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歸山海(3)
結束訓練回到家的王楚欽,貼上指紋打開門,看到屋里熟悉的藍色行李箱和白色挎包,有些恍惚,愣住了。
摸了摸挎包上可愛的毛絨掛件,娃娃衣服邊緣鑲嵌著繡字“ss&qq”,是他買的定制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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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吸了口氣,安靜的空氣中,依稀能聞到香甜的水蜜桃味兒。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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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玄關,一雙女式小短靴被隨意的踢在門口,鞋柜的門漏著一點縫。
打開,粉藍色帶小花的拖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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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定了幾秒,憑著直覺進了主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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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昏暗,床上有一小團窩在被子里。
他靠近,近到可以聽見她平緩的呼吸聲。
沉睡著的孫穎莎,像一只乖巧的小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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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楚欽的心里抽搐著疼了一下,輕手輕腳的關上門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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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八點鐘了。孫穎莎揉了揉眼睛,一時有些迷糊。緩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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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幾乎沒怎么睡,上午帶著小隊員訓練,下午請了假回租住的公寓收拾了東西,她就這樣不顧一切的搬了回來。又累又困,實在熬不住了,沒想到一覺睡了近四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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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到床頭燈,按下開關,屋里明亮起來。抱起床角她之前沒有帶走的皮卡丘,發(fā)了一會兒呆,才下床穿好鞋子出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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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楚欽坐在餐桌旁,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向她。
有好多話想說的孫穎莎一下子沒了勇氣,攥了攥手心,喃喃著開口“我……我那個……”
語無倫次的慌亂被他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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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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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包肉和紅燒魚,是她最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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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我送你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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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坐下來的孫穎莎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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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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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了起來,直直的看進她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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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穎莎,你走的明目張膽理直氣壯,回來的有恃無恐無法無天。這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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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著急的想解釋“我不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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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了兩步湊到他身邊,伸手想要抱住,看到他冷著的一張臉,垂下了手,小心翼翼的扯住了他的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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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了,反正已經決定了。
“我……我失眠,醫(yī)生說我可能是因為換了地方,認床。吃安眠藥也不管用,再不睡覺就要猝死了,我只好搬回來?!?/p>
聽著她的胡言亂語,王楚欽差點被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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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外比賽都能三秒就睡,現在說認床?
他拽回自己的衣服,后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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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床送給你,明天我會聯系搬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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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穎莎呆住了,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再次掙扎著開口“我……我回不去了,租住的最高層,昨天風太大把樓頂掀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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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王楚欽真的是沒忍住,哼笑了一聲。
“呵,繼續(xù),還有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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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編不出來了,默默坐回了餐椅上,夾起一筷子紅燒魚放進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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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楚欽長嘆了一聲“隨你吧,我回隊里宿舍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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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收拾了兩件衣服,穿好外套離開,孫穎莎放下了筷子,剛剛強迫自己咽下去的鍋包肉和紅燒魚仿佛梗在喉嚨里,帶的胃里一陣翻涌。
跑進衛(wèi)生間吐了個一干二凈,她蹲坐在地上小聲的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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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巴克之后的第二天,李雅可就帶來了從徐晨皓嘴里問出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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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
是的,王楚欽有了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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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穎莎只是點了點頭,良久,才吐出一句“我知道了?!?/p>
晚訓結束,打車回家。
司機問去哪里,鬼使神差的就說了王楚欽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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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沒有開燈的窗,想起來好像聽見男隊那邊鬧著閆安請客來著,慶祝他升任為男隊主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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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樓下站了會兒,孫穎莎坐電梯上了樓。
徘徊了許久,鼓起勇氣刷了指紋,門開了。
兩個人的合影依舊擺在電視柜上,沒有變,有休斯敦決賽勝利后的抱抱、巴黎領獎臺上的互戴金牌、洛杉磯奧運會王楚欽拿下單打冠軍成就大滿貫和孫穎莎相擁的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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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玄關地板上只有王楚欽的拖鞋,她微微松了一口氣。
打開鞋柜,她的拖鞋并沒有被丟掉。
進到浴室,一人份的洗漱用品孤孤單單。
轉到臥室,大大的皮卡丘在枕頭上,是小山丘壞了以后,他送給她的大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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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穎莎沒想明白,明明兩個月之前還在糾纏著要和好的人,怎么一轉眼就能有了新戀情。也沒想明白有了新戀情為什么還留著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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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多停留,剛剛關好門,就聽到電梯開了。
徐晨皓的聲音“安哥的好日子,你說你喝那么多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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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穎莎手足無措的原地轉了一圈,飛快的躲進了樓梯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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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外面的動靜,是王楚欽滑坐在了地上,大番費力的拖著他。一邊用力一邊抱怨“你到底喝那么多干啥啊,你小時候我就哄著你,現在還得哄著你,你倒是也換別人禍禍一下啊。程靖淇那小子跑的倒是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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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含糊糊的話接過來“莎莎呢……莎……莎……呢”
聲音里帶上了一點哭腔“她要來接我的”
“我在等她……”
“等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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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番抓起王楚欽的手刷開指紋鎖,把人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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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防盜門隔絕了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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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訓練館,看到王楚欽推開門進來,孫穎莎想要沖過去問一問,為什么有了女朋友還要她去接。
又覺得會被他笑吧,酒后的胡言亂語能做什么數呢,估計他連說了什么都不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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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的就這樣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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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雅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轉回頭瞅了瞅她有些蒼白的面色。
“沒睡好?”
“嗯?!?/p>
“怎么辦?”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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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反應過來了,她是在問“你后悔了,可是他卻有了女朋友,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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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穎莎也不知道怎么辦。
從來她都是被哄、被遷就的那一個。讓她低聲下氣的乞求承認錯誤,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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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幾天,中場休息和食堂的午飯時間,孫穎莎都有意的離王楚欽近一點,還會找兩句閑話搭一搭,可他就像沒有感情的對話機器人,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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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連夜雨,被剛從國外回來的付思明堵在先農壇門口,糾纏之間,王楚欽恰好經過。
孫穎莎想沖他喊救命,想說她和付思明真的沒什么。
可是他目不斜視仿佛什么都沒看到一樣徑直越過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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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上班又被付思明堵在了租住的公寓樓下。這位二世祖不管不顧的勁頭,孫穎莎真的有點怕他又會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鬧上熱搜。好聲好氣的約了他晚上吃飯。
以為終于有一點進展的付思明興高采烈的訂了餐廳,沒想到等來的是孫穎莎斬釘截鐵不留一絲情面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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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被捧著長大的付思明,遭受了25年以來最嚴重的打擊,居然癡癡的在她家門外守了一夜。嚇的孫穎莎決定馬上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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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房子?搬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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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王楚欽練發(fā)球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搬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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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個想法細細密密的纏繞了一個下午。仿佛有蠱種在了心里,理智被一點點啃噬,又生出千百個枝丫隨風浮動,讓她時刻無法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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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一次,像奔赴奧運戰(zhàn)場那樣,破釜沉舟,就這一次。
總要有開始,才能繼續(xù)。
什么女朋友,根本沒有余地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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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王楚欽絲毫沒有猶豫的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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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回來,是她承認錯誤的方式。
他,并不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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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里安排了男女對抗訓練。
上午場即將結束的時候,孫穎莎挪到了王楚欽身邊,掂著拍子沖他揮了揮。
“咱倆來一場?五局三勝?”
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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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贏了,你就回來。你贏了,等找好房子我就搬走。”
“你......是不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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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穎莎倔強的眼神里閃爍著淹沒一切的光芒。
她知道,她贏不了。
他也知道,她贏不了。
巔峰時期的孫穎莎尚且在和他的性別大戰(zhàn)里占不了什么上風,何況退役后不再進行系統訓練的孫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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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一場比賽,割舍掉所有過往,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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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沒有在賽場上站過球臺兩側了呢?巴黎周期就鎖死的莎頭混雙,從來都是并肩作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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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xù)幾天沒睡好,孫穎莎的狀態(tài)實在不怎好,一開局就連吃了幾個發(fā)球。
狼狽的以1:11輸掉了第一局。
第二局有所調整,但始終被王楚欽帶著節(jié)奏,還是輸的很慘。
連關爸都看不下去了,局間休息薅著王楚欽問,就不能讓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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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p>
賽場是神圣的,何況是有約在先的比賽。讓球,是在侮辱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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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局,不能再輸了,進攻已經不夠力氣,只能拼命防守。
救回了一個擦網球,人也重重的磕在了球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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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楚欽心里揪了一下,喊了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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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xù)比賽,沒有懸念,孫穎莎0:3王楚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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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上了笑意,眼中有隱忍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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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我輸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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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的一敗涂地,一塌糊涂。
從決定分手開始就輸了。
是從小就被保護的太好,制約的太好,束縛的太好,除了小白球和王楚欽,再無其他。
亂花漸欲迷人眼,在風生水起的退役后的生活里,丟掉了自己,也丟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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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楚欽已經快要吃完飯的時候,孫穎莎才獨自走進了食堂。
他裝作不在意,余光卻沒有辦法不看她。
就像那天在體育場門口看到付思明,手心快被指甲摳破了才忍住沒有過去打他,還要故作什么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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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紅紅的腫眼泡,很明顯是狠狠哭過了。
右手捂在肚子上,碰在球臺上那一下肯定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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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楚欽的心一下一下針扎著疼起來。是在他面前從來都嬌嬌的小姑娘。
剛剛,卻忍著痛含著笑跟他說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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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穎莎端著餐盤找了張角落里的空桌,扒著白米飯,直到王楚欽走出餐廳,菜都沒有動一口。
實在吃不下,倒進了廚余回收桶。
罵了自己一句“浪費糧食真無恥啊”。
揉了揉右邊胯骨,又罵了一句“孫穎莎,你是真的很無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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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下訓打算趕晚高峰地鐵。
一個高大的身形擋在面前,將她籠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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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贏了,可是,在隊里睡不著,吃安眠藥也不管用。醫(yī)生說,是因為換了地方,認床,再繼續(xù)失眠下去可能會猝死。所以,今晚我要回家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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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穎莎不可思議的抬起頭。
“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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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所以,我可不可以回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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