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抱月』【安達與島村】7 奇妙的 安達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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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入間人間)

『小島我以后長大想要當(dāng)高個子!』
較小的我說著那種話。我想,這大概是場夢。
身邊的小孩都叫我「小島」,那時候的我非常喜歡這個稱呼,所以連我自己也都用這個昵稱稱呼自己。現(xiàn)在回想起來,總覺得好丟臉。沒想到我居然會用「小~」的方式稱呼自己——如此心想的我不禁低下頭來。
這是我在幼稚園大班的時候,被問到類似未來的夢想這種問題時所做出的回答。雖然是我自己的事情,可是我并不記得當(dāng)初自己為什么會說這種話。那時的我,很憧憬身高很高的人嗎?
周邊的景象在那時候的我眼中看起來是什么樣子呢?
天空看起來很高,大人看起來也很高大。不管跑多遠都不會跑到上氣不接下氣,而且對任何事物都有興趣,會積極地去接近感到有興趣的事物。只要舔一舔甜甜的糖果,煩惱就會跟著糖果一起融化消失,也不會被名為人際關(guān)系的煩人外皮所包覆,只存在著龐大的友情集結(jié)體。
虧那樣無憂無慮、把真實的自己暴露在外的我能夠存活下來啊——我對那樣的自己感到無比傻眼。
最近的安達看起來很奇怪。
呃,雖然從之前就偶爾會有行徑變得很可疑的情形,但這次和那種變化不同。首先,就是感覺到視線的次數(shù)增加了。在上課時間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到,有一道盯著我的視線而看向遠處的座位時,大多數(shù)都會和安達四目相對。之后安達就會立刻低下頭來,打開課本。她那樣會讓我很想對她做出「至少在一開始就先翻開不是比較好嗎?」這種針對一點也不重要的地方的吐槽。這就是她第一個奇怪的地方。
第二點,她講話的時候嘴唇跟肩膀都會顫抖。她的下嘴唇會呈現(xiàn)波浪狀扭來扭去的,肩膀上下抖動的動作也很大。她一直持續(xù)散發(fā)出好像在忍耐什么,又或是想說什么卻無法下定決定說出口的感覺。她的嘴唇不會因為這樣產(chǎn)生肌肉酸痛嗎?嗯,不會吧。
第三點,她期末考的英文成績比我還要好。
……要出國旅游的時候把安達一起帶去就可以安心了。這部分只是開個玩笑。
我想,她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想對我說,或是想問我吧。雖然我在想既然覺得是那樣的話,就說一句「你有話想跟我說對吧?」來給她說出口的機會就好了,可是也怕催促她講出那么難說出口的事情,要是內(nèi)容很沉重的話該怎么辦?所以我很猶豫要不要這么做。
例如像是要借錢,或是把妹妹給她之類的。要是她來找我商量莫名其妙的事情——應(yīng)該說,雖然不至于不可能,但會莫名其妙到讓我覺得「為什么要跟我說?」的事情的話,我也會很困擾。
所以我現(xiàn)在雖然決定先默默觀察她的情況,但要是這種情況持續(xù)三天的話,再怎么說我也沒辦法繼續(xù)假裝沒發(fā)現(xiàn)了。我決定等到這堂課結(jié)束進到午休時間,在吃飯的時候順便問她一下。這種時候大多都會是沒有想象中那么嚴(yán)重的事情。
雖然我沒有做過統(tǒng)計,不過我努力讓自己那么想,好讓自己的心情輕松一點。
日本歷史課結(jié)束以后,教室內(nèi)的氣氛就松懈了下來。期末考結(jié)束了,答案卷也已經(jīng)發(fā)回來,先不論結(jié)果的好壞,總之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要等著結(jié)業(yè)式跟寒假到來就好。教室里就如同寒風(fēng)吹過的夜晚里有小小的燈光聚集般,雖然冷,卻也交雜著大家輕快的聲音。
有人把自己考試考不好拿來當(dāng)成笑話,也有女生在談自己圣誕節(jié)的時候要跟男朋友做什么。圣誕節(jié)嗎……也就是說,再過個十天,長著胡子的老爺爺就要來了啊。妹妹今年也拿得到圣誕老人的圣誕禮物。她現(xiàn)在好像還相信有圣誕老人的存在。因為跟她睡在同一個房間的我都沒有收到任何禮物,所以她每年都會很得意地跟我說:「姐姐是壞小孩~!」從看到她這樣還完全不處罰她這點來看,我覺得自己應(yīng)該算是個好姐姐才對啊。
不過那些事情就先擺一邊。我把課本收進桌子的抽屜當(dāng)中,然后單手拿起錢包,離開座位。我斜眼看著日野跟永藤拆著便當(dāng)?shù)陌b,同時走向手撐在桌子上托著臉頰、一臉呆滯的安達身旁。她連課本都沒收起來,而且不曉得她是不是正集中精神在想事情,甚至沒發(fā)現(xiàn)我走到她身旁。
她實在是太心不在焉了,讓我覺得直接跟她對話很浪費。我繞到安達身后,把下巴放到她的頭上。接著安達馬上跳了起來,害我的下巴被她狠狠撞了一下。
因為向后仰而從椅子上花啰,用手撐住地板的同時慌張轉(zhuǎn)過頭來的安達,以害怕的眼神抬頭看向正用手壓著下巴的我。我則是還咬到了舌頭,眼眶開始泛出少許淚水。
「原來是島村啊。啊~啊~嚇?biāo)牢伊恕!?/p>
她隔著衣服扶住胸口,同時也能看見她臉上的緊張松懈下來。知道對方是誰的話,恐懼似乎也會減弱……我是這么想,不過她視線游移的情況比剛才還要更加嚴(yán)重。
「話說,你這是在做什么?」
「只是試著玩了一下而已。啊~好痛?!?/p>
之前也吃了妹妹一記頭槌,我還沒有得到半點教訓(xùn)嗎?我伸手幫安達站起身。安達的動作實在是太大了,使得周圍的目光因此集中到我們的身上。安達似乎也發(fā)現(xiàn)到大家的視線,看起來一副很尷尬的樣子。我感覺自己怎么說還是對這件事有點責(zé)任,就先把安達帶到教室外頭。我直接拉著剛才握住的手,走到走廊上。
「怎么了?怎么了?那個……怎么了?」
安達的眼睛不斷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臉頰又有些微泛紅。大概是因為一直處在動搖的狀態(tài),靜不下心來的緣故吧。我放開手,然后拍她的肩膀說聲「好,深呼吸」試著催促她這么做。背靠著墻的安達照我說的吸氣,然后再大口吐氣。不知道是不是沒什么效果,她的眼睛還是停不下來。
我決定讓她暫時先這樣重復(fù)進行深呼吸。在我面前的安達,她看起來像是每當(dāng)深呼吸一次時臉就變得通紅,她正在進行用呼吸的能量把體溫升高這種帥氣的事情嗎?
不過像這樣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跟她面對面,就能實際體會到安達的身高比我還要高。雖然我從之前就知道這件事了,不過我們的身高差距似乎沒有明顯縮小的樣子。我既不會感到不甘心,也不打算跟她比賽誰能長比較高,不過我卻被一個身高比我高的同學(xué)叫「姐姐」,而且我還摸了她的頭,想到這里就覺得心里就有股極度微妙的感覺。我們兩個之間到底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嗎?
由于一直深呼吸似乎也沒有產(chǎn)生什么效果,所以我把手拿開她的肩膀,中斷這個舉動。在我還在慌張地思索有沒有其他好方法的時候,安達就在途中冷靜下來了。原本不斷轉(zhuǎn)動的眼睛停止轉(zhuǎn)動,臉上的紅暈也開始消退。或許是深呼吸的效果遲了一點才出現(xiàn)也說不定??磥斫K于能跟她講話了。
雖然要是我沒有做些多余的事情,就不需要這么大費周章了。
「嗨,安達達!」
我模仿日野,試著用有些滑稽的方式對她說話。這句話同時也包含全部重新來過的意思。
「我比較希望島村可以用普通的方式叫我……」
安達小聲地對我提出要求??傆X得她之前好像也有這么說過,也好像沒有。
「你放心吧,我想那個昵稱我不會再用第二次了。然后——」
午餐還是不要吃好了。我考慮舌頭的狀況,決定還是不要吃午餐。真是吃到苦頭了。我會想起自己被父母斥罵「別做些不必要的事」時的景象。
舌頭上還殘留著血的味道。還真是準(zhǔn)備了一個討厭的調(diào)味料啊。
「我在想,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p>
「怎么回事是指?」
「啊……嗯,因為好像你常常在看我?!?/p>
要婉轉(zhuǎn)地問她也挺麻煩的,所以我直截了當(dāng)?shù)卦儐?。安達很明顯地移開了視線。
明明表情一點也沒變,不過眼睛卻撒不了謊的樣子。
「有……那回事嗎?」
「有。」
我如此斷定,然后繞到安達視線逃往的方向去。安達立刻就發(fā)現(xiàn)到我這么做,換成看往反方向。既然這樣,那我也跟著動……我大概在走來走去繞了三圈左右時覺得膩了,換問她下一個問題。
「你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說嗎?」
安達既迅速又不自在地動起縮起的嘴唇。
「有是有……」
「嗯,嗯。那你說一下是什么事?!?/p>
我也很在意她到底想說什么,所以想早點問出是什么事情。究竟是有怨言,還是有什么不滿呢?我是有先想過很難說出口的應(yīng)該就會是那一類的事情,不過想讓對方說出那種話也是挺奇怪的。
安達把聲音含在嘴中,開始說起她想講的事情。這樣我聽不到啊。
「那個……怎么說,就是冬天……應(yīng)該說下個禮拜……啊,應(yīng)該說再過十天左右?的那個……」
她忸忸怩怩地持續(xù)小聲講著不找邊際的話語。安達的喉嚨像是被那堆話語噎到般卡住,接著她便敲打自己的胸口,非?;琶ΑK琶Φ糜腥鐬榱孙w起來而四處飛奔助跑的雞。雖然雞不會飛,不過她沒問題嗎?
安達仍然不斷轉(zhuǎn)動著雙眼,只有表面上轉(zhuǎn)過來面向我,突然說:
「等我再有點膽量……啊,我再考慮一下再跟你說?!?/p>
「……這樣啊?!?/p>
都已經(jīng)拍胸脯試圖鼓起勇氣了,結(jié)果卻還是沒做好充足準(zhǔn)備的樣子。那樣的話就沒辦法了……吧?
我也開始擔(dān)心起來。要是她說了會讓我心碎的話,該怎么辦?雖然要說我是不是神經(jīng)纖細到會心碎的人,倒是挺令人懷疑的。
唰唰唰——安達拖著腳步,一副想逃跑的模樣,所以我就讓路給她,而她也真的就逃也似的用小跑步跑回教室去了。我則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到走廊的寒冷,微微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身體的搖晃給搖到掉了下來,我想起了一個回憶。我窺視那色彩朦朧的小小記憶。
話說回來,我以前也有過像那樣的朋友啊——我想起了這樣的事情。
那是在我還無防備時的事情。在幼稚園里,有個和我特別要好的女生。
用一句話來說的話,怎么說,就是個很像安達的孩子。其實她就是安達——不過她們名字不同,所以不可能是這么一回事。我和安達之間并沒有那種命運般的關(guān)系存在。
那時候的我莫名好動,而且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只曉得向前邁進。而跟在那樣的我身后的就是那孩子,她簡直就像是我的影子有了形體般,跟我形影不離。她不是跟在我旁邊,而是后面。如今會去想她是躲在我的后面嗎?她非常怕生,在開始來幼稚園上學(xué)的第一天,她還在門口那里緊抓著母親的手嚎啕大哭。
我們會成為朋友,就是從那時經(jīng)過一旁的我,不知道為什么拉著她的手一起走到幼稚園鞋柜那時候開始的。明明要是現(xiàn)在的我,大概也不會去多加理會。
我把名字告訴她,而她就是第一個用「小島」這個稱呼叫我的人。我還清楚記得,那時候的她還因為那個稱呼傳開,使得連其他人都開始那么叫我這件事而擺了張臭臉。在這部分能感覺到她和安達的相似之處。雖然以順序來說好像反了,不過由現(xiàn)在的我回想起來的話就會變成「安達→那孩子」這樣的順序。因為回憶并不是就在我眼前發(fā)生。
當(dāng)時的我看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就很高興地覺得「這樣好像探險隊!」真是太白癡了。當(dāng)然,我自以為是隊長。在我心中,幼稚園跟鎮(zhèn)上是未開拓的區(qū)域,充滿陷阱,以為自己成功闖過了那些陷阱。明明是未開拓的區(qū)域卻有陷阱是怎么回事?這種小事就別在意了??傊菚r的我很喜歡跟她一起出去玩,或是在幼稚園里面東奔西跑。
而她則和一般小孩不同,不喜歡到處亂跑。應(yīng)該說,她有表現(xiàn)出自己不喜歡到處跑的樣子,但我卻以自己為優(yōu)先。現(xiàn)在想想還真是有夠自私。不過不會去考慮別人喜不喜歡或是方不方便這一點,我覺得即使是現(xiàn)在立場和思考模式都已經(jīng)和以前不同的自己,還是很類似那個時候的我。
那個女孩雖然在個性上不是會明顯表現(xiàn)自己的人,不過卻有感興趣的東西。她喜歡彈珠或是風(fēng)鈴那種亮晶晶的東西。只有在發(fā)現(xiàn)那種東西的時候,她才會離開我的身后跑去找那些東西。那么一來就會變成是我在追著她跑。
那種時候,不知為何我都會生氣地對她說:「難道我就沒有亮晶晶的嗎?」
為什么那時候的我會產(chǎn)生那種心境?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那就像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事一樣,難以理解。
在升上小學(xué)分到不同班級之后,我們就完全沒有再見面了。雖然我們并沒有吵架,但那樣的距離似乎不是能讓我們的友情繼續(xù)下去的距離。主要是對我來說。
雖然只是道聽途說,不過聽說她好像升上國中之后就變成了真正的不良少女,而不是像我們這樣的不良少女。她究竟在偏離道路的地方找到了什么漂亮的東西?這部分讓我覺得有一點在意。
「耶……」
我癱倒在廚房的桌子上,跟睡意奮斗。
「你哪里有在奮斗了?。俊?/p>
母親輕敲了一下我的頭,于是我只好不情不愿地爬起來。冬天的時候?qū)嵲谑呛茈y在起床之后立刻清醒?;蛟S我的身體要求進入冬眠也說不定——我在背后打了個冷顫、身體顫抖的同時如此心想。雖然廚房因為有暖氣設(shè)備所以很溫暖,但即使如此還是會不時有冷風(fēng)鉆進睡衣跟背部之間的隙縫當(dāng)中。
在我用手指劃掉剛才臉頰跟桌子貼在一起的位置上霧氣來玩的過程中,早餐就端出來了。有拌飯、蒟蒻(即魔芋)絲、鱈魚子跟涼拌青椒。這些都是昨天晚餐吃剩的。由于父親現(xiàn)在就開始在意肚子附近的肉在新年假期時會有成長,所以家里吃清淡料理的頻率正逐漸升高。
會對這件事表達不滿的,頂多就只有和減肥無緣的妹妹而已。而那個妹妹早已吃完早餐也刷完牙,正打算出門去小學(xué)上課。聽說好像要在早上跑馬拉松的樣子,光是聽到就覺得全身無力。預(yù)定要在早上跑馬拉松卻沒有低著頭走出家門的妹妹真了不起。
「很了不起,動作又很快,根本無從挑剔呢~嗯,嗯。」
「不要再細嚼慢咽了,還不趕快吃!這樣我沒辦法洗碗?。 ?/p>
母親一邊敲打洗碗機的側(cè)面,一邊催促我。明明小時候就教我要細嚼慢咽,現(xiàn)在卻逼我要趕快吃完。父母教導(dǎo)的事情我應(yīng)該要只聽一半。
妹妹戴上上學(xué)用的帽子,露臉說:
「我出門了~」
「好好好,路上小心喔?!?/p>
她在跟母親打過招呼之后就看向我這邊,擺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姐姐你也要趕快去學(xué)校喔~」
「啰嗦,高中生只要在太陽全部升起之前到學(xué)校就好了?!?/p>
「是誰教你那種蠢規(guī)則的?憑你還早了三年呢。」
又被母親輕輕敲了一下。本來是想反駁妹妹的,結(jié)果只是讓她更高興而已。
妹妹出門之后,坐上我對面座位的母親就看著眼前的購物筆記在呻吟。她為了決定好要去超市買什么而在思考晚餐的菜單,但似乎一直沒辦法有所進展的樣子。她把握在手里的原子筆放到桌子上,嘆了口氣。
「每天都要想要煮什么好麻煩啊~」
「是啊,你加油。」
「你有沒有想吃什么?」
即使我回答她提出的這個問題,也幾乎不曾實現(xiàn)過。她往往會有到了超市之后按當(dāng)時心情來變更要煮什么的狀況。一想到那種事曾發(fā)生過好幾次,就沒辦法認(rèn)真去思考這個問題。
「煮咖喱之類的就好了吧?」
「嗯……用肉店那邊的小菜可以嗎?」
「就看你開心啰?!?/p>
這是多么無意義的對話啊。既然說是肉店,那就是指永藤她家吧。
那家伙似乎也常常被叫出來顧店……她有確實做好顧店的工作嗎?
「姐姐~姐姐~」
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門的妹妹又折回來了。會然原本在想她是不是忘記帶便當(dāng)袋。不過她不是在叫母親,而是我。妹妹走進廚房,然后看向我。她才出去非常短的一段時間而已,她那接觸到外頭空氣的鼻子卻已經(jīng)變紅了。
「姐姐的朋友來了?!?/p>
「啥?」
這句話實在是令人懷念卻又太過新奇,一開始我還聽不懂她到底在說什么。
我像是在細細咀嚼那樣,一個字一個字去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呃……朋友?」
我很猶豫要先問這句,還是先問對方是誰?;蛟S是心里產(chǎn)生動搖的緣故,我選了比較奇怪的問法。
「在哪里?」
「外面?!?/p>
她指向玄關(guān)。雖然理所當(dāng)然是會在外面啦。她是說對方就在家門前的意思吧。
「你說的朋友是指誰啊?」
「前陣子來家里的人?!?/p>
「前陣子……安達?」
為什么安達會過學(xué)校不入跑來我家? 她應(yīng)該不是會大剌剌走錯路的傻瓜才對。不過如果是安達的話,先不論她來的理由,她一定在等我,所以我決定先去找她。我暫時先放下筷子跟碗,離開廚房。
妹妹也跟在我后面。由于我忘了穿上剛才在廚房脫掉的室內(nèi)拖鞋,造成我現(xiàn)在必須赤腳走在冷冰冰的走廊上。感覺就像剛才圍繞在我身邊的暖氣迅速凍結(jié),冒出來的霧氣還發(fā)出碎裂的聲音一樣。而且感覺還是緊貼著皮膚的那種寒冷,所以又更糟了。
我一邊縮著身體喊著「嗚呀嗚呀」一邊打開門走到外面,就發(fā)現(xiàn)正如妹妹所說,安達就在那里。
她騎在藍色的腳踏車上,像是出來接人一樣在家門口待命。她穿著制服,書包也確實有放在腳踏車籃子里。安達立刻就發(fā)現(xiàn)我出來了,然后動作僵硬地跟腳踏車一起前進。
有一大群要去上小學(xué)的小學(xué)生正通過家門前的道路。因為是通學(xué)道路,所以這條路在每天的這段時間,都會有多到讓人覺得很煩的小學(xué)生們經(jīng)過(這時候出門的父母說的)。安達仿佛是要把道路邊緣還有腳踏車龍頭削掉那樣,謹(jǐn)慎地移動。她幾乎都低著頭,有好幾次像是很在意我似地看往這邊。?
「看起來……好像也不是有什么很緊急的事。她到底是來找我做什么?」
我想象她會是要來找我做什么,同時轉(zhuǎn)過頭。我向在和我保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盯著我看的妹妹揮手,催促她趕快去學(xué)校。雖然妹妹又好幾次回頭看向這里,不過最后還是揮了揮手,融入了小學(xué)生的人潮當(dāng)中。在我也向她揮過手之后,便在收手之前向另一個妹妹(暫定)揮手問候。安達一點一滴地持續(xù)移動,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到了我的眼前。而且她不知道為什么還微微舉高她的手。似乎是跟我一起向妹妹揮手的樣子。莫名覺得很有安達的風(fēng)格。
「嗨~嗨~安達?!?/p>
「喔……喔!早!」
「為什么要弄得像是體育系的人一樣?」
是不是只要安達以自己的做法來強調(diào)清爽感的話,就會變成哪種類型呢?
過去不曾在這么早的時候見到安達,所以看見她站在朝陽底下的模樣就覺得很新奇。
安達的頭發(fā)打理得很好,衣服也穿的很多。相較之下,我卻是一頭剛睡醒的亂發(fā),還穿著睡衣。我揉著眼睛心想這樣看起來很隨便,不過就算了。畢竟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要像之前安達那樣讓人在外面等會很痛苦。即使如此,我仍然覺得如果安達站在我的立場的話,還是會讓人在外面等。
「那,怎么了嗎?應(yīng)該說你這時候來會不會太早了?咦,你是大概什么時候來的?」
我把所有的疑問一起丟給她。安達吐出白色的霧氣,同時眼神游移。
「我有話想跟你說,然后我覺得這時間很普通,還有我才剛來?!?/p>
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確實回答了我的問題。之前仰臥起坐的問題也是這樣,安達的本性真的很認(rèn)真。
不過她來的時間這部分是真的嗎?不,假使是真的也是一樣。
「嗯~」
我把手貼上安達的臉頰。碰到臉頰的瞬間,安達的眼睛就突然開始動來動去,讓我稍微嚇了一跳。不過我還是沒有放下手,用手去確認(rèn)她肌膚的溫度。比我的手還要冷上許多。要是安達從她家騎腳踏車過來,那當(dāng)然會冷成這樣。而且她的鼻子跟臉頰都想藏著紅姜一樣紅通通的。有些東西穿再多也是擋不住,最重要的是我也覺得很冷。所以我抓住安達的手腕。
「外面很冷,就在家里談吧。」
「等……等一……」
我把安達拉下腳踏車,要她把車停到車庫之后再把她拉進家里。從途中開始就感覺不到安達的不知所措跟抵抗,她很坦率地脫下了鞋子。雖然走上走廊之后有在猶豫要帶她到哪里去,不過我想起自己飯吃到一半,就朝廚房走去。
「打……打擾了?!?/p>
「好~歡迎你來我家?!?/p>
我簡單回應(yīng)安達小聲的問候,進入廚房。
「我回來了~」
「回來得還真快……哎呀哎呀,這不是你的朋友嗎~?」
原本把腳往天花板方向伸直、很松懈的母親因為在意他人眼光而端正了自己的姿勢。安達微微低頭說聲「打擾了」之后,她也做出「好~好~歡迎來我們家」這種和我剛才說的話差不多的回答。這讓我有點不是滋味。在關(guān)上門之后,我就坐上了平常坐的位子。由于安達還站在門口,看起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所以我說聲「你就坐那邊吧」叫她坐到妹妹平常坐的位子。
安達說完「就這么辦」以后把書包放到一旁,坐到了椅子上。跟安達一起坐在家里的廚房……好強烈的不協(xié)調(diào)感。而且安達也像是萎縮了般縮起身子??雌饋砗荛_心的,就只有母親而已。
「安達,你來幫忙她吃吧。我們家女兒吃東西很慢,很傷腦筋呢~」
「不用多說些不必要的話啦?!?/p>
趕快吃一吃去我的房間吧。我大口吃著青椒跟白飯。
「那個……我有先在家里吃過了?!?/p>
安達也真是的,明明沒有必要那么認(rèn)真回答她啊。
「我想也是。你吃什么?有吃好吃的東西嗎?」
為什么要那么死纏爛打?雖然我想這只是母親開玩笑的方式,不過安達有些害怕。
「有吃一個面包?!?/p>
安達一邊拿下圍巾一邊回答。雖然我在想面包不是應(yīng)該用「一片」來算嗎?但是那好像只有吐司才是這樣用。不過她吃得好少。要再多補充一點感想的話,我想她那份早餐應(yīng)該是配著水吃的。她的飲食生活夸張到,感覺要是再努力一點的話說不定就會變成植物。不過,如果光靠光合作用就能有足夠營養(yǎng)的話,或許可以省下午餐前,在省錢方面挺有幫助的。話說我最近也開始認(rèn)真去上課了,我覺得應(yīng)該也差不多可以讓我?guī)П惝?dāng)了吧。而且柜子里的便當(dāng)盒看起來也是閑得發(fā)慌。
「媽媽不會跟你說要再多吃一點嗎?照理說都會這樣講吧?父母在女兒莫名在意腰圍,還因為這樣開始少吃東西的時候都會覺得很不安,稍微胖一點會比較讓人放心?!?/p>
她說到這,不知為何往我看了一眼。到底是因為說到減肥,還是因為說到稍微胖一點才看向我這里?她的視線會因為理由的不同而大大改變其中的含義。雖然很想反駁些什么,不過我正在大口吃著飯,所以發(fā)不出聲音。而且連安達都往我的腹部偷看了一下,在那之后她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
「她沒有那么對我說。而且她不常跟我說話,也不常待在家里?!?/p>
母親大概是察覺到了摻在話中的干涸氣氛,原本身體向前傾的她說了聲「啊,這樣啊」之后就縮回了身子。
看來安達和她母親之間的關(guān)系沒有改善的樣子。會讓她們的關(guān)系因為之前的互動而產(chǎn)生改變這種戲劇性轉(zhuǎn)變的機關(guān),似乎并沒有隱藏在我們生活的每一天當(dāng)中。像我的成績也不是突然就能變得很好。如果無法乘著什么很巨大的事物飛向遠方,就只能用自己的雙腳前進。即使那么做會慢上其他形形色色的人好幾步,追不上也趕不及。
在那之后,一直到我吃完飯為止的那段時間都是一片沉默。
吃完之后我急忙走出廚房,安達也像是跳起來一樣離開椅子,跑來跟在我身后。她把椅子擺回去的動作和反應(yīng)跟我妹很像,讓我有種非常微妙的心情。
「要乖乖去學(xué)校喔~不要一時興起就翹課喔~」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會乖乖去學(xué)校啦?!?/p>
我敷衍地回應(yīng)她,走向盡頭的房間。我在中途回頭一望,就看見安達面露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嗎?」
雖然一定有,但我故意使壞問她。安達笑著說聲:「沒什么?!?/p>
走廊盡頭房間的窗簾是有拉開,可是還是很冷。室內(nèi)實際溫度完全不符合陽光照入產(chǎn)生的明亮印象。我稍微考慮了一下要不要開暖氣,但還是姑且把暖氣開起來了。現(xiàn)在既沒辦法在飯后休息太久,開暖氣又有會猶豫要不要出門的危險性,不過現(xiàn)在也有客人在場,所以我決定盛大招待她。
我坐在整齊疊好的被褥上,接著把黃色的坐墊丟給安達。雖然背部因為受到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可以感覺到微微的熱度,不過身體前面卻冷到不行。我沒辦法靜靜待著,在被褥上扭動著身體。安達則是重新圍上圍巾,環(huán)視整個房間。
雖然我覺得從她上一次來就沒有變的這個房間里,根本沒什么有趣的地方就是了。
「那~你要跟我說什么?雖然昨天好像也問過了?!?/p>
今天要講的會是昨天的后續(xù)嗎?她是不是已經(jīng)整理好她的思緒了呢?被我這么一催促,安達便一邊玩弄著自己的劉海一邊抬起頭來。直直注視著我的那雙眼有些血絲,她的臉色也不是很好。
她是不是煩惱到睡眠不足了?總覺得開始有點對不起她了。
「島村?!?/p>
「呃……有!」
「想問你要不要去哪里玩?之類……的……」
說到這里,安達就移開了視線。
「嗯?嗯……」
我點頭的同時,卻在內(nèi)心疑惑地歪起頭心想:「咦?只有這樣?」
她一直都在為了那種事情煩惱嗎?她想講的事情讓我覺得,有種完全沒必要特別去下定決心或是思考的感覺。既不是壞話,也不是對我有所不滿,真是出乎預(yù)料。
而且,如果只是那點程度的小事,只要在學(xué)校談,或是用郵件告知就好了啊。事情有重要到需要特地來我家講嗎?我實在是越來越搞不懂安達了。呃,雖然我原本就不是非常了解她啦。
「是可以啊,要放學(xué)后去嗎?還是說,你該不會想翹掉今天的課?」
「啊,其實……不是要約在今天?!?/p>
「我想也是,嗯。」
暫時停下對話的安達開始端坐在坐墊上。而原本隨性坐著的我也受到她的影響,連帶跟著把腳縮回來。
安達把手放上膝蓋,身體不斷動來動去。我實在是不覺得「要約在什么時候?」是很難說出口的一句話。我一邊心想是怎么回事,一邊摩擦著自己的腳在等待,接著安達便低著頭開口說話。
而且還滿臉通紅到連耳朵都是紅的。
「約在這個月的二十五日…怎么樣?」
「二十五日嗎……我想想……」
她不是指定要星期幾,而是指定日期,我一開始的時候還無法理解到她的用意,甚至?xí)ハ氘?dāng)天是星期幾。不過我察覺到她說的「這個月」是十二月,然后想到十二月二十五日是什么樣的日子之后,便不禁瞪大了眼注視安達。
「二十五日不就是……」
「嗯。」
安達縮起脖子點頭回應(yīng)。她臉的下半部被圍巾給遮住了。
「是圣誕節(jié)吧?」
「嗯?!?/p>
安達頻頻點頭。身體還僵硬得像是在忍耐什么事情一樣。
既然她會承認(rèn)是圣誕節(jié),就表示她會指定日期似乎確實是有特別的意義存在。
……咦,意義?
指定要約在圣誕節(jié),再加上安達泛紅的臉,總覺得有些意味深長。難道她是想在圣誕節(jié)當(dāng)天跟我約會嗎?那樣不是相當(dāng)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嗎?
沒想到居然會由我跟安達兩個人,來讓我在圣誕節(jié)出門的理由成立。
「唔……」
我閉上雙眼。這不是能隨便開口的事情。
感覺只要我問了她為什么,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的骨干就會癱軟地扭曲。想要修復(fù)那樣的關(guān)系,就需要付出莫大的努力、勞力以及時間。我會為了修復(fù)關(guān)系做到那種地步嗎?這么一想的話,馬上就會看見一個相當(dāng)冰冷的答案,所以我沒辦法對她提出那個問題。雖說是這樣,不過——
搞不好兩個女生在圣誕節(jié)出去玩,其實還意外常見也說不定。因為圣誕節(jié)的時候我都不太會出門,而且也不會到車站前或是鬧區(qū),所以我也不清楚實際上是什么情形。不過我理解到安達為什么會看起來一副難以開口的樣子,還要花上好幾天堅定自己的決心才能提出邀約的理由了。因為不論她究竟有什么意圖,那都是相當(dāng)大膽的提議。安達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股重量和我想象中不同,像是揮之不去的霧那樣的東西壓在我的頭到肩膀上。安達還是繼續(xù)保持像在反省一樣低下頭來的端坐姿勢不動,沒有更進一步的說明。因為是她問我,所以是在等我回答的意思嗎?喂喂喂,這樣我很傷腦筋耶。
如果不能問為什么的話該問什么?我如此心想,然后得出接下來的答案。
也就是圣誕當(dāng)天要做什么。
「要去哪里?」
「我還完全沒有想到要去哪里?!?/p>
她講得非???。
「要做什么?」
「我還完全沒有想到要做什么!」
又變得更快了??斓阶屛矣X得一直重復(fù)下去的話搞不好能夠超越音速。應(yīng)該不可能吧。
「雖然我是……還沒想到啦,不過島村你……愿不愿意……」
低著頭的安達不時往上看向我,觀察我的反應(yīng)。雖然暖氣終于開始讓房間變得溫暖了,但或許其實根本就不需要暖氣??峙卤舜硕家呀?jīng)失去感覺寒冷的余裕了。
有如灼燒背部的陽光時強時弱。時而躲在云里,時而探出臉來。明明在我們這么做的時候,時間與天空應(yīng)該都是毫無停頓地不斷流逝、改變,卻覺得好像只有這個房間內(nèi)的物體呈現(xiàn)完全靜止的狀態(tài)。
安達她……這還是我第一次連內(nèi)心話都無法流暢地浮現(xiàn)出來。因為安達在家里不曾感受過圣誕節(jié)的氣氛,所以她說不定在尋求著那樣的氣氛。于是,安達就來拜托我這個她唯一的(大概)朋友陪她一起出門。
就這樣描述她的心情如何?雖然擅自想象對方是什么樣的心情很奇怪,但這是要這么做才能理解……不對,是才能接受的事情嗎?不是指安達能不能接受,而是我。
因為,如果不那樣解釋的話會讓我很傷腦筋。不論是安達的態(tài)度,還是她通紅的臉。
這樣看起來與其說是在告白,不如說幾乎像是直接表明了不是嗎?
表明「我很喜歡你喔」這樣。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就不只是對她突然在說些什么感到驚訝那么簡單了。
「唔……唔……」
我露出覺得很傷腦筋的抽搐笑容。我有些后悔,或許我不應(yīng)該硬逼她說出來。雖說就算要一起出去的話也是等二十五日過后比較好,但我根本不可能有辦法預(yù)料到會有這種事。于是我就像這樣被迫處于困境,沒辦法說出半句話。
安達的腳開始躁動,可以感覺到她很想逃離現(xiàn)場。不過我希望她可以在逃跑之前處理一下這個狀況。畢竟自己造成的結(jié)果就應(yīng)該要自己承擔(dān)。安達或許是感受到我那樣的視線,開始像是要辯解一般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起來。
「啊,其實我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要在圣誕節(jié)……應(yīng)該說那種熱鬧的日子,跟別人一起出去玩看看吧……不對,就是想……過一下那樣的圣誕節(jié)。」
「這樣啊。」
原來是那種類型的理由啊。原來是希望有人陪在自己身邊啊。那樣的話,我想象出來的理由似乎也意外地并非完全扯不上邊。前提是安達的說法不是假的就是了。
懷疑朋友不是件好事呢,嗯。對方的說法對自己比較有利的話,就會莫名相信對方。
其實這種事情本來應(yīng)該要拜托家人才對,但到了這種年齡又沒辦法老師說出那種話。而且我覺得再考慮到安達家里的情形,又更是如此。
所以事情才會落到我身上。因為她沒有其他朋友。
什么嘛,這不就是刪去法嘛?
感覺好像松了一口氣。
如果安達希望的不是跟我一起過圣誕節(jié),而是希望有人跟自己過圣誕節(jié)的話——
如果是那樣的理由,我也能以「算了,這樣也不壞」的積極想法接受。
「我要在吃晚飯之前回來,如果這樣你能接受的話,我可以陪你?!?/p>
我這樣回答安達之后,她的背脊像是突然彈起來一樣挺直,然后面向我。
「真的嗎?」
「如果安達愿意自己想好要去哪里等全部的事情就可以?!?/p>
傍晚的時候,我要待在家里跟家人一起吃飯。我妹雖然是那個樣子,但我不在的時候感覺好像會覺得很寂寞。雖然再過個兩三年以后,應(yīng)該就會變得就算姐姐不在也不會覺得傷腦筋,而且應(yīng)該不會因為圣誕節(jié)這種例行節(jié)日感到開心就是了。但把安達的心情解釋成她有像我妹妹那樣的感性,所以很渴望過圣誕節(jié)之后就覺得心里輕松了不少。嗯,我想應(yīng)該就是那樣吧。
而安達她現(xiàn)在則是左右搖晃著身體。她看起來實在是很開心。與其說她是在搖尾巴,不如說好像全身都變成了為啊不一樣,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左搖右晃。她的表情也有如被壓抑住的時間突然開始流動那樣,突然變得明朗。她通紅的臉頰有如白雪融化,散發(fā)出耀眼的光輝。
要是對那雙濕潤的雙眼置之不理的話,甚至很可能會落下一滴淚水。
看她開心成那樣,讓我又差點開始推測她的心境……不不不。我搖頭揮去這種想法。
坐在被褥上這種高了一點的地方,要著尾巴的安達看起來就像是忠犬一樣。
安達犬……感覺好像真的會有這種品種。我想著這種無聊的事情,然后望向時鐘。時間已經(jīng)來到不去學(xué)校不行的時候了。雖然叫安達騎腳踏車載我的話時間上就還有余裕,但我很不安地覺得,今天真的可以讓安達騎自行車嗎?她看起來樂不可支,讓我非常懷疑她有沒有辦法在騎車的時候去注意紅綠燈。
而且感覺全身都開始在發(fā)抖了。她的嘴唇柔軟地改變著形狀。
總感覺即使我曾經(jīng)有過想捏她臉頰的想法,也很難得會想玩弄她的嘴唇。
「喔?」
安達突然站了起來。這個舉動再加上她的表情,就有如有座火山要爆發(fā)了。
「要趕快去學(xué)校才行!」
安達突然慌張起來,說出模范生會說的話。她要以有如指向時鐘那樣伸出右手是沒關(guān)系,但那個方向只有我妹的書桌而已。
「咦……嗯,那就一起去吧?!?/p>
「快……走吧!噗……不快點走的話就來不及了!啊,好忙,好忙!」
明明講話的流暢度就糟透了,卻只有手腳的動作分明得像棍子一樣。她展現(xiàn)出像人偶那樣不彎曲膝蓋的跑步動作,急忙地往玄關(guān)邁進。我聽到一陣聽起來像是非?;艔埖卦诖┬穆曇?,還有門被大力打開的聲音。她每次走出這個房間的勢頭會不會都太強了?這讓我不禁在心中小聲說出「殿下請等等我吶!」這種像是時代劇里會出現(xiàn)的話。
「讓我站在腳踏車后座一起去學(xué)校啦~」
原本還以為今天早上可以輕松一點。我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就看到安達如同要逃離事件現(xiàn)場一般,正在用最快速度騎著腳踏車離去。她還站著踩踏板,是很認(rèn)真在逃走。她的舉止可疑到如果我是警察的話肯定會叫住她,而且可以問到發(fā)生事件的味道。?
我想起她之前也曾像那樣自己一個人先回家。
我這次沒有犯下任何錯誤……應(yīng)該是這樣才對啊??墒前策_也沒有做什么,所以問題可能還是出在我身上也說不定。房間好不容易暖起來了,卻因為安達讓門開著而越來越冷。
感覺就好像被寒冷的空氣催促說「不要再待在這里了,趕快去學(xué)?!挂粯?。
「……唔~」
最后再閉上一次眼睛,發(fā)出低吟。算了,不管了——我用這個想法忽視掉各式各樣的問題。
我跟安達。
雖然我們之間沒有什么特殊的命運,卻有在相遇之后逐漸堆積起來的東西存在。
于是,今年的圣誕節(jié)就決定和安達一起出去玩了。
……反正,就算我待在家里,圣誕老人也不會來。
附錄「肉店來訪者2」
我一直都對于熟食店的可愛吉祥物抱著一股微妙的情感。
像是豬排店穿著廚師服的可愛小豬,或是章魚燒店露出微笑的章魚。
「店里賣的可是那些家伙的肉耶。居然還一臉若無其事地在當(dāng)吉祥物,這怎么行啊。怎么說,就是那種……呃,這很難用言語形容啦。這種完全就是照著賣方要求做出來的吉祥物是很可愛沒錯,可是看著看著九局的無法接受。心里會有種跟覺得可憐又不太一樣的……同情?對,心里可能就會有種像是同情的情感?!?/p>
「是喔~原來日野也會去思考這么復(fù)雜的問題啊?!?/p>
「不要把我跟你混為一談?!?/p>
我揮手說著「NO!NO!」,永藤的視線就跟著我的手一起左右移動。雖然這家伙曾被說過腦筋轉(zhuǎn)得很快,卻從來沒有人稱贊她很聰明。小學(xué)時的聯(lián)絡(luò)簿上也曾被寫說「只有外表看起來很正經(jīng)」。由于這種說法實在是太毒了,永藤的父母還去跟寫下這段話的老師抗議,在當(dāng)時造成了小小的騷動。雖然當(dāng)事人自己很開心地在享受著結(jié)業(yè)式之后的春假,還跟我一起在玩瑪麗O賽車。
「嗯,我知道日野想說什么了,所以我就努力想一個吉祥物出來吧?!?/p>
「你根本一點也不懂嘛~」
她每次都是這樣。我說這段話也只是打算自言自語而已,并沒有期待她的回答。
我們離開學(xué)校以后踏上返家之路(雖然我還沒回家)來到永藤家,現(xiàn)在我們兩個正在一起構(gòu)思可愛的吉祥物。好像要用在永藤家的店里。雖然不知道這是誰的提議,但因為伯父他們拜托我來幫忙,所以我沒能拒絕。好像是因為只交給永藤一個人的話,有可能會生出很莫名其妙的吉祥物,才把我找來的樣子。嗯,我能理解。感覺她會做出明明是要構(gòu)思肉店吉祥物卻弄出一個海膽女孩這種事情。像她剛才就有在畫鸚鵡,還畫得相當(dāng)好看。
在暖爐桌上擺上色彩繽紛的筆跟畫紙,就覺得好像在畫圖來玩一樣,讓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以前的永藤很喜歡畫漢堡肉,然后都會用馬鈴薯來點綴。
「你有想到什么了嗎?」
「嗯~用『乳牛永藤妹』就好了吧?」
「長什么樣子?」
咦,要深入檢討這個嗎?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她卻探頭望向我的手邊。我什么都沒有想到,但還是跟她說「等我一下」,連忙開始畫起圖來。明明也不是說有想到什么吉祥物,是要畫什么?我把畫圖的事情全部交給我的右手,接著就畫出了永藤的臉。雖然有簡化過,但就跟她的臉一模一樣。
永藤看了之后,便說:「好像在哪里看過?!惯@個家里沒有鏡子嗎?還是你想要說,我的繪圖力不堪入目到無法分辨是什么東西嗎,永藤小朋友?
應(yīng)該說從名字去聯(lián)想也該懂這是什么吧。永藤的反應(yīng)每次都會讓我心中充滿許多想說的話。不知道該說她很笨,還是該說她很糊涂。我開始意識到這家伙有些奇怪,是在升上國中之后那陣子,然后就發(fā)現(xiàn)到她跟別人比起來是個步調(diào)很獨特的人。她的思考并沒有很遲鈍,可是非常我行我素。這部分或許跟我們在高中認(rèn)識的朋友——島村很相似。也可以想成可能正是因為她們很像,島村才會跟我們成為朋友。只是雖然島村也有會去配合別人的時候,但永藤就幾乎不會。真是令人傷腦筋的家伙。把那個令人傷腦筋的小孩拿來跟我的杰作相比,就能發(fā)現(xiàn)永藤妹沒有戴眼鏡??磥硪晕业慕嵌葋碚f,沒戴眼鏡的永藤比較正常。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戴眼鏡來著?」
「小學(xué)六年級,那時候視力突然就『咻——』地掉下來了?!?/p>
到底是掉到哪里去了?因為是永藤,所以就算她的視力會在睡覺翻身的時候脫落,然后直接被她的身體壓扁也不奇怪。或是在打哈欠的時候跟著眼淚一起掉出來。永藤就是個非常適合這種糊涂笑話的人。
不過她說是從六年級的時候開始戴的,那我就懂了。因為我跟沒戴眼鏡的永藤相處的時間比較久。永藤總是一下戴著眼鏡一下拿掉,是有什么標(biāo)準(zhǔn)存在嗎?
「話說回來,這個吉祥物跟我們店有關(guān)系嗎?」
「啊~沒有沒有,是沒有呢。好,那家伙怎么樣?」
我拿起藍色系的筆,開始流暢地畫起圖來。我畫了一個Q版水藍色頭發(fā)女孩拿著冒著熱氣的可樂餅、露出心滿意足笑容的圖。前陣子她來這邊買東西受到了大家的矚目,所以也不算是完全沒有關(guān)系。雖然直接把她本人抓來招攬客人好像還比較快。
「可樂餅女孩嗎……那就用這個好了?!?/p>
「喔~喔~居然給我說就用這個,還擅自幫她取名咧~」
「那就給日野一些獎勵吧?!?/p>
完全沒有把別人的話聽進去的永藤,說了一句會讓我開心的話。
雖然差點就要歡呼一聲「好耶~」,不過總覺得這種發(fā)展好像似曾相識。
「該不會又是親額頭吧?」
「你不要嗎?」
難道以永藤的角度來說那可以算是獎勵嗎?……這家伙果然很奇怪。
她是不是覺得在額頭上親一下比點心之類的東西有價值啊,哈哈哈。
……這家伙真奇怪。呃,雖然剛才我也這么想過啦,但我還是有辦法一直這么想。這家伙真奇怪。
「嗯~算了,就收下你的獎勵吧?!?/p>
雖然會收下這種獎勵的人也夠奇怪就是了。我離開暖爐桌,撥起自己的劉海。永藤爬近我這邊,在身體依然維持向前傾的狀態(tài)下,把手伸向我的下巴。她的另一只手則疊上位在稍微有些距離的我的手上,形成我的手被夾在冰冷的地板跟溫暖的手中間的狀況。
永藤的臉開始朝我接近過來。她從讓我覺得她會不會直接親上我嘴唇的角度,自然而然地——雖然我慌了一下,不過她改變了前進的方向,確實朝著我的額頭前進。永藤的嘴唇貼上我的額頭。當(dāng)我回過神來,就發(fā)現(xiàn)連永藤跟我的腳都交疊在一起,身體角度也斜到甚至?xí)屛矣X得她是不是會直接撲到我,然后大口大口地把我吃掉。永藤跟我靜靜地僵在原地。
我們兩個一起變得像雕像一樣。
現(xiàn)在映入我眼簾的就只有永藤的下巴和她蒼白的脖子根部。
……會不會太久了?她想要這樣「啾——」地貼著我的額頭到什么時候?我是不知道有沒有什么規(guī)則存在啦,有那種像是嘴巴至少要貼著幾秒才能離開之類的嚴(yán)格規(guī)定嗎?
「你們真的是很要好呢?!?/p>
旁邊突然有人出聲搭話,讓我嚇得肩膀跟腰都跳了一下。頭也產(chǎn)生很大的動作,而永藤似乎也因為這樣去咬到嘴唇,一邊捂著嘴說著「痛痛痛」一邊把臉移開。
從店里回到家中的伯母——也就是永藤的媽媽,看到我們之后就面帶微笑的表情在笑著。我因為被看到我們在做什么而覺得莫名難為情,想拉開和永藤之間的距離,但因為永藤的手放在我的手上,所以我沒辦法離開她。而伯母就那樣直接鉆進暖爐桌,然后打開電視。永藤的眼睛轉(zhuǎn)往電視的方向。為什么你那么冷靜?。?/p>
「要記得好好收拾喔。」
伯母看向桌上,永藤回了一聲「嗯」……接著就望向了我。
雖然我想說的跟想喊出來的話多到可以堆成一座山,但因為伯母也在同一個房間里,使得那些話都只能在心里打轉(zhuǎn)。那些話在心里不斷打轉(zhuǎn),只有體溫不斷增高的狀態(tài)下,永藤對我提出一個疑問。
「我們算很要好嗎?」
「普通吧?」
當(dāng)我覺得難為情而那樣回答后,感覺永藤她……好像……露出了覺得很可惜的表情。
這家伙真難懂耶,把眼鏡拿掉!那樣我就能看得出來了!——雖然我如此抱怨,同時卻也訂正我的回答。
「……呃,普通……我們是普通要好?!?/p>
只要加上這句話,我們很要好這件事就會變成一件普通的事情。感覺再細分下去會有點可惜,所以我還是決定不這么做。
至于永藤聽到這句話之后露出了什么樣的表情,果然還是因為眼鏡的關(guān)系讓我很難分辨出來。
(小罪木有話說)
永藤這一對可穩(wěn)啦,反而安達與島村,用一句俗話說“愛在你心口難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