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閃電擊中的塔樓

西弗勒斯已經(jīng)站在窗前一個多小時了,像一尊雕像一樣。夏夜的涼風(fēng)吹起他的頭發(fā),他的袍子,他一動不動。
袖筒下的左手還在隱隱灼燒。一個小時前他接到消息,德拉科決定動手就在今晚。他立刻趕到校長辦公室去,卻發(fā)現(xiàn)門開著,而鄧布利多不在。
只有??怂馆p聲鳴叫著。他上前去輕撫這鳥兒,卻意外地看見一滴眼淚從她美麗的眼睛里流出來,流到他的指尖。他驚訝地看著她。
“你怎么了?”
??怂馆p柔地用她的頭蹭著他的手掌,淚水濕了他的手心。
“你這傻東西?!彼p聲咕噥了一句,既是說??怂挂彩亲约骸]有時間了,而他還在這里跟一只鳥自言自語。
他立刻抽身離開,腳步不停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路上碰到匆忙跑過他身邊的洛夫古德,這冒失的姑娘撞了他一下,而他都沒來得及給她扣分或者訓(xùn)斥——他幾乎是飛奔到窗口掃視著空曠的場地,一旦鄧布利多回來……
今晚。
他站在窗前,一動不動。
今晚的霍格沃茨似乎格外寧靜,他可以聽見米勒娃在城堡門口招呼幾個逗留的學(xué)生趕快進(jìn)去,聽見海格熟悉的吆喝從場地的那一頭隱隱約約地傳來??仄媲驁錾狭T柱靜靜地佇立,格蘭芬多和拉文克勞的旗幟隨著微風(fēng)輕輕飄揚(yáng)。他慶幸自己是呆在黑魔法防御術(shù)教師的辦公室而不是在地下的魔藥辦公室,也許這就是阿不思允許自己今年教黑魔法防御術(shù)的原因?為了他可以從窗戶隨時觀察到他從外面回來,好及時給他一個索命咒?
真是值得感激。他充滿諷刺地想。
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給自己找點(diǎn)事做,比如收拾行李之類的。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行李可以收:他有什么需要帶走的呢?那些文理不通的論文嗎?還是那一疊禁閉通知?他悲哀地回憶自己呆過的地方:蜘蛛尾巷,斯萊特林宿舍,地窖,和黑魔法防御術(shù)辦公室,其實(shí)這些地方都一樣,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書櫥。一個個棲身之所如同破斧酒吧的客房,簡潔,必需,然而無從留戀??墒钦娴臒o從留戀嗎?他放眼望去,夜幕下的霍格沃茨如此壯美,安謐的湖水,颯颯作響的樹林,這里有他最美好和最痛苦的回憶?;舾裎执?,當(dāng)初他是懷著多么大的期待踏進(jìn)這里的啊,脫去那可笑的孕婦服,換上學(xué)校的斗篷,他看起來跟那些普通的孩子再沒什么兩樣。第一次被認(rèn)可,第一次被表揚(yáng),他期待著被刮目相看,讓自己的力量得到證明……
然而他漸漸開始期待離開,因?yàn)樗l(fā)現(xiàn)自己再一次成為異類。以為是最好朋友的人選擇了和他截然相反的路,即使是在斯萊特林同僚中他也因低微的出身和出眾的才華而遭受冷落或者排擠……他渴望著解脫,迫不及待地想要成為那個著名的“征服死亡的人”麾下的一員,去探求他渴望的知識和力量,甚至期待著在那個不遠(yuǎn)的將來可以贏回他曾經(jīng)失去的人……可是他錯了,錯得徹頭徹尾。在那個決定命運(yùn)的夜晚,他將自己的愧疚和后半生獻(xiàn)上了莉莉波特的祭臺,開始了他暗無天日的間諜生涯。
是的,暗無天日。他為自己的小幽默牽動了嘴角。地窖里自然是暗無天日的……而這里,他抬頭望向天空,依然是。
他只希望自己這一次做的是正確的,是在贖罪,是在為他罪惡的前半生挽回??伤坪踉僖淮五e了——
“這么說那男孩必須死?”
“是的,必須死,而且必須由伏地魔本人親自動手,這是關(guān)鍵。”
有那么一瞬間他真是出于自愿地想給那老家伙念個死咒,這么多年,每一天他都生活在愧疚和壓抑中,無時無刻不在冒著生命危險(xiǎn),游走在兩個本世紀(jì)法力最高強(qiáng)的巫師之間,而他原本是為了保護(hù)她的兒子,可就在不久——就在一個多星期以前,他竟然被告知他的努力都是白費(fèi)的,徒勞的,可笑的!如果波特從生下來就注定了要死亡,那么——那么——
“我們都是你手下的棋子,鄧布利多,棋子。你利用我們?nèi)ミ_(dá)到你的目標(biāo),你跟黑魔王沒有任何的不同。”他平靜地陳述。
鄧布利多的臉上顯出愈發(fā)的蒼老和疲憊,他沒有反駁?!耙苍S是這樣,西弗勒斯,可我的對手是命運(yùn)?!?/p>
他無話可說。那老人比黑魔王還要?dú)埲?,甚至殘忍到了可以輕松犧牲掉自己的性命,他又能說什么呢?這條路是他早在16年前就選擇了的:
“那你給我什么作為回報(bào)呢,西弗勒斯?”
“回報(bào)?……什么都行?!?/p>
什么都行,是的。生命,靈魂,什么都行。
他面前的道路很清楚。在目睹和親歷了黑魔王的殘忍后,他怎么能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炊鴳?zhàn)?鄧布利多和黑魔王的確不同,更殘忍,更冷靜,可是也更值得他尊敬。這個庇護(hù)和信任他多年的老人,對他的倒數(shù)第二個請求是賜予他死亡,對他的最后一個請求,是要他盡全力保護(hù)他的學(xué)生。盡管西弗勒斯對他的關(guān)懷冷嘲熱諷,對他的品味嗤之以鼻,可他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自己無比留戀有個老頭子在耳邊的念叨。
“西弗勒斯,博恩斯小姐向我推薦了一款洗發(fā)水,你真的不妨試試。”
“西弗勒斯,糖果可以帶來好心情,我覺得你會需要這些?!?/p>
“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
他仰起頭看向天空。阿不思,再見了。
壁爐里忽然燃起了碧綠的火焰,他猛地轉(zhuǎn)向火爐,同時聽見了房門被撞開的聲音和弗利維的尖聲呼叫。
“西弗勒斯——”
“斯內(nèi)普——”
“食死徒襲擊了城堡!”
“我們今晚——”
來不及思考,他抽出魔杖對準(zhǔn)弗利維,一道紅光閃過,小個子的教授倒在了地毯上,額頭撞上了他堅(jiān)硬的梨木椅子。
“多洛霍夫,我知道了。”他匆匆走向門口。
“不,斯內(nèi)普!你聽我說!”多洛霍夫的頭懸在火焰中,火舌舔著他糾結(jié)的長發(fā)?!拔覀冊谔煳乃帕撕谀?biāo)記!我們——”
他回頭看了他一眼,心下一沉?!拔抑懒?。”他奔出門外。
“格蘭杰?”他冷不防撞見她和洛夫古德,馬上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為什么會在這里碰見那瘋姑娘?!案ダS教授昏倒了,快去幫他!”他用最威嚴(yán)的教師腔調(diào)說著,故意放得大聲,以提醒和掩飾那顆火爐里的腦袋。
奔上走廊,這一層卻不是戰(zhàn)斗的中心,他能聽見天花板上方傳來的尖叫和咒語擊打到墻壁上的震顫。他加快了腳步向樓上跑去,黑魔王暗示過他,如果必要,可以不參加襲擊而直接去完成他的任務(wù)。一路上他匆匆撞開驚慌的學(xué)生,心中是如此渴望放慢腳步甚至是參與戰(zhàn)斗,但是他不能也沒法戰(zhàn)斗——雙方戰(zhàn)斗的巫師似乎都在為他讓路,他看到金斯萊正在跟艾弗里交戰(zhàn),韋斯萊家的男孩們合伙對付一個看不清面孔的食死徒。這么說那個DA團(tuán)伙也參與進(jìn)來了?待到他跑到他們身前,雙方都奇跡般地暫停了打斗,顯然都期待他是他們一邊的。他暢通無阻地穿過擁擠的走廊向天文塔跑去,墻壁一側(cè)的盔甲顫抖著歪下來,堅(jiān)固的石墻被強(qiáng)大的咒語打出深深的裂痕。他聽見韋斯萊女孩對她哥哥們說了一句“是的,哈利應(yīng)該跟鄧布利多在一起!”這么說阿不思今晚是帶著波特一起走的?心中的疑惑依然沒有答案,他又看見米勒娃的魔杖發(fā)射出耀眼的白色光柱,將亞克斯利高高地拋到空中,那冒失的唐克斯匆匆向盧平,卻沒注意她上方的一道墻壁正在朝她砸過來。他盡量無聲地點(diǎn)出一個咒語放緩了墻壁下落的速度,腳步不停地跑向目的地。
“西弗勒斯,你去哪——?”盧平?jīng)_他喊,并企圖跟過來。
他沒有理會,而是徑直走過塔頂?shù)娜肟?,手臂上的?biāo)記微微酥麻,而身后傳來那狼人驚訝的吼叫,顯然食死徒已經(jīng)在入口設(shè)立了食死徒才能通過的屏障——這么說他們已經(jīng)來了,他晚了嗎?德拉科會不會已經(jīng)動手了?他三步并作兩步地進(jìn)到塔頂?shù)钠脚_,用力撞開門,握著魔杖的手舉在胸前。
“——不然就給我閃開,德拉科,讓我們——”阿萊克托卡羅尖聲尖氣的聲音被打斷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打在了他身上。
他迅速環(huán)視。波特不在這里?還是被鄧布利多保護(hù)起來了?鄧布利多沒有了魔杖?梅林在上,他差一點(diǎn)就來遲了。
“我們遇到難題了,斯內(nèi)普,”阿米庫斯卡羅說,“這男孩好像不能——”
然而西弗勒斯沒有聽他的。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老校長,他虛弱的樣子看起來如此可怕,仿佛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開口了,聲音如此之輕,然而他不得不死死咬住下頜才能控制住面部的肌肉不要顫抖。
時間到了。
“西弗勒斯……”老校長喚著他的名字,如同他第一次叫他的那樣?!罢埌伞!?/p>
他舉高了魔杖,不偏不倚地對準(zhǔn)了鄧布利多的胸口,他恨自己的手如此穩(wěn)當(dāng)。
“阿瓦達(dá)索命!”
黑暗中他看了那老巫師最后一眼,他的眼中竟然閃著最后一絲解脫。
他明白,這將會成為自己余生中新的噩夢。
原作者:(百度賬號)筧燃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