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間夢

回日峰枕云亭,頡一子落下,棋盤上黑白之勢已然明朗。棋盤那頭,纖細玉凈的手頓了一頓,半晌,又無可奈何地收回,將拈著的棋子輕輕丟回棋簍。
“棋簍子,你上一回尋我來下棋,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你這一場夢做罷,人間又多少個千年彈指?”
令揮了揮手,盤上的棋子化作云氣散去。她神情悠閑地看著頡端起滿斟的酒碗,嘲弄似的潑上天去,亭外繚繞的云氣頃刻間變了墨色,三山十八峰間,悶雷滾滾。
亭子里彌漫著尚蜀春釀的濃香。令不由得想起晨起時下到山腰酒肆沽酒,邁下的幾千級石階。
這臭棋簍子,每次來尋她,必少不得拉著自己下一盤沒有勝負的棋,再敗費她幾碗好酒。
分不出勝負,又一次。
頡皺了皺眉頭,聽見雷聲在回日峰頂炸響,尚蜀的早春到了,一場新雨從烏云里砸將下來。他定定地看著令慢悠悠地攏了攏鬢發(fā),喚出早年自己送與她的一只彩釉酒壺,重新斟滿酒碗。
尚蜀山重地險,早年間百姓生計不易,多以山粱釀濁酒。即使是在移動地塊建成的百年后,客棧和酒肆仍尚此陳香。碗中的酒略顯濁色,底下沉著些濾不凈的糧渣,令的眼睛卻如大雨洗濯過的天空清澈。
“風起彈劍,雨過濯纓,權(quán)傾濁酒澄吾心?!?/p>
她不在乎,仿佛連天地都只是一場她做罷的大夢,她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真覺這一局天衣無縫,你大可再去找太尉下一盤,何必又來這里尋我短處呢?!?/p>
頡臉色微微一變,搖了搖頭,頭上的麟角隱隱作痛。
方才一盤棋試探罷,他自知如今的心性與令相比,不能望其項背。百年前自己這個妹妹與司歲臺立契,隱居在這被天災毀去的第十八峰上,每日坐禪亭中,看山間花開葉落,尚蜀人春耕秋收,看土木天師率眾開山,移動城市拔地而起。一壺酒入夢,醉夢里滄海桑田,或許她早已在大夢彌存之際,領(lǐng)悟了她的道理。
而自從那一盤棋敗與太尉,他便遵守約定自愿被下押京城牢獄,等待下一花甲再論輸贏。六十年地牢面壁,一百八十一枚黑子,他看到壁上的影子越陷越深,“他”取而代之的野心日益膨脹。朝廷猜到他會留下后手,下令司歲臺秉燭人在民間拔除后患,他卻借機利用前來審訊的官差,在牢門外留了一記無理手。他必須確保自己棋路清晰,不留半分破綻。他迫切想要找到那個問題的答案。
他在背向初心的路上尋求太遠,無法回頭。他做不到對天地等閑視之,天地是他的棋盤。
“我”是誰?頡覺得自己離答案很近,卻隔了一層捅不破的帷帳。只是祂蘇醒在即,他沉不住氣,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棋局的輸贏并無甚所謂,要分勝負的,是我與
‘
我’。”頡捋捋胡須,搖了搖頭,背過手,身形漸漸隱在一團霧氣里。
棋盤對面的石凳空下來,頡的真身還遠在京城的大牢里。令伸了個懶腰,笑了笑,她知道二哥牙縫里向來摳不出真話。
究竟在夢里從未醒來,又或者自己本就是夢的泡影,令其實也未完全參透。眼下更重要的,是自己同萬千草木無貳,活在這人世間。
酒喝干了,這壺做工實美,可惜太小,盛不得多。她起身來,將那把酒壺丟在桌上,換了一只壇子,挑在杖上,走出枕云亭。
山間的春雨洗凈亭檐,漫過竹梢。春耕正忙,今年尚蜀又是好年成,她想。
(本文只是筆者在高數(shù)課上百無聊賴時隨意寫就,而且本博也沒抽到令姐,劇情設(shè)定可能與官方略有不符。大家隨便看看,覺得寫得不好或者寫錯了也可以隨意批評,就當圖一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