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繼續(xù)帶來小說《大夢》連載！

村民們在鳳凰山修筑掛壁公路時，意外陷入群體性昏迷，農(nóng)民陳水根在昏迷中看到了光怪陸離的幻象，從此精神失常。幾十年后，兩個同樣被幻象困擾的少年因水根留下的畫相識，并卷入了神秘物體“鳳凰”的研究工程中。

兩代人、三個孤獨的靈魂，在世俗的壓力之下，接力探尋著腦中幻象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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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一）

大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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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熙原 | 曾用筆名“綠天”。以文字為載體，探尋人類文明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發(fā)表作品《芭芭拉號》《穆天子》《上帝保佑女王》《重慶雨季》《守望者》《沙灘酒館》《霧都孤兒》，《通天塔》獲第四屆“原創(chuàng)之星"全國高?？苹谜魑囊坏泉劊兑姿稀帆@第七屆晨星杯中篇小說提名，《深?！帆@第三屆讀客科幻文學獎銀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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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三）

全文約82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16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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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阿卡西空間

離開鳥巢后，陳星河怔怔地坐在觀察室，聽梁念介紹完鳳凰計劃在前期的進展，防護服也來不及脫下，拉鏈只解到胸口處，腦子里像被塞滿了七零八落的各種零件。

“我主修的是圖書管理專業(yè)，一個?？频男P，如今只是一個三流民謠歌手……”陳星河尷尬地笑起來，“二進制、地外文明、阿雷西博，這都是些什么鬼？”

“那你認為鳳凰是什么？”

“怕不是這山里什么東西成精了，但修煉還不到家，成不了人形？”陳星河開著玩笑，動作和語氣都極盡夸張，試圖緩和眼前嚴肅的氣氛，同時掩飾自己在見到鳳凰后的慌張和窘迫。

“正經(jīng)點，這事可不是開玩笑的?！绷耗罘藗€白眼，冷臉道，“你不需要懂那些研究過程，你只需要知道，鳳凰的信息，對你我，甚至對整個文明來說，可能都是至關(guān)重要的?！?/p>

“哎呀，我明白?！标愋呛硬荒蜔┑剜洁熘?，“那個東西，說白了，很可能攜帶某種信息，但是信息的傳遞者具體是誰，究竟是侵略者還是和平使者，還沒搞清楚?！?/p>

任老點了點頭。

“說了半天，你們都沒弄清楚。”陳星河又強調(diào)了一遍，“老天爺，我讀的是圖書管理專業(yè)，我怎么能弄懂呢，這些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對牛彈琴。我只想知道，這個鳳凰，為什么會把我變成如今這樣的怪胎模樣，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p>

“別著急，孩子?！比卫峡聪蛄耗?，“在梁念參與到項目之前，我們始終無法找到方向，的確走了很多彎路，這是我的責任。但是，梁念作為局內(nèi)人，她比我們?nèi)魏稳硕几芏聪P凰在數(shù)學層面的表達，我相信，鳳凰計劃如今已經(jīng)走上了正確的道路?！?/p>

“我聽梁念說過，你們都能以一種很詭異的方式，在現(xiàn)實的經(jīng)驗世界以外，看見另一個感官世界。起初，我并不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但是看到梁念在空間結(jié)構(gòu)上異常敏感的天賦，我知道，這是真的?！比卫嫌峙牧伺年愋呛拥募绨虻?，“盡管梁念為我們找到了正確的方向，但是仍舊存在諸多困難，你能主動加入，我們都很高興，希望能盡快找到鳳凰背后的答案吧?！?/p>

至此，陳星河正式加入了鳳凰計劃。最開始的一段時間，他什么忙都幫不上，項目組其他研究員，像陀螺一樣忙碌，但陳星河，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只能坐在離鳥巢中，望著變換的鳳凰，似乎這樣便可以看穿其背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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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什么進展嗎？”陳星河坐在廊架上，見梁念走過來。

“一籌莫展?！绷耗顢倲偸?，一臉怏然。

“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嗎？”

“目前來看，似乎還沒有。”梁念也坐下來，兩人并排坐著望向鳳凰，“你呢，有什么想法嗎，我看你在這個位置坐了好幾天了?！?/p>

“我也不知道。但總感覺，在這里觀察鳥巢，是最舒適的?！?/p>

梁念露出不解的疑惑表情。

“你知道的，在我的感官中，事物會以音律的形式被我感知。變幻中的鳳凰也是如此?！标愋呛咏忉尩溃暗野l(fā)現(xiàn)，當我從不同位置觀察鳳凰時，它所呈現(xiàn)出的音律感是不同的。而在這里，我所感知到的韻律，似乎是整個鳥巢里最和諧有力的。”

梁念聽到這，轉(zhuǎn)頭直勾勾地看向鳳凰，眼也不眨，像一尊石像。

“你怎么啦？”陳星河小心地問道。

“別說話。”

整整一個鐘頭后，梁念猛地站起身?！拔铱吹搅恕！绷耗畀偪竦赝芯渴遗苋?，壓根不管一旁的陳星河，“是畢達哥拉斯，我簡直是個白癡?！?/p>

陳星河也起身來到研究室，任老已經(jīng)在這了。

“星河是對的，鳳凰在不同角度所提供的視覺感受不同。這一點，只有星河能看到，他對所見到的圖形和線條存在天然的敏銳度，只不過，是以音樂韻律的形式去感知。而我，則對圖形所呈現(xiàn)出的色彩更為敏感?！绷耗畋P坐在電腦前，調(diào)度出剛才位置的高速攝影片段，一幀幀回放起來。深夜的研究室，燈光慘白，任老也靜靜地看著。梁念最終調(diào)出鳳凰視頻中的某一幀圖形，堅定道，“在我眼里，數(shù)字和圖形可以具象為特定的色彩和波動形式，尤其是特有的圖形，比如直角三角形?！?/p>

陳星河湊近了屏幕，望著鳳凰怪異的形狀，跟任老一樣，一頭霧水。

“我確信，在這一幀，我通過雜亂的色彩抓住的，就是代表畢達哥拉斯定理所呈現(xiàn)出的特有的米色波紋?！?/p>

“可是，它究竟是通過什么形式表達出畢達哥拉斯定理的?！?/p>

梁念從桌上抽出一張演算紙，在背面畫了個不規(guī)則的菱形，將其中兩個角點進行連線，看起來像個金字塔。

“金字塔？”

“沒錯，從目前的視角下，我們看到了金字塔的兩個面。但如果我們站在金字塔的正面進行觀察，看到的就僅僅是一個三角形?！绷耗钫f著，又在一旁畫了一個三角形，語速很快，“這是因為，我們在視覺上隱藏了一個維度的結(jié)果。方才星河所處的觀察點，也是同樣的，隱藏了某個維度的信息，使得鳳凰的信息簡化為了三角形的數(shù)理關(guān)系。只不過，這是一個能被我在色彩上識別到的直角三角形信息，呈現(xiàn)出畢達哥拉斯定理所表征的米色波動?！?/p>

“如果梁念在色彩上的直覺是正確的，這就意味著，我們找到了鳳凰所傳遞的信息，與我們的數(shù)學語言之間的聯(lián)系，可以借此推導出這背后的邏輯了。”任老思索著道。

“看來，星河加入鳳凰計劃，是正確的決定?！绷耗羁聪蛏砗蟮年愋呛拥?。

任老臉上困惑的表情逐漸舒展開，陳星河卻顯得更迷茫了，撓著頭尷尬地笑著：“總之，是有進展的意思吧。”

“幾乎是決定性的進展。”梁念肯定道，但仍板著臉。

接下去的時間里，梁念忙于尋找這其中的深層邏輯關(guān)系，試圖構(gòu)建出一整套程序，用于圖形辨別。這跟翻譯失傳語言的機器學習系統(tǒng)，在原理上差不多，但是，不同于特定語言的聯(lián)結(jié)關(guān)系，在這里，使用的是特定的數(shù)理關(guān)系，沒有現(xiàn)成的模塊可供使用，只能花時間重頭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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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一個以鳥巢為中心的螺旋磁路結(jié)構(gòu)的粒子加速器，五年前開始建設(shè)，如今，正式完成交付。在另兩條隧道中，兩條巨大的管道，像鋼鐵巨蛇盤桓其中，粗壯的電纜藤蔓般攀附其上，最終交匯在鳥巢中。

起初，各種實驗都表明，鳳凰對于我們的世界，不存在力場的相互作用，但那都是宏觀結(jié)論，唯有粒子加速器能在微觀層面確認這一點。

所有人都集中在指揮室旁邊的觀測室里，等待加速器啟動。

“兩個質(zhì)子束，從加速器通道的兩端分別出發(fā)，在液態(tài)氦冷卻的超導磁鐵產(chǎn)生的巨大磁場中被加速，最終在螺旋結(jié)構(gòu)加速器的中心，也就是鳥巢中相撞。”梁念為陳星河解釋道。

“會發(fā)生什么？”

“在質(zhì)子束發(fā)生碰撞時，碰撞產(chǎn)生的微觀粒子，在鳳凰中是否會受到未知力場的作用，或者直接產(chǎn)生未知粒子，都有可能。”

加速器很成功完成了首次實驗過程，數(shù)據(jù)信息在后臺進行整合。

“我們的推測是對的。”任老看過打印出的數(shù)據(jù)結(jié)果后遞給梁念，“未知力場的作用，直接影響到了微觀粒子間的漸進自由現(xiàn)象。這可能來源于更高維度的力場滲透。”任老又看了看陳星河，解釋道，“某個未知的力場，改變了粒子的運動軌跡。”

“更高的維度？”陳星河一頭霧水。

“在理論所預(yù)言的宇宙中，一個有別于我們所存在的世界，處于更高的維度，能看到三維空間里的一切。就好象我們所處的三維空間，能看到二維照片中的一切?！比卫夏托牡亟忉尩馈?/p>

“這聽起來像是阿卡西記錄？”陳星河自言自語道。

“那是什么？”這回輪到任老和梁念一頭霧水了。

“聽任老的意思，這個高維度空間，能感知我們?nèi)S世界的一切。其實在神秘學中，也存在類似的概念，認為阿卡西記錄，儲存了世間一切信息和知識。阿卡西空間就隱藏在我們周圍，只是，我們無法感知到它的存在。不過，據(jù)說阿馬努金和特斯拉感知到過阿卡西記錄，并據(jù)此完成了超越時代的成就?！标愋呛硬缓靡馑嫉負蠐项^，“不過，這些無論怎么看，都像是地攤文學?！?/p>

“神秘學嗎？”任老摸著下巴上發(fā)白的胡茬喃喃道，“不過聽起來倒的確像這么回事。”

“任老，這么說的話，梁念看到的色彩，以及我所聽到的韻律，會不會也是因為感知到了阿卡西空間的信息啊?！标愋呛有⌒囊硪淼靥岢鲎约旱南敕?，“是因為微觀粒子作用的結(jié)果?！?/p>

“為什么這么說?！?/p>

“我最近看了些書，關(guān)于人類意識的成因，即便是目前，仍舊是科學界的未解難題。但主流科學界普遍認為，意識的出現(xiàn)脫離不開量子層面的作用。如今鳳凰對高能粒子的力場滲透，不也是作用于量子層面嗎？”

“確實有這個可能。”任老思忖了片刻，點頭認可道，“這種超越經(jīng)驗世界的感官體驗，是通過鳳凰，在類似你和梁念這樣具備聯(lián)覺神經(jīng)結(jié)構(gòu)的人中，構(gòu)建出了一個可觀測的橋梁?！?/p>

“至少說明，可觀測性在理論上是存在的，盡管我們并不清楚其中的機制。”

“你的意思是……”梁念明白過來，“建立穩(wěn)定的觀測通道，直觀地進行觀測？”

“沒錯，直接在意識層面，穿越到更高的維度，跟阿卡西空間進行鏈接?！标愋呛拥馈?/p>

“少看些地攤文學，哪那么多穿越。”梁念板著臉白了一眼。

“我會考慮的，安排人論證其可行性。”任老思索片刻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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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除了微觀粒子方面的發(fā)現(xiàn)，梁念也取得了實質(zhì)性的進展。

以畢達哥拉斯定理為突破點，確定了鳳凰圖形信息的編碼邏輯，是e進制。對于純數(shù)學而言，自然對數(shù)e作為基數(shù)的計數(shù)制，才是自然界中最高效的表達。

按理說，一旦確定了鳳凰的立體圖形所代表的數(shù)值，與數(shù)學定理之間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很容易確定，這是畢達哥拉斯定理平方和定理的e進制表達。但事實卻并非如此，因為，畢達哥拉斯定理，在這里體現(xiàn)出了黎曼幾何性質(zhì)。

“黎曼幾何？”陳星河疑惑道。

梁念又找來一張演算紙，畫出一個直角三角形，然后將演算紙彎曲成一個圓筒狀。連續(xù)多日熬夜進行分析，梁念的面容略顯疲憊。

“比如這個平面上的直角三角形，遵從邊長的平方和關(guān)系。但是一旦將這個平面彎曲后，其性質(zhì)就會發(fā)生變化?！?/p>

“確實如此，看起來，內(nèi)角和都不再是180度了?！标愋呛影欀?，“這么說的話，平方和關(guān)系就不存在了？”

“畢達哥拉斯定理的平方和性質(zhì)仍舊是存在的?！绷耗罱忉尩?，“只不過，不再是簡單的邊長平方和，而是將邊長與角度視作整體向量，體現(xiàn)出向量的平方和關(guān)系。這里所說的角度，便是突破維度的曲率表達，平面正朝著更高的維度彎曲?！?/p>

陳星河似懂非懂，任老卻恍然大悟道：“結(jié)合粒子加速器的結(jié)論，便幾乎可以確定了，鳳凰確實來自于更高的維度，確切的說，鳳凰更像是一個來自更高維度的投影?！?/p>

“投影？”

“也就是你所說的，阿卡西空間的信息，投射在了我們的世界。就像在路燈照射下，作為三維的你，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绷耗罱忉屩?。

鳳凰正在一點點顯露出自己的輪廓，但越是如此，越讓鳳凰計劃參與者，感到不明所以的惶恐，所有研究人員都對這一結(jié)論目瞪口呆。

“其他信息呢？”任老立即問道，“除了已經(jīng)被證實的畢達哥拉斯信息之外？”

研究室里的人都清楚，畢達哥拉斯定理的信息表達，僅僅讓大家確認了，信息的傳遞者是具備智慧的，同時，為信息的解讀提供了邏輯背景。但是更重要的信息，很可能隱藏在其他的圖形表達中。

信息傳遞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侵略的前奏，還是為了傳授更深奧的宇宙法則。

都有可能，好萊塢電影曾無數(shù)次演繹過這樣的橋段。

“目前，除了畢達哥拉斯定理，我還檢索出了開普勒定律。之前，我們一直認為鳳凰所傳達的信息，可能跟阿雷西博信息相似，但其實，鳳凰真正傳遞的可能是類似于此的物理法則或非歐幾何定理。由于信息涉及了更高維度下的理論推導，這是計算機無法勝任的工作，有些，甚至是創(chuàng)造性的?！绷耗钣行┯袣鉄o力地說道，“要想解析其他信息，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還有人?！?/p>

對于阿卡西空間中的物理定律以何種方式呈現(xiàn)，沒有任何人有經(jīng)驗，全靠計算機模型導出的數(shù)據(jù)進行推導，再反過來人工進行確認，推導出的定律是否存在實質(zhì)上的可能。一排排的黑板前站滿了蓬頭垢面的研究人員。

一直到一個月后的冬天，梁念在原本無跡可尋的海量數(shù)據(jù)中，以黎曼幾何為基礎(chǔ)，構(gòu)建出協(xié)量變換體系，這一體系，可以對阿卡西空間的物理定律進行糾偏，減少了大量的計算工作。

到冬天快結(jié)束的時候，凡是能推導出的信息，基本已經(jīng)落在了紙面上。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人類目前已經(jīng)掌握的知識范疇。至于解碼出的陌生知識，項目團隊為此專門成立了相關(guān)研究小組，啟動了對應(yīng)的研究工作。

第二年開春，鳳凰山的雪還沒化盡，鳥巢內(nèi)開啟了另一項大工程。

“一個單獨成立的小組，已經(jīng)突破了意識提取的技術(shù)，條件已具備，是時候啟動觀測項目了?！比卫显诶龝献鞒鲂肌?/p>

“什么？”陳星河一頭霧水。

“不是你提出來的嗎，構(gòu)建一個穩(wěn)定的橋梁，對阿卡西空間直接進行觀測?！比卫峡聪蜃诮锹淅锏年愋呛?。

陳星河心中一陣悸動。

終于到這一天了嗎。那些幻象和韻律究竟指向何處，縈繞在內(nèi)心深處飄忽的不安感所帶來的困惑，如今，終于有機會可以直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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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鳳凰

01 協(xié)變量觀測望遠鏡

協(xié)變量觀測望遠鏡呈巨型的環(huán)狀結(jié)構(gòu)，由十二根鋼主梁支撐，包裹住變幻中的鳳凰，無數(shù)線纜從天而降，垂到鳥巢最下方的地板上。站在地上抬頭望，整個望遠鏡，像一個由藤蔓向上生長，支撐起的巨型戒指。

這是最終完工后的觀測設(shè)備，其技術(shù)手段，用梁念的話解釋是，在量子層面，經(jīng)由鳳凰的力場滲透，我們可以跟阿卡西空間，進行相互作用，從而實現(xiàn)窺探。其中的主要技術(shù)，除了意識提取之外，更關(guān)鍵的是梁念所構(gòu)建的協(xié)變量算法，這是確保觀測橋梁穩(wěn)定的核心。

終于到這一天了嗎。那些幻象和韻律究竟指向何處，縈繞在內(nèi)心深處飄忽的不安感所帶來的困惑，如今，終于有機會可以直面它。

“不，不是你，星河。”梁念找到陳星河，“任老讓我來找你談?wù)??！?/p>

“什么意思?！?/p>

“我知道協(xié)變量觀測望遠鏡對于你而言，意味著什么，那是你終其一生追尋的答案?！绷耗钍掌鸨涞拿婵祝烈鞯溃暗?，選定的觀測員不是你?！?/p>

“可這個構(gòu)想本身就是我提出來的。”陳星河暴怒道。

“你得清楚，沒有人知道觀測能否成功，可一旦成功，觀測到的未知領(lǐng)域是怎么樣的，需要作出怎樣的反應(yīng)，這些，都需要觀測者具備極高的科學素養(yǎng)，擁有近乎條件反射般的判斷力?！绷耗顭o奈道，“你沒有接受過系統(tǒng)的理論學習，那些科普書籍根本不足以支撐完成觀測過程。”

陳星河即便有百般不愿意，但他心里也是清楚的，梁念所說的是事實。鳳凰所傳達的信息，不止關(guān)乎他一個人的執(zhí)念，其影響，甚至關(guān)乎于整個文明。因此，觀測任務(wù)不可能交給像他這樣的無名之輩手中。

“所以，被選中的觀測員，是你吧?！标愋呛拥痛怪^，隱藏起自己的表情，“因為看起來，有能力在意識層面進行觀測的，似乎只有我們倆?！?/p>

“是的，觀測任務(wù)將在下周正式啟動。”

等待的時光是漫長而煎熬的，尤其是對于陳星河而言，他無法參與其中，只能徘徊在鳳凰山頂，看山谷中被霧氣籠罩的長留村，仿佛凝望迷霧中的未知。

觀測日準時來到，所有工作人員都嚴陣以待，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被模擬了無數(shù)遍，設(shè)備經(jīng)由不同的工作人員進行交叉核驗，以確保一切準備就緒。

陳星河沒有前往觀測點所在的鳥巢，而是選擇呆在監(jiān)控室內(nèi)，他覺得自己幫不上什么忙，只能遠遠地待著，手中捂著一本量子力學入門科普。對于那個答案，他心中既期待又惶恐，。

從監(jiān)控中，陳星河聽到觀測啟動的指令，隨后是靜默又難熬的十幾分鐘，緊接著，負責監(jiān)控室的工作人員慌亂地驚叫起來：“出事了。”

陳星河破門而出，來不及穿上防護服，沖進鳥巢。只見梁念已經(jīng)從觀測設(shè)備被抬上擔架，擔架路過陳星河身邊，梁念渾身被綁住，四肢抽搐，雙眼只能看見眼白，嘴角抽動著囈語。

“飛船，被灌滿水的……飛船，妖魔，妖魔鬼怪……”

陳星河的血管像被灌滿了鉛，無法動彈。

陳星河眼前，竟出現(xiàn)了水老頭的樣子來，那個揮散不去的神經(jīng)質(zhì)模樣，此刻，與梁念的面孔詭異地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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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陳星河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

梁念很快得到救治，鎮(zhèn)靜劑讓她恢復了神志，只是，身體還十分虛弱。

“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任老在病房里問道。

“我知道記憶就在那里，卻看不清，像一片空白牢牢地占據(jù)著本該是記憶的地方。”梁念無力地回道。

“可那時候，你嘴里一直囈語著‘飛船’和‘妖怪’?！标愋呛咏辜钡馈?/p>

“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記得?！?/p>

氣氛沉默了一陣后，陳星河轉(zhuǎn)向任老?！叭卫?，我和梁念奇特的感官世界，都是鳳凰帶來的，梁念只是寒暑假在鳳凰山區(qū)生活過，而我在這里長大。如果說獨特的神經(jīng)結(jié)構(gòu)是建立連接的關(guān)鍵，那我受到鳳凰的影響比梁念更大也更持久，我能成功的?！?/p>

“這一點，我們都清楚。”任老擔憂道，“但你要知道，陳水根的意識，也曾跟鳳凰發(fā)生過深度聯(lián)結(jié)，可醒來后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失去了邏輯能力，無法從阿卡西空間中抽離出來。梁念也在觀測中發(fā)生意外，因此，后果是無法確定的?！?/p>

“我當然清楚。”陳星河眉眼沮喪起來，“我一直都是個很喪的人，覺得老天爺對我不公平，把夢境和現(xiàn)實混雜在一起賦予我，像做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大夢，直到把我折騰成怪胎。用我阿媽的話說，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哦。所以，我怕自己變成水老頭，成為別人眼里的怪胎。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能感知一個不一樣的世界?！?/p>

“但是現(xiàn)在，這個證明自己不是怪胎和神經(jīng)病的機會就在眼前，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愿意?！标愋呛涌聪蛉卫?，“更何況，按你們的話來說，鳳凰很可能攜帶著足以改變地球文明的信息，而眼下，能完成觀測的，只有我?！?/p>

任老沉默著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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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幾天，準備工作有序展開，經(jīng)過一系列體檢和腦部微創(chuàng)手術(shù)，重復觀測將正式啟動。

梁念這時已經(jīng)徹底恢復過來，用輪椅推著陳星河前往鳥巢的觀測臺。

“如果真的看到了飛船，那意味著什么?！绷耗罘鲋愋呛訌妮喴紊献呦拢嫌^測臺的躺椅。陳星河問道。

“不知道?！绷耗钌裆謇?，“沒有證據(jù)的猜測毫無意義?！?/p>

“你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長得像妖怪的地外文明，正乘坐著飛船前往太陽系，而鳳凰，只是他們傳遞宣戰(zhàn)信息的渠道。

“你最近又看地攤文學了吧?！绷耗钸厼殛愋呛哟┐魃眢w監(jiān)測設(shè)備，邊說，“別想太多，現(xiàn)在你要做的，是集中注意力，別把自己變成陳水根?！?/p>

“嗯，我會盡力的?！标愋呛有笨吭谔梢紊?，后腦的位置，微創(chuàng)手術(shù)留下的傷口隱隱作痛。他望向頭頂?shù)木扌铜h(huán)狀結(jié)構(gòu)，盡量放松全身的肌肉，把眼前的一切想象成一場大型核磁共振。

陳星河閉上眼睛，任由梁念將手腕般粗的數(shù)據(jù)線插入他后腦的接駁口，數(shù)據(jù)線另一頭，連接著頭頂?shù)沫h(huán)形結(jié)構(gòu)。

“指令長，觀測準備已就緒，協(xié)變量觀測望遠鏡，申請啟動?！绷耗顚χ鴬A在衣領(lǐng)上的麥克風說道。

阿卡西空間借由鳳凰進行力場滲透，人的意識在量子層面與力場發(fā)生作用，尤其是聯(lián)覺者特殊的大腦神經(jīng)結(jié)構(gòu)，將把這種作用穩(wěn)定在可進行觀測的范圍內(nèi)，最終實現(xiàn)對滲透力場另一端的窺探，這便是協(xié)變量觀測望遠鏡的基本原理。

觀測大廳里，隨著指令長任老的命令，一管鎮(zhèn)靜劑被推入陳星河的靜脈中，整個人的心境都安靜平和下來。

“觀測員體征數(shù)據(jù)穩(wěn)定。”

“協(xié)變計算程序穩(wěn)定，協(xié)變數(shù)據(jù)在閾值范圍內(nèi)，呈正弦波動。”

“鳳凰微觀力場已建立連接，通道穩(wěn)定?！?/p>

“觀測員陳星河，大腦進入三級慢波狀態(tài)，體征穩(wěn)定?！?/p>

……

隨著一個個研究員的監(jiān)測報告，指示燈一排排亮起。任老最終命令道：“啟動。”

穿越肉眼，究竟會抵達怎樣的晦暗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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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河小小的意識，從腦中一躍而出，在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中狂奔到不知名的陌生空間中。

陳星河的意識一陣惶恐，飄蕩其中，像被卷攜進了洪流，周遭一片混沌，無法分辨任何事物。

短暫的暈眩感后，陳星河很快便適應(yīng)了這里的空間感。令他不適應(yīng)的，反而是聽覺上的混亂。

無數(shù)窸窸窣窣的聲音鉆進意識深處，低沉的鳴叫，毫無韻律可言，在幾乎所有音階上隨機跳躍。

陳星河“定睛看去”，無數(shù)泛著光的蛛絲編織連接成網(wǎng)，疏密有致，穿梭其中的，是流動的粘稠濃湯的海洋，和永不停歇震蕩著的波紋。令人詫異的是，空間中所有的細節(jié)，只要陳星河稍加感知，便全都能“看”到和“聽”到，似乎整個無垠的世界，都存在于自己可感知的范圍內(nèi)，抑或是，自己存在于這個無垠世界的每個角落。

正這么想著，陳星河發(fā)現(xiàn)，專注在某個細節(jié)中時，局部細節(jié)所對應(yīng)的音階竟然慢慢和諧起來，秩序井然，其他噪音很自然地褪去。這應(yīng)該就是被動地接受，和真正觀測的區(qū)別吧。

正當陳星河試圖通過音律，分辨那些濃湯海洋中的波紋時，他注意到無數(shù)波紋中某一個點，像是被誰刻意標識了出來。

陳星河的意識，順著粘稠的海洋滑去，思維的每一個觸角都伸入其中，探索感知著這里的音節(jié)。

這些，是什么。陳星河思忖著。

陳星河意識所感知到的，是好幾十個開口的幾何圖形，內(nèi)里構(gòu)造復雜。他努力回想著梁念教予他的黎曼幾何直覺，想象著這些幾何圖形可能的三維結(jié)構(gòu)。

是飛船。沒錯，梁念是對的，這是一個由飛船組成的艦隊。

緊接著，陳星河的意識，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被一股強大吸引力抽離，來到一處全新的空間，感知的音律，也驟然變化。

這里，汪洋中的一團，劇烈地翻騰涌動著，周遭的洋流也隨之蕩漾擴散開來，抖動的波紋，仿佛輻射出的一大片蛛網(wǎng)，伴隨著一股異常激烈的韻律。

這又是什么。陳星河完全無法想象其三維結(jié)構(gòu)，但似乎在哪里見過這樣的場景。

對了，是那幅畫啊。陳星河恍然大悟。

原來，水老頭從一開始就看到了這一切。

可是，這究竟意味著什么，這里的一切，又是什么，這是在哪里，誰在引導著水老頭和自己。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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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