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成群的人還是溜進俯瞰大海的巖壁之間，往經(jīng)過的電車上拋鮮花。因此，在夏夜里，還能聽見滿載鮮花和尸體的電車轟隆轟隆行駛的聲響。作者：加繆

Chapter01

四-五

????????公眾輿論，那可是神圣的：切勿恐慌，千萬不可恐慌。還有，正如一位同行所講：‘這不可能，眾所周知，瘟疫已然從西方滅絕了?！瘜?，眾所周知，除了死者。

????????人若是不總為個人著想，那么就會發(fā)覺，原來愚蠢是常態(tài)。在這方面，我們的同胞又跟所有人一樣，他們考慮自身，換言之，他們是人本主義者：他們不相信災(zāi)禍。災(zāi)禍無法同人較量，于是他們就認為，災(zāi)禍不是真實的，而是一場噩夢，總會過去的。然而，并不是總能過去，噩夢接連不斷，倒是過世的人，首先就是那些人本主義者，只因他們沒有采取防范措施。我們的同胞，論罪過也并不比別人大，只不過他們忘記了應(yīng)當(dāng)謙虛，還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這就意味著災(zāi)難不可能發(fā)生。他們繼續(xù)經(jīng)營，準(zhǔn)備旅行，發(fā)表議論。他們怎么能想到鼠疫要毀掉他們的前程，打消他們的出行和辯論呢？他們自以為自主自由，殊不知只要還有災(zāi)難，永遠也不可能自主自由。

????????他心中暗道，人類歷史經(jīng)歷過三十來次鼠疫大流行，大約死了一億人。一億人死亡，是個什么概念呢？在戰(zhàn)爭當(dāng)中，就連死一個人是怎么回事兒，也還不甚了了。既然一個人喪命，只有目睹其死亡，才有一定分量，那么，一億具尸體排列在歷史的長河中，憑想象也無非是一縷青煙。里厄大夫憶起了君士坦丁堡流行的那場鼠疫，據(jù)普羅科匹厄斯記載，當(dāng)時一天工夫就有上萬人喪生。一萬名死者，就是一家大型影院觀眾的五倍。要搞清楚就應(yīng)該這樣做，將五家這樣影院的觀眾集中在門口，帶到城里的廣場上，全部屠殺，將尸體堆起來，這樣就能看得稍微清楚些。至少，在這無名尸堆上，還可以分辨出幾張熟悉的面孔。自不待言，這是無法實現(xiàn)的，況且，誰能熟悉上萬張面孔呢？

????????可是，里厄大夫已經(jīng)不勝其煩。他聽之任之，又不該如此。幾個病例，尚不至于構(gòu)成一場瘟疫，只要采取措施就可以了。

????????而且，如此安定、與世無爭的清平世界，也能輕而易舉地抹掉瘟疫的陳舊圖景，如雅典鬧瘟疫時飛鳥絕跡；中國的城市到處是奄奄一息的病人；馬賽的苦役犯將渾身流膿血的尸體疊摞在坑里；普羅旺斯地區(qū)筑起高墻，以便阻遏鼠疫的狂飆；雅法及其令人憎惡的乞丐；君士坦丁堡醫(yī)院里硬地面上放置著潮濕腐爛的床鋪，用鉤子將病人一個一個拖走；黑死病肆虐時期，醫(yī)生都戴著口罩，仿佛戴著面具參加狂歡節(jié)；米蘭活著的人在墓地里交歡；在驚恐萬狀的倫敦，車水馬龍，都載著死尸，無論白天還是夜晚，到處都回蕩著持續(xù)不斷的號叫。不，這些圖景還不夠強烈，不足以扼殺這一天的安寧。

Chapter02

一-三

????????我們對現(xiàn)時喪失耐心，又?jǐn)骋曔^去，放棄未來，活似受人世間法律或仇恨的制裁，過著鐵窗生活的人。最終，想要擺脫這種無法忍受的休閑，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想象的空間，重新開動火車，讓頑固保持沉默的門鈴每小時都重復(fù)鳴響。

????????固然有分離和恐懼這樣共通的感覺，但是，大家還是繼續(xù)把個人的憂慮放在首位。大多數(shù)人對打破自己的習(xí)慣，或者損害自己的利益的事尤為敏感。他們對此會生氣，甚至惱火，可是，這種情緒對抗不了鼠疫。譬如說，他們頭一個反應(yīng)就是譴責(zé)當(dāng)局。

????????最后再說咖啡館，多虧這是一座酒業(yè)貿(mào)易居首位的城市，擁有大批庫存貨物，咖啡館可以敞開供應(yīng)顧客。老實說，大家的酒量大增。一家咖啡館貼出這樣的廣告：“葡萄美酒能滅菌?！绷倚跃颇茴A(yù)防傳染病的這種思想，大家已經(jīng)覺得很自然了，公眾輿論現(xiàn)在就更加堅信不疑了。每天深夜兩點鐘，大批大批的醉鬼從咖啡館里被清出來，滿街全是，他們在街頭傳播樂觀的言論。

????????這話是什么意思？他當(dāng)然有憐憫之心?？墒?，這樣對任何人都沒有益處。必須打電話。很快就傳來救護車的鈴聲。起初，鄰居們還打開窗戶瞧一瞧。后來，他們就急急忙忙關(guān)上窗戶了。于是，就開始了抗?fàn)?，哭天抹淚，勸說，總之進入抽象環(huán)節(jié)。這些人家因高燒和焦慮而成為火藥庫，上演了一幕幕瘋狂的場面。最終病人還是被拉走。里厄這才可以離去。

????????天天晚上如此，母親面對子女腹部呈現(xiàn)的所有致命的癥狀，無不失魂落魄，大聲呼號；天天晚上如此，多少手臂揪住里厄的胳臂，徒費多少唇舌，接連許諾，接連哭泣；天天晚上如此，救護車的叮當(dāng)鈴聲引起歇斯底里的發(fā)作，而這種發(fā)作跟所有痛苦一樣，全都于事無補。天天晚上總這樣千篇一律，經(jīng)過這段長時間的出診之后，里厄也不抱任何期望了，只能面對長長的一連串無休無止地更新的相同場景。不錯，鼠疫，作為抽象概念，實在單調(diào)得很。發(fā)生變化的也許只有一件事物，那就是里厄本身。那天傍晚，在共和國雕像腳下，里厄就有了這種感覺，他一直望著朗貝爾走進去的旅館的正門，心里僅僅意識到艱難的冷漠開始充塞他的頭腦。

????????當(dāng)憐憫成為無用之物時，大家就都鄙棄了。

????????這個世界同邪惡妥協(xié)時間太久了，這個世界依賴上天的寬容時間也太久了。只要痛悔一下，就可以為所欲為。要表示痛悔，人人都覺得游刃有余。時候一到，肯定就會有悔恨的感覺。不過，在那之前，最簡便的做法就是放任自流，余下的事就由仁慈的上帝去處理了。

六-七

????????我理解這種贏得好感的熱忱。災(zāi)難初起和結(jié)束時，有人總要耍耍嘴皮子。災(zāi)難初起的時候，習(xí)慣還未喪失，等到災(zāi)難結(jié)束時，習(xí)慣又已經(jīng)恢復(fù)了。只有在災(zāi)難最嚴(yán)重的時候，大家才實事求是，也就是說保持沉默了。

????????鼠疫有利于一些人的思想升華，但是，看到鼠疫給人帶來的災(zāi)難和痛苦，除非是瘋子、瞎子或者懦夫，才會任其擺布?！?/p>

八-九

????????但是敘述者寧愿相信，過分抬高義舉，最終會間接地大力頌揚罪惡。

????????況且，敘述者也非常清楚地看到，有人可能向他提出質(zhì)疑，說是這些人畢竟冒了生命危險。然而，歷史總會出現(xiàn)這樣的時刻，敢于說出二加二等于四的人被判處死刑。小學(xué)教師也完全清楚這一點。問題并不在于了解這樣推理會受到獎勵還是懲罰，而在于認清二加二是否等于四。

????????即敘述過程懷著真情實感，也就是說，不以一場演出的那種惡劣手法，既不惡意地大張撻伐，也不極盡夸飾之能事。

????????每天晚上，電波或報紙負載著大量同情或贊賞的評論，紛紛涌入這座孤城。那種史詩般的，或者學(xué)校頒獎演說詞式的腔調(diào)，每次都讓里厄大夫不勝其煩。他當(dāng)然知道，這種關(guān)懷不是虛情假意。但是這種關(guān)懷只能用約定俗成的語言來表達，使用通常描述人與人休戚與共關(guān)系的套話。可是，這種語言用以說明格朗每天努力做的小事就不適合，譬如說，講不明白在鼠疫肆虐中，格朗的所作所為意味著什么。

????????我沒有跟你們一起干，也有我自己的理由。我認為我還能夠奮不顧身，我參加過西班牙內(nèi)戰(zhàn)?！?

????????“站在哪一邊？”塔魯問道?！罢驹趹?zhàn)敗者的一邊。但是事后，我也思考了一下?！薄八伎际裁?？”塔魯問道。“思考勇氣問題?，F(xiàn)在我知道，人能有壯舉，但若是不能有崇高的情感，我也不感興趣?！薄拔业褂X得，人無所不能?！彼斦f道。

????????“不然，人就是不能長期忍受痛苦或者享受幸福。凡是有價值的東西，人都無能為力。” 朗貝爾注視他們，接著又說道： “喏，塔魯，您能為愛情而死嗎？”

????????“說不好，但是我覺得，現(xiàn)在不能。”?

????????“果然。您能為一種理念而死，這一眼就看得出來。而我呢，已經(jīng)厭倦了為理念而死的人。我不相信英雄主義，知道那很容易做到，也了解死了很多人。我所感興趣的是，人要為自己所愛而活著，而死去?！?

????????里厄?qū)Ｐ穆犕暧浾叩倪@番話，他目不轉(zhuǎn)睛，看著朗貝爾，語氣和藹地說道： “人不是一種理念，朗貝爾?！?

????????記者跳下床，激動得滿臉通紅。

????????“這是一種理念，而且從背離愛的時候起，就成為一種短視的理念了。恰恰如此，我們再也不能愛了。我們只好認了，大夫。等待我們變得能夠愛的時候吧，如果真的不可能愛了，那也不要硬充英雄，我們就等待全體解脫吧。我呢，也就不再往深里想了?！?/p>

????????里厄站起身，臉上突然顯露倦怠的神色。 “您說得對，朗貝爾，說得完全有理，而我無論如何，也絕不會讓您背離您要做的事情，覺得這是正確的，是好事。然而，我還是應(yīng)該告訴您：這一切與英雄主義無關(guān)，而是誠摯的問題。這種理念也許會惹人發(fā)笑，但是同鼠疫做斗爭，唯一的方式就是誠摯。”?

????????“誠摯是指什么呢？”朗貝爾問道，表情也忽然變嚴(yán)肅了。

????????“我不知道誠摯通常指什么。但是就我的情況而言，我知道誠摯就是做好本職工作?！?/p>

????????“哼！”朗貝爾恨恨說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我的本職工作。我選擇愛情，也許確實走錯了路?！?/p>

????????里厄正面看著他。 “不，”里厄有力地說道，“您沒有走錯路?！?/p>

????????朗貝爾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們。“你們二人，你們做這一切，想必不會有任何損失。如此這般，站到好的一邊很容易?！崩锒蚋闪吮芯??！昂昧?，”他說道，“我們還要辦事兒。”他走出去了。塔魯正要跟出去，好像又改變了主意，轉(zhuǎn)身走向記者，對他說道：“里厄的妻子遠在數(shù)百公里之外，正在一家療養(yǎng)院里療養(yǎng)，這情況您知道嗎？”朗貝爾不禁吃了一驚，可是塔魯已經(jīng)走了。次日一大早，朗貝爾就給里厄大夫打電話：“我愿意和你們一起干，直到我有了辦法出城為止，您肯接受嗎？”電話線另一端一時沉默不語，繼而說道：“接受，朗貝爾。謝謝您?！?/p>

Chapter03

????????從鼠疫的角度來高瞻，監(jiān)獄所有人，從典獄長一直到命不值一錢的囚犯，無不判了死刑，也許這是破天荒第一次，一種絕對的公正統(tǒng)治了監(jiān)獄。

????????這樣一來，物資匱乏原本是壞事，隨后又顯出其裨益來。大家都看明白了，如果不是鼠疫這樣蔓延，本來什么事都可以心滿意足。

????????三五成群的人還是溜進俯瞰大海的巖壁之間，往經(jīng)過的電車上拋鮮花。因此，在夏夜里，還能聽見滿載鮮花和尸體的電車轟隆轟隆行駛的聲響。

????????須知最不引人入勝的事情，莫過于一場災(zāi)難了，光是持續(xù)較長時間這一點，大災(zāi)大難就夠單調(diào)的了。鼠疫流行的那些可怕的日子，在經(jīng)歷者的記憶中，不像大火那樣壯觀而又殘酷，倒像無休無止的來回踐踏，所經(jīng)之處一切都被碾得粉碎。

????????至于那些有職業(yè)的人，他們做事也按鼠疫調(diào)整了步調(diào)：謹(jǐn)小慎微又無聲無息，人人都低首下心。

????????實話實說，鼠疫剝奪了所有人愛的能力，甚至剝奪了友愛的能力。因為，愛要求一點兒未來，而我們只剩下一些當(dāng)下的瞬間了。

Chapter04

????????此外，他并沒有多少幻想，而勞累又奪走了他尚存的幻想，只因他心里明白，值此他看不見盡頭的時期，他的角色不再是治病救人，而是做出診斷。發(fā)現(xiàn)病情，看到征兆，描述并記錄下來，然后判為絕癥，這便是他的任務(wù)。一些患者的妻子抓住他的手腕，哀號道：“大夫，救他一命吧！”然而，他職責(zé)所在，不是為了救命，而是命令隔離。他當(dāng)即在人臉上看到的仇恨，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呢？“您的心腸太狠了。”有一天別人對他這樣說。其實不然，他心腸很好。正因為有這樣一副心腸，他才每天能堅持二十小時工作，眼看著這世上的人一個個死去。正因為有這樣一副心腸，他才能周而復(fù)始，每天從頭做起。從此往后，他的好心腸剛剛夠他維持工作。這樣一副心腸，怎么還有余力救人一命呢？

????????鼠疫，每人身上都攜帶，因為，任何人，是的，世上任何人都不能免遭其害。我也知道，必須時時刻刻小心謹(jǐn)慎，以免稍不留神，就面對別人的臉呼吸，將疫病傳給別人。天然生成的，是細菌。其余的東西，諸如健康、正直和純潔，都是意志的一種表現(xiàn)，而人的意志永遠也不應(yīng)該停歇。一個正派人，就是幾乎不把疫病傳染給任何人的人，就是盡量少疏忽走神的人。真得有意志，還要繃緊神經(jīng)，才始終不會疏忽大意。是的，里厄，當(dāng)個鼠疫患者相當(dāng)辛苦。不過，不想成為鼠疫患者還要更辛苦。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都很累，因為如今，所有人都難免染上點兒鼠疫。然而，也正因為如此，有那么幾個人，不想再當(dāng)鼠疫患者了，就嘗盡了疲勞之苦，除非死了才可能解脫。

Chapter05

????????大夫說道，“要想成為圣人，那就得活著。您要斗爭啊?！?/strong>

????????里厄由此清楚地感到，這是最后一次失敗，而這次失敗終結(jié)了戰(zhàn)爭，將和平本身變成一種永難治愈的傷痛。大夫不知道塔魯最終是否找回安寧，但至少此時此刻，他自信已經(jīng)了解，他本人永遠也不可能安寧了，正如失去兒子的母親、埋葬朋友的男人那樣，永遠也不會有休戰(zhàn)的時刻了。

????????而今天晚上，塔魯去世了，他們的友誼卻沒有時間真正經(jīng)歷一番。塔魯出局了，正如他自己講的。但是他，里厄，又贏得了什么呢？他所贏得的，僅僅是認識了鼠疫并可回憶，了解了友誼并可回憶，體驗了溫情，而且有朝一日也成追憶。在同鼠疫博弈，同生活博弈中，人所能贏的，無非是見識和記憶。塔魯所說的“贏局”，也許指的就是這一點！

????????塔魯在他的記憶中，只留下雙手緊握方向盤為他開車的形象，或者這副厚重的身軀，現(xiàn)在躺著不動的形象。一種生活的熱情和一副死亡的模樣，這就是認識。

????????他們根本不顧明顯的事實，從容不迫地否認我們曾親歷過這樣瘋狂的世界，殺個人如同打死蒼蠅一樣習(xí)以為常，他們也否認這種確鑿無疑的野蠻行徑、這種處心積慮的瘋狂舉動，否認這種帶來對一切非現(xiàn)時事物肆意踐踏的監(jiān)禁、這種令所有尚未被殺死的人驚愕的死亡氣味，他們最后還否認我們曾經(jīng)是這群嚇昏了頭的民眾，每天都有一部分人的尸體成堆投進焚尸爐化為濃煙，而其余的人則戴著無能為力和恐懼的枷鎖，等待這種厄運輪到自己頭上。

????????現(xiàn)在他們知道了，這世上如果還有一樣?xùn)|西，人總是渴望，有時也能獲得的話，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溫情。

????????原文:里厄拐進格朗和科塔爾居住的街道時心里便想道，這些人只求平凡做人，滿足于自己那種可憐而又可厭的愛，他們至少時而得到歡樂的酬賞，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里厄傾聽著從市里飛揚起來的歡樂喧聲，卻念念不忘這種歡樂始終受到威脅。因為他了解這歡樂的人群并不知曉的事實：翻閱醫(yī)書便可知道，鼠疫桿菌不會滅絕，也永遠不會消亡，這種桿菌能在家具和內(nèi)衣被褥中休眠幾十年，在房間、地窖、箱子、手帕或廢紙里耐心等待，也許會等到那么一天，鼠疫再次喚醒鼠群，將其大批派往一座幸福的城市里死去，給人帶去災(zāi)難和教訓(xùn)。

真理原本的面目（李玉民 解析）

????????人一旦意識到世界荒誕，即便沒有感染上疫癥，也平添了心病，這就是身陷圍城心陷絕境的征兆。人什么都不能自主了，完全喪失了自我，那么人還剩下什么，還能做什么呢？

????????“真得有意志，還要繃緊神經(jīng)”。生活邏輯就是這么荒謬：做好人難，不做壞人更難。換言之：做點兒好事容易，難的是不做壞事。在實際生活中，漫說是無意，就是有意損害別人的事也司空見慣、見多不怪了。

標(biāo)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