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堇做了一場夢。

仿佛重力消失，她悠然悠然飄向夜空，離星海越來越近。

感情好像溶解在月光里，她飄在上空望見了自己的過去，卻只像翻閱別人的篇章。

但朦朧間，自己篇章的上方多了一個人的故事，她重新對焦，用飄忽的思緒一片一片對比——自己的童年上怎么疊著可可的了。情感融化了，身圍漂浮的碎片卻折射著現(xiàn)實記憶，有嫉妒，有不明由來的討厭，等等。

堇注意到了，但傳不出絲毫反應(yīng)，她只能發(fā)現(xiàn)兩人的故事總是用哭來串聯(lián)。

堇的眼淚掉得比可可少多了，但是堇掉下來的更藍，更渾濁不清，是讓人看不清三米外事物的濁雨質(zhì)感。

堇稀里糊涂地醒了，但快三秒才排斥起夢中的那個同齡人?！　?/p>

雙頰紅暈，情不自禁想開聲否決，像一只家犬，本能驅(qū)趕不明的來客?！　?/p>

?

（天吶沒搞錯吧，我怎么可以連童年都拿去跟這種人比較嘛!）　　

她其實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但是不愿意直面?！　≡谄胀ㄍ瑢W(xué)面前，堇只是會稍微撐起點架子，大家也相當(dāng)配合嘛。試問有誰不想被身邊人友好對待呢？　　她確實對那個人有討厭，嫉妒，憤怒，排斥，一決勝負的情緒，但每次實際相會卻都仿佛暴跳如雷，表現(xiàn)得完全不像只是「這樣程度的討厭」?！　≈皇亲屗季w正對面一下，就好像會有傷口膠布被強撕的幻覺，應(yīng)激反應(yīng)是拿各種生活瑣事覆蓋....

不過一路下來也沒造成多大后果的樣子?！　?/p>

不過堇突發(fā)奇想，要是現(xiàn)實也像夢境一樣，或者改個變式，既能直面，又不至于意識到，或者感受到痛苦，不就解決問題了？

　但是連這個突發(fā)奇想都扎到了堇哪個柔軟的地方，一陣虛擬的頭疼后，堇還是覺得遠離可可比較好?！　?/p>

「這人簡直就一瘟神吶，只為折磨我而生的瘟神...」

保持一定的社交距離，堇想，但這個距離是精神上的距離，也許討厭只是類似趨利避害的本能而已，是有利于生存的。

?

　　但是電話對面的可可卻一頭霧水，『瘟神？誰啊？』

　　耳朵忽然傳進最不該聽的聲音，堇當(dāng)場嚇得身體重心提高二十厘米。

　　像隱私被發(fā)現(xiàn)一樣的羞恥感逼她本能用最快時間掃遍房間，情緒浪潮落下以后才發(fā)現(xiàn)——

　　手機屏幕上的「line通話中 唐 可可 04:09」

　　（誒？!!!!!!!!!）

　?。ㄔ趺椿厥掳?!!）

　　在仿佛最大的敵人面前出糗，簡直比在總決賽上輸了還羞恥。

　　但堇在淹沒腦海的情緒下找到了一息尚存的理性，便分析起局勢。

　　「喂，這個通話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了，你打的啊，今天沒吃藥？還以為有活動通知才等你半天』

　　「怎么可能啊，我才醒的好嗎」

　　『總不可能是鬼打的吧，你叫平安名堇不叫百鬼夜堇不是嗎？』

　　「別叫我全名!唐可可!!」

　　『平安名堇平安民警平安名堇~』

　　「喂喂!」

　才剛聊起天火藥濃度就仿佛能超過空氣濕度一樣，今天可還是雨天。

　　不管怎么樣，堇腦子亂成一麻，索性直接掛斷裝死算了。

　　把羞恥趁著家人不注意，悄悄連著煎蛋和烤面包一起吞下，然后把亂掉的思緒，正大光明溶解進洗漱水里吐出去。

　?。ā毡玖?xí)慣先吃早飯再刷牙）

　　「老師啊，想你們了....」

有點不快的早晨，有點潮濕的空氣，有點煩人的雨路。

　　「老師啊，想你們了....」

身體本能配合起皮鞋擦過雨地的有節(jié)奏的擰巴聲，堇也不經(jīng)意間嘟噥起來。她此刻只想收起腦中幻想，然后趕緊砸一臉單詞，管他好的壞的都趕緊忘記才好。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堇一如往常讓神志脫離課堂，做起自己的小思考，她望著平日的大敵——單詞表，腦中忽然想起這句話。

「不對不對?！箍煽珊蛦卧~都算敵人，但單詞不一定是可可敵人來著…堇先注意到邏輯上的問題。

要改正確的話，應(yīng)該是「和頭號敵對待久了，再和小敵相會就會意外的親切?！?/p>

堇也許受課堂思維的影響，想好以后還檢查了一遍邏輯，擺出交作業(yè)的虛擬姿態(tài)。

她難得滿意了一回。

?

「小堇？中午一起吃嗎？」

脫去她澆筑的外層光環(huán)的話，在同班同學(xué)眼里堇就只是獨來獨往的普通女生。

可是堇不喜歡普通這個詞，她甚至有模擬它為假想敵然后用錘子連錘三天三夜錘進地殼。

?

「啊… 好的！」

不尋常的回復(fù)，對于忙于日常生活的，習(xí)慣集體生活的同學(xué)們來說反倒有些新鮮。

但那個團體也沒多想，隨手伸的枝被抓住了，那就一起啦。

?

可可顯然還在影響著堇的一舉一動。

哪怕她不再想，哪怕她提前想好下一個選擇題的答案，實際做出的時候，身體都會奇跡般地背叛自己。

她不懂什么叫潛意識。她只是有點奇怪今天的自己。

早上還沒醒來就撥過去電話什么的，堇其實也算能理解，只是她不想接受“親身經(jīng)歷“。

因為好痛。這會撞到心里哪個地方的外殼，讓里面震蕩不已。

?

堇不喜歡不明不白，她掏出一堆條件和邏輯，做起大堆推理分析。

名偵探堇今天也要探明真相，找到自己討厭可可的根源。

但意外的是，探索到一半，推理就被迫終止。

（吵死了?。。?/p>

堇又出于強烈的防御機制，把思考強行打斷了。

?

沒話題可想的她只能腦袋空空，對著流動的校園風(fēng)景發(fā)呆。

盡管身體和前方女生小團體幾乎是零距離，心倒是不知道飄在哪里，連白炫的天光都比陌生人有得看的樣子。

直到身體發(fā)出強烈信號——

她仿佛看到死亡一般，飛速和身邊的，關(guān)系近乎陌生人的同學(xué)們打成一團，許久沒用的社交技能忽然點滿，搖身一變成健談開朗的形象。

八十三米開外，唐可可在牽著香音的手有說有笑。

至于為什么八十三米？

堇不記得了，當(dāng)時身體早已被本能完全支配。

堇更不記得在練習(xí)的時候看見了什么，說了什么，又被說了什么。

春雨漏過雨傘滴在堇的發(fā)圈邊。

沒有重量，但好像不經(jīng)意間就融化了理智，讓現(xiàn)實看起來溶解殆盡，化成的水汽縈繞身旁，把堇慢慢拉離地面，拉回夢里的世界。

一樣的篇章，一樣的襲來者，不同的是堇眼角下起的濁雨，此刻透著日光，讓成分一下子清楚起來。

為了鎖住最核心的，稀得可以忽略不計的那點粉色，外面用了不知道多少黑灰的，殘碎的，泥沙般的物質(zhì)包裹起來。

也許是因為那么一點點粉色就能要了她的命吧。

?

堇無感情地感慨起自己生命的脆弱。

為了實現(xiàn)萬千腳步才能實現(xiàn)的目標，她不得不從小開始就收起太多本意。

她不可以哭，不可以當(dāng)著大家的面，借眼淚排泄心靈的臟東西。

她害怕喝酒，不僅因為她還沒有成年。

她更怕自己一醉倒，就全說出來了——

?

夢里能出現(xiàn)的可可的一切，都是平日的“積累“所賜——

她觀察，她搜索，她裝作不經(jīng)意，卻把所有能搜集到的，有關(guān)她的所有都記住，并悉心歸類，做滿筆記——

她誰都試圖這么做，但似乎只有可可的搜集得最多——

堇不知道是可可不在意隱私，還是因為什么，此刻無感情的她只管推理，但也只是覺得能闖進夢里和自己對比的人，應(yīng)該都有特別的地方。

是什么呢。

羨慕？

思慕？

戀慕？？

獨占欲？

?

「夢里的堇，思考遇不到阻礙。把自己當(dāng)成客體毫無感情地研究，然后一步步驗證，如此而已。

而現(xiàn)實里的堇，是把自己和什么東西強行壓在潛意識里，才會把自己和可可帶進飄忽的虛幻夢境吧?！?/p>

「根據(jù)兩部筆記的對比，堇缺少但可可擁有的特質(zhì)主要有——1.即時真心感受的釋放。堇會視環(huán)境處理到安全狀態(tài)再說出去，可可好像藏不住秘密，而且敢隨意接觸任何陌生人，說出很大膽的話語，只為表達自己的想法。2.親和力。親和力很像一種體質(zhì)，但兩人體質(zhì)最大差異也許就是這一點了?？赡苁菑男〉纳畈町悾屳懒?xí)慣獨來獨往，自食其力；而可可習(xí)慣合作和尋求幫助。3..........」

　『堇姐姐？？』

「??？」

松軟的夢突然不見了？畫面又回到熟悉的陰暗臥室，眼邊的大床和披頭散發(fā)，還有手邊熟悉的握感——

「??？??？??？！？??？」

堇身體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手里的手機代表著什么，又打通的line通話會帶來什么。

　『又發(fā)神經(jīng)call我啦，堇小姐？？』

看起來夢里是幻聽了，原來帶刺，和預(yù)期一樣。但堇腦子仿佛同時處于兩個世界，隱藏的真相和暴露的真相同時出現(xiàn)在心里，堇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喂，再亂打電話以后就再也不接了?。　?/p>

可是身體前所未有的遲鈍了起來。

她早該憑借本能回懟的，這個嗓音本應(yīng)像條件反射一樣，讓她迅速說出帶刺的話。

她腦子亂成一麻。卻遲遲派不出保護機制終止思考。

身體一動不動，心卻一陣陣微顫。

她只好胡亂掛斷。

今天就這樣結(jié)束算了，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