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綱構成：凌宇沫 執(zhí)筆：尹木

? ?????李纖云到城里的第一個晚上趕上了大雨，他縮在屋檐底下也無濟于事，鞋濕透了糊在腳上，寒意一路爬上小腿，凍得他直發(fā)抖，最后干脆把鞋脫了晾在一邊，蹲下身來取暖，他看著自己被泡得發(fā)白的腳，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 ? ???雨下到快天亮才停下來，李纖云聽到“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一睜眼就看到一雙光著的腳，是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瘦高個乞兒正要把自己晾在一邊的鞋拿走，李纖云抓住了乞兒的手：“這是我的！”

????乞兒才不會跟他講理，使勁往回抽手，把李纖云拽了個趔趄：“在地上的誰撿著是誰的！撒開你的狗爪子！”李纖云恨極了這種不講道理的人，但這種敢搶人東西的乞兒往往就是靠著狠和不要命在街頭混出的名堂，他看李纖云還不放手，直接把李纖云撲倒在地上，掄起拳頭奔著李纖云的臉打過去，本來碰上這種事，要么會放手護住頭，要么就扛著被打一臉血的傷還回去，可李纖云被按地上時候就懵了，眼看著那個臟兮兮的拳頭打過來，然后視線猛地一偏，就只看到地面，還有那個乞兒的腿，他聽著乞兒還罵罵咧咧說他不知好歹，看他把鞋套在腳上，嫌棄這鞋小了些，做工又次，剛穿上就頂了個窟窿。乞兒湊過來把腳踩在李纖云身上，李纖云盯著他伸出來的故意搓動的腳趾。

? ? ???那雙鞋，姐姐做了好些天，十根手指戳破了八根，最后姐姐把鞋塞在李纖云懷里，給他看她在鞋底納上去的花紋，“這是鄰家婆婆教我的，能保佑你平安長大，一生順遂。”

????李纖云翻身抓著乞兒的腿把他拽倒在地，被乞兒在胸口狠狠踹了幾腳呼吸一窒昏了過去。

????他醒過來時候還趴在原地，可能是沒人看到，也可能是沒人愿意管他，李纖云趴著緩了好一會兒才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我太弱了”，因為弱小，連比自己稍微高一些的小孩子都打不過，更別提那些肌肉結實的大人。

????轉天，李纖云捂著被踹傷的胸口在東方家附近慢慢走了半圈，正趕上東方家給附近乞兒發(fā)放飯食，一個白饅頭被塞進他手里。周圍的小孩兒歡天喜地的時候，唯有他一個人笑不出來，他生怕自己被看出異樣，再被人發(fā)現是欠了債的那家人的孩子，拿著饅頭一扭頭就跑了。

? ? ???李纖云跑了，但他沒處可去，出了那些發(fā)東西的人的視線就停了下來，找了個臺階坐下來，他幾次舉起饅頭想把來自仇人家的施舍遠遠丟出去，最后屈服于饑餓感，大口大口撕咬著開始變涼的饅頭——他得活下去，活下去復仇。

? ? ???李纖云在東方家外圍轉了好些天，因著東方家經常“行善積德”給乞兒們發(fā)放飯食，多得是乞兒在離外墻不遠的地方等著被下一次 的“善心”喂飽一次肚子，李纖云混在其中并不顯眼。他最后在東方家的圍墻外加蓋的院落里看到了那些曾經闖進自己家里的人，他們肌肉結實，但說話用詞極為粗鄙，和市井流氓沒什么區(qū)別。

??? ? ?李纖云爬在樹上就能把那個院落看完全，那里不似主院那般高墻青瓦、飛閣流丹，甚至沒有風水上的講究，像主院上長出的、隨時可以剪除的雜枝。院子兩端分別建了單獨的廚房和馬廄，薪柴和草料堆放在房屋附近，只搭了個草棚遮雨，在前兩天那場大雨后，這些天都陽光極好，被淋濕的草棚早就曬干了——只要一點火，就能讓他們都為母親和姐姐的死付出代價……

????他懷里就揣著火鐮，還是前些天那個好心商人留給他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離報仇的距離并不遠，等晚些時候，那些人都睡下，一場大火就能讓他們都去死，李纖云以為自己會笑出來，但全身都緊繃著，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很快他就感覺到肌肉酸痛，耳朵里都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急促的心跳聲。

????半夜時那些地痞終于都睡下，院里的燈全部熄滅之后，李纖云才掏出火鐮，那塊火石險些從他顫抖的手里掉到樹下。李纖云打了十幾次才打出一點火星，他也說不清是因為自己等了一天沒有力氣還是這火鐮的主人留在他手里的那些善念讓他對“去殺死別人”這件事產生了猶豫，他深呼吸了幾次，在樹杈上坐直了身體，想著院子里沾著姐姐血的石頭，想著村外野地里簡陋的墳，咬咬牙終于下定決心把細草繩點燃丟進了小院的草堆里，轉頭從樹上溜下來想到柴堆那邊故技重施。

?? ? ??李纖云沒想到自己會迎面撞上住在院子里的地痞，那幾個人帶著一身酒氣和過于濃郁的脂粉味，走路時候打著擺子，幾個人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面前這個慌慌張張的小孩兒是誰，放任李纖云扭頭跑了才回頭看看著火冒煙的院子，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李纖云跑了沒多遠，院子里的火就已經被撲滅，身后不遠響起叫罵聲，他回頭就看到那幾個醉漢已經快要追上他，轉身鉆進了狹窄的巷子，他記得巷子里堆了不少竹篾筐，應該多少能擋一擋那些粗壯的家伙。

?? ? ??只是巷子里的青石板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還生著滑溜溜的苔蘚，月光也被兩邊的墻擋住，李纖云看不到路，光是因為赤著腳踩到苔蘚就摔了三五次，身后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李纖云摸到兩面墻中間他能勉強鉆進去的黑暗縫隙像是看到救星，屏住呼吸縮在了夾縫里，直到看著他們跑過去才探出頭往別的街口跑去。

? ? ???他看到前面有一點光，像是以前姐姐等他回家時提著的燈籠……

? ? ???第二天……

? ? ???巷子里多了一個乞兒，臉被打腫了，還帶著鼻血的印子，袖子里伸出來的手臂上有不少淤青。乞兒蜷在地上，聽路過的人指指點點，說他是被東方家的人拖過來的，怕不是偷了人家的東西才被這樣教訓，聽路人們指責他吃著別人施舍的東西還要偷拿是怎樣的沒良心、說著東方家的人是如何的好心腸，他從臟兮兮的頭發(fā)和腫了的眼縫中看到那些路人要么離他遠遠的，一副生怕他偷了自己東西的模樣，要么站在旁邊啐一口唾沫，拿辱罵他來彰顯自己的正義。

????原來頭天晚上，李纖云從巷子里出來時正撞上守在出口的壯漢，他們大聲罵著自己是“謀財害命的賊”，把周圍所有的住家都吵得醒過來，點燈來看這場“懲罰”。

?? ? ??再隔天又下了場雨，李纖云沒力氣動，躺在原地任憑天上的雨水和地上的泥水把自己浸了個透，轉天是陰天，他的衣服濕噠噠黏在身上凍得他一直發(fā)抖，眼前一陣一陣發(fā)黑，他看到姐姐的影子，影子又變成那個仙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了什么，附近的戶主聽他已經開始說胡話，怕他死在門口晦氣，罵罵咧咧地拖著他的腿把人拖到了壽衣店附近。

? ? ???李纖云看著模糊的白幡，耳邊似乎有爭吵聲。拖他來的人和壽衣店的人吵著他的去處，他在這樣的聲音里昏過去，醒來時又被換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衣服被石磚磨得破破爛爛身邊丟著一些發(fā)霉的餅子。他感覺自己全身的傷口都在疼，又冷得發(fā)抖，沒有力氣站起來，只能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團好暖和一些。

????他想自己可能快死了，也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那么想活下去。

?? ? ??又過了兩天他才攢起些力氣，爬到了有人經過的地方，路人丟來的銅板和看起來還不錯的食物常常被大一些的乞兒搶去，最后留給他的通常是些吃剩的、干硬的餅子，或者半邊已經腐爛的果子。

??? ? ?等再五天過去，那個“偷”過東方家的小賊已經被新的談資取代，街口那個臟兮兮的小乞丐從何而來也沒有人去深究。

? ? ???只有夜里，那個沒眼力見兒的乞兒哭出聲音的時候，才會有人支開窗戶多看他一眼，連踢帶罵地把他趕到另一個地方。

? ? ???李纖云看著彎了又圓的月亮，捧著缺了一塊的餅子，把臉埋進自己開始發(fā)臭的衣服里。

?? ? ??他夢到一家人坐在一起，夢里依然看不清父親的臉，但母親和姐姐都笑得那么開心。

?? ? ??第二天一早，他聞到食物的香氣醒來，一個穿著細織布衣裳的大姐姐端著一簸籮包子站在他面前，“小弟弟，要來我家里做活嗎？以后就能吃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