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jīng)·南山經(jīng)》：又東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陽多玉，其陰多青?。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

? 清晨，云霄的花瓣粉紅著，在孕育一個初生的太陽。天邊的云彩呈魚鱗狀，還沾染著星夜的幽雅。我彈彈窗戶，敲落下掛在上面的晨露。提起一柄木鏟，帶上門，趁著鳥兒還未起鳴時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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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風(fēng)里流動著潮濕的氣息。云氣與霧氣交雜，低訴著雨的消息。我頓住了，想了想，抓緊腳步拾級。我勸自己說，今天上山?jīng)]什么事情，很快就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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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大概山腰處挖一個寶貝。把斗笠?guī)?，為自己的臉隔一層晦暗的陰紗。我在心底不斷勸解自己，不過是去挖個東西而已，沒必要心慌。尋寶尋寶，分明是自己做過無數(shù)次的事情了，為什么今天卻如此緊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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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打個寒顫，下意識抖抖身子，然后想起自己現(xiàn)在還是人形?？諝庵械乃珴夂窳?，即使是在啟辰的山林里，也顯得過于厚重。眼前的景象總令我感覺，似乎有什么肅穆的事情要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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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只九尾狐，我確實是非常非常討厭這種濕漉漉的感覺。皮毛被水黏在一起實在過于沉重，一呼一吸似乎都也不暢快，可今天的活動卻又不得不進(jìn)行。停下腳步歇一歇，望向登天石階上的苔痕綠，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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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倚坐在酒館的窗邊，差不多算是漫不經(jīng)心地流連于酒客之間的談話。一個人喝悶酒是這樣的，我的乘黃搭檔跑開了。我還記得她離去時興奮的目光，嘴里高聲嚷著：“這附近有長命百歲的人出現(xiàn)了，我得去看看！”之類的話。我當(dāng)然明白乘黃喜歡和長壽的生靈待在一起，可像她這樣狂熱的，幾乎算是獨一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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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下一口淡果酒，我嘴里輕輕罵道：“嘖，瘋丫頭?！本驮谶@時，吧臺哪里，某人的高談?wù)撻熞鹆宋业淖⒁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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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聽說沒？”那個糙漢子，用他收不住的大嗓門高聲叫嚷：“就咱們附近這個山，聽說埋了個什么年間的物件，說是帶上以后啥玩意鬼東西都得繞著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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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瓶子狠狠灌了一口——那酒瓶我認(rèn)得，烈度比我能想象的還要高——他接著叫喚：“他奶奶的，老子要是能鬼見愁，還至于在這里為了幾個破摩拉發(f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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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語之所以吸引我，主要有兩點原因。第一，有個物件能驅(qū)鬼，就足以令我動容。第二，九尾狐天生的地脈親和力使我近來心煩意亂。如今地脈在咆哮，鬼魂噴涌而出戲謔人間。地脈流傳靈魂的系統(tǒng)已經(jīng)穩(wěn)定了好幾千年了，所以我猜，也許，什么地方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死亡？我讀過璃月曾流行過瘟疫，死的人觸目驚心，可卻沒有如今這樣的境遇??？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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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下那個人類想用這個未知的物件封侯？呵，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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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過神來，我攏了攏衣領(lǐng)，把寒氣逼出身體。從一攤枯枝敗葉里挑出一只相對干燥的枝條，試著用神之眼點著。除去幾縷煙外，什么也沒發(fā)生。幾聲鳥鳴悠悠空蕩，絆住了我的腳步?？諝饫锏乃貪庥舻貌徽！７浅?，非常不正常。掐指一算，分明是晨曦將現(xiàn)的時候，可林葉間依然是夜一般的墨綠，像一張無垠的嘴，把所有光都吞噬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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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陷阱嗎？我直覺上這么認(rèn)為，并為之躊躇起來。我所能預(yù)想到的最糟情況，無非是叫人先一步取走了寶貝。可如果是陷阱的話......論打斗我當(dāng)然是不怵的，但是在火元素被完全淹死的境地下，只怕使不出多少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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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腦海中響起絮的聲音，她說：“怕什么怕？干就完了！”這聲音來得及時而又恰當(dāng)，甚至令我懷疑她是不是就在我身旁？有風(fēng)蕭瑟流過，撥動林葉的弦，和和淡淡的。這幾縷幽風(fēng)叫我打消了這個念頭：若是絮還在，哪會只掀起這么客氣的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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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著向山上前進(jìn)。這并非是我聽取了絮的意見，狐貍的機警依然在勸我回頭?？墒俏蚁?，若果就這樣滴溜溜地回去，肯定要叫絮嘲笑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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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誰叫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帶我旅行的？”那只乘黃討厭的嘴臉浮現(xiàn)在眼前，自顧自地傻樂呵著。我又想起當(dāng)初在乘黃村里時，她圍著我又蹦又跳的憨傻模樣。我對這一塊巨石上深邃的裂痕自言自語：“那還不是因為你一直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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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怪嘞，明明是你先說要帶我離開的！”絮一嘟嘴，舞著絨黃的尾巴跑開了，留下一地腳印。再一眨眼，腳印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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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v身一躍到高處，向四周慌慌張望。無邊落木盤曲折疊，蔽天高木林林立立。這四周出去死一般寂寥的暗啞，什么也沒有。我焦急地大喊：“絮！你別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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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前絮！”

??“請你閉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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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zhuǎn)頭，石頭下站著一個人，不是絮。于是我這才想起來，風(fēng)前絮她昨天傍晚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呢？只是這幻覺來的太真實，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實。自從地脈開始異動之后，我就常常有這樣奇妙的幻視。我跳下石頭，沖她道歉道：“對不起，打攪到您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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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說話，而是扯起裙擺繞著我轉(zhuǎn)了一圈。她烏黑的頭發(fā)在陰影下莫名其妙地流光溢彩，停息到我身前。她仰起頭，開口道：“公的九尾狐，很不常見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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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啊不要驚訝，年輕人?！彼焓种傅肿∥业淖欤骸澳愕暮偽舶吐冻鰜砹伺叮亢湍阕蛱旌染频臅r候一樣。”她便又指了指我的身后。確實，我的九條尾巴不知道為什么悄無聲息地蹦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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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著叫道：“等下！別急著收起來！九尾就要有九尾的樣子呵?！彼ζ饋?，用手比著我劃了什么圖案，接著驚嘆：“呀，狐貍耳朵也沾著火，好俊的一只火狐貍！”我摸摸腦袋，確實，狐耳也不由自主地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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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意識到眼前人的不一般。思慮片刻，鎖眉俄頃，我端起身子問她：“您是誰？來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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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彼彩掌鹦δ槪R子一般作揖：“請告訴我你的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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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火云。請問這里的人都用問句來回答問句嗎？”我把九根尾巴和兩只耳朵系數(shù)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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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了我的責(zé)問，也不惱，反而掩嘴輕輕笑起，引起林中莫名鳥鳴聲一片。八風(fēng)輕盈，光如同利劍一般刺入林內(nèi)，驅(qū)趕了夜的迷茫，把一切混沌都澄明開來。我瞇起眼睛，那道光，似乎，打過了眼前人的身體。我耳中仿佛有鐘聲在沖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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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萬物俱寂，林間又回到了天地形成前的暗淡。她收起一切神態(tài)，面無表情地開口：“你可以叫我笑盈。而我現(xiàn)在需要你幫我個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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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沒有為初見的女人賣命的習(xí)慣?！蔽铱吹剿纯虪I淚眼婆娑的可憐模樣，嘆口氣道：“在漂亮的女人也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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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拔出先前插在地上的木鏟，踢個弧線扛到肩頭，沖她點點頭：“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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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聳聳肩：“我們肯定還會再見面的。”我不置可否，踩上堅實的石板臺階，向山腰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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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人?！蔽也唤Τ雎暋Ｈ绻踉诘脑?，剛剛一定會擋在我前面說很多更奇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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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沒有！”絮柳絮一般飄進(jìn)我的視野，指著我的鼻子叫罵：“誰會管你和別的狐貍打情罵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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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是個人——”“我才不管是人還是什么別的東西，反正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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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正常交流?！蔽倚ζ饋?，搖搖頭，把海市蜃樓從腦海里搖出去。鳥鳴叫聲時時流淌，才使我感到那么丁點兒真實感。又爬了幾百階，一片清幽的墓園似乎已經(jīng)在眼前了。而且越靠近它，我的內(nèi)心越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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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浸透了夜，在層林疊翠的墨綠氛圍里似乎渾然一成。石欄上綠色的疤痕，為灰苔朽爛的高大鐵門扶著欄桿，獨自滄桑。黑漆漆的空氣罩住了整片墓園，看不真切。不過我猜，里面的東西狀態(tài)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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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沾了墨水的胡蝶自門前的臺壘上欣欣然飛起，在低空胡涂鴉，有模有樣地牽了一幅山水到我身前，落到我的指尖，微微顫動翅膀。它身上并非只有一種死氣與活力交雜的氣息——它有地脈的影子。同時，我也感受到某種奇怪，莫名熟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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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是你？”我把胡蝶閃走，循著它看向墓園大門。那位笑盈靜立著，似乎等了很久了。憑直覺，我明白她就是那位笑盈。可她怎么可能比我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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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是你?！彼^發(fā)，陰沉著臉，看不清嘴唇是否開合過。又是鏡子一樣的回應(yīng)，我心里一沉，橫起木鏟，為當(dāng)下這唯一干燥的木頭賦能，在陰霾里燃起我自己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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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武器，嗯？”我沖“鏡子”叫道。她昂起頭，一臉幽怨。雖然是一個人，但又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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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個槍花，鏟尖直指笑盈?；鹧嬖谖彝桌镒茻纳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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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前走了一步，我握緊鏟柄預(yù)備迎敵。風(fēng)摒住了呼吸，沉淀起空氣愈發(fā)昏暗。幾朵艷麗的蘑菇兀自凝神，靜候事態(tài)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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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貍的機敏，呵?！毙τ瘉辛?，恨視道：“我正在努力控制自己不殺了你?！彼难例X篩金子一般激動：“把你的火，給我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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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黑過了林間的陰影，顯露出一種完完全全毫無雜質(zhì)的黑色，因而在一片昏暗下炯炯有神；皮膚是溺死一樣的慘白，沒有皺紋，只有撕心裂肺的憤怒之下激起的漣漪；手指非人地顫抖，帶著身體也篩糠，好似有什么東西要從身體里破膛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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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猶豫了一下。只是停止呼吸的一瞬間，就有一股強大的風(fēng)壓吹得我前仰后掀。接著是一記樸實無華的猛沖，耳里卻又好似開了一場年會，鑼鼓喧天；再是被一只巨大的東西閃飛，我數(shù)不清有幾棵樹被我撞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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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只是發(fā)生在一息之間。如果我就此創(chuàng)傷死去，倒也還好。然而受著莫名其妙減弱了一萬倍的痛感，我難以置信地躺在地上，還活著。試探著睜眼，笑盈正騎在我身上，臉上完全沒有了之前那般沖天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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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算疼，是吧？畢竟我護(hù)人也是有兩下子的。”她笑臉盈盈的戳了一下我，并在我疼的昏過去之前把我掐醒：“火狐貍，我需要你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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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別的——嘶！別碰肋骨！——我有別的選擇嗎？”

??“死唄。我說的夠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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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只說一次，火狐貍。我不接受討價還價呵，還是說，你希望那個風(fēng)前絮，最后連你的尸體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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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是呀，我死了，那個孩子怎么辦呢？她還太小，自己一個人討生活并不容易。我忽然意識到，這竟然是我?guī)讉€月以來第一次考慮這種事情。自從災(zāi)難降臨在我族群里以來，我早就習(xí)慣了了無牽掛的散漫生活。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還有這樣一種責(z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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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我不說話，似乎很得意。忽然間，她的皮膚隆起，衣飾破碎，身體波浪一樣振動，組合。這么著，她在我面前生生變成了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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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可以代替你......”他附在我耳畔耳語：“沒人會知道的.....那只乘黃，可是喜歡得你要緊呵......誰都不會認(rèn)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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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道：“她不會認(rèn)不出來的。她是只機警的狐貍，認(rèn)出你來，恐怕也不能茍活下去。說吧，你要我?guī)湍闶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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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把我扶起來。身上此時居然一點兒也不疼了。也許是太疼了，以至于感覺不到了吧？我試著伸伸胳膊，和沒事一樣。爪背沾著的火紅色毛發(fā)令我安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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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很爽朗，就好像他換了個模樣，之前的行為就能一筆勾銷了一樣。我不耐煩地問他：“快說，你要我?guī)湍闶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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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急說那個?！彼膊[下眼睛蹲下看我，逗弄般朝我伸一根手指過來：“嘿，小狐貍，來握個爪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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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耳尖沾著火紅的狐貍沖他歪歪頭，低頭嗅嗅自己的身體，身后揚起九簇明艷的火苗。雪白的皮毛油光發(fā)亮，它猛一昂首，雙眼睜一個驚慌失措，發(fā)出嬰兒一般的清脆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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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歉，我還得借你的名字用用?！毙τ蛘哒f枝火云，正咯咯地笑著，躲避著火狐貍惱羞成怒地?fù)鋼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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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火云找準(zhǔn)時機，迎著火狐貍一把把它擁入懷里。趁著狐貍慌神之際，咬上了它的脖頸。狐貍便像吃了定心丸一樣，溫順的趴在枝火云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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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百種辦法弄死你，就比如現(xiàn)在這樣?！敝鹪婆c火狐貍保持著親昵的姿勢，臉埋在皮毛里，含糊不清地說：“動脈很規(guī)律呵。健康的成年九尾公狐，我都覺得有些可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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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噓！不要說話！”枝火云慢慢跪坐下來，與火狐貍交頸，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打著它：“我不是鬼。我與你想的那場，呵，地脈的異動沒有關(guān)系。我需要你這樣的生命帶我離開這里。更何況你也有好處——我可以幫你在即將到來的圍剿中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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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九尾狐，不是嗎？”枝火云捧起火狐貍的天生媚像，說：“你的肉，能辟邪，尤其是當(dāng)下便愈發(fā)珍貴。所以你會死在這里，而我能庇佑你不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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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理由挺爛的?！被鸷倗妭€鼻息：“我不相信這種扯淡的事情。如果你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讓我接受你，那我情愿去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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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乘黃？”“她是個聰明的孩子，會活得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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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雄心的狐貍嘛！”枝火云同火狐貍碰碰鼻子：“但我可沒騙你哦？你的狐貍尾巴昨晚露出來了哦，現(xiàn)在至少有三撥人再找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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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妨把話說明白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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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首先是你的小女朋友——別咬我！事實就是如此！——還有就是要取你的肉的那批人。他們拿了你留給那只乘黃的紙條，聞著味兒正往這里趕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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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我啦！”枝火云笑著擼起火狐貍：“我早就在一偵測到你的時候就傍上你了。你看，我是需要附身在活物上才能現(xiàn)世的東西，而我現(xiàn)在很虛弱，需要你這樣靈性高的生命才能承載我的神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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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不是寵物?！被鸷傄豢谝现鹪频氖郑谧炖?，眼神深邃而動人心魄：“其次，我問你。我所有的幻覺都是你弄出來的吧？而且我化人化的很好，不可能因為疏忽暴露我的性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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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假定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將會遇到的即將到來的災(zāi)難也是你的所作所為。你很明顯是個危險的寄生物，所以我依然不愿意接受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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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火云把手伸出來，在火狐貍身上擦了擦，賺了個白眼回來。他說：“這可不是寄生，我更愿意稱之為共生！我對你可沒壞處，而且我還能幫你使用水元素的力量呵。倒是我搞的這些小把戲......”他嘿嘿一笑：“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很想離開這里?！闭f著，他用手捂住了那雙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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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貍掙扎著，從被自己捂熱的懷里跳出來。他想變回人形，但意料之中的失敗了。“咿咿呀呀”地叫了兩聲，它炸起毛，九條長尾火一樣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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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了！”它露出犬齒，微微顫抖：“水元素的力量？那現(xiàn)在不正是你證明自己價值的時候嗎？”它的耳朵隨風(fēng)折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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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叢生處，何人地腳步聲密密麻麻，黏糊糊地踩過來?；鸷偢┫律碜?，九條尾巴花一樣散開，畫一個火紅的圈。枝火云沒有半點反應(yīng)。它焦急地往后瞧，不由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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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火云變成了風(fēng)前絮地樣子。她扎了一條麻花辮，不知從哪里找來一只蒲公英，跳著腳吹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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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毛病？”火狐貍不由得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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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扔下蒲公英，笑嘻嘻道：“沒什么，我只是覺得這個形象能讓你更親切一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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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一提，按照人類的歷法算，風(fēng)前絮只有十六歲哦？”絮夸張地折下腰，掩住嘴，一字一句地對地上的白絨腦袋說：“你這戀童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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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一直纏著——”“才怪嘞，那你還不是帶著她出來了。呵，你心里肯定有她不小的地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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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貍快瘋了。敵人當(dāng)前，他甚至都能看到暮色里明晃晃的刀刃了。在水元素濃稠得能淹死狐的當(dāng)下，它不明白，這個所謂的共生物為什么能這樣漫不經(jīng)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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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風(fēng)前絮打個響指，把火狐貍變回了人形。她用腳一勾，一踢，把之前掉落的木鏟甩到原主人手上。她說：“我會庇佑你不受水元素的困擾。而且，我還會從其他方面幫助你?！闭f完，她帶上兜帽，把屬于風(fēng)前絮的臉掩埋在陰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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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我詫異幾秒，就有粗壯的叫喊自后方響起。我挑起鏟尖，對上了十幾個彪形大漢。他們有人持劍，有人扛斧，有人比弩。為首的那個橫了個刀疤在臉上，嚷道：“弟兄們，咱們發(fā)財?shù)臋C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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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你們幾個？”我故作鎮(zhèn)定，舞鏟于手納于身后，鬼魅一笑：“怎么，覺得自己做鬼比做人更有前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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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小弟模樣的人皺眉道：“大哥，他的神之眼真的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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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廢話，老子花大價錢請人搞的水汽，壓制他夠夠了。”我心底一沉，開始盤算待會的逃跑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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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對我沒信心嗎？”我腦海里響起絮的聲音。但毫無疑問，那不是絮。我看到她遮著臉，不知從哪里摸出來兩把匕首，正握在手上緩緩前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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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不到我?！毙踉谀X海里為我解釋。在我被刀槍逼得步步后退時，她一往無前地走著：“我本質(zhì)上是幻覺，獨屬于你的幻覺。但是話又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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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腰，甩臂，前踢一個花哨的月亮，將兩把刀旋著飛射出去。她接著做個纖夫拉船的動作，那兩把旋轉(zhuǎn)的刀似乎真的被絲線拉住，隨著她的舞蹈般的動作上下翻飛，翩翩飛向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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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動手時就沖了出去。就在他們中有兩個人的腦袋因為莫名的刀刃起飛時，我一鏟敲碎了一個人的心臟。血液如雨般落下，我主動迎上一記力沉勢厚的劈砍，把鏟頭削去，做一支短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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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箭，兀自刺穿我的矛柄。我轉(zhuǎn)身，用九尾聚成的掃把迷了兩個人的眼睛，叫他們互相對捅一刀。接著飛也似地奔離，三支利箭從不同方向破空而來。我挑飛了直指眉心的那支，另外兩支被絮的飛刀斬落了。那群人開始驚惶不已，潰亂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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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惶惶正是我喜歡的。于是我猛一轉(zhuǎn)身，九尾掃起漂亮的弧線，激揚其一地鮮血，又是一場血雨。絮又完美地吹起三個人的頭，與我的所作所為相得益彰，叫他們鮮紅遮眼，不知所措。我如流星般沖向他們，一擊便穿透了兩個人。再扶著身前人的肩膀上翻，有人收手不及，失手砍到了這位同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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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力一蹬，我把短矛自矛頭那里拔出。沖破血幕，身上因為火元素富集而光亮。再次飛離人群，我翻身，在九根尾巴尖都點起火苗，聚成一只大火炬。平地一掃，迸發(fā)出一道火墻，融化了數(shù)支飛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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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火墻的阻礙，我佯裝在左邊現(xiàn)身，引起他們的注意。再熄了火自右側(cè)躍出，趁著他們直視明滅而恍惚時向剩下的三個人沖去。在他們沒反應(yīng)來時候，自下而上地刺穿了一個人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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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那人的頭骨過硬，我沒能第一時間拔出短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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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有刀聲呼嘯，直沖脖頸。我大驚，躲閃不及，只聽得“乒乓”一聲，絮的飛刃擋住了這一擊。我也得以有機會掐上那人的脖子，把火元素直接打在他體內(nèi)。余下的那人在還沒行動前就被飛刀封了喉，眼神里滿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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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比這一切結(jié)束的都要完。我起身，嘆一口猩紅的潮濕空氣，對風(fēng)前絮喊：“呦，咱倆配合得還不錯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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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絮褪下兜帽：“我現(xiàn)在可是和你的靈魂綁定呢，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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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zhuǎn)起裙擺，流暢地轉(zhuǎn)身，把兩只飛刀納回手中。再對著我——或者一地狼藉，殘肢敗軀捻起裙角，彎腰，致謝。整個林間忽然明亮起來，什么黑霧，水汽，濕漉漉的空氣，都如同夢一般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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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我不由得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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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彼謴男醯臉幼幼兂闪肆硪粋€我不認(rèn)識的模樣：“這些都是我的一部分。那道士倒是有點東西，把我的大部分都喚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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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先下山吧，不然山里的動物該記恨咱們了。”她拉起我的手，徑直往山下走去。

作者注：關(guān)于乘黃：

?《山海經(jīng)·海外西經(jīng)》記載：“白民之國在龍魚北，白身披發(fā)。有乘黃，其狀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壽二千歲。 ”

? 乘黃的形象大概形如背上長角的狐貍。傳說騎了它的人壽命可以達(dá)到兩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