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彷徨 這是魯迅于1924年至1925年左右所出版的第二篇短篇小說集《彷徨》中的最后幾篇小說，也是魯迅從《吶喊》時期的，對于新文化運動的猛烈高揚之后，對于民國時期文人的處境的進一步理解。這里，魯迅適當?shù)厥掌饋砹恕秴群啊窌r期的筆尖的鋒芒，轉(zhuǎn)而傾向更細膩的描寫人們，描寫人們之間的困境。而且敘述的對象也有轉(zhuǎn)變，視角放到了新文化運動背景下剛剛覺醒的那群年輕人的生活里，而理念和現(xiàn)實矛盾，是無法避免的。 我們可以看《吶喊》的短篇里，《阿Q正傳》不必說了，魯迅他將國民的劣根性剖析到了極致，這是他那些年見證的舊時代的中國人們的總結(jié)。另一篇名作《藥》，則是赤裸裸地描寫了這種近乎迷信的毒害和痛苦。最后烏鴉的象征，則是魯迅對于新文化運動的總結(jié)和宣揚。戰(zhàn)斗的意志一直在他的文字里不斷地涌現(xiàn)，喚醒青年的熱情依舊讓《吶喊》這篇小說集，成為民族魂的代表作品，核心作品，因為他，看的很透徹，很明白，很一針見血，很有心氣。 但是新文化運動依舊還是會有落寞的一天的，1919年五月四日，這種熱情和新青年的反抗斗爭到了頂峰。以蔡元培先生，陳獨秀先生為代表象征的新文化運動，將《狂人日記》以及五四運動推向了高潮，那時的北京大學就是新文化的根據(jù)地。北大紅樓也是象征性質(zhì)的建筑遺址。 這份好景并沒持續(xù)很久，最終《新青年》雜志的編輯團隊，也逐漸因為理念，觀念，思想的矛盾分崩離析。李大釗對于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推廣，和胡適對于歐美資產(chǎn)階級革命的向往，這些矛盾，一開始可能沒什么，但在局勢越劍拔弩張的時候，分歧，會導致這個組織團體的瓦解。陳獨秀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兩人走上不同的道路。魯迅在這一時期也是迷茫的。不僅是因為他所熱衷的新文化運動事業(yè)沒能取得成功和圓滿，不僅是因為昔日的戰(zhàn)友分道揚鑣，也是對于這種反抗，并沒有取得實質(zhì)性的進展感到迷茫。我現(xiàn)在忘記他和弟弟周作人什么時候失和的，也許是這一時期吧。也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彷徨》的寫作一直停滯，從1921年寫，拖到1925年，甚至晚年一直在寫雜文，很少創(chuàng)作。這一時期的作品也處處表現(xiàn)了魯迅在前進道路上的坎坷和「彷徨」。《彷徨》中的作品更多的寫在了學者上，《孤獨者》《在酒樓上》以及標題所提的《傷逝》，都描寫了這種困惑和掙扎。好啦，上文是我對魯迅的所有了解和認知，有了它，分析《傷逝》，才會更加清晰。 Part.2 孤獨者 愛國詩人屈原一直是魯迅最愛的詩人之一，包括他《彷徨》扉頁引用的《離騷》中的名句：“朝發(fā)軔于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 吾令羲和弭節(jié)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從這里已經(jīng)開始表現(xiàn)他的矛盾心理了。 魯迅是非常擅長描寫人物的，正面?zhèn)让婷鑼懭宋?，通過環(huán)境，通過象征的手法（《彷徨》中的象征手法大概可以分為三類：①設(shè)置具有象征性的人物；②構(gòu)思具有象征內(nèi)涵的事件情節(jié)；③渲染充滿象征意味的背景與氛圍。比如《長明燈》中的“瘋子”是敢于破壞舊勢力的民主戰(zhàn)士的象征符號。這些人物的原始意義已經(jīng)消失，成為某種理念的代替物。），魯迅則是能熟練地掌握這些方法去描寫他筆下的人物。《孤獨者》中對于魏連殳的“受傷的狼的哀嚎”，狼，受傷的狼，這個象征就真的能體現(xiàn)出來他所遇到的困境。魯迅所展現(xiàn)出來的魏連殳的性格，他的命運。這是很無奈很現(xiàn)實的東西。《在酒樓上》里，魯迅借著寫和呂緯甫的重逢，將他前后的變化向我們展示出來，他曾經(jīng)是一腔熱血，充滿激情的青年，在種種原因打幾下，變成了如今的墮落，自甘沉淪的形象。魯迅所用的這種前后對比，在他的《祝?！罚约啊豆枢l(xiāng)》里，都有體現(xiàn)，祥林嫂的命運，她前后的變化，從剛偷出來打工的精神煥發(fā)一直到后面的失去了精神，變得遲鈍；閏土少年時代和成年時代所經(jīng)歷的事情，讓曾經(jīng)我和他這一對朋友之間，隔了一層厚厚的墻壁。那在酒樓上也有如此的變化。 魯迅在《彷徨》中的小說技法，無疑是更成熟了，相比《吶喊》，他又展現(xiàn)了自己的觀察力，對于青年的生活的關(guān)注，對于他們?nèi)松秤霰旧淼乃伎肌?，他也在現(xiàn)實生活中幫助了很多這樣的青年。1923年左右，他就在北京女子師范大學，為當時一眾的人，講授課程，幫助他們，面對校長的錯誤剝削行徑，魯迅等人也會帶領(lǐng)他們反抗。也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劉和珍和她的同學被前來鎮(zhèn)壓動亂的警察殺害了，魯迅由此寫出來了一篇傳世的文章《紀念劉和珍君》。魯迅懷著悲痛的心情，不僅對于他們的犧牲感到痛心，同時也在反思青年究竟如何在反抗和斗爭中活下去，他不認可這種行為，因為這是送死。也是在這段時期，魯迅開始了和文人，政敵，無休止的罵戰(zhàn)，小說的創(chuàng)作也緩了下來。他對小說的理解，也在于學術(shù)的研究上，有一本書叫做《中國小說史略》，大概一兩年前我在寫與《紅樓夢》相關(guān)的文章時，很喜歡提到魯迅，他對于《紅樓夢》的評價，在我看來也是很中肯和精準的。魯迅的一生也是行著這樣一條偉大的道路，一條讓人窒息又令人欽佩的道路。 Part.3 傷逝 在魯迅的所有小說里，《傷逝》這部作品的特殊意義值得我去討論，它是魯迅于現(xiàn)實主義小說文學理念和小說技法趨向更成熟時期的作品，它是魯迅唯一的一部正面討論男女愛情的作品，它是魯迅唯一的小說標題有特別副標題的作品，它是魯迅作品中非常讓人有歧義的作品……我說了這么多可能很多朋友會感到很陌生，但是理解這部作品，的確要拋開魯迅光環(huán)下批判的想法，去深入他的愛情觀，價值觀的根本。 涓生過的很空虛，總是在回憶一年前的時光，那是他和子君認識的日子，那是他情竇初開遇到知音人的日子，那是他和子君討論各種文學作品，各種思想的日子……這都在一年前。涓生和子君都是那個時代的新的年輕人，他們的思想受到了新文化運動的影響。和涓生的覺醒和思考不一樣，子君的獨立更加純粹，魯迅給她的語言塑造，很有前瞻性和時代性。 ——“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quán)利！” 子君的這番話是她對在家的父親和胞叔說的，我個人認為這是魯迅安排的第一層矛盾，傳統(tǒng)思想習慣與獨立自主的對決。涓生也為她而觸動，認為她比自己透徹，比自己堅強。其實從上帝視角下來，涓生說的沒有問題。 他們搬出各自的原本的家，一起生活，享受著愛情的甜蜜。在路上遇到旁人異樣的眼光，涓生會感覺到全身瑟縮，而子君則顯得坦然的多。但是，他們過了一段快樂而美滿的時光。（去年的暮春是最為幸福，也是最為忙碌的時光。）討論起各種問題，各種東西。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xù)太久。 接下來我會描述后文里涓生眼里子君的變化，并且會將原文簡單地講出來，因為魯迅是以涓生的口吻寫的小說。 搬出去尋找住所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一開始他們的要求還是比較高的，找不到能讓他們滿意的住所，后來要求放低了，倒也是找到了住的地方。他們過的很拮據(jù)，因為兩邊家庭的反對導致的條件極差。涓生拿去了他籌來的積蓄的多半，子君把她唯一的金戒指和耳環(huán)賣了。兩個人的生活不容易。而涓生也并不愿意讓子君賣她的東西。 就這樣生活了一段時間，涓生所過最甜蜜的日子也過去了，他們每天工作之后，在一起聊天，放懷而親密的交談，然后是無言的沉默。僅僅過了三個星期，“我也漸漸清醒地讀遍了她的身體，她的靈魂，不過三星期，我似乎于她已經(jīng)更加了解，揭去許多先前以為了解而現(xiàn)在看來卻是隔膜，即所謂真的隔膜了?！彼兊没顫娏似饋?，不愛花，反而對小動物感興趣，在家里養(yǎng)了許多雞，還有一只花白的叭兒狗。子君叫它阿隨，但是涓生不喜歡這個名字。但是他認為：“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chuàng)造?！弊泳差I(lǐng)會他的說法。 子君慢慢胖了起來，臉色也紅活了。但是她忙于家務，沒有時間和他聊天。涓生對于此，基本是感到不快活的，因為子君忙于家務，忙于和隔壁那小官太太為了小油雞暗斗。涓生對于此也很苦悶，認為子君和自己慢慢疏遠了。這些事她都不和涓生說。 后來生活也算有了起色吧，但是呢，涓生覺得子君太累了，為了此。讓他也為其擔憂起來。飼養(yǎng)阿隨，油雞…… 涓生告訴她，他不吃也沒關(guān)系，希望子君不要如此操勞。子君卻是不開口，看著他，尷尬的場面。雙方都是如此。 然而有一天史涓生被會館辭退了，按涓生的說法，是那局長的兒子造謠…這也不是啥事。他覺得自己可以寫文章投稿《自由之友》賺錢，而子君也因為這件事變了色慌了神，涓生覺得她不是那么無畏，還有些怯弱了。但是她安慰涓生說：“那算什么，哼，我們干新的。我們……”涓生說她的聲音浮浮的，他覺得人們太脆弱了，為了這么點小事，會被影響至此。但他們依舊在嘗試。日子困難起來了，但是他們也在努力維持安定?？墒卿干鷮懜遄記]有靜室，而子君為了生活也疲于奔命。沒有以前的體貼了。而且她做家務的煤煙，催促吃飯的聲音，會影響他的寫作。兩個人的矛盾更加深了。后來生活越來越拮據(jù)，阿隨也瘦起來了。后來餓的吃了油雞，涓生那一天卻把阿隨賣了。子君的神色變得凄慘，兩個人無法互相理解了。他認為是子君拋棄了過去的美好，變得膚淺了。于是他開始冷暴力子君，躲在圖書館里，這是什么意思？子君反而害怕失去，變得溫和，極力挽留。涓生覺得必須分開，但又害怕她死去后的負罪感和折磨，他想讓她想起以前討論文學作品?？墒嵌甲兞?。子君說涓生變了的那句話讓他覺得不被理解，他認為自己遷就了子君拋棄了愛好，所以他狠心說他們該分開了。那雙眼睛，那個痛苦的表情，憔悴的面容……兩個人徹底分開了！很久很久，涓生得知了子君的死訊，他又痛苦起來了。他開始欺騙自己，總是有問題，寫下來了這篇懺悔的手記。 魯迅通過這對男女的感情從初生到萌芽生長，到熱戀，到碰壁到結(jié)束…魯迅對于他們時代的年輕人，他們的愛情觀，都做了一些觀察和反思。但魯迅高明的一點是，和《阿Q正傳》里的精神勝利法的阿Q一樣，魯迅將涓生這個人物的性格，分析的極其透徹，他是一個極其復雜的人。涓生總是想著那些大道理，總是以自我為中心，他高看了自己，也忽略了子君的感受，這份愛，也許，在外界環(huán)境惡劣的時候，他們的這份愛情，會被無情的摧毀。涓生骨子里的大男子主義還是很重的。這樣女人，依舊是他的附屬，這是觀念的問題，這是階級矛盾的產(chǎn)物。這不是那個時代的悲劇，而是人生的悲劇。 人性是復雜的，魯迅的作品很厲害的一點是他的觀察力和思想，都很有前瞻性和時代性。他的作品，他的話，真的難以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