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家之主

無畏艱難地站在彩虹瀑布的邊緣，在她身后，成千上外條彩色的光柱直沖云霄。紅色、橙色這樣暖色調(diào)的光柱如驕陽般炙熱，而另一邊藍色、青色的光柱則如冰霜般寒冷。無畏望了望懸崖下方——她唯一的逃生出路。她已經(jīng)別無選擇，她的宿敵以及所有的手下已經(jīng)把她圍得水泄不通。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無畏！”水猿大聲喝道，“之后我們一起去吃冰激凌！”

什么？一只長著五只爪子的犬型動物說出這樣的話還真是有趣。雖說五只爪子有點……奇怪。褲子調(diào)整了一下他的單片眼鏡，重新讀著這句話。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無畏！”水猿大聲喝道，“你絕對逃不掉的！”

無畏又看了一眼下方，冷靜地思考著。綠色的小河似乎起不到多少緩沖的作用，不過如果她不想讓鞍袋中的無價之寶落入水猿的手中，這點危險還是值得的。她已經(jīng)付出了這么多，現(xiàn)在不能放棄。另外，如果沒有經(jīng)過嘗試，無畏也不會輕易投降。

“逃不掉？我可不這么想，水猿！”無畏大聲喊道，同時拍拍她的鞍袋，“我承認，一開始我的確有些猶豫，可是今天……”

“……可是今天我覺得我應(yīng)該給板栗一個機會?！兵S尾說著從梳妝臺前扭過頭來，對褲子皺了一下眉頭，“你在聽我說話嗎？你在看什么書??？”

褲子嘆了一口氣，他已經(jīng)讀到最關(guān)鍵的時刻了，但是他還是合上書，把它遞給鳶尾。鳶尾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封面。

封面上畫著一只暗黃色的天馬，她的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向著一道彩虹色的瀑布俯沖著，炫麗多彩的瀑布與她灰色的鬃毛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但整體構(gòu)成了一幅非常生動的畫面。另外，水猿也在畫面一角，作為無畏最大的敵人，他也為自己在封面上贏得了一席之地。

“這是《天馬無畏與破碎之虹》，”褲子指了指封面上的書名，“我向板栗借來的。要我說，尋找共同話題不僅僅是外交手段，在認識自己的孩子上也頗有成效呢?！?/p>

“所以，在我對你說這個重要的，可能會改變我們一生的事情時，你就在讀小說？”鳶尾有些生氣地說道。她梳理好了自己的鬃毛，最后對鏡子看了一眼，然后把梳子放回到抽屜里?！靶研寻?，現(xiàn)實可沒有小說里寫得那么美好！”

褲子把書放到一旁。他其實完全可以像一般的丈夫一樣對鳶尾解釋，稱自己完全可以一邊讀書一邊聽她講話。但是他們并不是那種一般的夫妻，他們一起度過了無數(shù)美妙的時光，鳶尾理應(yīng)得到自己全心全意的關(guān)注。他坐直了身體，用枕頭墊在自己背后，專注地望著自己的妻子。

“我很抱歉，親愛的?！彼麥厝岬卣f道，“我當(dāng)然在聽了，你帶著小板栗上了街，然后你去見了瑞瑞，以及后來發(fā)生的所有事情。然后我也保證，如果我見到這個‘水桶頭腦袋小姐’，我會告訴她叫皇家守衛(wèi)來對付無辜的小馬駒非常不理智?！?/p>

“你居然在聽，真是奇跡！”鳶尾驚訝地說，心中略微有一絲沮喪。她也爬到床上，依偎在褲子身旁，把頭枕在褲子的肩膀上，“那么你怎么看呢？”

褲子感到一陣暖意漸漸充滿自己的內(nèi)心。鳶尾的皮毛總是無比柔順，無比溫暖。當(dāng)然，這些并不是他愛鳶尾的主要原因。不過，他的妻子曾經(jīng)是一位超模，她必然可以得到最好的保養(yǎng)。

“要我說，你對小板栗打開了自己的心扉，這是一件好事。”他輕輕地抱著自己的妻子，“我希望你真正接納她，看在我們的份上，也看在這個家庭的份上。不得不說，我其實挺嫉妒你的，你們顯然一起度過了完美的一天，但我只能聽聽你們的故事！”

“我也并沒有要求她跟著我。”鳶尾說，“我本來只是想和瑞瑞好好聊一聊的?！?/p>

“是啊，但是你也應(yīng)該明白，不同尋常的經(jīng)歷不可能說來就來?！彼_玩笑似的撓了撓她的脖子，“瑞瑞對小家伙有什么看法呢？”

“噢，你也知道的，”鳶尾笑了，“她非常喜歡板栗。說不定過幾天她就會給咱們寄來一個包裹，里面裝滿了她給板栗做的衣服?！彼ｎD了一下，從褲子的懷抱中輕輕掙了出來，“不過我們后來聊了一些……別的話題?！?/p>

褲子迅速打量了鳶尾一眼，無需多言，他已經(jīng)知道了些什么。她看起來有些緊張，雙眼直直地注視著褲子的眼睛，似乎在考慮著應(yīng)該如何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憂慮。言語本身其實也能傳達一種信息，她的語氣、語調(diào)的變化已經(jīng)向褲子傳達出了一種信號。褲子輕輕地握住鳶尾的兩只前蹄，滿臉關(guān)切地望著自己的妻子。

“你有沒有考慮過外面的生活呢？”短暫的沉默后，鳶尾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的生活……改變一下呢？”

“你為何這么說呢？”

“我也不知道。啊……給我?guī)酌腌姟彼f著抬頭看了看屋頂，然后再次低下頭來，疑惑地望著自己的丈夫，“我們變成勢利小馬了嗎？”

“你覺得什么就算勢利小馬呢？”

沉默，不過褲子耐心地等著自己的妻子回答自己的問題。鳶尾很少開誠布公地分享自己的某些想法和感受，這是自他們結(jié)婚以來第一次類似的對話，當(dāng)然，與褲子自身善解馬意的性格也有很大關(guān)系。

“有件事我想要告訴你，請耐心聽我說完?！兵S尾說，“還記得我對暖陽博士說的那個關(guān)于完美的母親和完美的孩子的計劃嗎？實際上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我沒有對他說?！?/p>

褲子把鳶尾摟得更緊了一些，輕輕點了點頭。鳶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xù)向褲子訴說著自己內(nèi)心的煩惱。

“我其實內(nèi)心計劃著，當(dāng)我懷孕了，咱們有了孩子之后，咱們就可以徹底從中心城隱退?！彼f，“不再參加無聊的晚會，各種剪彩，節(jié)慶活動，社交聚會，或者天知道還有哪些事情，遠離這些……虛偽的生活。”

“可是你以前從來沒說過你對中心城的生活產(chǎn)生厭倦了啊。”褲子說，“你建議咱們搬到鄉(xiāng)下去嗎？就像小馬鎮(zhèn)這樣的小城里？”

鳶尾搖搖頭。

“這和這座城市無關(guān)，主要是城里居住的這些馬們?！彼f，“自私的小馬們追名逐利，從未想過回首過去，看看自己是否做錯了什么。他們從來不對彼此露出善意的微笑，因為那并沒有什么意義……”鳶尾說著輕輕地笑了一下，扭頭看看自己的丈夫，“別誤會，我喜歡中心城，而且我也沒考慮過從這里搬走。即使附近住著很多這樣的家伙，我還是愿意住在這里?！?/p>

聽過妻子的話之后，褲子發(fā)覺自己并沒有受到多少感觸。他們很少談及自己對生活的態(tài)度，而且他也非常珍惜在中心城度過的時光。他們接受了一項新的挑戰(zhàn)，那就是一起開始新的生活，但是鳶尾總是表現(xiàn)得非常得體，并沒有顯現(xiàn)出某種不滿。

或者說，他這么長時間來一直忽視了自己最心愛的妻子嗎？

“可是你不能就這樣離開，告別這個上流社會啊。”鳶尾繼續(xù)說道，“你在這個……瘋狂的競爭中的地位太重要了！對于我而言，養(yǎng)育子女或許是退出的一個最佳借口，至少不必像以往那樣投入。但是收養(yǎng)……哎，收養(yǎng)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就像追趕你的競爭對手的時候隨便從什么地方抓來一個籌碼，而且你還必須倒著跑，還要蒙住眼睛！”鳶尾停頓了一小會兒，“這真的意味著什么好事嗎？或者說我應(yīng)該放棄呢？”

“要我說，我有些沒理解你的意思?！毖澴踊卮?，“呃……你的結(jié)論是什么呢？”

“我想說的是，如果我們真的要收養(yǎng)板栗的話，我們必須面對許多挑戰(zhàn)。不僅是我們，板栗也要面對許多挑戰(zhàn)?！?/p>

褲子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了。

“鳶尾，親愛的，你不是一開始說你考慮要……”

“是啊，我必須好好考慮考慮，”鳶尾露出一個略帶緊張的笑容，“一開始我還反對這個想法……但是她真是可愛極了！我只是不知道我們收養(yǎng)她之后，在這里應(yīng)該怎樣生活。”

“噢，瞧??！”褲子給了自己的妻子一個大大的擁抱，他們一起躺在了柔軟的枕頭上，“終于，你的態(tài)度終于轉(zhuǎn)變過來了。”他說著放開自己的妻子，“現(xiàn)在我們只需要面對你提到的那些挑戰(zhàn)就好了，有哪些事情是你特別擔(dān)心的嗎？”

“比如上學(xué)。我想我們應(yīng)該送她去三葉草公立學(xué)院，據(jù)我所知那里是發(fā)掘一只馬興趣愛好的最佳地點。不過，你也知道那些被慣壞了的孩子會做些什么?！兵S尾說，“我擔(dān)心她會被欺負，就是因為她看起來有些與眾不同，或者缺乏一些必要的交際技巧……”

“啊哈！看來你在擔(dān)心她會被青少年危機所困擾？”褲子說，“不過要我說，她會自己處理好的，我覺得她非常聰明?！?/p>

“這我也知道，但是想在中心城里生存，光有聰明可不夠啊，你必須熟知各種社交禮儀，還要舉止優(yōu)雅，談吐幽默！不過我只要想到她站在咱們……噢，噢！我的天哪，我們快沒有時間了！”

褲子疑惑地咕噥了幾句，鳶尾滿臉驚恐地望著他。

“我們的聚會！我剛剛想起來！”鳶尾說著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這周該我們主持中心城精英社交聚會了，就是這周三！”

盡管中心城內(nèi)所有富有的馬都可以被稱為上流名馬，但中心城精英階級則是另外一回事了。這是一個由中心城中最富裕和最有影響力的馬們組成的一個半正式團體。想要獲得準入資格，他或者她必須找到機會向這些知名馬員證明自己的才華或者貢獻，這將為他們的馬生打開一道新的大門。

前提是他或者她有資格參加這樣的聚會。

“這不是一件好事嗎？”褲子說，“你剛剛還說你不知道收養(yǎng)她之后，在這里應(yīng)該怎樣生活。這次聚會就是證明的最好時機！咱們來看看她的表現(xiàn)如何吧?！?/p>

“是啊，我想如果她能通過這次測驗，她應(yīng)該就能應(yīng)付任何事情：上學(xué)，其他社交活動，或者是我們是不是真的能勝任父母這個角色?！兵S尾說，“但是你不覺得把這當(dāng)成測試，有些太殘酷了嗎？我是說，她在聚會上的表現(xiàn)將被所有馬評判，如果她通過，她就能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但如果她表現(xiàn)不佳，她就必須回到孤兒院去。這聽起來……好難受啊?！?/p>

“那咱們就教給她一些必要的社交禮儀，好讓她能輕松應(yīng)對這種場合嘛。”褲子說，“這聽起來的確有些殘酷，但是我們可以幫助她通過這次測驗，或者說你還有更好的方法？”

“我暫時也想不出來。”鳶尾重重地躺回枕頭上，“天哪，做父母比我想象中還要累馬?！?/p>

“你最近感到很疲勞嗎？”

“是啊。最近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就像閃電天馬們飛得一樣快?！兵S尾回答，她把毯子蓋在身上，關(guān)掉了自己這一側(cè)的床頭燈，“不過我會調(diào)整過來的?！?/p>

褲子在鳶尾的脖子上輕輕一吻。鳶尾滿意地哼哼了一聲，輕輕蹭著自己的枕頭。褲子一時有些迷惑，不知道是自己的輕吻，還是舒服的枕頭令她發(fā)出這樣滿意的低吟。

“晚安親愛的，做個好夢?！?/p>

鳶尾咕噥了一句什么，她轉(zhuǎn)過身，輕輕推了推褲子。

“對了，剪彩儀式怎么樣？”

“噢，只不過是另一次無聊的籌資活動罷了，不過有幾座雕塑還是挺有趣的。”褲子隨意回答道，“上流（Upper Crust）又遲到了。”

“是嗎？這次她的借口是什么呢？”

“她聲稱自己不知道該穿什么……要我說，咱們應(yīng)該送她一塊懷表做同心節(jié)禮物?！?/p>

“或許吧啊……”鳶尾說著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晚安，親愛的。”

褲子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一天的經(jīng)歷。看到鳶尾對母親的形象有了一個重新的認識，他感到非常欣慰。令他比較驚奇的是，與小板栗一起度過了一天就使她成為了……pan >唔，應(yīng)該怎么說呢？她雖說還不是一個典型的好媽媽，不過她正在向這方面努力。她還需要一些切實可行的證明，來證實自己既可以安心地住在中心城，又可以與這只小夜騏一起度過快樂的時光。

她需要得到切實的安慰。

褲子重新拿起書，翻到了剛才讀到的位置。

“逃不掉？我可不這么想，水猿！”無畏大聲喊道，同時拍拍她的鞍袋，“如果把這個小雕像和彩虹瀑布的秘密留給你……后果將會不堪設(shè)想！”（作者其實忘記了自己之前寫了點什么了……）

之后，無畏縱身躍下了懸崖。她閉上眼睛，祈禱著，祈禱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

填字游戲在褲子看來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種休閑娛樂的方式了。每個周日，他都會拿起中心城周報，去廚房倒一杯咖啡，快速地瀏覽一遍這一周在小馬國內(nèi)外發(fā)生了那些有趣的事情。之后，他便會翻到倒數(shù)第二版，那個寫滿字謎和益智游戲的版面，開始每周的頭腦風(fēng)暴時間。這些題目對他來說既是一種挑戰(zhàn)，同時也是一種不錯的休閑方式。但今天，他發(fā)現(xiàn)解字謎也可以……非常令馬激動。

今天他教給了小板栗如何玩這種游戲。她將幫助他解決一部分謎題，至少，是比較簡單的部分。

“聽聽這個：一種基本為白色的海鳥。”褲子大聲讀出了報紙上的題目，“二、四、六……七個字母組成，你知道是什么嗎？”

小夜騏抬起頭，似乎答案就寫在天花板上一樣。她的嘴唇無聲地蠕動著，一只前蹄輕輕地拍著桌子，似乎在拼著什么、

“嗯……不好說?！ｚt’（seagull）這個詞里是不是有兩個L？”

“我看看啊……S-E-A-G……”褲子把這些字母填了進去，“……如果這個詞里有U……是的，看起來再填兩個L剛剛好！”

“該我啦！”小板栗興奮地笑著掃視了一圈整個版面，“噢，這個比較難：一項帶來蟲……蟲……抱歉，重大改變的成就，以B開頭，后面還有一糊片字母！”

褲子其實早就猜到了應(yīng)該填什么詞，不過看到小板栗滿臉專注，他便想和小家伙好好玩一玩。他假裝滿臉疑惑，無奈地聳聳肩。

“我猜這個把我難住了?！彼f。小家伙驚訝地吸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鳶尾走進了廚房。她看起來比昨天早上心情要好很多，不過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小板栗便從椅子上跳下來，飛快地跑到她身邊。

“快來快來，我們有緊急情況！”小板栗臉上激動的表情就像他們第一次在孤兒院相見時差不多?！拔覀冃枰粋€形容一項帶來重大改變的成就的單詞，開頭字母是B！”

鳶尾抬頭疑惑地看了褲子一眼，褲子對她微微點了一下頭。

“噢天哪，有多少個字母呢？”

“一糊片！”小板栗從地上蹦了起來。

鳶尾頓時滿臉專注。褲子非常確定，鳶尾其實也早就知道了答案，不過就是想逗小家伙開心。

“嗯……開頭是B，有好多字母……”她慢慢地說，“是不是‘突破’（breakthrough）呢？”

小板栗立刻飛回褲子身邊，落在桌子上，看著他把這個單詞填進空格里。

“沒錯！接招，字謎！”小板栗開心地喊道，令褲子夫婦也高興地笑了起來。小板栗把餅干盤子推到自己的椅子旁，叼起一塊餅干躺在椅子里，大口大口地吃著。

“我有點好奇……你們這是做字謎呢，還是拯救世界呢？”鳶尾說著坐到她的椅子里，用魔法拿起一塊餅干，讓它飄到一個精致的瓷盤上，小心地掰成兩半，避免把餅干碎屑弄得到處都是。

“要我說，各占一半吧。”褲子說，“想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鳶尾嘆了口氣，咬了一口餅干。

“我也想啊，不過我現(xiàn)在必須走了，你也知道風(fēng)信子多么在意別的馬是否守時。有時候我覺得她真是討厭。”

“如果你不想去，就說你生病了不就好嘛。”小板栗向前傾傾身子，黃色的大眼睛里充滿好奇，“我一般不想去……”她突然頓了一下，坐直身體，“現(xiàn)在想想，我還是不說為妙?！?/p>

“要知道，像風(fēng)信子這樣的馬可不好對付?！兵S尾說著伸出蹄子弄亂了小板栗的劉海，小家伙立刻用梳理起自己的鬃毛來?！叭绻也蝗サ脑?，她就會親自來我們家里，想方設(shè)法讓我們同意參加她的另一個奇怪的派對。就像她上次舉辦的潘趣酒品鑒派對一樣。”

褲子點點頭。

“我有時候真不知道金卡（Rich Card）是怎么對付自己妻子的?！?/p>

“那是因為你有全世界最優(yōu)秀的妻子啊?！兵S尾說著在褲子的臉頰上大大地親了一口，然后站起身，“我該走了，你們今天有什么計劃嗎？”

“這個嘛，”他說著喝了一口早已冰涼的咖啡。已經(jīng)涼了？塞拉斯蒂婭公主在上啊，當(dāng)你玩得非常開心的時候，時間過得真快啊?！拔业哪霉饬耍矣媱澣ベI點?！?/p>

“聽上去并不是什么麻煩事，不過我還是帶上鑰匙吧……以防萬一。你們玩得開心哦！”鳶尾笑著走出了廚房。一陣悅耳的門鈴聲，房門在魔法的作用下打開了，“再見！”

廚房的落地窗正好能看到房前的庭院，褲子可以看到自己的妻子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過了鵝卵石小路。她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啊，是不是她已經(jīng)走出幾天前的陰影了呢？褲子心想。幾天前看到她傷心地哭泣，褲子感到心如刀絞，不過他知道，為了他們，自己必須堅強起來。他從未在鳶尾面前露出半點悲傷的情緒，今天，他終于可以放下內(nèi)心的重擔(dān)了。

“她看起來很開心?！毙“謇蹩粗巴?，直白地說。她拿起自己和鳶尾的空盤子，把他們放進了水槽里，“一定是冰激凌的原因，至少冰激凌能讓我心情好起來?！?/p>

“一定是冰激凌。”褲子重復(fù)道，注視著那只小夜騏。

“或者……是糖霜的緣故？”小板栗吸了一口氣，吐出舌頭來仔細觀察著，“我的舌頭看起來不奇怪吧？”她仔細看了一會兒，把舌頭縮回嘴里，抬起頭望著褲子，“我覺得沒什么問題，這說明我們可以去買東西啦！”

幾分鐘之后，他們離開了皇家大道88號的豪宅。褲子依舊覺得很奇怪，出門買東西和小板栗的舌頭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尤其是他們這次出門實際上只是去買一瓶墨水而已。

一瓶上好的墨水對于褲子來說非常重要。遺憾的是，作為小馬國高級大使，褲子并沒有多少機會出訪其他國家，或者會見外國使者，他的工作主要是簽署各種文件，以及向年輕的大使館職員們下達各種任務(wù)。褲子有時候會懷念過去的出差生涯，當(dāng)他還是大使館的普通職員的時候，他經(jīng)常去其他國家，或者是小馬國殖民地去出差，但是現(xiàn)在他幾乎很少離開中心城，更別說小馬國了。

不過呢，在他的一次旅行中他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一生的摯愛，像他這樣的馬還會有什么追求呢？再來一次激動馬心的冒險？當(dāng)然不是了！如果他真的渴望冒險的話，其實有小板栗在身邊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跟我說說，小板栗，你們的學(xué)校怎么樣？”沉默了幾分鐘后，褲子開口問道，“你們會去上學(xué)嗎？”

“有些去，有些不去?！毙〖一锘卮?，“我是說，大部分孩子都會去，不過我不去，暖陽博士親自教我，還有其他馬，也許是我跟不上酷程節(jié)奏吧?！?/p>

“要我說，是課程嗎？”

“或許吧?！彼柭柤?，“我找不到適合我這個年齡的課程，有些什么原因吧。所以，孤兒院的馬們在幫我學(xué)習(xí)。比如說，我們周一學(xué)閱讀和寫字，或者周四學(xué)數(shù)學(xué)。不過既然這周我在這里住，我猜我下周要加倍努力啦?！?/p>

聽到她的回答后，褲子內(nèi)心泛起了一點波瀾。小板栗似乎很渴望學(xué)到點什么，這在現(xiàn)在的小馬駒當(dāng)中算是一種可貴的品質(zhì)。另外，令褲子有點擔(dān)心的是，她似乎覺得自己也就是在這里住一周而已。如果小板栗本身就不想被收養(yǎng)呢？這可是他和鳶尾從來沒想過的一個問題，他們今天晚些時候應(yīng)該好好商量一下，或許改天需要詢問一下小家伙，看她是否愿意和他們住在一起。

“要我說，我可以教你一些知識，如果你愿意的話?！毖澴诱f，“我們明天就可以做一些讀寫方面的練習(xí)。”

“真的嗎？”小板栗用打趣的口吻說道，“你知道該怎么教我嗎？”

“這個嘛，我雖然不是一位教師，不過我的字還是寫得很漂亮?！彼α耍岸议喿x對我來說也不是什么難事，我昨天抽空讀了讀你的無畏系列冒險故事?！?/p>

小家伙立刻飛了起來，拍著翅膀懸停在褲子面前，盡管是倒著飛行，不過她似乎毫不介意。

“噢！你最喜歡哪個部分??？”

“我最喜歡彩虹瀑布的描述，尤其是無畏墜入的那個洞穴。要我說，A.K. 葉玲女士在場景描述方面頗有造詣。”褲子說，“你呢？”

“我喜歡水晶穹頂破碎時，無畏和卡巴雷隆博士在黑暗中打斗的那一段！”她說著揮起前蹄踢了幾下空氣，“那段是不是很棒？”

“當(dāng)然，不過我覺得我還沒有讀到那里呢?！?/p>

“啊哦?！毙“謇醯哪橆a瞬間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她落在了褲子身邊，低下頭說道，“我的錯，抱歉啦?！?/p>

“沒關(guān)系啦，告訴我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吧?！?/p>

“劇透！”小板栗說著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我不會說的，我自己就讀了很多曲折的過程才看到這里，你知道嗎？為什么你就想走捷徑呢？”

“噢，原來如此啊?！?/p>

他們來到了盈月廣場。這座廣場以它獨特的外形而得名。如果一只天馬從上空飛過的話，他就會看到一座幾乎為圓形的廣場，但有一段弧度與其他圓弧并不相稱。加之廣場以淡黃色調(diào)為主，使得整個廣場看起來就像是一輪即將盈滿的月亮。他們的目的地，墨水與椅子店就在不對稱的那段圓弧對面的街道旁。

“我不想再把你留在街上了，咱們一起進去怎么樣？”褲子說，“這家店的店主是一位非常博學(xué)的老先生，他的整個家族對一些特別的專業(yè)情有獨鐘，但是生意都做得很好。比如他的孫子就在小馬鎮(zhèn)賣羽毛筆和沙發(fā)?！?/p>

小板栗望了望櫥窗。

“我沒看到水桶，金項鏈，而且也沒有什么擺滿酒杯的桌子?！彼吐曊f著，“嗯，好的?！?/p>

在他們推開店門的時候，門上的銅鈴發(fā)出一串悅耳的鈴聲，柜臺后的一只老馬立刻抬起頭來。他稀疏的鬃毛潔白如雪，他鼻梁上的眼鏡厚如瓶底。從他的聲音和渾濁的雙眼判斷，這只馬一定飽經(jīng)滄桑。

“噢，小褲頭啊，快進來快進來！”他說道。褲子走到了柜臺前，而小板栗開始在店里尋找著一些有趣的東西?！八{黃玉色墨水，不要椅子，是嗎？”

“事實上呢，墨痕（Inkblot）先生，這次我想換換口味。”褲子回答，“我在找……一些具有異國情調(diào)的東西?！?/p>

“是因為她嗎？”他說著指了指那只正趴在魚缸邊上探頭探腦的小夜騏。糾正一下：她其實在對著魚缸做鬼臉，想要引起那些魚兒的注意。

“那位迷馬的小姐叫板栗，她跟著我來的?！?/p>

“別和我說什么謎語，年輕馬！現(xiàn)在‘跟著我’又有什么意思呢？”

“這個嘛，她其實是中心城孤兒救助中心的孤兒，我跟你說……”褲子說著向柜臺湊近了一點，“鳶尾和我計劃擴展一下自己的家庭呢。”

“有趣，非常有趣?！蹦巯壬卮?，他用前蹄摸摸下巴，這才想起自己其實沒有胡子，“這很反常規(guī)，前所未有，很新鮮！你知道你的那些鄰居是怎么看待這種啊新鮮事物的，對吧？”他頓了頓，“嚇馬！”

褲子從附近架子上的一只玻璃瓶上收回目光，直視著面前這只老馬。

“您能說得具體一些嗎？”

“他們懼怕改變，我想這對你來說就夠具體了！”墨痕快要吼出來了，不過他還是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案淖儸F(xiàn)在就在發(fā)生，小褲頭，就在這座城市里。中心城正在漸漸變?yōu)楦鞣N文明匯集之地，或許還有更多！我已經(jīng)結(jié)識五只獅鷲了，你知道嗎？說不定現(xiàn)在中心城里已經(jīng)全是獅鷲了呢！”

褲子專心地聽著。老年馬，無論怎么古怪，總是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墨痕先生正是其中之一。

“你能在街上看到水晶馬，”他繼續(xù)說道，“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聽說鉆石狗們正離開他們的巢穴前往南方，然后現(xiàn)在，像你們這樣的上流社會馬開始收養(yǎng)其他生物做自己的孩子。小心，小褲頭，有些馬可能會接受你的選擇，并以你為榜樣……但有些馬可能會因此把你徹底視為異端?！?/p>

這就是褲子尊重這只老馬的原因。當(dāng)年就是他為年輕褲子上了重要的一課，給了他前往尚海進行外交訪問的動力。也正是因為這次旅行，他在這個世界上不再形單影只了。

“像往常一樣，您的見解令我瞠目結(jié)舌?！毖澴诱f。作為回應(yīng)，墨痕揮了揮蹄子，低聲嘀咕了幾句什么。褲子繼續(xù)扭頭看著架子上的玻璃瓶，“我覺得這兩瓶都不錯，”他說著扭過頭去，“板栗，你介意過來幫我個忙嗎？”

小家伙瞬間騰到空中，飛到了褲子身邊。

“墨痕先生，向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板栗?！毖澴诱f著對小板栗揮了一下蹄子，然后低頭對她說，“快叫爺爺……”

“嘿呀！”小板栗飛了起來，“你的魚好酷，墨壺先生！”

“很高興見到你……板栗?！彼Ａ苏Ｑ劬Γ@然聽到了面前這只小家伙搞錯了自己的名字。不過他看起來似乎并不介意。小板栗落回地面，顯得即驚訝又好奇。

“板栗，你看看這兩瓶墨水。我在猶豫，到底是買帶一點沙金色的，還是玉色的?！彼噶酥讣茏?，“你喜歡哪一個呢？”

小板栗仔細看了看架子上的瓶子。

“我更喜歡黃一點的那瓶，不過我感覺你不適合綠色?！彼f，“那邊有一瓶寶藍色的，那個適合你，寶藍色挺好看的?！?/p>

“??！那確實是最好看的顏色！我之前還從未注意到呢?！毖澴诱f著從外套里取出幾枚金幣。他轉(zhuǎn)向墨痕先生，那只老馬已經(jīng)從柜臺下取出了包裝紙?！拔覀儍善慷假I了，寶藍色的給我，橙色的給這位小姐。”

小板栗傻傻地站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褲子指的是她。

“等等，我現(xiàn)在是小姐了？”她看了看褲子，耳朵漸漸倒了下來，然后急急忙忙地說了一大串結(jié)結(jié)巴巴的推辭，“別……這個太……我還……你不必……這有點……”

“噢，當(dāng)然有必要了?！毖澴咏舆^紙包，走向了店門?！叭绻覀円毩?xí)寫字的話，你必須要有一瓶自己的墨水。噢，還有一只筆。不過我想家里備用的羽毛筆有很多?！彼f著扭過頭，“多謝您啦，墨痕先生！”

“后會有期，小家伙！”

“再見！”小板栗說。他們走出了墨水店，小板栗抬頭望著褲子?！澳阒绬幔克芸岚??！?/p>

他們選擇了另一條回家的路線，一條位于中心城邊緣，風(fēng)景更優(yōu)美的道路。路的一邊是中心城富麗堂皇的景象，另一邊則是陡峭的懸崖，極目遠眺可以看到山腳下的小馬鎮(zhèn)和遠處的云中城。褲子的內(nèi)心被墨痕先生的話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中心城正在改變。他完全贊成，尤其是對于他和鳶尾。他們的中心城生活絕對要發(fā)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不過另一方面，他也很擔(dān)心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明白，自己的鄰居，還有上流社會的馬們早晚會發(fā)現(xiàn)他和鳶尾收養(yǎng)了一只小夜騏，然后他們就會成為接下來好幾周的熱點話題。流言蜚語總是建立在一些大家都不清楚的事情之上的，中心城的馬們肯定也不會來問個明白……除非他們能得到一個清晰的信息。但這才是最困難的部分所在。

能做一次正式的宣告再好不過了，讓那些不知情的，但是名聲顯赫，又喜歡嚼舌頭的馬一次性得到他們想要的全部答案，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什么流言。而且現(xiàn)在，褲子和鳶尾正在籌備一次非常正式的聚會：那就是中心城精英社交聚會。

希望這不是他們最后一次出席這樣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