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涼透變味的燉菜還是讓妻子和女兒彩加驚喜不已。畢竟直樹家已經(jīng)吃了相當長時間的小米就腌蘿卜，妻子為了讓生病的彩加能多吃一點，省去了自己的午飯。前些日子在魚販子那里便宜買來的死魚，不過一指長，也給彩加補充營養(yǎng)了。鯢吞亭的燉菜被稍微加熱后擺上桌子，一家三口圍坐著。彩加吃著燉菜的同時不忘分享今天發(fā)生的事。

“慧音老師今天也來看我了，她還送了我一冊繪本?！辈始诱f，“老師說是在鈴奈庵買的?！?/p>

“哦？是什么繪本？”直樹的妻子溫柔地看著彩加，詢問起繪本。實際她對繪本并不在意，但她不希望彩加感覺自己被無視。

彩加把嘴里的食物好好咽下去，如果在嘴里都是食物的時候講話一定會被說教。一個家族穩(wěn)固的家教家風，是不會輕易隨著家境衰敗而流失的。雖然直樹家還沒有嚴苛到食不言寢不語的程度，但基本的禮節(jié)還是要注意的。

“《塞翁失馬》，我還沒有看完?！辈始踊卮鸬?。

直樹對她們的閑談不聞不問，只是反復(fù)撥弄算盤上的珠子，心事重重。他大概估算過贖回店鋪需要的金額，做力工是掙不來幾個子的，這點他已然明了?，F(xiàn)在他的前方出現(xiàn)岔路口，一條路平穩(wěn)安定，同樣收入也宛如一潭死水，不會有波瀾起伏；另一條路動蕩不安，收入與風險相伴，機遇與危機并存。

翌日清晨，直樹麻溜地解決早餐，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走出門。當看到因幡帝如往常一樣等候在門口，他暗自松一口氣。

“神明和巫女看到你的虔誠。好人會有好報的?！币蜥Φ壑苯釉竭^前面的臺詞，跳到結(jié)尾。這一次直樹往奉納箱投了更多的香火錢，從他的邏輯思路出發(fā)，投得錢越多受到的“好運”祝福自然就越多。何況因幡帝也是這么忽悠他的。倘若直樹某天知道他的幸運不是來自博麗神社，也和奉獻多少香火錢無關(guān)，僅僅是因為和因幡帝接觸帶來好運，不知會采取什么行動。

引薦人比他更早等在賭莊門口。

“你可算來了，時間就是金錢，早賭早贏錢，越賭越有錢。”引薦人親昵地抬胳膊搭住直樹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推著他往賭莊里走。

賭莊內(nèi)已經(jīng)有一些客人在斗智斗勇。踏入賭場大門的人，不是對自己精明的計算能力自信，就是對自己過人的手氣自豪。每個人都堅信自己能賺大錢。贏錢的還想贏更多，輸錢的總想下一局翻盤?？腿藗儑€桌，或因十賭九輸唉聲嘆氣愁眉苦臉，或因好運降臨眉開眼笑歡呼雀躍，甚至還有眉頭緊鎖沉迷計算之人，他們竟指望能算計出賭桌上的規(guī)律使自己成為“賭神”，締造不朽的傳說。

大堂里人聲鼎沸。除了為輸贏紅了眼的賭客，還有不少不務(wù)正業(yè)、游手好閑的好事者在圍觀，他們將大堂所有的賭桌圍得水泄不通。賭莊的侍者端著粗點心和濁酒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游走。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磨練成“人精”，一眼就能分辨賭客和圍觀者，不給外人蹭吃蹭喝的機會。

“先在大堂玩兩把?！币]人貼著直樹耳朵大聲說，“雖然這里什么三教九流都有，但是每一局賭得都不大，你可以試試水。”

引薦人說完就準備往休息室走，直樹拉住他。

“你要走嗎？”直樹原以為引薦人會和他一起。

“我回避一下。那些人輸急眼了疑心病也重，看誰都像作弊?！币]人補充道，“對了，看到那些侍者了嗎？只要你賭錢，那些東西你盡管吃，都是免費的?！?/p>

直樹隨意挑了一桌就開始。實際上這桌不是他擅長的玩法，可他又有什么好擔心的？神明和巫女站在他這邊，會回應(yīng)他的“錢誠”。

首輪告捷，旗開得勝。直樹擄走了其他幾人的籌碼。相較于之前做力工時，大家口頭計算輸贏，籌碼屬實方便許多。在好運的垂青下，直樹連贏三局。圍觀的人直呼“這小子今天真走運”，但賭桌的其他幾人沒有特別大的反應(yīng)，繼續(xù)追加籌碼。都是這里的老賭客了，像什么連贏數(shù)局的幸運兒，他們見多了。

賭莊里有足夠多的幸運兒，還有更多的倒霉蛋。有人已經(jīng)把籌碼全部輸出去，其他人也沒好到哪里去。和直樹玩了一上午，他們硬是一把都沒贏過。在其他桌圍觀的人，都聚攏到這里來，面對直樹的表現(xiàn)嘖嘖稱奇。

輸光籌碼的人掏出手帕，顫巍巍地擦著奔涌而出的汗水。他對桌的人一直念念有詞，仔細聽似乎是在計算規(guī)律，念叨著突然就崩潰了，腦門咣咣砸桌，立刻被賭莊的兩個打手一左一右強行架到休息室。

賭莊的秩序都是靠這些身強力壯，下手從不留情面的打手們維持的。他們的目光掃過每一處角落，盯牢每一名來客，隨時準備鎮(zhèn)壓騷亂。

本來直樹還擔心贏得太狠了，會把其他人嚇走。因此他中途還嘗試過故意輸一局，但好運是不會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崩潰的人剛被架走，立刻有人填補他的座位?？磥碇睒涞膿氖嵌嘤嗟?。

賭莊有一個食堂，專門為賭徒們提供午餐與晚餐，讓他們補充精力繼續(xù)上賭桌。都是些粗茶淡飯，因為是免費供應(yīng)，也就沒什么可挑剔的。菜單里最受歡迎的是“八杯豆腐”和“鹽烤沙丁魚”。引薦人帶著直樹兌換籌碼后，在食堂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

籌碼兌換成錢是有規(guī)矩的，賭莊要按一定比例抽成。在這個規(guī)矩的保障下，賭莊穩(wěn)賺不賠。引薦人的心情可是極好的，他什么也沒做，就從直樹贏來的錢里抽走一筆“中介費”。沒有他，直樹是不可能在賭莊立足的。引薦人多次在言語里強調(diào)，試圖讓直樹建立這樣的認知。

在錢還是籌碼的時候，直樹就像是在玩游戲一樣，沒什么概念。直到從負責兌換的侍者那里接過一大袋錢，他突然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漲紅了臉透不上氣，半晌才恢復(fù)過來。僅僅是玩了一上午，收入甚至遠超過去經(jīng)營店鋪。他的算數(shù)能力沒有提醒他這袋錢被抽了多少。

“我回去該如何交代呢？”缺錢的時候為缺乏而擔憂，有錢的時候又為擁有而顧慮，直樹傷腦筋地說，“我如實說是賭錢贏的，一定會被阻攔?！?/p>

引薦人還指著直樹一直給他掙錢，必須排除他去賭場的所有障礙。

“那還不簡單，你把錢存隔壁的錢莊，只帶一部分回家?！币]人出主意道，“回去就說你在賭莊負責算賬，莊家給開的薪酬高?！?/p>

直樹一拍腦袋，尋思怎么自己沒想到這個點子。他一直對引薦人充滿敬佩，既頭腦靈活，社交范圍又廣，在很多團體中頗有威望。若是自己有引薦人一半能力，家業(yè)也不至于敗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