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白澤端著茶水好整以暇地看著對面的樸智旻，夜間小樓的生意正旺，樸智旻來此借宿，可不能擋著他多賺些住店銀兩。

“智旻兄，你也知道我這不方便騰出一間客房借宿。這樣吧，二層最北角的客房，智旻兄不嫌棄的話就在那住一晚吧?！?/p>

樸智旻一個人的對峙還是少了些氣勢，但既然有地方歇息又何不滿呢。

“白澤兄慷慨，自然不嫌棄。聽月宸仙子說也會提供熱水沐浴，可否？”

“當然，智旻兄樓上稍等即可?！?/p>

你故意跑到樸智旻前頭先一步進了小樓，問了閣中繡娘的房間，你便趕著去修補破開的衣襟，自然也沒留意樸智旻和白澤的對話。

繡娘手法精湛，雖說短時間尋到同色的針線來修補并不簡單，但繡娘可是妖誒，這點小事對她來說手到擒來。

只是時間上要久了些，困乏之意涌上眉眼，你昏昏欲睡的時候繡娘拍了拍你的肩膀。

“阿宸，縫好了，困成這樣快回去歇息吧?！?/p>

“好。繡娘縫制的技術(shù)還是那么好，和原先一模一樣呢?！?/p>

“就你小嘴兒最甜，快去歇著吧?！?/p>

“嘿嘿，那我走啦！”

你迷迷糊糊上了二樓，要不是自己房間在最北角，你怕是要一頭栽進其他客人的房間。

房內(nèi)燈燭亮著，你也沒多想就推門進去了，也不知道白澤那家伙有沒有把舊屏風換掉。

推開房門，屋里水汽氤氳，你迷糊著關(guān)好了房門，難不成白澤還貼心地給你準備了洗澡水？

你掃向原先屏風的位置，可哪還有屏風的影子，只有水汽蒸騰下朦朧的木桶，和木桶里正在沐浴的人。

他仰靠在木桶邊上，胸膛裸露在水面外，在熱氣蒸騰下若隱若現(xiàn)，許是享受在沐浴中解了乏，他閉目養(yǎng)神，喉結(jié)也清晰可見。

你沒想過自己的房間里會出現(xiàn)一個光著身子的男子，那人還是——樸智旻。

“臭狐貍！你怎么在這！”

樸智旻顯然也被你的突然出現(xiàn)驚擾，瞬時以妖力激起水花隔斷了視線，迅速抓起身旁的衣襯披在身上，在看清來人是你后，竟松散著衣襟停下了穿衣動作。

你不解他這般危險的舉動，慌忙捂住眼睛，水淅淅瀝瀝的落回木桶，滴答的聲響不住地鉆入耳中。

濕潤的腳步踏在地板上，一步步向你走近。

“樸智旻！非禮勿視！你快穿好衣服??！”

腳步聲頓在你面前，鼻息之間夾雜著潮濕熱騰的水汽，撲面而來的溫度包裹著你的五官，分明捂著眼睛，可你卻清晰地知道他在你面前。

樸智旻就是存心逗你，為在許府庭院里的羞澀扳回一局。

狐貍最善風情，他本不至于斤斤計較至此，可看你捂著臉的指尖在氤氳的水汽下有些泛紅，心里沒來由的想要捉弄一下。

真是有趣。比這解乏的熱水澡更讓人舒心。

看你先前被挑破的衣襟縫得整齊無瑕，樸智旻也伸手攏了攏自己松散的衣襟，掀來手邊的外衣穿戴。

你聽著頭頂一聲嗤笑，淡香的衣擺擦過你的手背帶起一陣涼風，將面前彌漫的旖旎氣息割開裂縫，你也為剛剛的氣血上涌冷靜下來。

放下了捂著眼睛的手，你見樸智旻已經(jīng)穿著整齊的坐在床邊喝茶，悠然的樣子像是自己家一樣。

你喝不慣茶水，所以白澤送來的茶葉都還完好的在桌上放著，如今被樸智旻那家伙沏好，整個屋子飄滿了茶香。

你有些醉心于香氣，自然沒發(fā)現(xiàn)樸智旻還泛紅的耳朵。

“臭狐貍，你為什么在我房間里?！?/p>

“什么你的房間？白澤兄可應下了這間今晚給我住?！?/p>

“什么？白澤那家伙竟摳搜成這樣，膽敢把我的房間借出去，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算賬！這樣的話，怎么也要退我些銀兩吧?！?/p>

樸智旻見你當真要去折騰一番連忙攔下了你。

你就要拉開門的時候被樸智旻拉住了手腕。

“別去了，以白澤兄的性子必然不會再借一間房。我只住一晚，在這打個地鋪將就，仙子不介意吧？”

話說得在理，你也知道白澤不會給你些補償，你只是想借此討些酒錢。

至于樸智旻，你當然也不能把他趕走，畢竟人是自己請來的，哪有再趕走的道理。

可你不甘心?。?/p>

白澤那家伙不光沒給你換上新的屏風，反倒搬走了舊的屏風，害你和樸智旻方才那般尷尬。

“不介意。我早該想到白澤沒那么大方?！?/p>

可你還是拉開了門要往外走，樸智旻還沒松開你的手再次拉緊，他好像誤會你了。

“我不是要去找白澤，我去找人把這木桶收了好睡覺?！?/p>

聽了你的話，樸智旻才松開手，但因為自己才是借宿的人，怎么能麻煩你做這些。

“仙子早些歇下吧，這點小事我去就好?！?/p>

難得有人愿意跑腿，你樂得清閑。

“好?！?/p>

待屋內(nèi)收拾整潔后，樸智旻將柜子里額外的棉被抱出鋪在地上，雖不柔軟，可也阻隔了不少涼意。

奔波了一日，要不是剛剛那場鬧劇，你早就去見周公了。這會兒得了清閑，你躺在床榻上，連燈燭都未熄就沉睡了過去。

房間的水汽已經(jīng)驅(qū)散，樸智旻將窗子關(guān)緊，回頭看去，吵吵鬧鬧的小仙子睡得正安穩(wěn)。少了白日里冤家般的銳氣，清秀的眉眼溫婉中透著稚氣。

樸智旻吹滅了蠟燭，就這樣趴在你的床邊看著你，記憶中不由地浮現(xiàn)出另一個人的模樣。

說是想起她的面容，倒不如說只是想起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幼時他也曾見過寒月宮的仙娥，誤打誤撞地跑到一位仙子的寢殿，她那時冷漠地望了他一眼，那股如墜寒川的靈力瞬時侵入他的皮骨，卻又像只是個教訓般，在他快要被凍到暈厥時，她放過了他。

盡管幼時的記憶并不真切，樸智旻也記不起些許，可那一眼卻深深刻在腦海中。就連父母是誰都記不起來的樸智旻，竟在此刻覺得你的眉眼與記憶中的那人相似。

果然還是自己在胡思亂想，若你真的是當年的那位仙子，又怎會性子相差甚遠。

都過去快一千年了，樸智旻你為什么還是如此執(zhí)著于過去？倘若真的有輪回，也許父母早已幾經(jīng)轉(zhuǎn)世，只有他樸智旻還放不下。

罷了，比起飄渺的過去，他還有不少的事要做。

你翻了身背對他，還真是個笨蛋仙子，連被子都蓋不好。

他伸手為你掖好被角，而后躺在先前鋪好的被子上，有些硬，但也足夠安睡到天亮。

璃襄閣松月臥房，難得此時還亮著燭光。

書桌上攤開的是沈老將軍的傳信，燭影躍然于紙面，照亮了“胡錦”二字。

胡錦是當朝禮部尚書，也是他這次的行動對象。

傳信上寫，過兩日胡錦會去承德寺上香參拜，正是他見面相談的好機會。將禮部尚書拉攏過來絕非三言兩語能夠做到，但來日方長。

他那暴吝的叔父閔淵是如何繼承的帝位，這在皇城之中，朝堂之上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明面上帝兄駕崩，子嗣年幼體弱，以此登基執(zhí)政，實則依靠弒兄殺侄得來這皇位。

好一個血脈相承啊，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還真是愈發(fā)期待與閔淵見面的那一日。

叔父啊，這皇位不知您坐得可還穩(wěn)當？

手中的信紙在火光下抽動燃起，眼眸中的火焰也愈發(fā)猛烈，他布這盤棋局用了十八年，如今也到了好戲開場的時候了。

這第一步棋，閔淵你可一定要看得見才行啊。

一片片的灰燼落在銅皿中，周遭的光線也暗了下來。他望著窗外的殘月，今夜有些涼，可別誤了桃樹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