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接下來的幾日，魏嬰照著太醫(yī)吩咐，一直在屋中靜養(yǎng)。各國使臣都在姑蘇，事情比平日里更多些，藍湛也不能時時刻刻陪著他。藍湛不在的時候，魏嬰便安安靜靜刻他的玉雕。這塊上好的藍田玉，魏嬰想著雕成一座小宮殿，作為藍湛的生辰之禮。做了小半個月，宮殿大致模樣已經(jīng)有了，只待細細雕琢，怕是還要花費不少時間。魏嬰倒是不嫌費事，只是要小心藏著，不能讓藍湛知道。

? ? ? ??午間江大夫照例來請脈，魏嬰倚在窗前的小榻上，放下手中玉雕，又讓人給江大夫去拿椅子。江大夫面色比往日里凝重些，待診完脈，他道：“小殿下，按渙王殿下的意思，魏國使團過兩日便該回去了。”魏嬰愣了片刻，只低低應了一聲。其實他早就知道有這一天，卻沒想到這么快。他勉強笑了笑，道：“回去也好，留在姑蘇也危險……”江大夫看著這位小主子，收了脈案，又道：“好在姑蘇皇帝下了旨意，準老臣留在姑蘇一年，照料小殿下?！辈贿^這區(qū)區(qū)一年，又能做些什么。太醫(yī)院的太醫(yī)輪番來同他請教，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也得回魏國。江大夫猶豫再三，終是道：“小殿下可知，為何我們急著帶您回去……”魏嬰察覺到幾分異樣，江大夫面上有些不忍，沉聲道：“是王上……王上重病……”魏嬰聽見自己的聲音顫了幾分：“我走的時候哥哥明明好好的，不過三年，哥哥怎么會病了？”金光瑤亦是心焦，江大夫嘆了口氣，道：“王上的身子，在姑蘇為質(zhì)時傷了幾分。繼位以來大小事情壓著，操勞過度，沒能好好保養(yǎng)。再加上實在掛念殿下，一來二去，數(shù)病齊發(fā)……”他沒能再說下去，魏嬰的眼眶紅了紅，他站起身，道：“我去求藍湛……”哥哥病了，他必得回去。金光瑤不敢勸他，只匆匆跟在后頭。榻上的玉雕隨著這一串變故砸落，磕壞了一個角。只可惜，它的主人再無心顧及它。

? ? ? ??藍湛尚在御書房理政。魏嬰甚少來此處，門口的侍衛(wèi)自然不敢攔他。外頭的光晃眼，魏嬰看著那扇宮門，終是走了進去。

? ? ? ??藍湛坐在書案后，案上的奏折積了不少。見到魏嬰，他放下手中御筆，道：“何事？”?

? ? ? ??魏嬰咬了咬唇，猶豫道：“藍湛，我……我兄長病了，我可不可以……回去看看他……”

? ? ? ??藍湛換了一本奏折，淡淡道：“你是大夫嗎？”

? ? ? ??魏嬰沉默。

? ? ? ? 藍湛又道：“那，你懂醫(yī)術嗎？”

? ? ? ? 魏嬰仍是沉默。

? ? ? ? 藍湛重新拿起書案上的筆，道：“既如此，你回去有什么用？”

? ? ? ??書房內(nèi)很靜，只余奏折翻動的聲音。

? ? ? ??良久，魏嬰低聲道：“我知道了?！?/p>

? ? ? ??他沒有再攪擾藍湛，轉(zhuǎn)身出了御書房。

? ? ? ??藍湛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亦是默然。

? ? ? ??外頭的光依舊刺眼，魏嬰抬頭看了看天，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金光瑤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神色，勸道：“主子，我們不如再想想別的法子……”魏嬰搖頭，藍湛不讓他回去，也是情理之中。見他難過，金光瑤心下亦是不忍，魏嬰輕聲道：“阿瑤，他從來都不欠我的。”

? ? ? ? ?魏嬰漫無目的地在宮里走著，路過一座華麗的宮殿。他愣愣地看著宮門匾額上“棲梧宮”三個大字，這里，原是他的寢宮。剛?cè)牍锰K的時候，藍湛就是將他留在這里。棲梧宮的宮人見到他，俱是意外。雖說他許久未住，但宮內(nèi)上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魏嬰沒有讓任何人跟著，獨自進了寢殿。轉(zhuǎn)過一架琉璃屏風，可以看到一株寓意祥瑞的紅珊瑚。地上鋪著絨毯，頂上是東海貢來的夜明珠。屋內(nèi)的多寶閣上，擺著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兒。可以看出，這座宮殿，當初也是費了不少心力整修的。

? ? ? ??魏嬰最后將自己縮在一個角落。哥哥離開魏國去姑蘇為質(zhì)的那一日，他也是這樣一個人躲在角落，迷茫又無助。

? ? ? ??一滴清淚無聲滑落，他又想起那個讓他兩難的抉擇。

? ? ? ??五年前。

? ? ? ??姑蘇出兵伐魏，魏國不敵，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后向姑蘇稱臣的小國。軍中士氣低迷，宮中亦是人人自危。魏國戰(zhàn)敗求和，照例要向姑蘇送一位質(zhì)子。人選自然是在他們這些繼位無望的皇子里。這樣一個節(jié)骨眼上，魏王忽然召見了魏嬰。魏王子嗣眾多，魏嬰心里也明白，這一場召見意味著什么。他生母早亡，母族亦不顯赫，一直同哥哥在這魏宮相依為命。他向來不受寵，在諸皇子中也不出眾，對于那位父親來說，是最合適的人選。

? ? ? ?誰知過了幾日，魏王頒下旨意，封了他一個爵位，還給了塊不大不小的封地。而五日后要入姑蘇為質(zhì)的人，卻是哥哥。他放下圣旨，拔腿就往哥哥殿里跑。就像兒時那樣，魏冰云摸了摸他的頭，道：“以后我不在你身邊，記得照顧好自己?！蔽罕茊緛斫鸸猬?，道：“阿瑤辦事一向妥帖，又與你一同長大，有他陪你去封地，我也放心?！蔽簨肫疵鼡u頭，歷來質(zhì)子，哪有幾個得以善終。哥哥這分明，是替他去姑蘇受罪。魏冰云嘆了口氣，道：“羨羨，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旨意以下，無可轉(zhuǎn)圜?！彼崎_目光，道：“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哥哥，五日后便不要來送我。”

? ? ? ??哥哥離開魏國那一天，魏嬰一個人在角落坐了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