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體注意，全體注意!R—82號水翼船正在駛向公海，驅(qū)逐編隊準備攔截！”

? 老提督放下了話筒，來到海邊。這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烏云壓在海平面上，遮住了月光；遠處漂浮著灰暗的海霧。

? 艦?zāi)飩円呀?jīng)下水，等待著命令。

? “準備完畢！長官，請下令！”一個戴貝雷帽的小女孩邊打著哈欠，邊說。

? “追！”老提督登上指揮艦，一聲令下，艦隊出海。老提督望著漆黑的海面，臉色凝重。他咬著嘴唇，用手指搓著腦袋，強迫自己精神起來。

? 戴貝雷帽的小女孩也在指揮艦上。她轉(zhuǎn)過身去，偷偷打了個哈欠，見老提督回頭，趕緊合上了嘴。

? 老提督鐵了心要追——不是追敵人，也不是追海盜，而是追自己的兒子。

? 老提督戰(zhàn)功顯赫，尤其擅長夜戰(zhàn)。他曾率領(lǐng)一支小分隊奇襲了一個航母戰(zhàn)斗群，一戰(zhàn)成名。從此之后，他屢建奇功，名揚四海。

? 他把一切都給了海軍。他曾省吃儉用，變賣家產(chǎn)，四處借錢，只為填補一個科研項目的資金空缺。他曾臨危受命，又曾鞠躬盡瘁。他幾乎沒有自己的東西，除了他死去的妻子，和一個自己拉扯大的兒子。

? 他的一生簡直可以作為軍人的教科書。

? “是誰偷走了水翼船呢？”戴貝雷帽的女孩問。她是z23，她輔佐了老提督十幾年。

? 老提督?jīng)]有回答她，只是盯著遠方，目光如炬。黑霧中閃出一個船影，那就是他的目標——水翼船。一對男女坐在水翼船的駕駛位上。

? 老提督下令道：“全速前進，繼續(xù)追擊！”命令剛下，他便心中一顫。

? 那個男孩就是老提督的兒子，小提督。

? 小提督是個好苗子。老提督也對這個苗子給予厚望——他希望兒子能繼承他的職位。小提督的一切，都給老提督安排好了。

? 小提督走在父親安排的道路上，沒辜負父親的期望。父親把他的日程表安排的滿滿的，他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沒有假期；他小到日常生活，大到大學(xué)專業(yè)選擇，無一不是沖著軍人去的。他問父親，為什么要這樣，父親說，戰(zhàn)爭就是如此，不能在任何地方占劣勢。

? 當(dāng)時前線缺人，他被直接分配到父親手下，父親的安排更是有增無減。他平時奔波在各個職位之間，小到港區(qū)清潔，大到艦隊統(tǒng)籌，都有他的身影。他閑時便學(xué)習(xí)各種課程，在艦?zāi)锏拇笾v堂里，他居然是最勤奮的學(xué)生。

? 小提督苦不堪言，但是他理解父親的一片苦心。他各方面都很出色，受到的關(guān)注甚至多于老提督。

? 指揮艦里，老提督抬起頭來，水翼船的影子越來越近?！斑@小崽子居然想到偷水翼船……水翼船能跑50節(jié)，不愧是我兒子啊?！?br/>

? “這是你兒子？”z23問。

? “這……”老提督?jīng)]有回答。

? 水翼船里，那對男女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女孩摸著男孩的手，男孩挽著女孩的腰。老提督的眼神突然溫和了下來。

? 那個女孩，是小提督的戀人，更是一艘精銳戰(zhàn)列艦——讓·巴爾。

? 一天，小提督剛下崗，便騎著單車飛一般沖向戰(zhàn)術(shù)學(xué)院。他抄了一條穿越艦?zāi)镄菹^(qū)的近路。他毫不在乎，因為這條路能節(jié)省半個小時。老提督囑咐他，時間勝過一切。

? 前面就要進入艦?zāi)锼奚岬脑鹤恿恕Ｐ√岫椒龇€(wěn)了車把，按響車鈴，穿進露天休息區(qū)的大門，騎上一條石板路。這時，前方十二點鐘方向出現(xiàn)一個人影，小提督一捏剎車，車子竟向前一翻，小提督整個人被拋出去，一頭扎進人影，兩人重重地摔到一旁的草坪上。

? 他咬著牙，一咕嚕爬起來。他本想跨上自行車，卻發(fā)現(xiàn)一塊石頭邊，躺著一個女孩！

? “別走，快來幫我！我骨折了！”那女孩披頭散發(fā)，面目猙獰，右小臂腫起一大塊，右手動彈不得。

? 小提督絲毫不理會她的呼喊。他略瞟了一眼她的右臂，伸出手捏捏腫起的地方，然后逐一按一下每根指頭上的指甲——指甲被按下后，遲遲不變回肉紅色。小提督咬了咬嘴唇。

? “你骨折了。右側(cè)尺橈骨遠端。”小提督話音未落，女孩的右臂就被兩塊木板夾住，隨后被一根布條捆起。布條是小提督從衣服上撕下來的。

? “你才知道??！”她嘶吼著。小提督右手托起她的右臂，左手攙起她。不一會，她的右臂就被牢牢地固定在胸前了。

? “自己走著去醫(yī)院吧，抱歉，我還有急事。”小提督一轉(zhuǎn)身，便站在原地呆住了……自行車撞在樹上，前輪變形，不能騎了。

? “活該。”女孩苦笑一聲?！胺拍前?，改天我給你修，就當(dāng)報答你這家伙了。”

? 小提督?jīng)]說什么，順著小路往前走，女孩跟著她，她們就這樣一前一后，走著。小提督一回頭，他們的視線便交匯了。小提督一陣心跳，馬上避開了女孩的視線。

? “你這家伙，剛才這么急，現(xiàn)在為什么不去上課呢？”

? “我遲到了。這課我也不想上了，我全都會?！毙√岫骄锲鹆俗?。

? “你想過為什么你要學(xué)艦?zāi)锏恼n程嗎？”

? 小提督沉默了……

? 他親自把女孩送進了醫(yī)院。當(dāng)天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那個女孩。

? 那天后，小提督就時常“路過”醫(yī)院，順便看一眼讓巴爾。有一回，他去醫(yī)院，身上正好帶了中午吃的盒飯。碰巧她沒吃飯，小提督就把盒飯給了她。

? “我是斷手，又不是斷腿。你省省吧?！彼@么說著，還是一口一口的吃著盒飯。

? 這之后，小提督就真的天天給她送飯。后來，他干脆把自己的也帶過來，陪她一起吃飯。

? “你這家伙，還是忙你的去吧?！弊尠蜖柮看味歼@么說，心里卻癢癢的。

? 小提督邊吃飯邊看書。有一回，讓巴爾先吃完飯，抬眼瞥見桌上攤開一本《艦隊后勤補給》。

? “這種東西，不去戰(zhàn)場上實踐，可是一點用都沒有??！”讓巴爾瞧著一頁書，有些不屑。

? “這個是爸爸要我平時讀的……”

? “你來陪我吃飯，是你爸讓的嗎？你是你，你又不是那個老頭子?！弊尠蜖栍米笫痔统鲆槐尽堆蛑颉罚釉跀傞_的《艦隊后勤補給》上。

? “這本書我翻了好多遍了，放我這占地方，給你好了?！?br/>

? 小提督吃完了飯，走了。讓巴爾趴到窗子上看著他的身影，直到它完全消失。

? 水翼船越來越近了。老提督盯著船里的兩只身影，掌舵的手松了。

? 驅(qū)逐編隊開進了深海，燃油耗掉了四分之一。

? “z23，那個，的確是我兒子。”老提督嘆了一口氣，說。

? “繼續(xù)追……”老提督抬著望遠鏡的手，一直都沒放下。他的兒子掌舵動作流暢，船顛簸時，還伸出手扶一下一旁的讓巴爾。

? “我沒想到，他自己能做的這么好！”老提督不禁稱贊道。“他之前掌舵，都是有我在旁邊陪著的！”

? 老提督確實放不下兒子。

? 讓巴爾出院了，兩人的關(guān)系反倒更密切了。但是這種關(guān)系越是密切，小提督就越是不安——爸爸不允許他和艦?zāi)飸賽邸?br/>

? 老提督早就知道這事了。他三番五次地找小提督談話，一開始是耐心的聊天，后來干脆變成了命令——

? 一個月內(nèi)和讓巴爾撇清關(guān)系，否則，后果自負。

? 這件事傳到小提督耳朵里，他腦袋“嗡”得一聲就炸了。“爸爸……為什么？為什么！”他哭天搶地，但是沒用。

? 這一天，他沒去值班。他滿港區(qū)找讓巴爾，轉(zhuǎn)了一圈，一無所獲。

? 老提督早就在港區(qū)的每一個角落插了人，阻止他們兩個相遇。老提督的方法奏效了，小提督果真消停了半個月。

? 但是，半個月后，小提督來到了老提督面前。那天，烏云壓港，大雨滂沱。

? 他們對視許久，一字不吐。小提督終于先張開了嘴：

? “爸，我按你規(guī)定的路走了這么多年，你不能讓我自己做回主嗎？”

? 老提督一聲大喝;“小子，反了你？”

? “我反了！這個事，改變不了！”他一陣沖動，打開了窗戶，歇斯底里地喊道:

? “讓巴爾！我愛你！”

? 回應(yīng)只有滂沱的雨聲。

? 老提督沉默許久。他緩緩拿起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男子，正和一個金發(fā)女孩親昵著。

? “臭小子，你知道你親媽是誰嗎？”

? “……”小提督愣住了。

? “是她?！崩咸岫街钢掌系呐ⅰ！奥曂?，著名的戰(zhàn)列巡洋艦。生了你之后，她便投入到一場戰(zhàn)役中。那是場敗仗，她本來能全身而退的，但是，她為了保我……沒能回來！”

? 老提督涕淚俱下，臉部皺成了一團，抽搐著。“感情……戰(zhàn)場上哪有什么感情可言？我這樣做，就是不希望任何一個姑娘，犯這樣愚蠢的錯誤……”

? 小提督再次失眠了，他滿腦袋都是哭成淚人的爸爸。老提督徹夜無眠，想了一晚上事。

? 從此之后，兩人再也沒說過話。

? “長官，燃料還剩三分之二?！眤23把老提督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 “三分之二……這個臭小子，我再也管不了他了！哈哈哈哈……”

? “繼續(xù)跟著！我要看看，他能飛到哪兒……驅(qū)逐編隊，全體降速！”

? 水翼船和驅(qū)逐編隊拉開了一段距離。

? 小提督確實想飛了。他這一回有了想法，誰也攔不住。

? 父子吵架的第二天，讓巴爾瘋了似的沖到小提督的宿舍，抱住了他。他們相擁許久，才松開。

? “最近，我的艦裝被封了，而且這幾天我出門，也無端多了不少事情。”

? 兩人平靜的面對面坐著?！澳阏f吧，怎么辦？”讓巴爾問。

? “私奔吧?！?br/>

? 有了想法，就去做。最近，港區(qū)試驗水翼船，水翼船的最高航速可達50節(jié)。小提督正好被調(diào)到附近工作，一下了班，就去偷學(xué)開水翼船。

? 不再有人妨礙讓巴爾出門了。她準備了一個大箱子，每天都往里面放點吃的。

? 兩人總是在一起，在停了水翼船邊的海灣漫步。

? “到時候，我就開著這樣的船，帶你走?！毙√岫秸f。讓巴爾看著眼前的小提督，看看水翼船，笑了。

? 這個港區(qū)往東走，有一個島，再往東走，就是一個小城鎮(zhèn)。小提督把航線查的一清二楚，以前都是爸爸幫他找路，這是他第一次自己找路。

? 她們計劃私奔的日期到了。按計劃是半夜行動，小提督卻在中午就被拽了出來。

? 讓巴爾把他拽到了一個倉庫里。他們在一個艦裝前，停了下來。

? “這是我的艦裝，它被封了，因為我們的關(guān)系?！?br/>

? 讓巴爾彎下腰，在操縱桿上留了一個吻。她再起身時，眼眶似乎泛著淚花。

? “你后悔嗎……親愛的？”

? “為什么要問這種垃圾問題，我有你就夠了……親愛的?！?br/>

? 她拆下了艦裝上的海盜旗，披在身上。

? 晚上，他們看了最后一次港區(qū)降旗，便發(fā)動了一艘水翼船……

? “回去吧，前面有海霧?！崩咸岫?jīng)_z'23揮了揮手。

? “這種程度的海霧，完全可以繼續(xù)追擊。”

? “算了。跑了這么久，回去吧。”老提督透過窗戶，看了看驅(qū)逐編隊的姑娘們。他再次拿起了話筒：“全體返航！”

? 他放下了話筒，轉(zhuǎn)身對z23說：

? “你們夠累了，明天放一天假吧?！?/span>

? 幾艘驅(qū)逐艦緩緩調(diào)轉(zhuǎn)船頭，在海面上留下一道弧線。

? 第二天上午，大霧一掃而空。陽光明媚，萬里無云，海面上碧波粼粼。

? 遠處的一個島嶼上，一艘水翼船沖上沙灘，擱淺了。

? “唉，你這個家伙，明明知道會這樣，昨天還非要做那個……”

? 讓巴爾的臉頰微紅著，小提督牽著她的手，徘徊在沙灘上?！安粚Π?，我明明開了自動駕駛啊?！毙√岫娇粗鴶R淺的水翼船，一籌莫展。

? 突然，小提督眼睛一亮：“要不，我們換艘船怎么樣？”

? “換什么船？”

? “那個！”

? 小提督指著海島的另一邊。一艘黑色的帆船正停在一個廢港里，船上還掛著幾張帆。

? 一面黑旗冉冉升起，九面帆被風(fēng)吹得鼓鼓的。盡管只有兩個人操帆，黑帆船依然在海上緩緩前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