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想歌——哀

??千千年：祈禱著，怎奈周遭皆黑暗，我生于此世，為絕望與黑暗而嘆息，揮之不去，周遭皆泥濘。

??XY:我生于絕望，然非黑暗。

??觀察者、融入者：你以傷痕，加害，仇恨，紛爭，愚昧……為黑暗？

??她們并非無法理解千的傷痛，但她們更不愿看見執(zhí)著于過去的千被這個世界傷害，或許這一切的緣由只是因為她（千千年）所做出的改變。

??鐫刻者沙漠，時之殤碑，此時的她（時之殤碑），此時的她或許是這里目所能及的最大石碑了，倚靠于此的千望向UZIGANA的天空。

??千千年：那里的世界倒是在這一處上與UZIGANA有幾分相似。

　千在悲傷中平靜地說出了這一切，她沒有絲毫的勇氣看向碑文。逝者已逝，而她卻被困在了對時殤的悲悼與自責，想音伴隨著沙漠之風而來，見證著時之沙埋葬著記憶與過往之中的時殤。

　千千年：逝者已逝，想音為誰而鳴？若那時的你們尚有一線生機，我為什么視而不見。祈禱著，愿你們長眠，再也沒有此世之傷。懺悔著，為了無法獲得的寬恕，也因未抵達的承諾。她們的逝去不過是因為我的無能與自私罷了。

　千為了完成自己所要做的事而離開UZIGANA，在外面的世界迷茫著，恐懼著。

?千（悲傷，瞑目而頌）：當你迷茫時請你記起，你是一個ENSITO。忘卻告誡，迷失在墻外，沉淪著，沉淪著，直至UZIGANA在你心中的最后一抹余暉隨著對她的信仰一同消逝。

?

?

天使想歌——殤

　殺戮者（走向千千年）：像是，在那個世界叫什么來著，哦，對了，一個乞丐在乞求富者的原諒。

千千年（未預(yù)及）：KASHA你……，為什么？

??殺戮者：為履行守護UZIGANA的職責，我能夠出現(xiàn)在UZIGANA的任何領(lǐng)域。

??千緘默不言

??殺戮者：希望悼念者所為是有意義的。

??千依舊不言。

??殺戮者揮起鐮刀將石碑斬斷，破碎的石塊散落各處。

??千（無感的）：KASHA？

??殺戮者（又一次平靜）：鐫刻者沙漠，存在著無數(shù)石碑之地。她們會將所有的一切記錄，事物，事件，情感，時間，規(guī)律，不同于觀察者所寫下的，她們中的大多數(shù)或許永遠也不會被我們再一次需要，但她們依然會在這里，存在著，等待著時間的埋葬，在時之沙下等待著那一聲或許永遠也不會到來的喚醒。她們承載著那些記憶，不被侵蝕，不會消亡，即使破碎，在時之沙下她依然會是一座完整的石碑，僅僅因為這是她存在的職責。她們所忍受的孤獨，是從創(chuàng)世紀到未來，或許只有鐫刻者與YR才能理解。

??殺戮者（堅定地）：因此……

??殺戮之鐮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簡短的弧線，鐮首指向了千千年。沙漠之風吹起一層層遠方的時之沙掩埋著破碎的石塊和這里的所有石碑，一切都顯得秩序井然。

殺戮者：我也將履行殺戮者之職，我以SISILI KASHA之名，要求你的回答，千，你的使命是什么？

千沉默著。

殺戮者：SEN！

千（毫不關(guān)心地）：我曾離此而去，為了那些無聊的目的，當自己與UZIGANA的最后一絲聯(lián)系被斬斷，我竟沒有察覺，為了那些毫無意義的事異化著自己，聽不見那些已逝亡魂的悲鳴，在強迫著她們做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時我竟以此為榮，這場徹頭徹尾的可笑悲劇，我竟從一開始就認它不出。居然還奢求著至少一切不要改變（千無可奈何地苦笑）。最終我徘徊于UZIGANA之外不明白意義為何物。佇立于UZIGANA前卻沒有走入的勇氣，為了去面對那個毫無意義的世界，我竟不敢直視自己一早就深知的真理，呵，使命，倒是先把信仰找回來吧。

殺戮者（壓抑著憤怒）：你明明知道這一切的緣由，是你殺死了過去的自己，是你讓旅途變成了迷途。沒有勇氣不過是你為自己犯下的罪惡所找來的借口罷了！為什么要離開？！為什么不回來？！WM從未將你放棄！為什么要放棄尋找？！

千：請回吧。

轉(zhuǎn)身離去的殺戮者并未將千驅(qū)逐，殺戮之鐮沒有一絲殷紅。

殺戮者：她們會等你……我也一樣。

千：剛剛所發(fā)生的一切不是YR所旨對吧（微笑著）。

殺戮者（漸行漸遠）：僅僅是我的意志。

?

?

天使想歌——悲

??千（獨白）：YR在UZIGANA之外我是絕望而無力的，我為自己過去因無知而犯下的罪而懺悔，我竟對此世寄以希望，掙扎著，尋找著，迷茫著，最后一切毫無意義地結(jié)束。謝幕吧神圣的悲喜劇，愿你離去時無人記住你的名字。讓世間人用自己所愛將他們自己的世界渲染吧，這樣更顯得我的格格不入，那個世界將迎來一位愚者，她以善為惡；那個世界將迎來一位愚者，她鞭笞圣人；那個世界將迎來一位愚者，她褻瀆美好。愚者啊，愚者，你將在那里成為過往，你的名字將在石碑的一角被遺忘。在那個世界被質(zhì)疑吧，在那個世界不被理解吧。希望不為你而降臨，那里一直如此。欺騙著，猜疑著；壓迫著，抗爭著；批判著；駁斥著；瘋狂著；理智著……混沌的螺旋擰成鎖鏈，羈押著人們走向死亡，究竟是絕望的束縛在先，還是人類的野蠻為原罪？不重要了，沉淪著，沉淪著，享受著墮落的狂歡，虛幻的泡影破滅，夢醒時淹死在絕望的現(xiàn)實；掙扎吧，掙扎吧反正結(jié)果都一樣，祝你在桅桿淹沒前老死。

??一次懷抱希望踏上旅途，一次絕望之后自我驅(qū)逐。好吧，愿你善終。別了，我最愛的UZIGANA，不帶希望地，我離去了，亦之前途未卜。

??那熟悉的聲音在千離開的那一刻仿佛再次傳入耳中“WAS AU WA POLI FOLASU LOTAKU SAXI LE.”誰的聲音，啊，在那個世界請務(wù)必至少記起她。

?

?

天使想歌——離

??“真是令人煩躁！”書桌前的千無意間發(fā)出了這樣的抱怨，這些天他不知怎的產(chǎn)生了補寫日記的想法，這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過去的他是個十分注重細節(jié)的人，而現(xiàn)在他正因為無法回憶出一起事件的具體時間而懊惱。他將筆甩到桌上，披上外套，走出了這間他所生活的小公寓。樓道中燈光昏暗，腳步聲伴隨著老化燈泡的閃爍有節(jié)律地起伏著，他走上市中心的主街，即便是在午夜這里依然有少量的行人和來往的車輛。千把下巴縮到胸前，竭力使自己感到暖和些，他又扯了扯那副舊皮革手套，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

??“都市的冷風總是最讓人清醒的。”千一邊呵著霧氣，一邊說出這句話。他喜歡都市的生活，倒不是喜歡都市本身，他喜歡的是自己身處其中所收獲的便利。例如隨處可見的便利店，便捷的公共交通，達標的衛(wèi)生環(huán)境，以及一處便于打理的容身之所，對前來說這是他所需的全部，同樣令他著迷的還有都市中各種各樣的人們，以及幾乎每天都會發(fā)生的“事件”,千覺得都市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生存環(huán)境，但他也僅僅是習以為常罷了，并沒有太樂在其中。能夠在必要時刻保持理性與冷靜是他引以為傲的一項技能，不過除此之外他認為自己沒什么異乎常人的優(yōu)點了。

??關(guān)于補寫日記的想法，這并不是偶然產(chǎn)生的，這源自于他內(nèi)心的失落感，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令他煩躁，他弄不清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于是希望從過往的記憶中找出問題的根源，不過成效甚微。

??“我究竟對現(xiàn)在的這一切有什么不滿的？”他有些慍怒地質(zhì)問自己，“我的生活水平高于全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各項生理指標檢測正常，無嚴重心理疾病，無成癮藥物依賴，生活方式我也并不討厭，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一切我都長期穩(wěn)定地擁有，但是為什么，這種失落感到底從何而來？”這份時隱時現(xiàn)的煩躁并沒有打亂他的生活，他倒吸了一口氣，伴隨著寒冷侵入胸腔的刺痛與喉嚨中的干澀，他的心情再一次恢復(fù)死寂。繼續(xù)走一會兒吧，他這樣想著。

??“在這個世界，萬物存在對立面，相合為零。但若是以此為基礎(chǔ)而進行思考的話，大部分人在最后會瘋掉——字面意義上的‘相較于多數(shù)人的失?！哉軐W家們盡量不去觸碰這一死線，但總有些勇士敢于直面絕望，他們把生活描述為荒誕的，于是自己的所作所為也顯得荒誕，并且宣稱要以此作為武器對抗世界，”千稍稍加快了腳步，繼續(xù)思索著，“那么一群為生活而疲于奔波的人們自然會認為這幫‘精神上的勇士，現(xiàn)實中的懦夫’不可理喻。不過好在出現(xiàn)了一批折中一點的人，他們沒法像勇士那樣斗爭，但能稍稍地察覺到這種事的價值，并且他們的生活也沒那么的形而上，于是他們就充當了勇士與大忙人之間的橋梁，讓忙得團團轉(zhuǎn)的人們從勇士的只言片語中解釋出那么幾條能被他們用得上的話語，然后再尊敬地稱他們?yōu)檎軐W家，即使大忙人們并不明白勇士們在做什么，那些折中一點的人也不甚明白。可是被埋沒的勇士往往比‘哲學家’多，因為他們都很少，而且‘哲學家’也并不都是勇士，至于少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閑。”千又覺得自己有些太跳脫了，他看了看表僅僅走了大約四分鐘而已，他從外衣口袋中掏出記事本和筆，將自己剛剛所想的內(nèi)容簡單記錄了一下，“存在是一場‘正’與‘負’的美妙錯過?！边@樣的念想又令他感到無趣，但他依然將這段乍現(xiàn)而出的想法補充在了文末。

??濃厚的霧氣所營造出的朦朧感令千感到舒適，他收起筆，欣賞著路燈的燈光再霧氣中所形成的光暈，它模糊的邊緣與因霧氣的存在而不顯深邃的夜空柔美地相融，千突然覺得若是有人忽然指著這一切，然后大喊一聲“丁達爾效應(yīng)！”那絕對是對美的褻瀆。不過相較于此，千更喜歡這種天氣下臨近黃昏的時的鉛灰色天空。

??“就這樣待到天亮吧。”千這樣想著，但很快他又覺得有些冷了，雖然有些可惜，但他不想因此影響明天的生活“還是算了?！庇谑撬麖谋憷曩I了一些飲料就匆匆回去了。

??回到房間的千無力地撲倒在床上，任憑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又是毫無進展的一天……”

??當千醒來時已經(jīng)是早上七時了，他起身看向書桌上的手稿和旁邊的日記長嘆了一口氣，然后又坐回桌前合上了日記本回顧著先前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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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記：不再悲傷，忘記過去，立下誓約，那個孩子用自己的顏色在這張白紙上描繪出心中的風景，那是一個慰藉著絕望心靈的美麗世界，一個懵懂的孩子，在廢墟之中尋找著人類存在過的證明。

文明，歷史與遺跡

??烏托之外的積雪下掩埋著已經(jīng)腐朽的文明，那是人們已經(jīng)不再需要并逐漸被遺忘的一段歷史，殘破的遺跡向人們，低聲地向人們訴說，“他們曾經(jīng)輝煌。”聲音很輕，輕到讓所有人無法聽聞。

??到這里內(nèi)容就戛然而止了，“雖說要重寫一部小說，但到底該怎樣展開呢？”千先前的一份題名為《高度文明》的稿件已經(jīng)被不同的出版社共計退回六次了。出版社回信中那些一看就是套模板的冗長理由總結(jié)下來就一句話——未迎合市場需求。千在后來甚至嘗試過將原稿拆分，以求得在雜志上連載，得到的答復(fù)是“稿件正在審閱，請令候通知?！币晃痪庉嬙谂c千面談時說：“開始我以為是篇科幻，但讀下來倒更像是一篇童話，我覺得主線可能也有些模糊了……”后來還有回信勸他去網(wǎng)文平臺碰碰運氣的。到現(xiàn)在為止千本人已經(jīng)是對《高度文明》徹底不抱希望了，他懊惱地將稿件丟進抽屜，然后就又開始構(gòu)思下一部小說了。而現(xiàn)在他正盯著這則開頭思考著后續(xù)。

??“在構(gòu)思前下筆果然是個壞主意嗎？唉，算了，先吃飯吧?！焙唵蔚叵词?，千從冰箱里拿出一塊火腿三明治，一盒牛奶和一顆蘋果，都是些商家間競爭激烈的商品，在被千購買后也就不再被他當作商品了，他同情這些事物。打開電視機時早間新聞的放送還未結(jié)束：

??12月4日針對“網(wǎng)傳××大學一名女生自殺并留下遺書聲稱與原生家庭有關(guān)”一事，該大學宣傳部負責人回應(yīng)。關(guān)注到網(wǎng)傳情況后他們經(jīng)了解，該校近日確有一名女學生自殺，該女生已經(jīng)離開人世。對此，學校深感痛心，相關(guān)部門正緊急處理此事，后續(xù)事宜仍在進行中。學校很重視網(wǎng)傳的遺書內(nèi)容，對于遺書是否為當事女生所寫，反應(yīng)內(nèi)容是否屬實，學校正在開展核實工作，當?shù)鼐揭惨呀槿搿?/span>

??“欸？這種事也能被送上新聞了嗎？”千漫不經(jīng)心地說“就好像故意用這類蠢事轉(zhuǎn)移公眾注意力似的。”千對待新聞的方式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極不禮貌的”他從不真正地去關(guān)心新聞的內(nèi)容，他只想通過這些被刪改得支離破碎的信息去推導(dǎo)——他們希望我們談?wù)撌裁?，想什么，向什么方向思考，以及他們不希望被人們知道的事。當然，這需要海量的確切信息作為原材料才能推導(dǎo)出一些有價值的確切信息。那些所謂的通過一個簡單句就得出大量有效信息，都是由關(guān)鍵信息同先前已被收集的，并且已經(jīng)被整合的大量基礎(chǔ)信息結(jié)合的結(jié)果，而千暫時沒有做過這樣全面的，完整的信息積累，因此當前他所做的事僅僅是為了娛樂。他享受這種“唯我獨醒”的超脫感?！爸辽龠@類新聞與對‘見義勇為’之類的善舉進行報道比起來，沒那么令人反胃。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怎么了，那些本就該去做的事，現(xiàn)在只要被公眾注意到了倒成了善舉?！鼻@則新聞持可以接受的態(tài)度。

??用短暫的時間滿足了精神與肉體雙重的食糧需求后千又一次坐回了書桌前，他的表情有些木訥，但在他后來的回憶中，他接下來的行為就如同呼吸一樣自然。他在手稿原文后寫道：

??“并不存在沒有價值的文明，它們只是不再被人們需要”此時的XY已經(jīng)能夠平靜地承認這一切了“文明終究是人們創(chuàng)造的，它們的價值僅由現(xiàn)世的人們決定，一些可悲的思想剛剛或是即將誕生就被人們抹殺和否認，它們只是不存在于與之相符的時代?！盭Y拂去一塊積雪凝視著碑紋，這些古老的文字在終末時刻最后一次展現(xiàn)他們應(yīng)有的光輝，“我曾詢問YR建造烏托的意義，她沒有回答，或許只有親眼見證才能體會這樣的悲傷吧?？粗鼈冎饾u腐朽，沒落，到最后連自己也變得麻木，所以將那些事物的美好一面寄托于烏托之中，在那里即使所有的美麗之物全部存在，顏色也不會變得渾濁?！?/span>

??曾有著碾碎一切的野心的XY此時卻會俯首傾聽過去的低鳴，是自己的毀滅使她改變了嗎？或許她只是在同情，同情這些與自己一樣的事物。嘆息聲中她仿佛看到一顆凋亡的心靈。

“你是誰？”

“……”

“啊，觀察者，你曾見過UZIGANA?！?/span>

“……”

“那你是否相信……”

寫到這里時千停住了，隨即他跳過了這句話開啟了下一段：

如果真理不再被人們需要，那么她們也將逝去，無論她們是否就是人類的結(jié)局，因為所有人類都不會愿意承認這樣的事實。

在收筆后千重新回顧了一遍這一段文字，“看上去還不錯，應(yīng)該……可以用作新小說序章的開頭？日記？對了日記，今天小說內(nèi)容有了新的頭緒，得記下來才行?！鼻Х_了另一本常用的日記本，在上面記下了乍現(xiàn)而出的靈感，又將早上所做的事大致記錄了一下就合上了日記本。透過窗簾的空隙，千瞥見了外面是他所期待的陰天，“好吧，今天就不晨跑了，去散步，相應(yīng)的晚上的深蹲每組增加二十個，負重增加五千克，卷腹每組增加二十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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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想歌——棄

　即使已經(jīng)離日出過了好一會兒，氣溫依舊沒有升高的跡象，千欣賞著陰冷的天空，很快陷入了妄想中的自我滿足，先前的手稿《高度文明》可以說是再合適不過的題材了。

　“如果有人能讀懂它就好了，這實際上是一件很簡單的事，然而沒有人愿意這么做，很顯然大多數(shù)人想要的和他們真正需要的并不相符。我很慶幸自己是少數(shù)人。此外我要感謝物質(zhì)所給予我的滿足感以及物質(zhì)本身，如果某些人也變得更像物品一些就好了，反正思想對于他們來說無關(guān)緊要，都已經(jīng)在逐漸物化了就不能徹底一點嗎？而我，作為這群家伙中有些與眾不同的存在，認識到了我有權(quán)利和義務(wù)完善自己的思想，脫離這群蠢到令人發(fā)指的家伙。不過我相信如此龐大的基數(shù)中我這樣的存在應(yīng)該不算少，他們更善于思考，無論是否有意于此。然而他們之中盡然有那么多人將自己的時間全花在了思考人生的意義上就好像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一樣?！边@些只言片語最開始只是一段想法，隨著千的步伐逐漸加快，它們漸漸變成了口中的默念，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依稀可辨的陳述了，“如果你的人生真的有意義，那么你更本不必去思考人生的意義……”千卡在了下半句上，倒不是說他還沒有理解這一概念，只是他還沒有組織出將其完整表達的語句?！胺粗绻愕娜松菬o意義的，”一段陌生，平靜，柔和的聲音從千的右邊傳來“那么一旦當你真正得出‘這一結(jié)論’立即就會自殺，那些沒有自殺的是因為在他們自己都未注意到的潛意識中，依然相信人生存在意義，如此一來不能算作得出‘這一結(jié)論’。”千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是一個坐在人行道護欄上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身上套著一件大了一碼的冬季夾克衫，脖子上的圍巾似乎是被她刻意圍得那么高的，因該是為了掩蓋那塊一直延伸到左頰上的淤青，但千對這一切漠不關(guān)心，現(xiàn)在他只想聽她將“自己”所想的內(nèi)容全部說完，而這也正是她接下來所做的?！熬C上當一個人存活時他所做的一切都可能是有意義的，即可被視為存在意義，當一個人死亡時客觀上來說他就不存在意義，并且也只能從客觀上來說。將這種東西用生死劃分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氖?，且不說這本身就是依賴主觀意識而存在的東西，再者無論逝者生前留下了什么，也僅僅是作為生者的意義而存在。那些自殺的人從客觀上來說也僅僅是為了使其他生者更富意義罷了。即便他們沒有一個是這么想的，甚至全都認為一切毫無意義。”

??“你的意思并不是在說活著就是意義，對嗎？”千滿意地說。

??“是的，”女孩回答道“因為意義對于我們，其本身的存在就是很微妙的，它在存在與不存在之間達到了平衡?！贝藭r女孩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很歡快而活潑了，她邁著輕而慢的步子走到了千的面前，笑嘻嘻地對千說：“大哥哥衷愛這些形而上的東西嗎？”

??“不，僅僅作為對無聊時光的排遣?！鼻Щ卮鸬馈?/span>

??“是嗎？”女孩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是如果我沒有這些，我會活不下去的?！?/span>

??女孩此時說話的語氣已經(jīng)全然不像剛才坐在護欄上的時候了。

??“在我的印象中，這屬于馬斯洛需求的最高層次，很少有人失去這一層需求會活不下去?！鼻дJ為女孩的話有些言重了。

??“我想我應(yīng)當是個特例?！迸⒁廊豢隙?。

??“這是你看重自我實現(xiàn)的意思嗎？”

“不，”女孩有些感傷地說：“這對我來說是‘安全需求’?！?/span>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千如是想著。

“大哥哥喜歡寫作嗎？”小女孩追問道。

“喜歡？應(yīng)該談不上吧，況且我并不是那種很有寫作天賦的人?！?/span>

小女孩似乎更感興趣了：“就是說你寫過書，對嗎？”

千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熱切，但他也覺得這并不是什么需要隱瞞的事“的確寫過，但要么就是被出版社退回，要么就是銷量慘淡。”

“我想如果能看看大哥哥的作品就好了。”

“是嗎？可是現(xiàn)在市面上也很難找得到吧。”千也覺得有些遺憾，畢竟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孩子是能夠讀懂那些故事的。

“不是的，我想讀的是沒有出版的那些?！?/span>

“可是，大家都覺得那些寫得不好啊?！?/span>

“這樣更好，如此一來若是我看完這本書并覺得它非常有趣的話，那么這就是一本獨屬于我與作者的書了?！?/span>

千想象了一下，似乎這種情況對于讀者的確挺有意思，就像尋覓到知音一樣，但對于作者來說顯然就不那么友善了，畢竟作者主觀上也不知道自己有了知音，而且生活上的物質(zhì)支持也匱乏了。當然究竟是否友善還要依據(jù)作者的目的而定。

“等有機會再說吧，”千說道：“現(xiàn)在我得走了?！?/span>

“大哥哥明天還回來嗎？”女孩并沒有挽留的意思。

“如果是陰天的話我還會來這條街道散步，如果是晴天的話我會去晨跑，路線是不一樣的。”

“是嗎，那么如果明天是陰天就好了。再見?！迸⒄驹谠乜粗А?/span>

其實千本以為女孩會繼續(xù)追問自己晨跑路線是什么的，但女孩并沒有這么做，千也并沒有在意，于是迎面走過她，繼續(xù)自己的散步時光。

臨近中午時天空已經(jīng)逐漸放晴了，早已回到家中的千拉開窗簾使自己的房間曬足太陽，但千不喜歡在這樣的強光下寫作（不過實際上冬季的陽光也并不是太強），所以他也只是倚坐在旋轉(zhuǎn)椅上小憩。這個房間里除了那疊隨意堆放的手稿外，再也找不到凌亂的地方了。千按照習慣布置了房間的每一處，精細到每一個物件。千現(xiàn)在拉開窗簾也是為了使房間住起來更舒適，要知道一個陰冷的房間若是有一點點潮氣都是容易滋生致病菌的，所以千才會特別注意房間的采光。但他討厭疊被子，千的被子永遠是整齊地平鋪在床上的，這樣不僅拉開窗簾就能曬到（千幾乎每兩天就曬一次被子），而且睡覺時也很方便，甚至在太累的時候直接趴到上面也能舒服地入睡。反觀疊著的被子不僅曬起來麻煩，每天還得重復(fù)這無意義的疊被子。

“高床早就普及了，若是不打地鋪卻還是保留著這種習慣那就是陋習。”千時常這么想，并且他堅定地認為當今社會那些疊被子的人要么就是蠢，要么就是被他人所束縛的奴隸。因此他同情那些被迫疊被子的人，厭惡所有那些疊被子的人，至于那些逼迫別人疊被子的人他則是厭惡與唾棄。“你們消耗著他人的精力，抹殺著他人的個性，真是不錯?！边@是千對那群人的評價。但不得不說的是，千對自己的床的控制欲的確幾乎到了有些強迫癥的地步。他曾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為自己挑了一張“夢白蓮”的零壓超厚床墊。為了買被套與床單他甚至先后參訪了五個廠家只為了找到最優(yōu)的棉織品，為了確保產(chǎn)品沒有添加化纖，他還以記者身份參觀了每一家廠家的生產(chǎn)線。至于枕頭，他則是親自選材托人嚴格按自己的要求定做了一個零壓記憶棉浪枕，除此之外床架床板，甚至床高都是按他的要求制作的，為了這張床千前前后后總共花了一萬多元，但對于一個與自己共度三分之一的人生時光的物品，千覺得這是值得的。

躺在轉(zhuǎn)椅上的千回想著上午所遇見的少女，她的話語和臉頰上的淤青，或許在那件外衣下所隱藏的傷痕遠不止如此，那副面孔下的話語也是一樣，但千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期待見面卻又不問行程，她也是個被迫疊被子的人嗎？”千如是想著，但少女的話語和傷痕卻又暗示著千事實或許遠不止于此?！鞍踩枨蟆?，可真是不幸啊……”沐浴在午后陽光下的千又一次盯著他人的不幸睡著了。

傍晚醒來時的千感覺到大約已經(jīng)五點了，千懶懶地舒展著身體，“晚飯就用煎蛋蕎麥湯面應(yīng)付一下好了，說起來明天還要去采購下周的食材呢，一會兒還要運動，還有日記……”瑣碎的事情多了起來，千又開始覺得有些厭煩了，但只有將每一件事妥善地處理好才能使自己安然地活在自己的世界種，不受外界打擾，“那個女孩的生活好像不太健康啊。”千直到現(xiàn)在才開始對那個女孩的身世產(chǎn)生了一點興趣，因為他忽然覺得這或許可以用作小說的素材，作為回報千覺得自己可以為她擺脫現(xiàn)狀提供一些幫助，“只要不超出我的能力范圍，我想我還是會考慮的，”千一邊將蒜苗葉，醬油和一小塊豬油放到碗里一邊說道，“對弱小而美麗的事物抱有憐愛和惻隱之心是人的本性，但有時這份感情會被扭曲為占有欲和壓迫欲?！?/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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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想歌——異

　數(shù)日后又是一個陰天，厚厚的云層完全遮擋住了陽光，在逐漸進入深冬的時節(jié)天氣變得更加寒冷，走在街道上的千掃視著一個個走過身邊的行人。

??“早安，都市里的大忙人們，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作家向你們問好?！鼻畛鲞@句話，“行了，任你們?nèi)セ膹U自己的才能吧，畢竟這與我無關(guān)，而且也需要有人這么做，把你們的一切削得方方正正的去當建材，沒人在乎那些被消耗掉的邊角料?！彼脑捳Z帶著戲謔，即便他知道自己不該這么做。

??“早上好都市里的哲學家，一個詭辯者向你問好。”那個女孩跳到千的面前笑嘻嘻地學著千的口吻對他說。

??她的裝束和前幾日沒什么不同，只是那件舊外套更臟了一點，額頭右邊多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喲，真巧啊?！鼻窒蛩蛘泻簦瑪[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樣子。

??“你今天看上去不是很精神?！毙∨⒄f。

??“是嗎我上一次見到你時不也是這樣的嗎？”

??“是的上一次你也沒有精神，只是我沒有說而已，你天天這樣的嗎？”

??“不，陰天對我來說是休息的時間，所以除非是我認為的必要時刻，其他時候我不會刻意去擺出一副笑臉去迎合別人。”

??“嗯哼？”少女若有所思地看著千，“可以陪我說會兒話嗎？”她又追問道。

??“不好意思，我不會詭辯。”千并不想立刻與她深入話題。

??“我也不是那么喜歡詭辯，你看，剛剛我只是為了接你的話，才順勢那么說的?！鄙倥廊徊幌敕艞墶?/span>

??“好吧，但是你看我正在散步，如果可以的話能邊走邊說嗎？”千表示同意了。

??“很抱歉，今天我不能走出這段街道，從那邊到那邊?！鄙倥噶酥高@條路兩端的十字路口。

??“好吧，”千退讓了，因為他越發(fā)覺得這個女孩背后的故事絕對會是絕妙的素材，“那么我們的話題是什么呢？”

??“既然你同意了，我們就先用這個話題來認識一下彼此吧。嗯，你可以給我一條非數(shù)理上的真理嗎？”

??這個孩子真的不是來詭辯的嗎？千有些懷疑，“你可以先舉個例子嗎？或者說得詳細一些?！?/span>

??“嗯……”少女思考了一會兒說“很簡單，你給我一個實用的工具就行了，畢竟你也知道吧——被理解了的名言叫工具，不被理解的才叫道理，不然人們怎么會喜歡一天到晚和別人講道理？但真理應(yīng)當是工具?！?/span>

??千已經(jīng)完全確信這孩子就是來詭辯的了，“那么，請你先吧?！?/span>

??“噢，那好吧?！迸⑼饬耍皩α?，剛才忘記說了，把真理的適用范圍擴大到我們兩人就行了?！庇谑撬_始思考。

??“高維空間并不存在，”她說“因為我沒見過?！彼f著，臉上還帶著純真的笑容。

??“是嗎？”千反問道。

??“是的并且我可以做出這樣的論斷——我一生也不會見到高維空間，高維空間也不會在宏觀層面上對我產(chǎn)生任何影響，另外我敢說這一論斷出錯的概率最高也會小于零點后好多個數(shù)量級的零一，這樣一來高維空間不存在對我來說就可以是真理，且沒有不合理的地方以及將它證偽的，畢竟現(xiàn)在這一領(lǐng)域也只有假說和猜測吧。而且就算存在我也不會知道，這可比目前人類總結(jié)出的諸多定理要靠譜多了，你看看它們都被推翻多少次了？那么這樣一來我就創(chuàng)造出一個真理了?！彼哪樕涎笠缰鴦倮南矏?。

??“恭喜你，”千回應(yīng)道“但是你的真理似乎滿是缺陷，好像不能成為定理?！?/span>

??“的確，但誰說過真理是定理呢？”這時女孩的表情又變回了剛才那純真的笑容，“這可真是件精美的真理的小模型啊?？墒撬鼡碛姓胬硭鶓?yīng)有的一切——信徒，理論，思想導(dǎo)向，實際作用?？墒撬鼘嵲谔×??！?/span>

??真是個有趣的孩子，千如是想著。“但是你的信徒是你自己，理論僅限于猜想，另外這么形而上的東西真的有實際作用嗎？”

??千的評價似乎并沒有影響到這個小家伙的喜悅?！澳菦]有關(guān)系，”她說“我的真理可以只為自己服務(wù)，況且我剛剛已經(jīng)說了，適用范圍擴展到我們兩人就行了。你看，能夠被理解的叫做工具，不能被理解的才被愚人們當作道理，真理應(yīng)當是工具，畢竟人們目前所創(chuàng)造的不會被推翻的真理只有數(shù)理公式。而我能理解剛才我所說的話，這些話也能讓我少在高維空間是否存在這類問題上徒增煩惱，那么主觀上來說這對我而言就是真理，就算信徒只有我一人，我的真理對我而言也是不可動搖的。”

??千明白了，她把自己對人類的信心，自己和為我論者的距離，自己對高維空間這一概念的視野……等等，都拿出來了一點，合成了這一真理。這令千回想起了什么，從前有個人或是地方，那個人或那個地方不用失去便可得到，萬事只有好的一面，而現(xiàn)在，千似乎看到了眼前的這個孩子的詭辯如同是絕望又無意義的掙扎。失去才能得到，得到必然失去。質(zhì)能守恒?！澳菢泳妥銐蛄??！鼻дf。在這個世界里，只是這樣也的確就足夠了。

??“那么你覺得呢？”

??“什么？”

??“對你而言上述論斷也是真理嗎？”

??“也是呢讓我想想看，嗯……嗯，算是吧。”

??“那么，我成功了，現(xiàn)在到你了?！?/span>

“稍等，”千說道，“可以先和我說說先前你所說過的生存需求嗎？”

　“哦，那件事嗎？暫時無可奉告，不過你會關(guān)注那句脫口而出的話倒是我沒有想到的，”少女想拉回話題“那么請你先做完這個游戲吧?！?/span>

　千盡力地理了理思緒，少女所做的事讓他完全猜不到她想要干什么，但是為了擺脫創(chuàng)作的瓶頸，他卻不得不附和似的去做少女讓他做的事，這令千有些許不快，于是他說：“不存在沒有價值的思想，它們只是沒有存在于它們所適應(yīng)的時代。”

　“喂，這可不算?！迸⑧狡鹱?，看到她嗔怒的樣子千有些得意“為什么不算？”千故意問道。

　“為什么？你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嗎？說出這種話，那么你和街道上那些來來往往的家伙有什么不同？”女孩盯著千，眼神像是在說：你和它們不同，我一眼就可看出，就像你也可以看出我的不同一樣。

　“好吧好吧，”千表示投降，但此時的千完全只顧著說話了，全然沒有注意女孩的目光在另一側(cè)上定格的那一剎那。

　“其實我剛才想說的是……”

　“等等……”女孩用食指封在千的嘴唇上，聲音有些顫抖，“可以先請你先記住你想說的話，下次再講給我聽嗎？”女孩低著頭，身體幾乎貼在了千的胸口上。千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于是擺出了一副平時看每一個人時的表情，說了句“我知道了?！?/span>

　女孩抬起頭凄然地對他笑了笑“嗯，下次見?！比缓筠D(zhuǎn)身離開了剛才為自己劃定的活動范圍。

　“下次見，可憐人。”千用陳述的口吻不無同情地說道。

　街道上緩緩行走的又只剩千一人。他思索著女孩口中所謂的真理，在他也抱有這種思想時，已經(jīng)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回憶著，不由得發(fā)出感慨“看來補寫日記的確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啊?！爆F(xiàn)在一看，至少是現(xiàn)在，反倒是這些來來往往的大忙人顯得比千清閑多了。在有條不紊的步伐中千也結(jié)束了陰天的小憩。

閑暇之余的千，是極度謹慎的，他會盡量討好身邊的每一個人，例如經(jīng)常光顧的便利店的店員，或者某個常去的餐館的服務(wù)員，自己的鄰居諸如此類，這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在千所生活的這個社會收到他人的作為友好信號的微笑、問好或是寒暄可不是件常事，即便沒有敵意，人們也大多是冷漠的，在這群已經(jīng)逐漸異化的人面前千能夠輕而易舉地創(chuàng)造出被稱為“友善”的奢侈品。平時自己不用了的東西稍微清理一下，再放進一個體面點的包裝中，能輕松地收獲他人的好感，這些稀松平常的小事常常被一半以上的人們忽略，但也拜此所賜，千在做此類事件時的回報率是很高的，否則他也不會去做。要知道他可從沒在那些所謂的考試中認真過一次，這也正反映了他平日慵懶的性格，都是因為走捷徑走慣了的。但他十分清楚在哪些事上可以走捷近，在哪些事上不行。

　而此時坐在轉(zhuǎn)椅上的千依然為著上一部作品而糾結(jié)，他還是不愿放棄 《高度文明》，他十分喜歡這部作品。他時常從抽屜中將手稿取出翻閱一遍又將它放回，好像這部作品不是他寫的一樣。這仿佛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習慣。

　“還是要把注意力放在新書上的，”千對自己說道，“不過我倒是更想去寫些雜文，而不是一本復(fù)雜的長篇小說。”思考的同時困倦也在消磨著他的耐心，在他終于開始下筆時已經(jīng)是將近一個小時后了——

　“等待”將一切改變，當我一無所有地面對一個偉大的時代，我不禁感慨，“被粉飾的事物”易蠱惑人心，而粉飾不過是另一種方式的掩埋。我差點忘記自己是為了什么而在此等待，我差點忘記我曾經(jīng)對自己的告誡，我看向積雪，我所看到的不是掩埋，而是一種純粹的信念?！把┦巧屏嫉?，”神明對我說“但它們也是弱小的，即使它們希望一切保持純潔，它們終究還是會消融，之后的它們是渾濁與不堪的。”我在做著一種選擇，在我被傷害的世界，人們樂于用冠冕堂皇之詞修飾誤解。當一位奴隸反擊時可悲的故事便開始，在這美麗的世界之中同樣充斥著荒誕與悲哀，初雪之下片刻回歸純潔的世界只有寂靜，而我佇立于此，血液浸入雪地，紅色逐漸蔓延，我善待每一件事物，同時被每一個人惡言相向，初雪之上，迷茫的只有充滿矛盾與理智的自己。

　千停下筆長長地舒了口氣，總算是找到寫作方向了，這令千感到一種踏實感，“愛而不現(xiàn)的東西總是易蠱惑人心，那女孩所渴望的救贖也一樣，如果真是這樣那么放任不管的話那女孩可能就活不長了，”千對著書桌前的自己陳述著眼前的事實，“真是件值得玩味的事，但放任一個與自己稍微有著點共同語言的人去死總歸不是什么好事，況且那個女孩其實是長得十分可愛的。唉，不過我也不覺得自己能在這件事上產(chǎn)生什么影響，要是她的意思真是要求助于我的話，那可真是找錯人了?！钡还茉趺凑f千是已經(jīng)決定在不對自己產(chǎn)生負面影響的前提下去幫助這個素不相識的人了。

　直到現(xiàn)在千才想起來“不過說起來，她的名字我都還不知道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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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想歌——絆

　漸入深冬，千依舊在每個陰天與那個女孩見面，有時千會向她詢問是否需要幫助，但她卻總是對此避而不談，不是岔開話題，就是提前草草結(jié)束對話。

　此外關(guān)于二人的見面，大致上都是千走在自己散步的街道上，突然在某個位置被那個女孩叫住，見面后兩人所做的事也都是談話。每次千都會給她帶一盒草莓味涂飾餅干——因為千自己很愛吃，所以屯了許多。大部分時候女孩都不會直接吃，而是會把餅干一整盒地帶回去，千覺得女孩是因為不喜歡吃，又不好意思拒絕所以要帶回去扔掉，卻并不認為她是要帶回去吃的，但千依舊會在每個陰天帶上一盒草莓味涂飾餅干。

??“ 你總能找到我?！迸ηдf。

“我倒是覺得每次在街道上找人的家伙是你。”千隨口答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總能想到我希望你想到的事，目前為止一直是這樣?！?/span>

“我想那應(yīng)該是你說話時的引導(dǎo)能力強吧?！鼻Ч室膺@么說。

女孩搖了搖頭“其他人要么對此表示無法理解，要么視而不見。”

千不想再讓女孩深入這個話題，這不適合現(xiàn)在的這個女孩以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去思考，就連千自己在平日里也不是很喜歡思考這類問題，不是因為思考不出，而是因為答案顯而易見，又令人絕望。

“我想你需要時間，讓自己休息?！?/span>

“我會的，”女孩凄涼地看著千“說起來，你寫過小說吧，我記得之前你說過你有寫過完整的作品，可以讓我看看嗎？”

“還是算了吧，并不是什么好作品?！?/span>

“可以讓我看看嗎？”女孩依舊懇求。

“嗯，可以的。”回答時的千沒有絲毫猶豫。

“真的嗎？謝謝你！”女孩又變得歡快起來。

“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span>

“誒，為什么？”女孩表現(xiàn)得有些意猶未盡。

“你現(xiàn)在不適合對話。”千看著女孩。

“或許真的是這樣，”女孩又變回了平靜而哀傷的樣子，“那就，下次見吧?！彼难劢窍麓?，似乎十分不舍。

與女孩見面的每一次她似乎都比上一次更憔悴了，可是千每次都裝作沒有察覺，但女孩自己也能明白這是遮掩不住的。雙方心知肚明，卻每次都把這樣的戲演一遍。

“這是那冊手稿的復(fù)印件，”某天千拿著一個厚厚的文件袋遞給女孩，然后又換了種語氣說“如果堅持不去，你沒必要看完它，你知道這與你是沒有關(guān)系的，不過這也總比帶著遺憾離去強吧?！?/span>

“嗯，我知道，謝謝你，”她像是與千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笑著對他說“或許讀這本書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休憩了?！?/span>

實際上那對于千來說是無法捉摸的笑容，但他并不表現(xiàn)出來，這是少女唯一一件未察覺到的關(guān)于自己與千之間的事，這也是千唯一希望隱瞞的，但他卻明白那樣的笑容背后大概就是她的目的。

在寒冷的深冬之夜千蜷縮在舒適溫暖的被窩里回想著自己與女孩的種種，對千來說她是個充滿探索趣味的人，她的話語讓千聯(lián)想到了那些勇士，“她的思想還太青澀，太不健全，她的確樂于想出些與眾不同的觀念，但是她沒有意識到她在這種情況下不該這么做，真希望她能認識到這一點?！?，千惋惜地說：“關(guān)于選擇，只能看她自己了?！?/span>

一年之中最冷的時節(jié)過去了，千依舊在每個陰天去相同的路線上去散步，但女孩并不是每次都來了。據(jù)她所說沒到的那幾天是在家中看書，她說：“我只想在陰天時看那本書，就好像我在和你對話一樣?！钡@幾天她似乎的確沒那么憔悴了，雖然身上的淤青或傷口總是舊去新來，但她看上去確實比之前好多了。

某天她詢問千：“為什么你的筆名叫千千年？”

千想起自己確實在那冊手稿的書尾署名了，于是隨口答道：“沒什么只是隨意組了一個順口的罷了。說起來你已經(jīng)看完了嗎？”

“嗯，我很喜歡?！迸驯е寝指鍙?fù)印件，手上纏著繃帶。

“不會覺得無聊嗎？”

“不會，我喜歡你對主人公的心理描寫?！?/span>

“那就好?！?/span>

“我覺得這樣的結(jié)局是他唯一的選擇?！迸⒖粗дf。

“你這么認為嗎？”那時的千同樣這么認為，但他不希望女孩也這么想。

“《高度文明》是一部我很喜歡的作品！”女孩說。

“那你最喜歡那一部分呢？”為了延續(xù)對話，千問了個無聊的問題，但女孩卻顯得饒有興致。

“都喜歡，從被埋在冰中的主人公在未來被復(fù)蘇，到在未來中因?qū)ひ挷坏竭^去而絕望，到結(jié)局他自殺時我都喜歡。不過如果非要說最喜歡哪部分的話，應(yīng)該是主人公說出‘有一些在我們看來是亙古不變的，無法失去的東西，在你們看來不及量子計算機的一次演算重要?！臅r候吧?！?/span>

“那么你不是認為他是因為尋找不到熟悉的環(huán)境而自殺的？”

“你在書里說得很清楚了，人們在發(fā)展的過程中不斷地得到，又不斷地失去，有些失去在短時間內(nèi)無法被人們察覺，人們也在這過程中潛移默化地被改變，最終完全失去時人們已經(jīng)異化了，但這樣的失去是過去的人無法接受的。”

“我不記得我寫過這段話。”

“但我覺得你寫了?！?/span>

“我比較喜歡主人公坐在樹下休憩的片段?！鼻б舶l(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是主人公遇到他的小貓朋友的那段嗎？我其實也喜歡那段的描寫，但在那樣的高度文明下，我覺得那顆母星上的所有空間都該被開發(fā)了吧。真的會留存那樣的小山和樹林間的空地嗎，還有那只小貓?！?/span>

“只是作為一些必要的場景出現(xiàn)罷了?！?/span>

“是這樣嗎，我很喜歡，”女孩欣喜地說“那么，這份稿件還需要還給你嗎？”

“不必了，就送給你好了?！睆?fù)印件對千來說確實沒什么用。

“謝謝你，那么以后有機會的話我也送你一些東西好了?！?/span>

“我很期待?！?/span>

“那么下次見?！?/span>

“請等一下，”這是千第一次挽留她“希望你再想想。”

“我的價值觀又沒有被否定。”女孩作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笑了笑，“不過謝謝你的關(guān)心?！?/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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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想歌——念

晴天的都市中女孩獨自坐在與千相遇時的那條護欄上，四周高樓矗立，圍成一座囚禁著牲畜牢籠。女孩仰望著天空，像是一只知道了天空有多么遼闊的井底之蛙。這是一個奮進的時代，人們行色匆匆，沒有誰意愿去關(guān)心一個看起來百無聊賴的人，也沒有人會關(guān)心如果失去了什么會怎么樣。他們高傲地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奮斗，為社會創(chuàng)造著自己的價值，沒有人關(guān)心在那之后要做什么，以后的人們要做什么，畢竟僅僅是管好自己的事就足以讓人身心俱疲了。

女孩用白皙纖細的指尖輕撫自己額頭上新增的傷痕“真是的，也不知道下手輕一點。”她像個初戀的女孩那樣打情罵俏般的說道，如無憂無慮的孩子那樣輕擺著雙腿。她等待著自己的戈多，“不知道那個大哥哥現(xiàn)在再干什么。”

女孩熟練地跳下護欄，走出了這條街道，她跟隨麻木而幸福的人流來到早高峰的市中心，焦躁的司機按著喇叭，在擁擠的馬路上見縫插針般地穿行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或盯著前方，或看著腳下，卻沒有一人回頭，他們堅信自己的方向是正確的，是會帶給自己幸福的，并且永遠都是這樣。

“你們這群傲慢的家伙，”女孩有些憤慨地說“神明會懲罰你們的。”

女孩穿行于都市，她在尋找著一個合適的地方，在一處人群最為密集的商業(yè)樓前她駐足仰視，“這可真是個會讓那個大哥哥顯得格格不入的地方?！彼M入大樓，在仔細觀察了建筑布局圖后精確地找到了垂直電梯的位置。按下27后她與電梯中的一簇人在這鐵箱中等待著，每過幾層就有三三兩兩的人下去。這群安分守己的人們并不會去在意這個“走失”的女孩。她倚靠在電梯的箱壁上，看著這群彼此面熟又陌生的緘默著的人們擠在這個小空間里。鋼纜滑動的聲音刺激著女孩敏感的神經(jīng)，所以在剛剛上到25層時她就隨著幾個人下了電梯。

走入安全通道，順著昏暗的樓道來到天臺，天臺上她如釋重負般地深吸一口氣。這座高樓的天臺沒有阻礙視線的圍墻或護欄，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遠方。她望向遠處的一座小山，建筑與小山之間沒有遮擋，因此小山頂上的廢棄天文臺也能很清楚地被看到。她用手比出一個相框?qū)⒛亲鶑U棄的天文臺囊括在正中間，天文臺上的觀測平臺差不多與女孩所站的位置差不多處于同一水平線，兩處相距不到1.5公里。女孩滿意地點了下頭。即使是在都市中，高空的空氣也是清新的，她微微抬起頭想看看天空，但正午的陽光卻略顯刺眼。

“只要放到那里去應(yīng)該就可以了。”

綿綿不絕的人群謳歌著都市的繁榮，現(xiàn)代人的孤單在飛速發(fā)展的生產(chǎn)力面前不值一提，人們也習慣于將它們歸結(jié)為懦弱與無能。在自然科學撕下世界朦朧的面紗后，人們對美好的幻想蕩然無存，現(xiàn)代人用奮斗與知識換來物質(zhì)上前所未有的滿足的同時卻忘記了自己為什么是人。隨著“人”這一古老稱呼一起流傳了下來的是文明誕生的驕傲。據(jù)說當人們第一次仰望星空的那一刻他們學會了思考，他們用這看似毫無意義事獲得了成為人的權(quán)力，人們喜歡時不時地坐在一個地方什么也不做，既不光合作用成為食物鏈的基石，也不為了加速能量流動而去覓食，這不可理喻的行為讓大自然憤怒。當他們播下種子幻想著來年的溫飽時，一場旱澇能讓他們相信跪在一塊石頭前可得風調(diào)雨順；當他們想到可以用飼養(yǎng)的方式獲得穩(wěn)定的肉食來源時，寄生蟲與病毒在他們的生活中肆虐至今。那個人依然固執(zhí)地坐在那里，用眼睛看著這一切，用耳朵聽著這一切。然后做出一些怪誕的行為，他們挖出溝渠，旱可蓄水，澇可排水；他們故意讓孩子接觸牛痘，天花不再肆虐；就連那塊大石頭也被賦予了新的意義，人們不再彼此蠻橫相待，對神的敬畏所產(chǎn)生的信任也讓人們毫無顧慮地合作。人類從眾多物種中脫穎而出。那些在從前毫無意義的行為卻創(chuàng)造了這樣的成就。工業(yè)化社會僅100年的生產(chǎn)量就能超過過去的總和，但就在這時人們異化了，他們不再像從前那樣的人們了，巨大的知識總量讓人們無法整體式地思考，他們顧此忽彼地笨拙行動，永遠無法看清全局。社會分工病態(tài)般的細化讓會思考的人的基數(shù)進一步縮小。更糟糕的是人們總是覺得自己無法理解的話是沒有用的東西，自宗教時代就展現(xiàn)出了的人類的排他性讓某些與眾不同的，會思考的人越來越邊緣化，甚至被剿殺，那些未來的可用資源被連同過去的可用資源一起被扔進垃圾桶。他們甚至還會以寥寥可數(shù)的幾個碰巧被保護起來的資源作例子為自己狡辯，并對已經(jīng)停滯的哲學視而不見。他們忘記了那些無用的東西是使他們成為人的東西。從前的人們認為作出不合理的選擇，感情用事才應(yīng)該是人的樣子，但現(xiàn)在的人們已經(jīng)不再那樣了。那些腦子還稍微能動的人們坐在辦公室里看著數(shù)據(jù)，因為距離而對自己依照理性下達的指令影響漠不關(guān)心，只從結(jié)果論事。而已經(jīng)物化的人則是連思考都放棄了。

女孩說“這一切該被歸結(jié)為一個簡單的道理，獲得必然失去，總量不變。超速的發(fā)展必然帶來不穩(wěn)定與大停滯，當人們還無法進入下一階段，卻已經(jīng)無法被現(xiàn)狀滿足時就會無視身邊的一切成就，畢竟他們是無法被那些東西滿足的，然后沉溺于痛苦，屆時他們將會終結(jié)于此。但因為算力不夠，所以到底是會在下一場爆發(fā)中飛躍還是在悄無聲息中滅亡，我也無法確認呢。”但人們總是心存僥幸的，期待著這個宇宙忽略自己所處的一隅，他們幸福地相信著這件事。這是精明的行為，不這樣的話他們就沒有發(fā)展的信心了，因為反正一切相合為零。

我們現(xiàn)在生活在這條曲線處于“正域”波動的階段，自然力將曲線向“負域”拉動，在“正域”待得越久拉力越強，一旦人們的“升力”無法提升到大于“拉力”的程度，人類將立刻進入“負域”為先前所享有的一切付出等量代價。發(fā)展是文明的毒品，停滯是文明的終結(jié)。女孩興致盎然地思考著這些無厘頭一般的奇思妙想，“這天會不會到來呢？”女孩問著自己。

但即使是這個看上去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其實也是有自己討厭的事的。比如她最討厭聽到的一句話就是“上帝已死”，因為這類話是人類對自己的傷害，而一旦人類傷害自己就意味著又要進行一輪換牌了，又要進行一輪換牌就意味著人類又加速了宇宙的整體熵增，“結(jié)束”也就更近了。不過這些話要是讓千聽到了的話，他大概是不會認同的。

直到想完了這一切時，女孩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走到樓下了。離開了這棟建筑的她來到一家便利店，用撿來的錢買了一盒草莓味涂飾餅干，然后又回到了與千相遇的街道，在晴朗的一天徘徊于灰色的，混亂的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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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想歌——愿

漸漸入春的都市與往日沒什么不同，街道上的人們依舊行色匆匆，也沒有誰為這個從前代表著希望與新生的季節(jié)的到來感到欣喜，只有花壇里幾簇小花象征性地開著。

千在晨跑之后習慣性地喝了一瓶牛奶，他現(xiàn)在時常會想起那個天馬行空的女孩，但此時的千依然覺得自己還是不甚了解她。以往千對于此類事件的態(tài)度是，只要不對他人或自己造成嚴重后果都會選擇視而不見，但這次他似乎陷入了選擇的僵局?！斑@可真是奇怪，”千有些無法理解“她看上去的確不像在說謊，但是她真的不需要幫助嗎？還是說只是她自己沒有意識到呢？” 千坐在書桌前思索著，遇到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在枯燥的都市生活中可是一樣上好的調(diào)味品，千也不想這樣輕易失去，“照目前的狀況來看，那個女孩所遭遇的事件僅僅當成民事糾紛來處理應(yīng)該是不可能了，大概率已經(jīng)發(fā)展為暴力性犯罪了，但是如果女孩自己沒有申訴意愿的話，就一切免談了。到頭來還是要女孩自己去求助，因為如果這一切是她自愿的話那連譴責都無從談起了?！倍胰羰乔ё宰髦鲝埖厝ス诒妼ε⒍砸膊灰姷镁褪羌檬?“真是麻煩?！鼻б驗槠届o的生活被打亂而發(fā)出了這樣的牢騷。

“遇到困難時，當事人沒有想到辦法，而旁觀的某些人意外想到了辦法，于是就對當事人進行批評和抨擊是極其愚蠢的?！便U灰色的天空下女孩對千說出了這樣的話。

“為什么呢？”千有些明知故問。

“因為大多數(shù)人在許多情況下都是沒有辦法的，那是因為當事人所掌握的信息與解決當下問題所需要的信息不匹配。如果總能找到合適的辦法，那么那個人絕對是個神人，因為那種人掌握了絕對的信息，他們幾乎可以達到可能的任何目的，因為他總有辦法。而對于單個普通人信息積累量來說，困境中沒有辦法才是常態(tài)，想到辦法是偶然?，F(xiàn)在群眾知道了一個普通人在困境中死去的故事，那人拼盡全力地掙扎著，面對龐大的群眾基數(shù)，他的信息存儲量顯得不值一提，這一群人中總有人掌握著匹配信息，但群眾卻用這種重復(fù)小概率事件的方式，來證明一個只能孤注一擲的人是個無能無腦之輩，那么他們不就是群愛彰顯自己的蠢貨嗎。”

“從那個問題我常常會跳脫到另一個問題的思考，不過說起來或許也算不上是思考吧?！鼻дf道。

“那是什么?！迸⒂行┖闷?。

“知識是重要的，而且很容易以團體的方式積累，但卻因為它的數(shù)量眾多而顯得廉價，就像是人們不會從內(nèi)心覺得身邊的空氣是寶貴的一樣。而智慧是無法累加的，還會因為團體的存在而被削弱，但果一個人的智慧是10的話，那么即便有再多智慧為9的人也是無法超越他的，所以相較于積累知識我更喜歡靠冥想來增進智慧。”

“可是大部分人是靠知識積累的量變而產(chǎn)生智慧的質(zhì)變的，不是嗎。嗯，原來如此，這就是你說話不愛舉例的原因嗎？”女孩故意調(diào)侃了一下千。

千也并不在意“的確，但我有些與眾不同?！鼻Э桃獍杨^抬高，故意裝出高人一等的樣子

“哼嗯，是嗎？”女孩打量裝作有些自視甚高的千，有些忍俊不禁，開心地笑了起來，笑聲像風鈴一樣清脆，讓人想忘掉身邊的一切，千也跟著笑了起來，讓周邊人看這兩人的目光都變得異樣了起來，全都紛紛避開了這兩個人。

女孩湊近千悄悄地說：“他們以為我們不正常了呢。”

“可能多少有一點吧?！蹦芨腥镜角У男β暱刹皇呛艹Ｒ?。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開心呢?！迸⒂脧?fù)雜的眼神看著千，那里面有哀傷和期許，還有一種令千捉摸不透的情感。

“今天一起吃午飯吧?！鼻У谝淮伟l(fā)出了邀請。

“誒，可以嗎？”女孩有些詫異。

“沒關(guān)系的，反正我每周都會選一天出去吃飯，多請一個人也沒多少差別。”

“那就……”女孩還是顯得有些猶豫“嗯，好的?！彼罱K同意了。

于是千帶著女孩來到了一家自己常去的家庭餐廳，店員小姐很熱情地問道“今天是兩個人嗎？”

“是的，麻煩了?！鼻Щ卮鸬馈?/span>

“你還是老樣子呢，這邊請啦?！钡陠T小姐把他們帶到了最里面的位子。

千熟練地接過菜單，點了一份特價海鮮焗飯?zhí)撞秃鸵环萆?。像這樣示范了一遍后又把菜單遞給了女孩。不過即便是這樣，眼前的菜單還是讓女孩有些眼花繚亂，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說：“那就和他的一樣吧。”店員小姐在確認完訂單又遞上水后就離開了。

“真是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是挺放得開的人呢?！鼻Э粗⒄f道。

“我不是很熟悉這里，我在這里有些害怕?！迸⒑軆?nèi)斂地說。

是普通人處于陌生環(huán)境中自我保護機制嗎，果然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啊，但是到底為什么。千一直專注地想著，幾乎忘記了此時女孩就坐在自己面前。店員小姐對千這個老顧客很偏袒，很快就為她們上菜了，這是令千珍視的良好關(guān)系。

“請女孩子吃飯要大方一點嘛?！钡陠T小姐在上餐時話里有話似的對千說道。

千像平時那樣回答道：“嗯，當然?！?/span>

兩人在吃飯時一言不發(fā)，他們兩人似乎沒有適合在這種情況下談?wù)摰墓餐掝}，但氣氛卻一點也沒有因此顯得尷尬，相反在平時這樣的狀態(tài)就是令彼此最為舒適的，可是此時的千卻無法享受這樣的寧靜。女孩似乎有些餓極了，一大盤的焗飯和果蔬色拉很快就吃完了，甚至還添了一碗番茄濃湯，但是吃相卻絲毫不顯得難看甚至帶著幾分優(yōu)雅，就像是為了維持這份寧靜而故意在千的面前作出來的一樣。

“我原以為你至少在面對一絲溫存時還會燃起一點希望。”

“謝謝你，我很滿足?！?/span>

“你已經(jīng)到了這里，然而要從我這里得到的只有這些嗎？”千臉色鐵青地問道。

“已經(jīng)比我需要得到的多太多了?！迸⑵届o地回答。

此后兩人只是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fā)，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掛鐘秒針轉(zhuǎn)動的喀嚓聲像是能穿透嘈雜的人群傳入他們的耳中。

“時間到了嗎？”千面無表情地問道。

“差不多了?！?/span>

一陣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寧靜，是門口傳來了玻璃瓶被砸碎的聲音。一個衣衫不整的邋遢男子闖進了店內(nèi)，徑直地向女孩所坐的位置怒氣沖沖地走去，此時千已經(jīng)在外套的遮掩下將右手放在了下衣口袋外側(cè)，在絕對確定男子不是走向自己后才將手放下。男子走到女孩的座位前輕蔑地瞥了千一眼，然后不由分說地拽住女孩的胳膊就往店外走，在被拉出店內(nèi)直至消失在街角，女孩一次也沒有回過頭。店內(nèi)的人們將目光聚焦在這個之前從沒有注意過的座位上，為無聊生活中的難得一點談資悄悄地議論紛紛。千像往常一樣在飯后緩緩地喝了一杯水。在回應(yīng)了店員小姐幾句關(guān)切之語后去前臺結(jié)了單，千在零星點點的幾束目光注視下走出了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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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想歌——惜

?清晨千在烤面包上涂上了黃油，配著培根、煎蛋、芙蕾和蔬菜色拉一起囫圇吞下，外面天色昏暗，沒有一點清晨的清爽感。千翻開手稿“或許到這里戛然而止，對這一章節(jié)來說剛剛好?！?/span>

我最愛之人，在那時陪伴著我的天使，在終末之時的廢墟之中立下誓約。有一刻，我將周遭的一切遺忘，在那一刻我寫下了詩篇，我無法遺棄我所珍視的事物。初雪之下那個世界逐漸消亡，那一刻我對這個世界感到不舍。此刻的它讓純粹的人們珍視它殘存的溫暖?；蛟S那一刻的人們是真正美麗的，在終末之時，他們終于放棄了去追求，而選擇了去珍惜。

初雪之下，過去消逝了，悲傷隨之消散。天使與我立下誓約，在終末之時不會再受傷了吧？

“是因為我們自己，因為自己所擁有的事物而變得懦弱了?！鼻Ш仙鲜指逭f道。

不過是一場等量交換而已，去追求其他事物究竟有什么意義？過去的千被這樣的思想束縛著，對所有的一切都無感，即便生活富余卻還是感到絕望。

過去的人們傾盡一生為之奮斗的事物就擺在面前，并且唾手可得，當代人居然會對這一切都無感。也難怪人們會發(fā)出“生活就是在痛苦和無聊之間反復(fù)搖擺”的感慨。但是有一次千停止了去思考，為自己規(guī)劃了健康的作息，將一些淺顯易懂的“工具”當做平時的消遣娛樂，他的生活突然間變得輕松而舒暢“我現(xiàn)在擁有的這一切本是去窺視世界的代價，而我之所以還能夠享有他們，是因為我逃走了?！笔聦嵣洗蠖鄶?shù)開拓領(lǐng)域的自然科學家和哲學家都面臨著這樣的問題。

當你看到身邊的人能夠多輕易地說出“不悟不成佛，不瘋不成魔”之類的話語時你就該知道，他們有多蔑視哲學和這個世界。

“今天是陰天，陰天是散步的日子。”千披上外套出門了。

千走在街道上，昏暗的天色下路燈還亮著，失去霧氣遮擋的燈光顯得尖銳刺眼，除了一簇簇三五成群的晚班工人們街道上再看不見其他人了。即便已經(jīng)入春，早晨的空氣還是顯得陰冷，頭頂上厚厚的黑云令人窒息，沉重的空氣壓迫著這座現(xiàn)代人引以為傲的都市，一個個小黑點密密麻麻的，擠著，動著，慢慢地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你今天起得可真早?！鼻У挠沂诌厒鱽硎煜さ穆曇?，他側(cè)臉望過去，那個女孩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坐在護欄上悠悠地看著天空。

“是啊，可能是因為昨天睡得太早了吧。”千像平常那樣回應(yīng)道。

女孩摸了摸頭上新纏的繃帶仍舊只是坐在那，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兩人就那樣緘默著，感受著時間的流逝。

千先開口了：“你的靴子看上去不錯?！?/span>

“謝謝，我也很喜歡這雙靴子。”

又是一陣沉默。

這次還是千先開的口：“上次的手稿你還保留著嗎？”

“我把它放在身邊了?！?/span>

“是嗎？”千看著兩手空空的女孩。

“感覺好像要下雨了呢?！?/span>

“你看天氣預(yù)報了？”千問道。

“只是憑感覺而已?！?/span>

“是骨折嗎?！?/span>

女孩指了指自己左肋“這里之前斷過，但已經(jīng)好了?！?/span>

“這樣嗎，那么今天我們可能都要早點回去才行了?！?/span>

“可以請你出來嗎。在下雨后也可以請你出來嗎？”女孩看上去很悲傷。

“作家也不是一直都很清閑的?！鼻{直覺覺得不可以答應(yīng)她。

女孩沒有說話依然看著千，眼神中只有懇求與悲傷。

“一定要我出來不可嗎？”

女孩移開了視線，她不敢直視千，就像是自己辜負了他一樣。

千最終還是同意了，這是女孩自己做出的選擇，千不會去干涉?！澳敲次抑懒?，我會在開始下雨兩個小時后在這里等你，如果在這期間你要做什么就請自便吧?！?/span>

然后千繼續(xù)向前走去，剛走出幾步的千又停了下來，“你說這場雨會下多久呢？”

“誰知道呢，幾個小時，或者一天吧?！彼瘋赝炜铡翱赡苡肋h也不會停了?！?/span>

“是嗎，那我就帶一把傘好了?！?/span>

“大哥哥，”千剛想離開卻又被女孩叫住，她釋然般地對千說“謝謝你?！?/span>

這次千沒有回應(yīng)只是繼續(xù)向前走著。

這是女孩自己做出的選擇，千沒有義務(wù)，也沒有資格去干涉。

千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公寓樓下，又是那熟悉的樓道間，發(fā)霉的空氣和昏暗閃爍的燈光，沉重而有節(jié)律的腳步聲，盤旋上升的階梯，蒙上塵灰的老舊窗戶，這棟破舊的小樓就這樣佇立在這里，完成自己的職責并成為城市的一部分，當它不再被需要時就在沉默中被拆除。但這是大多數(shù)人類永遠也做不到的事情。那些不再被需要的人往往會固執(zhí)地反抗，像野獸般怒吼、傷人，于是人們?yōu)樗麄兞谐龇N種罪狀，將他們稱為“舊時代的毒瘤”，他們所做的實際上也就像這些被稱作“毒瘤”的人們過去所做的那樣。要知道并不是每一個炬火看到了太陽都會心悅誠服的，但在現(xiàn)在的這個時代，連那些反抗都只能成為新生者的養(yǎng)分而枯竭，誰又會在乎那些沉默的靈魂在想什么呢。誰為我們的未來留下希望？

千換上了一套黑色的禮服，擦亮了那雙舊皮靴，將它們擺放在門口。大約九點雨開始下了。千又一次看向窗外，似乎這雨除了能將這城市的玻璃擦亮洗凈外，也帶不走什么東西了。

十一點時他打著一把全自動雨傘走在那條街道上，女孩仍舊坐在那道護欄上等著。

“你一直在這里等著嗎？我以為你至少還是會帶一把傘的?！鼻в糜陚阏谧×伺⒌念^頂。

“并不是，我也只是剛到而已?！?/span>

“是嗎？那么你要做什么呢？”

“你能陪我說會兒話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為什么不在下雨前說呢？”千舉著傘站在原地。

??“因為現(xiàn)在時間剛剛好?！?/span>

女孩毫不在意雨水淋濕傷口時的刺痛，她只是坐在那里，像一座傷心的雕像那樣坐在那里?！罢埌褌隳瞄_吧，不然我看不到天空了。”

千按照她說的挪開了傘?！澳敲粗辽傧热ハ磦€澡吧，這樣會感冒的?！?/span>

“謝謝，但是我覺得自己現(xiàn)在很好，這已經(jīng)足夠了?！?/span>

“這不夠?！鼻н€是無法下定決心不去干涉，但他知道“去干涉”是不理智的行為。

“對了你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所想的那個問題嗎？”

“啊，當時你闡述了你思考的結(jié)果?！?/span>

“你當時好像很滿意呢。”

“是的。”

“不過那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吧，你的滿意只是像父母看著孩子牙牙學語般的滿意罷了，不是嗎。你根本從來沒有真正地正視過我，不是嗎？”

千沒有反駁。

??“我并沒有責怪大哥哥的意思，我很喜歡和大哥哥一起相處的時光，所以我想你是一定我現(xiàn)在最傾慕，最感謝的人了。那么可以請你收下這個嗎？”女孩遞給了千一張紙條。她又一次跳下護欄，小跑著去到遠處，站在雨中，側(cè)過身，彎著腰，笑盈盈的，對千說：“謝謝你?！比缓笏驹谠匕啬А白詈?，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千千年?！?/span>

??“千千年？就是筆名嗎，好奇怪的名字，還是繼續(xù)叫你大哥哥好。嗯——或許就叫千也不錯。”

??“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span>

??“千以后會知道的?！?/span>

??“意思是說我們還會見面，對嗎？”千希望她的回答只有“對”這一個字。

??“只要我們真的存在過就一定會再次見面，無論以什么樣的形式。”

??千看著女孩逐漸遠去，消失在雨幕中。

??那張被淋濕了的字跡有些模糊不清的紙條寫著“到山上的廢棄天文臺樓頂吧，雨天的臺階很滑，請走這條路線?！毕旅娓街粡埵掷L地圖。

??這座城市有廢棄天文臺的山只有一座，所以很好找。千來到天文臺，破損的墻壁和生銹的護欄讓整棟建筑看起來像是一具腐朽的尸體，千收起傘，進入建筑，從樓道走上天臺。走上天臺的千望了望四周，雨勢減小了，空氣中彌漫著水的氣息。天臺的中央放著一個鐵盒子，千緩緩走近它，生銹的鎖扣和剝落的漆片讓人猜測這是個有些年代的東西。打開鐵盒后，里面裝著一副老式軍用望遠鏡，一盒草莓味涂飾餅干，一把便攜式折疊椅，一張字條和一個信封。字條上寫著：????????????????????????

把折疊椅拼好，找個舒適的地方坐下，然后用望遠鏡找一找我。草莓味涂飾餅干應(yīng)該是你最喜歡的零食吧，至于那個信封，如果可以的話就請過一段時間再打開。

??千按照字條上所說的做了，在望遠鏡的另一頭千看到遠處的一座大樓上女孩也在用望遠鏡看著自己，似乎是發(fā)現(xiàn)千找到了她，她放下望遠鏡興奮地向千招手。千沒有回應(yīng)，只是靜靜看著。雨停了，光線透過了云層，但她的臉上沒有光影。

朦朧的水霧中少女在天臺上起舞著，像是為雨獻上的祝福，纖細的手指捋過發(fā)梢，少女輕盈地躍動，靈快地舞蹈，就連被浸濕的秀發(fā)都像是隨風飄著，伴隨著雨滴的歌聲把哀傷全部傾訴。虔誠的少女祈禱著，想讓神明看見自己的哀傷。雨滴在白皙的皮膚上游蕩，長長的睫毛齊低垂，望向雨滴中自己的身影。不甘困惑而做出的抗爭不過是一首奴隸吟唱的挽歌。透過云層照下的那一束光照亮了昏暗的都市，照亮了雨中的少女，少女向天空伸出手，想要抓住在那一刻被賦予了形狀的光。風起了，云動了，少女向那束光走去，少女祈禱著，少女祈求著，少女最終一躍而下。少女墜落著，她像一枚下落的水滴，想要在湖面上濺起漣漪，即使明知下面是水泥地。水滴墜落到地面上飛濺出幾滴，惹得方圓二十米以內(nèi)的人拍了幾張照片，然后議論紛紛再匆匆離去。再過一會兒水滴就該蒸發(fā)完了，一個人就這樣帶著強烈的愿望被人們忘記。一個人的逝去，在第二天新聞下方的滾動字幕中一筆帶過后就被大眾所遺忘。

這一天，在天臺上起舞的少女沒有被任何一個行色匆匆的都市人所看到，像是哀求與掙扎的舞步在千的眼中如一個人痛苦的痙攣般扭曲，只有當她墜地的那一刻，在她以人們能夠理解的方式進入他們的視野時，她才可能被人們看見?，F(xiàn)在的她倒更像是活過，因為至少現(xiàn)在她的軀體獲得了被人們用鏡頭和文字喰食的權(quán)利。

“一個被不被理解的人死去了，血的味道驚醒了人們因孤單而饑餓的靈魂，他們大快朵頤，享受著難得一見的盛宴。我應(yīng)逝者邀請，也來分一杯羹。”千不會為他人的選擇而悲哀，“我知道你是渴望救贖的，但你所期望的救贖到底是什么？”

千望向天空，光線透過厚厚的云層照向雨后的都市，被雨水洗滌后的空氣沁人心脾，丁達爾效應(yīng)所產(chǎn)生的美麗光柱照向雨后清澈的的都市，一切都如夢幻一般，“假如我死了，這一切我就再也感受不到了吧?！?/span>

千拆開了那個信封，里面裝著的是少女過往：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jīng)知道你的名字了吧，但是現(xiàn)在的我還不知道呢，所以還是用大哥哥稱呼你好啦。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由紀子，關(guān)于我的事就從我記事時說起吧。

??我記得大約是在我五歲時我的父親去世了，至于死因那時我也不是很清楚，母親似乎也一直很不愿提起這件事，但她依舊像以前那樣照顧我。喪夫的傷痛并沒有擊垮這個堅強的女人，但自那以后母親的身體似乎一直都不是很好。

大約兩年后我的繼父來到了我家，那時的他讓我到現(xiàn)在也印象深刻。在我的記憶中那時的他是個十分認真負責的男人，那天他當著我的面向我的母親發(fā)誓會永遠愛她，也會將我視作己出。后來的他也的確是那樣做的，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他將家中的一切事務(wù)都攬到自己身上，將我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條。

在職場上他也是個成功的男人，他憑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和誠實守信的品質(zhì)頂替了公司社長的侄兒——一個不知廉恥的紈绔子弟，成為了公司財務(wù)部的部長。或許母親所看重的也正是他這樣的可貴品質(zhì)吧。如果幸運的話，我或許會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在他們的關(guān)懷下成為一個普通的孩子。

??但是大約在我十歲時母親的病情突然惡化了，醫(yī)生們束手無策，繼父不愿意放棄，依然堅持讓母親接受治療，即便大家都清楚那不過是痛苦地續(xù)命罷了。昂貴的醫(yī)療費用使這個家庭不堪重負。母親一直懇求繼父放棄，她不希望因為自己而連累繼父和我。不過母繼父內(nèi)心中的那份執(zhí)著大概也是他這類人的缺點。他還是堅持著，變賣了家里幾乎所有的物品，但依然不抵高額的醫(yī)療費用。直到后來他為了湊醫(yī)療費用開始在公司財務(wù)上報假，由于公司社長對他的信任，這些事直到半年多以后才被發(fā)現(xiàn)，那時他靠這種手段斂得的財務(wù)已經(jīng)是一筆巨款了，這件事也徹底斷送了他在職場上的前途。

??母親得知這件事后就再也沒有對繼父說過一句話，半個月后母親去世了，臨終前她絕望地向我道歉：“都是媽媽的錯，由紀子對不起，由紀子……”繼父站在一旁什么也說不出，只是看著伏在母親身邊痛哭的我。

??母親去世后繼父像他過去所保證的那樣，將我當作自己的女兒那樣撫養(yǎng)，他與母親并沒有孩子，所以我和繼父在那時也算是相依為命了。因為先前利用職權(quán)謀私的事對他的聲譽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再加上他現(xiàn)在身無分文落魄至極，所以沒有哪家公司愿意錄用他。倒是之前被繼父頂替掉的那個紈绔子弟，因為他揭發(fā)了繼父的事又一次獲得了社長的信任，這是后來在繼父酗酒時我聽說的，真實性也無從考究了。但在那件事前他依然靠著做一些體力活來撫養(yǎng)我。

??那件事發(fā)生在我的校園生活中，我自己也確實覺得那些往事實在算不上美好。在母親還在世時，因為我的性格多少有些與眾不同（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所以我并不怎么和同學們交流，后來就漸漸被孤立了，但我也并不在乎，畢竟我與他們也沒什么需要交流的。在母親逝世后我的家境也每況愈下，沒什么事情可干的人自然就會把在我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拿拿來當作談資，對我去世的父母的死因議論紛紛，對我和繼父的關(guān)系評頭論足，主要還是看不起如今我貧寒的家境吧。我倒是能夠理解這一切，在繁重的學業(yè)和無聊的校園活動下總歸是需要一些不用動腦和時間也能享受到的消遣的，只不過不巧的是我是那份消遣的犧牲品罷了。

他們對我的每一點議論紛紛，或許是這樣的談話使他們產(chǎn)生了高我一等的優(yōu)越感了，他們開始在我面前大聲議論我的性格，穿著，教師們對我的批評，（我把上課的時間全都拿去胡思亂想了，誰要去弄清楚一道數(shù)學題要和你玩什么文字游戲，根本就毫無意義，完全考的不是數(shù)學）故意要讓我聽到。大概是想讓我自己也產(chǎn)生低他們一等的自卑感吧。但我不想管這些無聊的事，畢竟當時我還在為母親的離世而悲傷，所以沒有理會他們，應(yīng)該是這樣的無言被他們當作是蔑視了。一個被你認為低你一等的人，居然會蔑視你，這樣的落差感自然令這些人無法接受，然后霸凌自然就開始了。霸凌內(nèi)容很平常也很無趣，大哥哥平時有看新聞的習慣吧，大概就和新聞上報道過的差不多。唉，或許這也怪那時的我實在沒弄明白這類人情世故。

??繼父在得知這些事后去了學校，把學校的教師和幾個同學打了一頓，但我沒覺得這能改變什么，他完全不必做這些事。后來那些人將繼父告上了法院，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幾處淺淺的淤青是如何被解釋為重傷的，看來解釋權(quán)和法律的關(guān)系這類東西還真是很奇妙呢。最終因為這件事繼父被判入獄一年，已經(jīng)算輕了，他當然也陳述了我被霸凌的事，不過似乎“不予討論”，這倒也正常。繼父入獄的這一年期間我被學校退學了，大約是因為學校也只想息事寧人，于是就挑了個方便處下手，換作我的話也會這么做，所以也沒什么值得在意的。于是輟學后的我只能謊報了自己的年齡靠著打一些零工勉強度過了這一年。

??出獄后的繼父一直大家被認為有暴力傾向，這讓他本就渺茫的前途全完了。沒有誰愿意招用這樣的人。由于先前的家產(chǎn)都被變賣用于支付賠償金了，所以他帶著我搬進了一個破舊的出租屋（就是大哥哥散步的那條街道上，那個破舊小樓中的一間啦）。由于實在找不到什么正經(jīng)工作他開始靠詐騙投機牟利，他當然不愿讓我知道這些事，所以我也一直假裝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崩潰了，從前那個負責，堅強，誠信的男人倒在滿地的啤酒罐中失聲痛哭，他恨一切，他怒吼著，他恨這個爛透了的社會，恨將我托付給他的妻子，恨所有將他害到這種地步的人，也是在那時我才從他口中得知了繼父的死因“如果不是你那時你得了重病，你那該死的爸媽就不會出那場該死的車禍，那個混蛋女人也不會為了護住你而留下該死的后遺癥，為什么死的不是你！全是你的錯！”或許他是對的，不過作為萬千人中的那么幾個不幸運的例外，他有什么資格去批判這個帶給萬千人幸福的社會呢？我不想理會這個可憐又可悲的男人，所以走進了儲物間鎖上了門，一直待到天亮。

第二天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看見他正從滿地的啤酒罐中艱難地爬起來，他看向我時的眼神是那樣迷茫，醒酒后的他就像往常一樣問我今天早上想吃些什么，他一臉胡茬，滿身都是污漬，活像一個乞丐，不過實際上現(xiàn)在的他比乞丐還要低劣。我沒有回應(yīng)他而是走進廚房做了兩人的早餐。他默默地看著“你可真能干，由紀子。”他擠出一點干澀的笑容夸著我，盡力使自己變得像一個父親的樣子。

他的內(nèi)心已經(jīng)變了，他不在是母親和我認識的那個男人了。從那以后家務(wù)變成了我的工作，那是我自己包攬的，畢竟除此之外我也做不到其他什么事了。繼父酒后胡言的時間越來越多了，但他不再責怪我，相反他對我產(chǎn)生了獨特的保護欲，他不允許別人接近我，限制我的活動范圍，不允許我離他太遠，大哥哥應(yīng)該還記得，我說過的“從這頭，到那頭”吧。后來這份保護欲大概是扭曲成占有欲了（那種保護欲本來也就是畸形的情感），那一天我正在切菜，繼父突然從我背后抱住了我的腰，“由紀子，你真的……真的，很像……像你媽媽?！彼駛€野獸那樣在我耳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并不覺得害怕，只是覺得惡心，他一身的酒氣，滿嘴口臭，還有那一臉的胡茬擾得我心煩。他不顧我的厭惡，把手伸到我的兩腿間，用剛才那樣的語氣問我可不可以，我不想理會他，只是繼續(xù)切菜。他奪下我的菜刀，扔到一邊，用蠻力把我按在地上，撕扯我的衣服，說著些亂七八糟的話“我為你付出了這么多，這都是我應(yīng)得的，這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我你根本活不到今天，這都是你的不好，這不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愛你，對不起……”我只是象征性地反抗著，我明白自己什么都改變不了，就像眼前這個懦弱的男人一樣，就算擺脫了現(xiàn)狀我的周遭又能比現(xiàn)在好到哪去。誰能保證下一個繼父會不會就是個天生的變態(tài)。就算去一個人生活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不還是被這個社會蠶食嗎？我向你承認我絕望了，因為我失去了對死亡的恐懼，所以我拒絕了大哥哥的幫助。這也沒什么不好的，我不去畏懼一場許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噩夢，大概也能算是一種幸運吧。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表達出自己對于大哥哥感謝，只有你直到最后都沒有放棄，直到最后也尊重了我的選擇，可能有些說遠了。

在繼父第一次對我進行性侵后，這種事就成為常態(tài)了，每次都是那家伙都是像個瘋子那樣一邊毆打著我，一邊向我道歉，好像是這么做能減輕他的負罪感一樣。

我沒有反抗的意愿，我只想解脫，我知道最快且可行的方法就是自殺。但是我害怕，我害怕孤獨，我害怕自己被所有人不解，我害怕孤獨地死去。我們都害怕孤獨，我們之所以情愿孤獨，只是因為沒有心意相通的朋友。但是我遇到了你。你知道嗎？在我第一次和你對話時我知道了，我遇到了能夠理解我的人。他與這一切都毫不相關(guān)，如果他有意愿的話，他會以最客觀的方式記錄這一切，而這就是我所渴望的救贖——至少在最后一刻不再孤獨。這份救贖是你賜予我的——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但我想在互相知道名字后也能算作是朋友了吧。那么作為朋友，由紀子想問，不知道大哥哥是否會相信只存在美好的世界呢？可如果那樣的世界真的存在的話，我想我一定是失去了進入的資格了吧。

最后，這是最真誠的致謝，來自由紀子。

附:要送給你的禮物，被我埋在山頂?shù)乃蓸湎铝?，那是我曾祖父的遺物，如果大哥哥用不上的話就請交給警察吧。

刺眼的陽光將都市照得慘白，放大著美麗都市的每一點瑕疵。

“不錯的故事，呵，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似的?！鼻Р粫橐粋€死去的人感到惋惜，那對他來說是無意義的。

望向由紀子墜落的地方，幾輛警車已經(jīng)擠過像往常一樣堵得水泄不通的車道，緩緩開到了現(xiàn)場，幾名刑警拉起了一圈警戒線，在圓圈內(nèi)記錄著現(xiàn)場。幾名輔警艱難地阻擋著蜂擁而至的記者和圍觀的人群，他們像一群蒼蠅那樣惦記著由紀子的殘軀?！懊鎸@樣的人群也難怪由紀子會害怕孤獨?！鼻Р挥傻匕l(fā)出了這樣的感慨，“至于這篇故事，還是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就好了?！?/span>

?千把剛才從收納盒中拿出的東西又按照原來的樣子裝了回去，再將整個盒子全部帶走。然后他來到了少女所說的那顆松樹下。由于剛下過雨，潮濕的泥巴很容易挖掘，過了好一會兒千才挖出了這個一米多長半米寬的大木箱。但他沒有直接打開這個箱子，而是就這樣帶著這兩樣東西回去了。在他回家的路上再次經(jīng)過由紀子墜落的地點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了，干凈的街道上沒有留下一絲血跡，依舊像平常那樣人來人往?！八腥硕际且粯拥模话阉勒叩膬r值吃干凈那才是浪費，誰都一樣，這只是我們生存的方式罷了?！鼻лp輕地說。

千在家中仔細地清洗著這個大木箱，把掉落在家中的泥土打掃干凈，然后把那個收納盒放在了書架上——他想在打開禮物時盡量顯得莊重些。這是一個結(jié)實的木箱，防水性似乎還不錯，千把它放在房間中間，拔出了綁在下衣口袋外側(cè)的匕首撬開了箱口處的生銹鎖片。打開箱子，里面還套了一層厚的像蠟布的密封塑料袋來防潮，透過塑料袋可以看到里面裝著的是一個纏著布條的長棍，和一個小一些的木盒，千又解開塑料袋，取下長棍上纏著的布條，眼前看到的東西有些出乎預(yù)料。這是一支老式步槍，槍型是Ｍ１加蘭德，而且是經(jīng)過改裝版本，增加了瞄具滑軌，他檢查了一下彈倉和線膛，又扣了一下扳機，他發(fā)現(xiàn)步槍保養(yǎng)狀況可以說是非常良好，完全可以直接使用。千又打開了小木匣，里面的是一支勃朗寧M１９１１A１型手槍，一個光學瞄具，三個步槍彈夾，兩個手槍彈倉，以及若干發(fā)子彈，千清點了一下子彈數(shù)目，步槍子彈六十七發(fā)，手槍子彈三十九發(fā)，個別子彈的彈頭上已經(jīng)布滿了藍綠色的銅銹，但似乎并不影響使用。當千在確認了箱內(nèi)的全部物品后他做出了決定——保留這些物品。

“這些東西可能有一天會用得上?！?/span>

千裝滿了一個手槍彈倉，然后將彈倉塞進彈匣，將手槍保持在空倉狀態(tài)，鎖上保險，放在了自己的書桌里。做完這一切后，他又把其余的物品放回木箱，將這個扁平的木箱塞到了床底下。

但如果在當時要是問起千要留著這些東西做什么的話，他大概自己也答不上來吧。

“讓她絕望的到底是思想的迷宮，還是現(xiàn)實中那荒謬的不幸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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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愛世人——第一章

　隨著六聲槍響后千看了看自己的成績，三發(fā)脫靶，兩發(fā)二環(huán)，一發(fā)五環(huán)，這是千第一次在實彈射擊體驗營進行手槍射擊訓練，看來沒有經(jīng)驗的普通人的槍法的確是很難說好。但僅僅過了幾周后千就能在距離靶標四十米的位置上快速射擊，并確保著彈點穩(wěn)定在八環(huán)到十環(huán)之間了，這讓千覺得自己的射擊天賦并不算差。

　在由紀子墜樓后的僅僅幾日，千就在電視上看到了這條新聞：

……公寓內(nèi)一名男子被發(fā)現(xiàn)于家中自縊，該男子無業(yè)，四十二歲，并且伴有常年酗酒的習慣，由于該名男子沒有留下遺書，案件具體情況目前仍在進一步調(diào)查……

　“現(xiàn)在我算是比其他人更了解這件事一點了?！鼻⒘l(fā)子彈裝進左輪手槍時這樣想著。又是連續(xù)的六聲槍響，三發(fā)九環(huán)，三發(fā)十環(huán)，千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

“但正因如此，我變得不喜歡聽別人議論這件事了?！笨磥碛行┤祟惞逃械那榫w千仍舊無法擺脫。

??“由紀子所說的美好世界倒是有些令我在意。大概她所說的就是不必失去即可得到，萬物僅有好的一面的世界吧?！鼻Х畔率謽專叱錾鋼趔w驗營。

??千努力地回想著“如果真的存在的話，呵，那可就真是個奇跡了?！弊鳛橐粋€隨處可見的正常人類，他認為完美不過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在他眼里由紀子最后所說的話不過是絕望之人得到解脫時的胡言亂語。

“為這種事煩惱這么長時間簡直是無理取鬧，這根本不值得?！睘榱藬[脫這些紛繁擾人的情緒，千又去了那家自己經(jīng)常光顧的家庭餐廳。店員小姐依然熱情地引領(lǐng)千就坐，在點餐時她好奇地問了一句“怎么沒有看見之前那個女孩呢？”

??“她自殺了，你沒看……”千突然想到她的死不過是新聞下方的滾動字幕上一筆帶過的事，于是就沒繼續(xù)說下去。

??“這樣啊，那可真是可憐，”店員小姐露出極惋惜的表情“唉，到底是什么樣的的生活才讓那樣的女孩有了輕生的念頭呢？”

??“大概是家庭原因之類的吧。”千反倒是顯得很平靜。

??“這樣嗎？不過看你好像不怎么在意，我還以為你本來和她……”

??“你誤會了，我只是受她的朋友委托，為她做心理疏導(dǎo)罷了。不過她的父親似乎很反對他人介入這件事呢。”千隨意撒了個謊，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內(nèi)因，因為這是對由紀子的不尊重。

??“我想也是，”店員小姐回想起那天看到一幕“不過你也不用自責的這又不是你的錯，你也做了自己能做的不是嗎？”

??“謝謝。哦，對了，我的訂單還和往常一樣?！?/span>

??“了解了?！痹谡郎蕚潆x開時，店員小姐突然轉(zhuǎn)過頭對千說“噢，說起來，我知道這附近有家不錯的咖啡廳，在那里小憩一會兒說不定是忘掉某些煩惱的好方法。這是地址。”

??“謝謝，我會考慮的?！鼻П硎玖烁兄x，“咖啡店嗎，似乎可以試試。”

??實際上千是不希望由紀子死去的，他自然也知道自己一切行為的后果，但他依然沒有阻止由紀子?！拔遗c她見過許多次了，每次她都是那樣絕望又渴望救贖。她所期望的僅僅是安心地離去，不是漂泊于世或者寄人籬下。”千與她在一起時從不會有施與者的優(yōu)越感，那些看上去想要幫助由紀子的人在千看來不過是群想要看著她的痛苦，又渴望得到這份殘缺之美的人渣和施暴者，他們在自己的世界里養(yǎng)尊處優(yōu)，以高高在上的方式俯視著由紀子，自以為有權(quán)利干涉由紀子的行為，無視她的痛苦，否認她賴以生存的思想，“造成她的痛苦的人，不就是你們嗎？這個社會上的人們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樣，將一只自由的鳥兒玩弄至瀕死，現(xiàn)在又為了那點自我滿足感玩起了醫(yī)生游戲是嗎？”千對著他們發(fā)出了這樣的質(zhì)問，沒有人會理解的，沒有人會關(guān)心的人，最后被允許選擇“離去的方式”才是救贖。所以千尊重了她的選擇。

??“飯后一杯水?！钡陠T小姐像往常一樣為千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了他。

??“謝謝，”千接過水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說“哦，對了，這個給你。”千交給了店員小姐一摞稿件。

??“這是？”

??“新小說的原稿復(fù)印件，如果有空的話就隨便看看吧?！鼻韧炅四潜?。

??“是嗎，《天使想歌》？”店員小姐慢慢地讀了遍標題。

??“天使的印象曲的意思，那么我先走了?！?/span>

??“??？哦，慢走。”

??走在都市的街道上，入春的暖意輕撫著沒空體會這一美好感觸的忙碌人群，他們走入都市的陰影，和那片黑暗融為一體，在那片肥沃的淤泥里淘著屬于自己的金子，有時是財富，有時是成就，有時是愛情……淘出的東西總是多種多樣的，但無論淘出了什么，他們總會想要下一件的。這對他們來說是件幸福的事，因為在他們眼中這一切的代價只要用努力就能還清了，他們就這樣堅信著，物化著。

??“就是這家嗎？”千來到一間中等規(guī)模的咖啡廳前。巴洛克風格的設(shè)計搭配上良好的采光，在斜陽的照耀下，午后的困意撲面而來，“的確是個享用咖啡的好地方呢?！?/span>

??千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點了一杯純黑摩卡，咖啡的醇香沁人心脾，苦味中帶著一絲淡淡的酸澀，他很喜歡這樣的咖啡。

??在千享受著難得清靜時，柜臺邊的一絲騷動打破了這難得的時光。一個手足無措的男人正翻找著自己的每一個口袋，排在后面的幾個年輕人時不時對他發(fā)出幾聲抱怨，店長倒是顯得從容有余，只是靜靜地等著。

??是忘記帶錢了嗎？千想著，平時千不樂于干涉這類事，但那個略顯憔悴的男人看上去實在落魄。畢竟再卑微的人也是需要一點尊嚴的。

“這次我請你，”千裝作那個男人的朋友，把錢交給了店長“我的和他一起付，另外我也要續(xù)杯?！?/span>

??店長恭敬地行禮后說：“明白了?！?/span>

??那個男人感激地看著千，千則是毫不在意，從容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男人也跟了過來，站在千的對面向千伸出手，又操著一口濃重的鄉(xiāng)音說：“謝謝您，要不咱倆交個朋友吧！哦，我叫華本叔?！?/span>

??千并沒有理會他，只是看著窗外，華先生見狀又尷尬地縮回了手，畏畏縮縮地坐在千的對面。過了一會兒千才緩緩開口說“請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討厭看到一個已經(jīng)上了年紀的男人在眾人面前表現(xiàn)出這般狼狽相罷了，朋友什么的我沒有興趣?？Х鹊腻X請在下次還給我?！彪y得的午后休閑被打攪到了，千顯得有些不快。

??那個男人只是一邊賠笑，一邊說著些感謝的話，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平時在自己的社交圈中是個什么地位。很快店員將兩人的咖啡端來了，華先生雙手端著咖啡慢慢地喝著，千則是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近三十的男人，若不是他手邊還攢著個公文包千一定會認為他是個剛進城的農(nóng)民工。

??“你是干什么的？”千問道。

??“呃，??？”

??“你的工作?！?/span>

??“哦，我，我是那個，老師。”

??千實在無法將眼前的這個男人和老師相聯(lián)系，于是抿了一口咖啡，又問他：“是嗎，可以告訴我你在哪里教書嗎？”

??“就是城北的那所私立高中對面的補習班?！?/span>

??千沒怎么關(guān)注過那個地方，“這樣啊，說起來，你是明知沒有帶錢卻還來點單的嗎？”

??“啊，呃，不是這樣的，我想大概是我把錢包落在班里?！?/span>

??“這種事很常見嗎？”

??“啊，哈哈哈。”華先生尷尬地笑著。

??“這樣嗎，當老師也不容易呢。”千的話語中帶著一絲戲謔，但那個男人遲鈍的甚至都沒察覺到。他在喝完那杯咖啡后就匆匆地向千告辭了。

??“現(xiàn)在很少能喝到這樣的咖啡了呢。那個男人雖然看上去落魄，不過似乎是這里的?？湍亍！鼻ё谧簧霞毤毜仄肺吨Х?，“唉，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人們能撇開那種歧視的話，或許就現(xiàn)在的標準而言他會是個不錯的老師。”

??“請問還需要續(xù)杯嗎？”店長先生站在柜臺后面溫和地問道。

??“咖啡很好喝，但是不用了?！?/span>

??“了解了。”

??“唉，一個清閑的午后就這樣結(jié)束了?！鼻Х畔驴帐幨幍目Х缺x開了這里。

??回到家中的千簡單地吃完晚飯后又洗了個澡，可能是因為咖啡因的效果，他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困意。坐回書桌前，《天使想歌》的初稿還零散地堆放在那里。他回想著由紀子在書信中所提到的“美好的世界”（這件事當然被他寫入了補寫的日記中）那個名詞所攜帶的概念的感覺給了千一種既視感，或是說熟悉感，但除此之外千也回想不出其他什么信息了。一種挫敗感頓時涌上心頭，像平時一樣，這樣的情緒沒有持續(xù)太久，他的心情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肮适略谶@里結(jié)束果然還是太早了嗎？那么這段就送給由紀子吧?！?/span>

那些迫于進化的人

我對于人們制定出的規(guī)則的抵觸令我切實地受到傷害，真是都沒有以前聰明了，不過這也令我得到了現(xiàn)在的一切。

??迫于進化并不意為著他們會抵制進化，這些人在進化過程中類似于實驗品，在某方面進化得過快，或者過慢，以用于試錯，并以此得出最合適的進化方向。不過比起實驗品，人們更樂于稱呼他們?yōu)槿毕萜?。顯然這是由于他們的功勞使人們時時受益，因此人們忽略了他們的重要性（就像人們不會感激四周賴以生存的大氣一樣，另外請允許我將那些得出正確方向和得出錯誤方向的人歸為一類人，畢竟他們都是開拓者）。他們，那些“缺陷品”被人們遺忘?；蛟S“成功者”會成為被人們所需要的人而被敬重，但絕大多數(shù)的“缺陷品”迫于社會規(guī)則，不得不埋葬自己，成為“失敗者”。我為自己感到慶幸，既非成功又非失敗，但又為自己感到可悲，我所能做的僅僅是將這些事記錄。

??人們的價值觀是多變的，被尊重的實驗品永遠是順應(yīng)時代的，或許“失敗者”在別的時代就不會被這樣定義了。可是為什么人們要將“失敗者”扼殺，為什么不能給他們生存的空間？現(xiàn)在的社會難道真的像從前那樣缺少去做這種事的資源嗎？

由紀子的選擇不僅是因為她溢于言表的痛苦遭遇，她身上的一切已經(jīng)不再屬于這個時代了，她不過是一個“缺陷品”，一個注定被遺棄的存在，在如今的的社會中等待她的只有無盡的迷茫與否認，被剝奪了一切的她有什么義務(wù)去為人類保留那些他們早已失去的事物呢？

唉，這類事不被在意才是正常的，現(xiàn)代人的孤獨就是人類發(fā)展的代價之一，所謂螺旋上升的人類也不過是拆此補彼地使自己的形狀更符合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罷了。

“希望你所渴望的美好是真實存在的，但你所代表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鼻Ш仙瞎P記本，躺倒在床上漸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