一個朋友?!?/p>
?
八
數(shù)據(jù)卡里是一個沒有經(jīng)過市場認證的自制程序。鄭嘯沒有學過編程,但平板里的自檢程序可以檢測出那軟件除了能加載進模擬空間以外還能打開通信權限。
他沒急著把數(shù)據(jù)卡交上去,杜威還在開會。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沖了個澡然后泡了一大杯濃咖啡。一股難耐的興奮引導著他把那數(shù)據(jù)卡插入外置模擬軟件的接口。
在安裝未知附件這事上,他花了十分鐘按照網(wǎng)上的教程一步—步來。在這十分鐘里,世界在眼前放大的那番景象在他腦中一遍遍的重放。那短短幾秒鐘的知覺共享讓他體會到了掌握命運是什么感覺。
他清楚那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世界,但跟過家家似的模擬空間相比,那幻想出來的世界卻帶來了無與倫比的真實情感。這種矛盾而又融洽的奇妙感覺沖擊了他的固有想法。他可以重塑過去,|可以創(chuàng)造未來,無論哪種都可以改變現(xiàn)在。
他也很好奇,胡圣雅是怎么靠知覺共享來投射出他心底的世界的,他能靠想象力勾畫出海那邊的世界嗎?最后由好奇驅(qū)使著,他拔出自己腦后的連接線連了上去。
當他再度走上沙灘,雙腳陷入細密的海沙,死水似的心境已不在,奇妙的感情如潮水般洶涌而來。他感覺到往昔的懷念與初見的驚喜交織在一起,細小的感動與宏大的震撼共存。
他的想象力在咖啡因的作用下開始急速膨脹,恍然間他只覺自己沉入了海水中,洶涌的巨浪將他拋起來又卷入海中,而一艘古舊的木帆船從海底涌出將他托出海面。頃刻間他化身船長開始追逐白鯨,驚濤駭浪與白鯨龐大身軀摧毀了帆船,而他將鋒利的鐵漁叉刺入了白鯨灰黑色的眼睛。
搏斗之后船只剩下了一片殘破的木板,他只得在鯨魚的尸體上升起帆,但下一刻鯊群便從四周露出了背鰭,他揮舞著沾滿血跡的鐵漁叉奮力搏殺,直到白鯨只剩魚骨,直到木板破裂散去,直到船帆隨海風飛向天空,直到看到出發(fā)時的海灘,他才落入海中。
他在大海里搏斗,在城市里求生,在浩瀚無邊的世界里放飛想象,也在一隅之地步步為營。他不只走完了一生,更走過了數(shù)個輪回。他體驗到了所有的感情,當然,遺憾也包括在內(nèi)。
他依舊不知道她為什么選擇死亡。
盡管他已用所有的知識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種可能,但在這個世界里,除了自己,其他人都不是完整的,這里所經(jīng)歷的一切不過是機器用記憶碎片勾畫出的南柯一夢。那些殘酷的、美麗的、絢爛的事物無人知曉,一旦自己醒來便會如影子一般了無意義的消逝。
當思維的轉(zhuǎn)動逐漸放緩,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海水中,湛藍的天空在一點點變得模糊黑暗。一個灰色的嬌小人影等在他的身前,那人影搖曳生姿,像是黑夜中的燭光照耀出來的。
“我們現(xiàn)在是朋友了嗎?”
他懷著老友重逢的喜悅說著。他毫不懷疑地相信她見過同樣的圖景,有著同樣的感受。
那人影點點頭伸出手,但他蜷起身子讓自己獨自沉入海中。
他的腦中回響著急救車的蜂鳴,那聲音不是從耳朵進來的,而是直接出現(xiàn)在腦子里。那是電子腦在警示身體正處在危險狀態(tài)。但他已經(jīng)跟外界乃至自己的身體疏離開來,救命的蜂鳴此時成了單純的噪音。
這條路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在走到所有認知的終點之后,他回到了最初的原點,給一切賦予意義的辦法便是給那一切畫上最后的句號。當溫暖的水灌入氣管充盈身體,停住呼吸卻不是水,而是急速跳動后驟停的心臟。
?
尾聲
十月,心理咨詢師屋中猝死的風波在生物研究所逐漸平息,每—個人都在為國際著名的卡爾研究室進駐而做準備。而此時杜威的辦公室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個手上搭著件黑色大衣的男人敲門走了進來,那大衣上有公安的臂章。男人面貌溫文爾雅,并不似一般公安那樣硬的不近人情。然而杜威看到那男人反手關上門還有他眼眸中的寒光,便知自己裝傻充愣的功夫?qū)@人沒有用。
“你是?”
“法醫(yī)兼咨詢師,李廣寒?!?/p>
“五月的時候有個姓陳的刑警就來問過鄭嘯和什么電子毒品的事,你們還在查那個?我們這不可能流出去那種東西的?!?/p>
“鄭嘯是那個猝死的心理咨詢師?”
“怎么,你跟那個刑警不是一起的?”
“不是,”那男人偏著頭思考了一下說,“張耀冉的未婚妻那個案子你應該知道吧?!?/p>
“知道,不過那跟我們這里有什么關系,現(xiàn)在張耀冉都不在我們這里工作了?!?/p>
“那個案子可能是個女性而且全身義體化的人做的,你們這有這么一個人吧?!?/p>
“什么?不,不,這更不可能了,我們這是有這么一個人,但她出這個院子都很難,更別說出去殺人了?!?/p>
“別那么緊張,”那男人扶著椅子的靠背說,“不過是我們把條件輸進數(shù)據(jù)庫,然后數(shù)據(jù)庫反饋出了幾個名字而已。所以例行公事,我過來看看?!?/p>
“好吧,但不瞞你說,我們這對那個人的實驗涉及一些,機密。如果你要……”
“沒關系,軍械部的謝部長推薦我來找你的,你可以聯(lián)系他確認—下?!?/p>
杜威沒想到后路那么快被堵死,他愣了片刻隨即明白這人的來頭恐怕不小。
“那就沒必要那么麻煩了,我?guī)闳ヒ娔莻€人吧。”
“不著急,我們先談談前不久你終止的那項計劃吧,那項計劃的內(nèi)容是什么?”
聽到這杜威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
“那是一項擴展義體人思維的計劃,主要在于通過調(diào)整感覺反饋來提升學習和認知的速度?!?/p>
“最終要達成一個什么目的呢?”
“我們計劃是通過電子腦加載模擬數(shù)據(jù)就可以讓人學會特定的知識和經(jīng)驗,甚至改變思維?!?/p>
“但是結果不太順利是嗎,你們的兩個男性實驗對象住進了療養(yǎng)院。”
“確實不太順利,我們忽略了心理因素?!?/p>
“那么那個胡圣雅目前還好是不是意味著計劃有成效?”
“不,”杜威思索片刻回答道,“我不能確定。”
?
義體人都害怕海,即使是胡圣雅這種從小全身義體的人,在碰到模擬出來的海時都會有些恐懼。對義體人來說海就像是一個無底深淵,落下去沒有特殊的裝備就是萬劫不復。
面對大海胡圣雅既有恐懼也有期待,就像是人心,她發(fā)現(xiàn)即使洞悉了一個人的內(nèi)心也無法預料會發(fā)生什么。陳鑫的偏執(zhí),張耀冉的痛苦,劉曉琪的不安都給了她無與倫比的體驗。但與鄭嘯的死亡相比,那些體驗還是有一些距離。
鄭嘯的死是她本就勾畫好的結局,但當她從死亡中感受到相似的感情之時那真實的悲傷與悔意讓她生平第一次想要改寫結局。
她恍然想起劉曉琪在做痛覺測試的時候曾說過,人造的義體與大腦相互適應的最快也是最好的方式是模擬痛覺,痛楚是失去某物時的感受,只有當面臨失去時人才會有最深刻最真實的感情。在那無休止的痛覺循環(huán)里,她逐漸明白,這凡事皆為虛妄的世上,唯有死亡才是真實。而經(jīng)歷了鄭嘯的死亡之后,她找到了一個簡單的標尺,越是相似,越是真實。
就在她漫步在海邊擴展思維之時,實驗室的門悄然打開了。她那靈敏的鼻子捕捉到了一股復雜的味道,有煙草,有杏仁香皂,還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她轉(zhuǎn)過頭去,目光與一雙漆黑清冷的眸子對在了一起。從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她看到了自己。
(完)

編者按
人的身體被機器替換后會發(fā)生什么?將會如何認識自己,處理自己和社會的關系?這是賽博主題科幻作品熱衷于討論的話題。在本篇《回望深淵》中,趙壘在整個東北賽博的大背景下,就這一命題進行了探索,當這個故事結束的時候,一個更大的,人與機器共生的時代,才剛剛拉開序幕。
——宇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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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宇鐳??
題圖 《攻殼機動隊》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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