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Hair-Carpet Weavers? ? ? ??

by Andreas Eschbach

發(fā)毯編織者

XV When We See the Stars Again

當(dāng)我們再次得見群星

他們圍住的那個火苗很小——與凜冽的嚴(yán)寒相比，它幾乎沒辦法讓鍋里的東西保持沸騰。他們圍坐成一個大圈——部落里的婦女、孩子和老人——默默地凝視著微弱的火焰，嘴巴緩緩地咀嚼著。他們沒想別的，只想著盡可能地擴大那點微不足道的快樂，那些徒手從破舊的木碗中舀出的簡單、無味的糊糊帶來的快樂。

火光只能隱約照亮這個小團體周圍的懸崖。它在一張張憔悴的臉上凄涼地閃爍著，他們的臉上早已蝕骨刻下了一生逃亡的悲慘境遇。夜里，這是唯一的光源。他們頭頂?shù)膹V闊天空是純黑色的，恍如無底的深淵一般。

辰是這個小圈子里唯一的戰(zhàn)士。他沉默地吃著糊糊，知道這根本就填不飽肚子。飽……他已經(jīng)幾年沒體會過吃飽的感覺了。那時，他們還生活在沿河的山谷中，山谷里有茂密的牧場，有肥沃的土壤。現(xiàn)在敵人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這些山谷，牧場已經(jīng)在灰地覆蓋之下永遠(yuǎn)地消失了，一切事物都將被灰地征服、吞噬。

辰吃得更快了。他必須抓緊趕回其他在山上負(fù)責(zé)監(jiān)視的人那里。他們也很餓了，正等著他回去。

他從眼角看到老索倫把他那只破裂的碗放在一邊，露出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微笑，然后把手放在了肚子上——一個古老的習(xí)慣，就像他真的已經(jīng)吃飽了一樣，很滿足。陳只是隨意地瞟了他一眼。他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過去，天空并不總是這樣漆黑一片?！彼鱾愰_始用年老的尖細(xì)聲音背誦起來?！爱?dāng)夜幕降臨時，黑暗也不會總這樣壓迫人類。曾經(jīng)，在難以估量的悠久歲月之前，久到雨水曾漫過年輕的群山，流進大?！驮谀菚r，入夜的蒼穹曾有星光閃爍。”

孩子們都很喜歡老人的這些故事。辰則露出了不屑一顧的表情。這個理由已經(jīng)足夠他去尋求戰(zhàn)士的犧牲之道了——以免年老后變得如此幼稚。

“星星……即使經(jīng)過了漫長的時光，我們的語言依然保留了這個詞?！彼鱾惾粲兴嫉乩^續(xù)道?！半m然沒人曾活著見過星星，但我們從祖先的傳統(tǒng)中知道，星星是夜空中一個又小又細(xì)的光點。而成千上萬的星星鋪滿了整個夜空。那時，夜晚的天穹曾是一張熠熠生輝的璀璨光織物，就像一套鑲嵌著大大小小的鉆石的珍貴珠寶。敵人從另一個世界趕來，他們徹底熄滅了星光。從那時起，夜空就成了今天的黑暗模樣，一直折磨著我們的靈魂?！?/p>

老人的話語和他誦讀時虔誠莊嚴(yán)的態(tài)度似乎觸動了辰心中的某樣?xùn)|西，讓他感覺后脖頸一陣發(fā)涼，他立刻開始對自己感到惱火。

“從那天開始，敵人就一直在追捕我們。一步又一步，他們驅(qū)趕著我們向前，他們殺掉我們，把我們的世界變成荒土。沒有人知道原因。他們把我們趕走，然后將灰地向外延展，它的面積越來越大，延伸得越來越遠(yuǎn)。從外表看，他們似乎和我們一樣是人類，但實際上他們是邪魔的仆從。他們不止是我們的敵人，他們是所有生命的敵人，因為他們要用灰地覆蓋整個世界，到那一天，一切都將不復(fù)存在——只剩下灰地與坐落于它中心的淚宮。但我們知道，敵人是邪魔的仆人，所以我們相信，他們終將走向毀滅。因為邪惡自身無法單獨存在。敵人也許能品味勝利，但他們終將被摧毀，然后被遺忘。我們也許會品嘗死亡，但我們終將永存。所有的恐懼都將有結(jié)束的那一天。終有一天，群星將再次閃耀。當(dāng)我們再次得見群星，我們將被救贖?！?/p>

聽著這些話語，孩子們抬起了臉，面對著漆黑的天穹，被頭頂壓抑的虛無嚇得不寒而栗。大人們的眼睛則依然陰郁地盯著地面，他們的呼吸在小小火苗的光芒下如霧氣一般若隱若現(xiàn)。

終有一天。沒人知道那是哪一天。到那時，雨水可能也會漫過周圍的這些山?jīng)_向大海吧。

雖然他還沒吃完碗里的食物，但辰已經(jīng)憤怒地站起了身。他不禮貌地把碗遞給身邊的女人，直接離開了眾人，走入黑暗。

在這里他什么也看不見。只能摸索著前進，沿著白天曾記住過的路徑上山。每個聲響都很重要。他注意著腳步在回聲中帶來的每一個微小變化。這條路陡峭而危險。

當(dāng)他到達瞭望營地時已經(jīng)是氣喘吁吁，這是男人們在山脊的背面建立的營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打招呼。辰握住那只手，發(fā)現(xiàn)是族長阿恁。

“辰！下面情況如何了？難道老人們又在將那些童話故事自我安慰了嗎？”

辰怒哼了一聲。他能感受到其他男人的存在，可以聽見他們呼吸聲和動作聲?？諝庵袕浡謶?，以及憤怒——因無力抵抗敵人的無能狂怒。

“索倫在講述那些古老的傳說。他說我們只需要等到敵人被他們自己的邪惡本質(zhì)所摧毀?！?/p>

黑暗中傳來零星的笑聲，短促而僵硬，像是吠叫一樣。微風(fēng)輕輕襲來，滿載著刺骨的寒意，刺痛了辰的臉。他的鼻孔似乎從內(nèi)開始凍結(jié)，麻木了。

“邊境有什么動靜嗎？”辰面對著牢不可破的夜幕問道。

“沒有?！庇腥苏f了。

辰躡手躡腳地往前走，直到他能看到平原。另一束光源就在那里，是敵人的光源。光芒圍出了幾乎難以察覺的深藍色邊框，它定義了通向敵人堅固邊防的道路。光線是如此發(fā)散，以至于看不到敵人的任何細(xì)節(jié)，只能看到光線邊界勾勒出來的棱角分明的輪廓，那是敵人的巨型機器。

辰還記得他第一次看到這種景象，那時他還是個孩子。在那之前，邊界一直都是一望無際卻又毫不起眼的鐵絲網(wǎng)，它會用閃電殺死所有靠近它的人，那飄忽的藍光在夜間如鬼魂般閃爍，就像是永遠(yuǎn)不會消失的威脅。之后有一天，那機器來了——它們動作緩慢，如灰色的鋼鐵巨獸。它們排成了一眼望不到頭的整齊隊列，一輛挨著一輛，直到車子的前端一直延伸到了地平線的盡頭。

起初，他站在那里，等著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的部落沒有等待；他們收拾好為數(shù)不多的財產(chǎn)后逃跑了。但他選了個遠(yuǎn)處繼續(xù)觀察著：有人來了，拆除了鐵絲圍欄。雖然那時候辰還年輕，但他已經(jīng)明白敵人正為灰地掃清道路，為想殺死他們所有人的敵人掃清道路，盡管敵人并沒對他怎樣。

然后，一切就這樣繼續(xù)下去，周而復(fù)始。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被迫逃亡，越往北走，天氣越冷，食物越稀缺。有時他們?yōu)榱颂颖軘橙瞬坏貌惶と肫渌柯涞念I(lǐng)土，被迫與之開戰(zhàn)。如今，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崎嶇的北部山脈的邊緣?，F(xiàn)在，唯一的道路只有踏入那可以殺人的嚴(yán)寒，那是一片貧瘠而荒涼的地域，他們最終將會死在裸露的崖壁或陡峭的山縫之間。

“辰，你覺得呢？”阿恁在旁邊突然問道。

辰嚇了一跳。他正全神貫注在自己的思緒和回憶中，沒有聽到族長接近的聲音。

“我不知道我們還能跑去哪里?！彼忉屨f?！傲艚o我們的唯一通路就只剩下那片石質(zhì)荒原了，除此之外，還有永恒的冰封之地。無論我們做什么都沒意義了——我們只能選擇是快點死還是慢點死。”

“那你怎么選呢？”

“我選擇戰(zhàn)斗?！?/p>

阿恁沉默了一陣?！拔冶緛碛媱澣绻斜匾脑挘拖蛑粘龅姆较蚯斑M。如果報告屬實的話，那里有溫暖的山谷，肥沃的土壤，還有許多富含營養(yǎng)的動物。但這將是一次漫長的跋涉，現(xiàn)在我們還是需要足夠的收獲才能確保我們在旅途中幸存下來。他們的攻擊來得太早了。敵人將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內(nèi)移動，然后摧毀我們下面那最后的一片田地。如果他們來的時候我們還在那里，他們就會殺了我們的?！?/p>

“那就別無它法了，只能逃跑，把老的和弱的都扔下。”辰說。在一次撤離過程中，他不得不把生病的母親拋下，他還記得遠(yuǎn)遠(yuǎn)望去，看到母親的小屋消失在敵人炮火中的樣子。

“我還有個計劃?！卑㈨フf?！拔覀兛梢栽囍柚顾麄??！?/p>

突然，辰不確定自己是否在夢中。阻止他們？族長在說什么？他們的武器都沒辦法給敵人的鋼鐵巨物留下一絲劃痕。

“你在想什么？”

“我想殺死其中一個人，拿走他的武器。”阿恁平靜地說?！拔覀兊奈淦鲗λ麄兊臋C器沒有任何殺傷力，但如果我們用他們自己的武器攻擊他們，也許還會有機會?！?/p>

這肯定是夢。噩夢?！鞍㈨?，那里有成千上萬的機器。即使我們可以摧毀其中一個，也改變不了任何事——”

“但如果我們拿下一個，用它攻擊其余的……也許就能改變一切！”

“他們太強大了，阿恁。你干掉一個，會有一百個頂替它的位置?！?/p>

組長的聲音突然尖銳而煩躁?！笆悄銊偛耪f要戰(zhàn)斗的吧，辰？”

辰?jīng)]有回復(fù)。

“現(xiàn)在這是我們唯一行動的機會了?！卑㈨フf道。他摟著辰的肩膀，盡管辰看不到它的樣子，但他想象著族長正指著下面的平原，指著邊境?！八麄円呀?jīng)拆除了發(fā)射閃電的圍欄，而現(xiàn)在他們的機器間隔又剛好夠容納一個人溜進中間。仔細(xì)看——其中一些機器之間幾乎沒有光線。我們可以在黑暗的掩護下潛入，穿過灰地，從后方攻擊——他們肯定沒料到這手。我們可以等其中一個人落單后，用箭射死他。”

辰不得不承認(rèn)阿恁確實認(rèn)真考慮過這個計劃。白天的時候，他們經(jīng)?？吹铰鋯蔚娜俗咴谝慌乓苿拥臋C器后面?；业刂袥]有任何藏身之處，但只要天黑，就沒有必要躲藏。敵人們不會預(yù)料到來自那個方向的攻擊的，而且由于機器位于淡藍色的光線中，他們在隱藏自己的行動的同時還能看到敵人的動作。

而且，死在戰(zhàn)場上總比死在病床上好。

“我跟你去?！背秸f。

阿恁拍了拍他的肩膀，高興地長出一口氣?！拔揖椭??！?/p>

既然這次大膽的冒險之旅已經(jīng)決定，他們沒有耽擱片刻。阿恁把周圍的人都召集起來，再次解釋了他們要去干什么。他指定了其中一個最年輕的哨兵留下來，然后讓大家都檢查了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武器——石斧、長矛、弓箭——然后他們開始下到田地中去。

即使是在黑暗中，他們也摸索到了路徑。手指觸摸著突出的巖石和枯死的梳妝，摸著粉末般的苔蘚和石頭上的裂縫。他們的雙腳蹣跚行進，在碎石上摸索著尋找立足點、臺階和巖架。每個人都知道哪里需要躲避，哪里需要注意別一頭扎下山去。

辰感到猛烈的怒火在心頭燃起，激起了他的戰(zhàn)斗欲望。他經(jīng)常壓抑著自己對敵人的痛恨，因為承認(rèn)自己的自卑——徹底的無能——是如此的痛苦。只是想想可能會給這個勢不可擋的巨型敵人造成一點傷害，就足以打開他壓抑了一生的仇恨閘門，讓無情的能量灌滿他的全身。

他們自另一個世界而來，只為了殺戮與毀滅。如果說有什么原因的話，可能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被遺忘了。當(dāng)有一天，他們完成了這毫無意義的工作，他們殺死了所有的人，并用灰色的石頭覆蓋了整個星球之后，會發(fā)生什么呢？辰想，也許事情的發(fā)展會像傳說里預(yù)言的那樣，也許他們必須消滅敵人才能再次得見群星。

終于，他感覺到了平原上的枯草緊貼著他的腿。他口干舌燥，而且他知道其他人應(yīng)該和他有同樣的感覺。沒有人說一句話。

他們向著藍色的光芒行進——穿過因干燥而沙沙作響的草叢，穿過殘缺木叢中的危險斷枝，穿過新種永遠(yuǎn)都沒法成熟的農(nóng)作物田野。黑暗包裹著他們，只留下通向深藍色微光那個方向的一條口子，它像一條縫隙從世界的一端延伸到了另一端。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一切歸于沉寂。所有動物，連最小的嚙齒類動物和昆蟲，也已經(jīng)逃離了灰地的邊界。只有他們在向它進軍。

當(dāng)他們離開了田野后，阿恁停下了戰(zhàn)士隊伍。

“我們必須考慮清楚如何行動?！彼吐曊f?！拔矣X得最好分成兩人一組。每一組都要尋找不同的縫隙躲藏，然后我們將在灰地再次碰面。現(xiàn)在我們輪流過去，不要一起過去?；蛘咂渌擞懈玫慕ㄗh嗎？”

沒人說話。他們的雙手在黑暗中摸索，默默完成了分隊任務(wù)。

“現(xiàn)在——出發(fā)！”族長大聲喊道。

第一組已經(jīng)溜過去了。過了一會兒，兩個年輕戰(zhàn)士的身影在邊境的燈光下變得清晰可見。在敵人的戰(zhàn)車面前，他們顯得異常渺小而脆弱。而直到現(xiàn)在，看到了這種強烈對比之后，陳才意識到這些機器有多么巨大——浩瀚而陰森的金屬山峰安在裝甲的車輪上。

他不由自主地?fù)u搖頭。敵人果真是邪魔的仆從——是的，他們甚至要更強大。他們的力量是無限的。他們曾是勝利者，也將永遠(yuǎn)保持這個身份。

除了光榮的犧牲之外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可能了。至少，這能帶來自由，免于無休止的逃亡和無希望的痛苦折磨的自由。

兩聲巨響如同鞭子的抽打聲一般劃破了冰冷的夜空，等待著的隊伍猛然一驚。他們驚恐地看著兩個戰(zhàn)士倒下，他們的手臂在倒下時還在抽搐著。

“快停下！”阿恁急忙叫住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發(fā)的第二組成員。

他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靜靜等待著。無事發(fā)生；一切如常。

“我們必須想個別的辦法?！卑㈨ソK于低聲道。“看來這里沒辦法通過，哪怕是沒有圍欄也不行。我們得試試別的招。”

辰伸出手，拍了拍阿恁的臂膀。“沒用的，阿恁。如果我們不能穿越灰地，那我們什么都做不了?！?/p>

“我不想放棄！”阿恁憤怒地嘶吼道?！拔覀儽仨毾雮€辦法——”

突然間，空氣中充斥著一陣低沉的隆隆聲，聲音越來越大，仿佛遙遠(yuǎn)的雷聲靠近。辰轉(zhuǎn)了一圈，試圖確定那聲音的來源。這聽起來很危險。

“是攻擊。”有人低聲說。“開始了。”

“他們從沒有在夜間行進過?！卑㈨ス虉?zhí)地堅持道。

一陣高亢的呼嘯聲也加入了進來，就像一群碩大的昆蟲正無情地靠近?，F(xiàn)在，辰確定了那聲音是來自鋼鐵巨獸的鏈條。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

“是！”他說。“是機器！”

接著光線淹沒了他們，那是在徹底的黑暗過無法忍受的明亮，將整個地平線徹底覆蓋的壓倒性光芒。它出乎意料地?fù)糁辛怂麄兒翢o準(zhǔn)備的眼睛，那似乎比太陽的光芒還要刺眼，不，比一百個太陽都可怕。辰將握緊的拳頭按在緊閉的雙眼之上，光線依舊穿透了他的眼皮，就像直接刺入了腦海，很疼。緊接著他腳下的地面開始震顫，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敵人的機器已經(jīng)開始了猛攻，此刻正向他們滾來，勢不可擋。

“撤退！”他尖叫著，踉踉蹌蹌往后跑，溢滿淚水的眼睛依然緊閉著，光線像火一樣在里面燃燒?；野拙尴癯翋灥呐叵晱浡诳諝庵校殡S著車輪的嘎吱聲，腳下巖石和樹木的爆炸聲。那一瞬間的聲音太吵，他已經(jīng)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了。

然后尖銳的爆裂聲再次傳來，每一次都伴隨著戰(zhàn)友的尖叫聲。辰跑了，為了自己的性命逃跑了，為了部落的性命逃跑了。內(nèi)心的憤怒和恐懼給他的腳插上了翅膀。戰(zhàn)斗，這也是一種戰(zhàn)斗。有時戰(zhàn)斗就意味著逃跑，遠(yuǎn)離身處優(yōu)勢地位的敵人，不惜一切代價地逃跑。

又是一聲爆炸，好像身后傳來的鞭子噼啪聲，這一次是沖他而來。他感覺到體內(nèi)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如閃電洞穿了他整個身體，把他翻滾著向前甩去，就像后背被人重?fù)袅艘幌?。他沒時間思索，也沒放慢腳步，他抓住了疼痛開始的位置，強忍著滿眼的淚水，他看到了手上的鮮血。好多血。

敵人擊中了他，但他還活著。別放棄。繼續(xù)跑。敵人犯了個錯誤。敵人也會犯錯誤的。這些可怕的機器也不是全能的。他已經(jīng)跑了足夠遠(yuǎn)，可以逃脫的。他會逃脫的，他能做到。他在流血，是的，但這代表什么。他掙扎著。向前跑，跑得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遠(yuǎn)。他總是會選擇戰(zhàn)斗。挑戰(zhàn)。他，是一名戰(zhàn)士。他，阿恁部落的辰。他跑到了山腳下，甚至跑到了之前曾經(jīng)通向山頂小路的一半位置，然后他倒下了，此時小路早已燈火通明。

但現(xiàn)在，那個時機終于來到了。辰躺在地上——雙眼緊閉，手按壓著傷口——感受著生機緩緩流逝。此刻，他出乎意料地清醒，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只是為部落感到遺憾：現(xiàn)在他們不得不在沒有戰(zhàn)士的情況下，逃到一片充滿敵意、死氣沉沉的廣闊地帶，然后在那里死去。

他聽著敵人前進的聲音，感受著他的后背伴隨著大地?zé)o法控制地震動。他聽到千倍于樹木被壓碎、折斷的噼啪聲。他的呼吸已經(jīng)很費力了。所以這就是結(jié)局了。他的結(jié)局。至少，在機器開始鏟平山脈之前，他已經(jīng)流血致死了。他思考著在這個時刻他是否想讓某人陪他共度，但他沒有想到任何人。這就是他的結(jié)局：不幸而亡。

然后一切突然安靜下來，再沒有光線刺穿他的眼皮。辰睜開了眼睛。在他頭頂，在無垠的夜空中，他看見了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