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且說趙顯獻上地圖、案冊，素綺端詳少時，又心中猛起趙顯奪刀之恨，于是與眾將說道：“凡戰(zhàn)者，以正合，以奇勝。正以伐謀為先，戰(zhàn)威為后，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奇以分合為變，軍爭為要，故三分其一，五分其二，算而后戰(zhàn)，未戰(zhàn)先勝。今圖冊在手，叢山之間，險隘悉知，依綺拙見，不如兵分兩路，一路沿大峴山之南西進，由九山隘道至沂水河濱，然后直取平州，再奪長勺，塞羊里之道，絕陳國之兵，下平陽之地，拔蒙陰之城，擊趙充之側。本部軍馬則扎于此處，敵退我進，敵襲我擾，勿使之回援。屆時兩軍合力，豈有不成之理？”眾皆以為可行，段達卻道：“異國人生不熟，長途跋涉，恐難取勝！”素綺答道：“段將軍不必多慮，趙公子名望甚高，熟知地利，同往必成！”趙顯也答道：“諸將助顯復位，顯自當盡力！”段達消去疑慮，請軍前往，素綺謂朱煥：“趙充十分厲害，需賴段達神威，可使任安同去。將軍年事已高，不若留下向據(jù)，以作將軍護衛(wèi)，何如？”眾皆以為可行，朱煥便然其言，雜編趙顯軍士，使任安、素綺并趙顯、欒武率軍萬余進發(fā)。

任安率軍走后，朱煥懼趙充等人識破，便將兵出關來戰(zhàn)，趙充亦點將出營來敵，見周軍展開本陣 ，將官林立，兵卒嚴整，其后張設金鼓，宛若鳳首，兩旁騎兵壓陣，后列弓弩手成排，勢如羽翼，行列已濟，形呈鶴翼。

段達不由分說，提亮銀槍拍馬沖來，直取趙充，趙充也策馬迎上，鋼槍往敵將胸膛戳去。兩馬相交，各自兵器彈開，雙方立即撥轉馬頭，往回殺去，較量高低。兩人纏斗一塊，你攻我防，你閃我刺，鋼矛相撞，乒乒乓乓作響，似冰雹擊碎陶瓦，宛驟雨襲垮房屋，激斗聲貫徹兩方軍陣，愈是驚險時刻，兵卒士氣愈是高漲。斗過幾十合，段達顯出頹勢，朱煥趕急使幾小將前去助陣。幾人那里是趙充這般老將敵手，上前不過分毫之時，或斃命，或落馬，或重傷，或敗退。向據(jù)見眾將無能，懼折了段達，乃躍馬奔出，飛槍奪目而去，趙充轉身來擋，恰好格開，長槍擦肩而過，命懸一線。段達捉住時機，從右攻來，趙充便立刻右面來敵，向據(jù)便由左殺去，趙充又左邊去戰(zhàn)。二人將趙充夾在中間，兩面齊攻，趙充只得輪番應戰(zhàn)，三馬齊頭奔馳，軍陣之間往復畫圈，戰(zhàn)得十分激烈。兩拳難敵四手，一虎難勝群狼，趙充愈戰(zhàn)愈疲，愈戰(zhàn)愈倦，眼看將敗下陣來，蒯均趕緊揮師掩殺，朱煥亦擂鼓進軍，趙充趁機蕩開陣角，走入軍中，鳴金收兵，退過沂水河，臨水下寨，扼守大橋。朱煥視情形大好，便率軍出關，臨河扎營，據(jù)守橋東，與敵對峙。

卻說任安一行人領兵過九山險道，便至艾地之北，素綺盤算著軍資恐不足用，故問趙顯何處可有錢糧支使，趙顯道：“艾地土沃民勤，幾年未有歉收之報，必有錢糧。”素綺遂攜著欒武自領八百人馬往去，及艾時，聽聞田吏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官官相護，民多有怨言，甚是歡喜，便馬不停蹄率軍攻打府衙，片刻之間便破了門，殺進后堂，逮捕諸多官吏，押赴刑場，隨即出榜安民：

夫圣主治國，不求紋車彩秀，錦衣玉食，但求百姓和睦，黎庶給足，故選賢舉能，量才授官，使民老有所養(yǎng)，幼有所依。今府衙諸吏，上下其手，舞弊徇私，侵民財貨，奪人良田，上違祖宗神鬼之道，中寒明主賢士之心，下傷淳樸敦厚之風，罪莫大焉！某謹遵國君之訓，奉公子之命，掃除奸患，依律行事，別置官署，替天行道，眾且勿驚。凡遭侵吞者，可依實情報來；受凌辱者，可具言申告。本署必以情斷，使罪刑相稱，過罰相當。

眾民見大仇可報，紛紛從四方趕來，一時間署衙門庭若市。既辦了獄案公文，眾人各自歸去，欒武遂宴請當?shù)刈谧遄彘L及德高望重之人，使兵卒在庭外護衛(wèi)，酒過三巡，道眾人：“武初至寶地，不曉規(guī)矩，或冒犯諸位大人，還望諸位大人海涵。近來新置官署，淺薄無知，不熟事務，煩請諸位襄助。小輩山野之人，未先拜訪諸位大人，而使諸位屈尊，失了禮數(shù)，自罰一盅。”言罷，乃盡飲一盅，示之眾人。席上賓客亦舉杯相應，道：“必不負大人之命?！鄙⒘搜缦瑱栉湫｜c完府庫資用，便又出榜募糧：

國家不幸，賊臣作亂，淫穢春宮，弒君奪嫡，篡位弄權，以致貪官污吏居其上，廉臣高士處其下，男歲不息耕而菽不足食，女載不?？兌虏蛔阌?。幸四方豪杰之士舍生忘死，趨義就禍，襄助正統(tǒng)，舉事成名。古者云：無糧草三軍必亡，無委積三軍必亡，無輜重三軍必亡。近雖軍資不支，然量度民力，固不當此為。竊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舉大義者，不避死傷。故出此榜文，征募糧草，若有意者，事成之日，拜爵賞祿。

欒武出榜文未久，便征得糧草無數(shù)，兩人視已足支使，就率隊歸去。

匯合之后，任安火速奔襲平州，因平州地處泰岳之南，四周多有險要，故兵馬常駐在外。任安與趙顯將兵趁夜猛攻南門，并放起火來，守城諸將不知所措，因此調集全城人馬往南門來援，任安道：“當走馬誘其來追。”二人乃撥馬緩撤，敵眾久疏戰(zhàn)陣，果輕出城來。素綺、欒武兩人見北門偃旗熄火，趁勢奮起猛攻，頃刻內襲破北門，攻入城中，直往南城殺去，登攻大樓。任安聽得背后城中喧囂，殺聲震天，知是素綺舉事已成，迅疾前后兩軍互換，回馬殺去。守將接報北門已破，憂心城中，正欲走馬回城，不料前軍擋不住任安驍勇，已被其破陣殺出一條血路，霎時間任安已至中軍，見那锃亮矛頭映出一縷火光，伴隨著大喝，守將應聲墜落馬下，隨即一劍斬斷中軍大旗。任安厲聲喝道：“我已討取賊將！何不早降！”守軍聞訊大亂，丟盔卸甲，潰不成軍，分散逃往城內，踏傷踩死者無數(shù)。素綺二人已然攻取了城樓，遂放眾軍進入甕城，團團圍住，齊下弓矢木石，死傷不計其數(shù)，混戰(zhàn)幾時，困軍紛紜棄械請降。

奪了平州，休整一日，素綺、欒武二人便領半數(shù)軍馬奔長勺而去，守將桓信見兩人率軍奔襲過來，道：“敵勞師遠來，可速擊之?！庇劝l(fā)制人，遂早做準備，打算趁夜劫營。下寨當日黃昏，素綺觀了天象，道：“今夜星月交輝，恐將來偷營。”于是下營扎寨，后與欒武各領一軍，埋伏于林道兩旁，放過桓信前軍，待兵馬過半，兩路人馬一齊殺出，將敵一分為二，又在軍后放起火來，引得士卒渙散，桓信見中了埋伏，旋即調頭撤軍而走，折去不少兵力，故而入城據(jù)守，再不出戰(zhàn)。

素綺幾日叫戰(zhàn)不應，連攻不克，回到軍中，與欒武說道：“羊里與長勺互為掎角之勢，不如圍城主攻南、北、東三面，只在西門部下少許人馬，敵必向西突圍請援，先暗中率兵襲取羊里。”欒武以為妙計，素綺于是兵分多路取下城外四方山巒，依山設陣，遍插幡旗，以作疑兵。來日素綺使欒武將兵一隊次于城西，自率軍馬攻打三門?；感乓姞畹溃骸盁o有援軍，籠城將敗。”果然從西面破圍，送出信使。欒武故意放過，歸營回來，一如往日前去叫戰(zhàn)。

任安接過素綺信件，留下趙顯守城，點兵三千殺奔羊里去，羊里之軍接信果然出關去援，視眾軍遠行，任安揮師猛攻半日即取了關隘，為防陳兵犯境，又多在山道兩旁設下軍營工事。接著點兵往攻長勺。

素綺、欒武二人正是城外挑戰(zhàn)時，忽見得城西遠處一股人馬直沖過來，揚得沙塵漫天，似餓虎撲食，素綺道：“銳氣正盛，我等當速歸營，避其鋒芒！”于是走馬撤兵。城上桓信視形勢大好，乃出城攻來，呼應友軍。素綺回首拉開鵲畫弓，連放了兩箭，均從桓信耳旁掠過，驚得他只好罷兵，迎了援軍入城，擺開大宴，為諸將接風洗塵。

明日桓信領兵攻到營前，道：“鼠輩還不快快前來受死！繳械投降，本將或網(wǎng)開一面，饒爾等不死！”欒武聞言道：“待我前去一會！”素綺亦將兵出來，列開陣勢。欒武披掛上馬，渾身金甲，揮著一桿生鐵鳳嘴大刀，朝桓信頂上劈去，桓信趕緊勒馬舞槍撥開，捏穩(wěn)韁繩，轉身相斗。素綺陣前觀戰(zhàn)幾合，知欒武不是敵手，若是拖延，恐有性命之憂，故抽劍突上，趁機一劍砍傷桓信坐騎，接了欒武歸營，退二十里下寨。

月起河東，日薄西山。又過幾天，桓信正是營前叫罵時，兵卒報來：“后面閃出一路人馬，不下數(shù)千，大旗上，金絲紅線繡著一個‘帥’字?！被感排c旁將道：“腹背受敵，甚是不利?！惫恃杆俪繁鴼w去。素綺二人知是任安軍至，于是出兵逐北，斬獲頗豐。素綺幾人會合，商議著圍城可破。翌日，任安領軍前行，戰(zhàn)退敵軍，在城四面扎營，圍得水泄不通。任安在城前道：“羊里已歸我有，汝等何不早降，卻也謀得一條生路！”桓信道：“大丈夫死且死已！豈能屈膝投降！茍且偷生！既無生路，便當以死明志！”遂下城率諸將殺奔過來，待近前時，素綺使弓弩手一起放箭，將眾人射死城下，個個活像驚恐的刺猬，奪下城池，便命令厚葬諸將。正此時，趙顯來消息：“石州正率軍奔平州來?！币虼思毙熊娀仄街?。

卻說素綺一干人攻下平州消息傳到鄅都，趙弗日夜寢食難安，喚石州到宮中，道：“賊軍破了平州，甚是不利，若是兵出蒙陰，則危及都城。寡人之意，不如親往征討！”石州答道：“請君上留守國都，以防晉軍犯境，臣請愿迎敵，為君上分憂?！笔萦谑欠殖霭霐?shù)人馬，使展施為副將，率軍萬余直奔平州。

石州至門前，與趙顯吼道：“不肖子孫，背棄祖宗，認賊作父，有何顏面茍活于世！若還有眼，速棄城出降，尚能保全汝之尸首，如若不然，碎尸萬段，挫骨揚灰！”趙顯聞言大發(fā)雷霆，罵道：“老匹夫！汝蛇蝎心腸，狼狽為奸，弒君奪權，猶不為厭！更嫁禍于我，欲殺人滅口，何其毒也！今日卻裝得似個正人君子，真乃恬不知恥！看我取汝狗頭，告慰先靈！”然后提上鋼槍，下樓上馬出城，殺奔本陣。石州退回陣中，使弓弩手盡放箭矢。來路被箭雨遮住，趙顯不得不退回，折損不少將士，怒罵道：“老匹夫休得猖狂！必斬爾等首級懸于門上！”

宋營中，施展謂石州道：“北門城外平坦開闊，南門則多山林。不如司徒率軍夜間佯攻北門，趙顯莽撞無謀，見四下無有藏身之處，必輕敵出城來戰(zhàn)，小人趁勢攻打南門，城必拔！”石州以為有理，于是二更啟程至城北，燃起火把，雷動金鼓，催動三軍登城。趙顯方歸府中便接到攻城消息，遂又至城北，將出城時，只見石州軍后忽的閃出幽火，漸多漸明，似陰曹地府來的牛頭馬面、索命妖鬼，接著遠遠傳來洪鐘般聲響：“亂臣賊子！我早奉將令，已在此恭候多時！還不速速下馬受降，免得傷及無辜！”石州一觀后軍不利，連下軍令：“速速撤回大營！”言未畢，鞭馬欲走，一眾親兵擁他直往東去，欒武恐走了石州，不顧大軍動向，迅速拍馬追將上來，怒目圓睜，驟聲道：“老賊休走！”接著就要取石州性命，石州回首一望，但見獸面之人，驚得冷汗?jié)M面，倉皇之中連抽馬三鞭，脫開眾人，獨行軍前。欒武馬快刀狠，三兩步趕到身后，揮動明晃晃的寒刀，猛地斬成兩段。隨即回身殺去，撕斗幾刻，斬獲無數(shù)，又得不少降卒，謂趙顯：“真如周人所料，北門果有大軍，此是佯攻，主公卻要小心南門！不如武從東門走，擊其右，主公出西門接應，擊其左?！壁w顯然其言，回城點兵出西門往南門去。

展施久不見石州軍令，甚是憂慮，頗為不安，尋思道：“切莫生變才好！出了差錯不好交差！”正是說時，見兩軍左右殺出兩股軍馬，聲勢震天，叫嚷著：“休走了鼠輩！活捉展施小兒！”展施心中估計不好，道：“來將何人！報上名來！”欒武應聲道：“剛斬了老賊的欒武是也！”初戰(zhàn)就失了主帥，展施以為不妙，不假思索便走馬逃竄，留下前軍，帶著殘余退守平陽，又分作兩封信件，一份報送都城，一份通與趙充。

二月春分播種時，三月清明雨紛紛，林間萬朵初點唇，江上五更霧迷人。趙充正愁著眼前大敵，攻也不是，退也不行，又接到來報：

施謹奏君侯，賊子暗渡山林小道，出其不意，連取我要地數(shù)城，將犯平陽，甚是可恨！司徒大義請戰(zhàn)，不幸誤中詭計，以身殉國。施料度局勢，力戰(zhàn)未能取勝，已高筑堅城據(jù)守，奈何賊眾勢大，又有公子相助，恐難相持，故問君侯如何對敵？望早做決斷。

趙充覽意大怒，面紅耳赤，把書信揉作一團，扔進火盆，道：“必先回援，否則糧道必斷！”蒯均在旁道：“須先戰(zhàn)退賊人，否則賊知我回軍，定來追趕，不利?！壁w充答道：“有理，可有良計？”蒯均答道：“近日江上起霧，可使人先暗中渡河，再一齊攻之?！壁w充納其言，著鮑守之弟鮑卒領軍五千由沂水上游渡河，約定二日后辰時發(fā)兵呼應。

說事便長，不說便短。兩日轉眼就到，趙充率軍來至橋上，呼道：“汝等何故犯境！既立盟約，便為兄弟之國，今日師出無名，是自失信于天下人！他日誰敢與汝等相交！不如速罷兵歸國，以免后患！”朱煥出陣答道：“何謂之無名？宋廷賊臣作亂，我受公子之邀，不計前嫌，發(fā)兵定國，實屬守約而盡孝悌之意！汝等欺上瞞下，混淆黑白，顛倒是非，真乃無恥之人，怎敢在此妄言！勸汝早日奉首請降，仍不失爵祿！”趙充對道：“朝堂之事安得外人插嘴，我公子性雖頑劣，卻非歹毒之人！若非汝等小人挑撥離間，豈有今時之禍？汝攪動唇舌，搬弄是非，是何居心！我與汝素無恩怨，現(xiàn)如今卻冒名而來，分是覬覦我國之地！”朱煥答道：“好一個素無恩怨！汝同燕、陳二賊同謀我地尚不滿足，又趁人之危犯我邊疆，而今卻道己光明磊落！真禽獸也！何人能與我拿下這黃口小兒！休教這腌臜胡言亂語！”段達聞訊捻著亮銀槍撥馬而上，趙充哪里怕他，咽下一口雄渾氣，鼓起胸膛迎至橋上，先只聽見馬踏在橋上咚咚直響，忽的又消失一會兒，再聞時便是蹄鐵磨在干木上噠噠不停，偶爾夾雜著幾聲馬嘶，引得兩旁軍士吶喊，招得臺上戰(zhàn)鼓也跟著猛響。眨眼間，斗過幾十合，段達知是不敵，急回身入陣，趙充一鼓作氣沖將過來，大吼道：“賊將休走！將士們隨我沖！”麾下眾軍立馬應聲上橋攻打過來。朱煥下令道：“死守住橋頭，不得漏過半個身子！”

正是說話間，大軍左側遠處殺出一股兵馬來，為首的鮑卒率著騎兵徑?jīng)_中軍來。橋頭亦守不住趙充的猛攻，頃刻間就被撕開口子，宋軍魚貫而入，向據(jù)趕緊道：“當下形勢不妙，走為上計！”朱煥方欲逃時，趙充領軍已然入陣，正奔此而來，向據(jù)立即迎戰(zhàn)，攪斗在一起。正斗得驚險時，向據(jù)見鮑卒居然將近朱煥身旁，連忙驅馬去戰(zhàn)，兩槍相交，交手幾合恰擊退鮑卒，又見趙充從后殺來，向據(jù)無法，忙回身迎敵，不知怎的，坐騎似是戰(zhàn)得沒了氣力，又被趙充槍上銀纓驚了神，竟然失蹄，連人帶馬一并滾到地上。趙充視此良機，飛馬直追朱煥，長矛正將刺中時，段達及時趕到，一槍挑開，匆匆護著朱煥歸營去。

趙充得勝回營，與蒯均說道：“賊軍現(xiàn)后撤下寨，我當速歸，此地由你等留守，勿輕率出戰(zhàn)，以防出了差錯！”言畢，下令撤去橋邊守軍，命全軍退后扎營，然后急匆匆更換衣裝，化作小兵模樣出走，找人穿上自己的盔甲披風，使蒯均代行軍務。

朱煥等人歸營整頓各部，校點軍資，折損不在少數(shù)，正圖謀間，斥候報來：“宋軍已退過河岸，后撤扎營?！倍芜_聞言，喜上眉梢，說道：“必是任安已至敵后，意圖退兵！現(xiàn)當速逐之才是！”朱煥道：“切莫心急，先等消息，趙充先勝一陣，此時退兵恐是有詐，好勾我等前去！”段達說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將軍若是不放心，達愿先領一軍一探究竟，若有埋伏，仍有挽回之地；若不然，再逐之不遲！”朱煥說道：“此法可行，就依你所言。”于是命段達將兵八千先行，使向據(jù)領后軍，自率中軍。

周軍啟程不久，蒯均謂鮑卒道：“后撤下寨本欲使其相疑，若是有人前來探路便無有他用，你且領軍落營在左，我則在右。若無兵馬，自是最好，若有，也可互作援軍！今君侯出走，我料定賊軍見我等后退定來打探，可先設下埋伏！”鮑卒道：“全憑軍師安排！”于是鮑卒領命出帳，歸部點兵出寨。

暖陽掛空，段達率這八千兵馬趨赴過橋，不見前方半點人煙，打量四周，唯左一片矮坡，望不見后面情形，尋思：“這倒真是個好去處！若在此地伏下一支人馬，只待截我退路，怎教我應對！”接著領著大軍奔去。鮑卒眺望見段達軍馬，道：“速報與軍師！其余人等在此守陣，不得軍令，不得擅動！”不一會兒，漸漸地越發(fā)近前，鮑卒知不可再等，于是傳令沖鋒，眾將士鋪天蓋地殺出，鼓足軍威，搖旗吶喊。段達無分毫懼色，反倒頓時血脈噴張，涌上千般力量，遂揚鞭殺進陣中，挑去擋路眾將，徑直貫穿大軍，旋踵向右回馬，意圖包夾右翼。鮑卒看穿動向，揮動將旗，教左軍擊周軍中路，欲切斷首尾，分而擊之。段達一眾副官俱言道：“擒賊擒王，何必搦戰(zhàn)軍中？便是再逞英雄，也只徒廢氣力！”段達聞訊以為有理，交待左右暫且接管軍權，自率身旁三騎倒馬回頭，反攻左軍陣眼。

且說蒯均早接軍報，率軍來援，方至橋上，撞見段達軍馬還未全數(shù)過橋，蒯均暗想道：“何不稍待一時，只等截去退路，便是鳥入樊籠，魚入網(wǎng)罟！”遂當即號令停軍，少頃，乃至軍前攻打木橋，將段達軍盡數(shù)圍困。

段達未及攻到陣眼，便接到消息：“賊軍已奪了大橋，截斷了我等退路！”段達聞言大驚，知戀戰(zhàn)必亡，慌忙之中連連撥馬回軍，頻發(fā)將令：“速歸大橋！”同時調頭便走。鮑卒視此情形，乃收合左右兩軍，引兵去追，翻過矮坡，驟馬突前，見蒯均已列陣接戰(zhàn)，趕忙散開兩翼，將段達團團圍住，道：“汝插翅難逃，何不早降！”段達不敢顧及話語，迅速合兵并力，一將當前，直發(fā)大橋，蒯均見來勢洶洶，教周遭眾將一齊迎上，段達抵擋不過，遂退回軍中。段達正當無奈時，只聽得橋東人聲鼎沸，蒯均亦回首遠望，原是朱煥領軍前來接應，心里尋思道：“若是力戰(zhàn)也未見得占到半點便宜?！庇谑枪室夥砰_一口，教段達逃出。朱煥剛遇上段達，便道：“何不聽我言？”段達羞愧，只得慚慚歸營據(jù)守，不言進兵之事。

趙充接報以來，不曾停歇，快馬回到封地，次日將兵出城，陣前大聲道：“逆賊趙顯何在！速上前來搭話！”待趙顯單騎出列，趙充罵道：“逆賊！汝可知自己犯下的好事！周兵橫行，百姓罹難，此汝之愿乎！”趙顯道：“此皆老賊所致，豈能怪罪于我！彼若是束手就擒，安有此禍！”趙充聞言大動肝火，前時不過口舌之爭，時至今日，方才下定決心誅殺趙顯，罵道：“逆子執(zhí)迷不悟！”于是舉起長槍，策馬刺來，渾如天上流星，勢不可擋。趙顯明知叔父厲害，不敢應戰(zhàn)，倒馬回軍，并說道：“欒武何在？”欒武應聲提刀而出，截擊趙充，斗上幾合，漸落下風。

趙顯陣前觀到，意往助戰(zhàn)，正拍馬時，被素綺止住，道：“公子知趙充勇猛，何必親往，若是不測，怎生是好？”趙顯回答道：“總不能見死不救！”素綺道：“可別使他人?！庇谑鞘疽馊伟?，教他上前，這邊知她用意，心領神會，趕上前去同戰(zhàn)趙充。又斗幾合，兩人竟也不是對手，趙顯又欲往，素綺又道：“此番綺親往，若仍不敵，便只好煩請公子！”于是拔劍相迎，卻仍將敗下陣來，素綺短兵不利，只得退回陣前，請趙顯上前。趙顯這才提槍走馬迎敵，三人包夾趙充，亦未能占的便宜，險些反被趙充刺中，虧得趙顯閃身極快，教趙充挑落了佩刀。

展施見勢心思：“這般下去，早晚于己不利！”于是怒道：“賊眾以多欺少，真小人也！”旋踵率軍掩殺，素綺亦號令三軍前進。頃刻內，兩軍混戰(zhàn)一起，難舍難分，素綺持劍上前，行至趙顯身后，道一聲公子，趙顯轉身過來，正將問有何要事，未等開口胸膛已被利劍貫通，接著瞪大雙眼，跌落馬下。雙方交戰(zhàn)多時，不分勝負，各自鳴金收兵歸營。

素綺既殺趙顯，奪回佩刀，愛不釋手，道：“俠士以義為名，劍客以刀為命，失而復得，是天祚也?！庇谑且缘睹麨樽?，人稱素求心。

欒武回來方才知曉趙顯已亡，便欲歸鄉(xiāng)，素綺勸解道：“好男兒志在四方，因何半途而廢？將軍情義如山，名滿天下，先主新辭便旋即走馬，未見情義何在，是自毀清名于世。且不說未見得公子誠心相待，今日陣前，公子教將軍迎敵，己卻畏首畏尾，久不相救，依綺愚見，將軍恐自托措意?？v使去心已定，也當報仇雪恨，再行不遲！”欒武聽了一番言語，便離了大帳歇息。

任安待他退下，才近素綺身旁，低聲密語道：“可欺一時，不可欺一世，此事早晚語泄！屆時該當怎樣？”素綺答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豈能知曉？再說來，何人言只可欺一時？就我所知，可欺一世者多矣！”任安又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趙顯已亡，我等便是師出無名，未戰(zhàn)先失名，不利！”素綺答道：“非不利也！禍莫大于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必勝！我有哀兵，又有何患！”任安道：“有義勝無義，有道勝無道，語泄則必亡！”素綺答道：“道者，欲也！愚人耳目，使人無知；易事革謀，使人無識；易居遷途，使人無慮，此將軍之事也！語泄是將之失職，將既失職，早晚必亡！況且其人利欲熏心，不顧父子兄弟生死存亡，今不殺之，明果真立其為君？若如是，則是我等立一暴君！又何故發(fā)兵？”任安無言以對，道：“也有幾分道理?！?/p>

明日，趙充急于求戰(zhàn)，再次出城，只見周軍披麻戴孝，凈袍素甲，豎起一張張白旗，群情激奮，士氣高漲。任安執(zhí)策上前，厲聲道：

蓋人之生死，或有輕重之分。竊聞輕重之要，唯修道保民而已，故莊王問鼎，王孫滿答曰：‘在德不在鼎！’方今社稷不安，朝綱敗壞，人倫失統(tǒng)，我公子孝悌謹信，感懷蒼生，歷數(shù)世之不幸，悲痛欲絕。大勇之道：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亦往矣。我公子權衡利弊，舍生取義，捐軀國難，振臂一呼，四方義士云集響應，不想王業(yè)未成，先遭毒手，棄世從天。俠輕利重信，士明義守志。我公子雖去，高義猶在，必掃除元兇，還定清時！爾等明珠暗投，若不早降，將為萬世鄙夷！

趙充這時才知趙顯已死，既松了一口氣，又繃緊了神經(jīng)，展施與他說道：“賊在艾地作為已然傳開，城中不欲戰(zhàn)者甚多，今敵又勢大，當避其鋒芒，緩兩日再戰(zhàn)才是！”趙充然其言，便撤兵回城，任安視敵意逃，趁勢揮師掩殺，俘獲甚多。

趙充歸城不久，國都使者傳令，召他勤王救駕，趙充便要起程，展施說道：“大敵當前，主帥先走，軍心必定渙散！”趙充答：“君命不可不聽！”行至半途，遇上蒯均率著殘兵敗將，問其緣由，蒯均答道：“君侯走后敗賊一陣，剛安歇幾日，賊又興兵來犯，連戰(zhàn)幾時，識破我計，故有此敗，只得退守?！眱扇诵闹腥f分傷痛，愁得面面相覷，商議幾句又往前行。不過半晌，見無數(shù)流民從鄅都方向過來，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地徐行，哀鴻遍野。趙充近前側身問何故離鄉(xiāng)，一人答道：“晉國人趁夜襲破邊關都城，進城以后，焚毀宮殿，壞卻房屋，小民不得不逃往他處，另謀生路！”趙充又問可知趙弗下落，那人答道：“據(jù)說國君自焚而死。”一眾人聞訊不知該當怎樣，趙充道：“速回兵返還封地！再作良圖！”遂率軍回平陽。

未及半數(shù)路途，展施獨自來報：“平陽現(xiàn)已失守！”趙充乃問蒯均：“你可有良計？”蒯均答道：“大勢已去，無力回天，欲續(xù)宗廟，只能屈身侍奉他國，以圖光復。周晉為我大敵，必不容我，陳與我唇齒之國，現(xiàn)去相投，必定接納?！闭故┮嗾f道：“小人在此地有舊識，可為君侯引薦！”趙充遂納二人之計，遣散士卒，三人喬裝成平民，出逃陳國。三人入都城長清，到展施故人府上拜見，叩開大門，出來一人，趙充識出他來，道：“未曾料想，今時竟以這般模樣相見?！闭朗牵何羧照彰鎯绍娗?，為今宴飲是一家。畢竟這是什么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