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異類(上)
“今天的天氣很好?!?/p>
“是的,一個怡人的,適合去郊區(qū)散心的天氣?!?/p>
由天氣引出的談話,關(guān)于生活,關(guān)于閱歷,關(guān)于家人,持續(xù)了大約20分鐘的時間,然后對話的發(fā)起者,一個年輕的男子,起身,微笑著朝與自己聊天的人,一個40歲左右的女人道別,“謝謝你,繼續(xù)生活吧,再見?!?/p>
女人也抱以禮貌的笑容,然后目送著男子遠去,隨著他的離去,腦海中的這段對話也變得模糊了,過了幾分鐘后,女人會認為自己只是在午后的公園長椅上突然走神了,而那個男子與她的交流,只是一段虛無縹緲的幻象,就如遙遠童年的祝福。
最后一個人也拜訪完了,對于這里,我也沒有什么需要去留戀了。身處這個世界,按照他們的時間去計算,已經(jīng)25年,讓一個嬰兒成長,學(xué)習(xí),足夠了,而現(xiàn)在,對于我,只剩下一件事該辦了。
他漫步在街頭,看著每一棟建筑,似乎想要把看到的都牢牢記在心中。一路走來,他抵達了港口,一艘渡船正在靠近,上面的人為即將重新?lián)肀ш懙囟鴼g笑。他也眺望著大海,不過方向卻與別人不同,盡管視野中看不到,可那個方向有著梅里無人不知的地點,惡龍角。

“他還是不肯認錯。”諾爾說。阿姆勒的態(tài)度依然是那么固執(zhí),關(guān)于試圖毒殺碧落與卡迪隆的事,他只是后悔在配藥計量上出現(xiàn)了錯誤,沒有給他們夫妻造成更大傷害,以至于斷送了好友薩斯菲爾德的性命。到了后來,甚至成了一場單人主持的悼念儀式,他不斷提到一個杰出的靈魂不該這么樣死掉。
也許相對于司法程序的審問,他更該去看看醫(yī)生,精神方面。碧落覺得這個精靈太過偏執(zhí),她只希望抱有同樣心態(tài)的精靈越少越好,畢竟若是再發(fā)生類似的事,不保證運氣總會眷顧她和丈夫。
“他是個壞蛋,無賴。”麗姬婭喝著葡萄汁說。
“殺人犯,忘恩負義?!崩炔焕斫?,為什么媽媽幫精靈找回了東援者,阿姆勒還是不肯轉(zhuǎn)變看法。
“東援者的事算是一個轉(zhuǎn)折?!敝Z爾說,精靈中確實有些想要替他求情,以畢竟夫妻倆沒事,而薩斯菲爾德卻送命來淡化阿勒姆的罪行,甚至想要按照意外來判決,這樣阿勒姆就只需要過一種被監(jiān)督的生活,而不用被關(guān)押?!坝捎谶@件事,讓那些傾向于阿勒姆的人也不好太表露對你的敵意。”
畢竟是個與自己素不相識的人,碧落不會太介懷。但是在諾爾的印象中,阿勒姆在精靈中是有點威望的,祖先在當年大戰(zhàn)中立下過赫赫戰(zhàn)果,而且他還加入過屠龍者,算是在和平時期依然保持戰(zhàn)斗狀態(tài)的精靈。
思想有時就是這樣麻煩,固執(zhí)起來的人想要糾正看法往往會無功而返。就算碧落找回了東援者,對她有抵觸看法的精靈也只會把想法深埋于心,在他們的思想中,對于已故的?琈的感激都遠大與碧落。可他們似乎刻意忽略了一件事,不管是400年前的?琈,還是今日的碧落,都是那些逃到東方的龍的后裔。
“只要不再有人下毒或者用光來照我,隨便他們怎么想吧?!北搪涞脑捓锿钢胍猓酝鶃戆輹糜阉偸呛荛_心,“但不要來找麻煩,否則我用下巴砸扁他們。”
簡單的話,把兩個孩子和諾爾逗笑了。本來她們以為碧落也在賭氣,原來她還懂用幽默化解不快。
“樂觀的姑娘?!敝Z爾說,“好了,下次來時能請你幫個小忙嗎。”
小忙,連東援者我都幫你找回來了,難道能比那個還難嗎。碧落心中早就默許了,只待諾爾提出請求。
而諾爾的請求讓碧落有點意外,她想讓碧落以龍形保持不動,當一段繪畫的素材。
“一些插畫而已,”諾爾說,不是她去畫,也不是莫雯又產(chǎn)生了什么新點子,只是書籍用的,并且這些書籍都是新編纂的史書。早在編纂第一本時,有人就產(chǎn)生了這種想法,可以用圖片配套的形式來讓內(nèi)容更加生動,而由于搜集史料異常順利,累積了大量素材讓一些參與者產(chǎn)生了額外做點副業(yè)的想法,就是利用這些內(nèi)容寫幾本小說風(fēng)格的書籍,而這些書籍也要搭配著插畫,與龍有關(guān)的自然碧落最合適,其實編纂者可以直接去翻查前人留下的解剖學(xué)書籍,也能得到關(guān)于龍全面的介紹,但身邊有現(xiàn)成的,為什么不用。
兩個孩子也想加入,可考慮到要始終保持一個姿勢,短了十幾分鐘,長了可能要按小時計算,她們活潑的個性根本不能勝任。而且碧落和諾爾也有心照不宣的想法,這些插畫的目的是為了補充歷史,而400年前有翼龍可不是什么正面形象,讓麗姬婭與拉扎娜知道自己原來給曾經(jīng)那些邪惡古代同類當了模特,兩個女孩肯定不開心,畢竟她們總認為自己是英雄的后代。
牽扯翼龍的插畫只去參考一些早期繪畫素材就夠了,而關(guān)于水龍的,城鎮(zhèn)上的精靈都默認碧落最合適,諾爾更是想用碧落的人形外貌套用在?琈身上。
“只需要勾勒出不同環(huán)境下想象中的輪廓,細節(jié)方面我們可以自由發(fā)揮?!敝Z爾說。
碧落以前就這樣做過,和丈夫以人形留下過畫像。回憶那些讓她想起了老佩里,執(zhí)著的老人以及他沒能完成的作品。令愉快的會面多了些遺憾的陰云,不愿被好友察覺,于是她說:“希望那些作者的小說能寫出新意。”
“現(xiàn)在好的作品有,可無聊的也很多?!丙惣I說。
“有些人物寫得,怎么說那,是扁平?!崩日f,她看過許多故事書,不管是好人壞人,幾乎只是換個名字,行為可以直接挪用到不同的故事中,讓她看不到結(jié)尾就放棄了。
談及寫作,諾爾雖然不專業(yè),可也有獨到的看法,成功的寫作風(fēng)格是具備借鑒性的,只是借鑒性容易被弱化成簡單的套路,她以前看的書中也有相關(guān)問題。最大的缺點就是,反派角色往往具備個性,而正派似乎千篇一律,她起初認為是在構(gòu)思反派時,作者往往從角色身上淡化道德的枷鎖,畢竟做壞事的人不要奢望他們被普通的規(guī)則約束,因此發(fā)揮的空間比較大,而到了好人,受限于人性、法律、感情等種種因素,他們需要以身作則,結(jié)果就是描述的并不出彩,讓讀者在閱讀時產(chǎn)生了刻板的印象。
在整理史料時,諾爾認識到以上看法的謬誤,是作者自身的局限導(dǎo)致的問題。很多歷史中得以保留生活瑣事記錄的英雄,都有生動的一面,他們的幽默,他們的猶豫,乃至他們的悲傷,是不同的,他們不是一個個教條式的榜樣,都是活生生的,經(jīng)歷過波折得以成長的人,諾爾希望通過編纂工作,不止是補全了歷史對于水龍們不公的評價,也期待能誕生更多優(yōu)秀的作品。
與諾爾的理想主義略有區(qū)別,碧落只求在未來的幾十年,能逐漸扭轉(zhuǎn)人們對于龍的看法,不需要達到東方人對龍的推崇,只要他們認為,龍已經(jīng)成為稀少的群體,他們犯過錯,付出了代價,并且改了,不會重蹈覆轍,她就知足。
“你的愿望會達成的,要有信心?!敝Z爾說,既然賜福之地,東援者都是能重現(xiàn),她相信只要是美好的訴求,隨著努力,終有達成的時候。
“借你吉言。”碧落說。
諾爾面露費解,碧落剛剛說的話從發(fā)音上她沒聽懂,肯定是東方話,上次碧落與漂洋對話時就有好幾句是外人聽不懂的,還得事后慢慢解釋,諾爾重新問了剛剛話的意思,聽完兩個女孩的解釋,她笑了。東方人真的很有趣,話語中的祝福也可以借。
每次拜訪,碧落與姐妹倆的心情都會很好,除了之前聊的,諾爾還告訴碧落,莫雯在了解到做餃子很費時間后,答應(yīng)會用自己機械方面的知識看試著能不能做出臺絞肉餡的機器。要是能設(shè)計出來,那就太好了。盡管連張構(gòu)思圖都不存在,可碧落已在幻想當機器誕生后能為自己省去多少時間。
“機器不能太大,不然不好搬了?!丙惣I說,“最好跟我的自動車一樣,或者冰激凌機,有個搖桿,只需要轉(zhuǎn)動就行?!?/p>
“我想到的是家里的高壓鍋。”拉扎娜說,凡塞送來的機器,蒸出的肉很好吃,只是操縱有些復(fù)雜。
兩個孩子爭論著絞肉機該怎么用,仿佛不是為了廚房做飯準備的,而是一臺新玩具。不管她們的想法多么豐富,暫時碧落都不會去做餃子了,至于今晚吃什么,她還沒想好,食物儲備肯定有,她得好好檢查,先把快過期的處理掉,不然又得丟到森林里了。
然而在跨入山洞不久后,母女三人就不約而同的停住了。敏感的鼻子都察覺到一件事,在她們外出這段期間,洞穴里來過外人。
往深了走就是熟悉的家,可現(xiàn)在碧落與兩個女兒就像是踏入陌生的環(huán)境,謹慎的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似的。拉扎娜還豎起耳朵,傾聽著著洞穴內(nèi)是否有什么動靜。
“爸爸晚上回來一定又會緊張了?!丙惣I說,她可記得上次讓瑞琪與斯坦住到家里,爸爸回來時的表情,今天估計場面也差不多。
心中盡管警惕,但碧落仍舊鎮(zhèn)定,大膽的人闖入對于家里不是什么好事,可丈夫在酒吧,而女兒全在身邊,不會有安全方面的顧慮,碧落讓兩個孩子就待在洞口,維持龍形,真有什么危險可以直接飛到天上躲避,而她會孤身以人形到家里看看,是否不速之客仍舊留在家里。
“也許只是一些不知所謂的尋寶人。”碧落說,梅莉娜上次還跟她說過,地下寶藏引起的連鎖反映還沒有結(jié)束,現(xiàn)在許多地方人們開始尋覓那些可能曾經(jīng)住過龍的地方,都抱著還有發(fā)大財?shù)臋C會。因此梅莉娜讓碧落也注意點,保不準就有些蠢貨打起惡龍角的主意,博蘭曼更是千叮萬囑,讓碧落要照看好孩子,因為她總認為碧落的家不太保險,真要被人堵在洞穴里,逃跑會變得不容易,畢竟有過卡迪隆的悲劇。
“媽媽,我跟你一塊進去?!丙惣I也想為家挺身而出。
“敢偷我們家東西,我就……”拉扎娜擺出要咬人的架勢,她是條幼龍,可不用吐息,光憑一嘴牙的威力也具有點震懾性。
家里值錢的東西……因為夫妻倆工作不同,碧落總在波動,有了收入就高于丈夫,但起伏很大。而卡迪隆很穩(wěn)定,只要酒吧還在營業(yè)并且沒有喝多的人鬧事,他拿到的錢就不會太低。碧落將自己賺錢的模式稱為一周不開張,開張管一周。
若是進了賊,他不會發(fā)現(xiàn)價值連城的金山銀山。能找到的無非是夫妻倆打撈與在酒吧工作的積蓄、兩把槍、兩顆珍珠、高壓鍋,孩子們的自動車,碧落能想到的有價值的只是這些,就算再貪婪,也不會有人想要把家具之類的全搬走,真正讓她有些擔(dān)心的是那些書,禁書的價值在于記載的內(nèi)容,可來者若是追尋寶藏,甚至不會去把時間浪費在書上,但萬一對方的目的并不是追求尋常財富就難說了,不排除其它企圖,有過黑市販子和食尸鬼的到訪,碧落就相信,總會有些人來找龍是出于更復(fù)雜的需求。
“聽話,”碧落略為嚴肅的說,她可不會讓兩個女兒冒險,“我去看看,沒有危險就叫你們進來,放心,我不會莽撞到與外人在家里戰(zhàn)斗的?!币酝际峭馊酥鲃犹羰?,能回避的碧落都會回避。
看著媽媽走入黑暗中,兩個女孩急躁的在洞口徘徊,偶爾露出牙齒,像是在朝不存在的威脅作出警告,同時她們的鼻孔也不斷擴張收縮,想要通過嗅覺發(fā)現(xiàn)些線索。通過嗅,麗姬婭倒是大致判斷出來者的出入線路,能確定有人在進去后又出來了,也許家里確實沒人,可是在這個味道之外,她又聞到了些別的。
她向妹妹示意發(fā)現(xiàn),而拉扎娜頻頻的把目光望向家門的方向,媽媽怎么還不出來,她有些急了,想要進去找媽媽,在媽媽身邊才讓她有安全感,而現(xiàn)在她就像個迷路的孩子般無措。直到姐姐用角去拱她,拉扎娜才反應(yīng)過來。麗姬婭指出自己有新發(fā)現(xiàn),讓妹妹也來查看。湊過去聞,拉扎娜也發(fā)現(xiàn)了,除了最初的闖入者,還有別的東西,之所以說是東西,是因為殘留的味道絕對不是人該有的,這種味道她以前在森林里捕獵時,曾在樹干上聞到過。
難道是有什么東西蹭了樹皮,以此來掩蓋自身的味道并偷偷摸摸的進了她們的家,如果是真的,那這個家伙太狡猾了。在得出有兩個家伙跑到家里,其中一個懂得隱藏后,麗姬婭與拉扎娜就變得更驚慌了,想要不顧媽媽的囑托跑進去,又擔(dān)心添亂,只好手舞足蹈,伸脖子亂叫,扇翅膀,用尾巴不斷拍打地面,盡量弄出動靜,以讓碧落趕緊出來。
很快,黑暗中人影冒了出來,是碧落,看她的樣子非常沮喪,可是全身沒有受傷,讓兩個孩子提著的心稍微松懈了點。
“別太高興。”碧落說,“進屋后你們可要冷靜?!?/p>
麗姬婭與拉扎娜不明所以,等她們回了屋,被眼前一幕驚得說不出話,屋里就像經(jīng)歷了大洗劫,抽屜柜子之類的全被打開了,連她們的臥室也沒能幸免,許多日用品被扔在地上,最讓她們難過的是,姐妹倆作為存錢罐的小型龍王廟被損毀了,媽媽的雕像頭被被惡意掰了下來。
“可惡,強盜,你給我出來!”拉扎娜喊著。竟然損壞她們的存錢罐,還把媽媽的頭弄斷了。
妹妹很憤怒,而姐姐卻明白對于她們,今天會是很累的一天,弄亂的家必須馬上復(fù)原,總不能放任不管。然而讓她有些詫異的是,家里只是亂,卻沒有損失什么財物,存錢罐中的錢在,而且媽媽也確認家里的儲蓄沒有丟,這一切更像是場精心策劃的惡作劇,可誰會來龍住的地方只為了把內(nèi)部翻亂。
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但必須暫時擱置,當務(wù)之急是把家整理好,碧落讓兩個女兒先去收拾自己的臥室,而她則處理客廳,等這兩個地方弄完了,已經(jīng)到了該吃飯的時候,碧落又是簡單的清理了下廚房,然后就是簡單的做好了晚飯,只是一些湯和剩飯,吃的并不可口,匆匆吃完,她與兩個孩子又收拾起廚房,一邊收拾,孩子們一邊在不斷抱怨,這個該死的闖入者,真是把能拿出的物品全都在地上亂放,在清理自己的臥室時,兩個孩子彎腰撿東西次數(shù)多的超過過去幾周,她們的腰到現(xiàn)在還在酸疼。
“到底是誰,別讓我找到你?!丙惣I說,要是能抓住這個人,她會……好吧,她不敢真去傷害對方,但總得教訓(xùn)一頓,比如抓著在天上飛,或者在水面掠過,讓他的衣服被海水浸透。
拉扎娜還是念念不忘被毀的存錢罐,媽媽雕像毀了,明天一早她就要去找諾爾,讓她找工匠給修好,絕對不能讓屋里擺著媽媽的無頭像。
收拾完了廚房,兩個孩子本就晚飯吃的不痛快,因為勞累又有點餓了,于是取出餅干當點心。碧落則不忍孩子繼續(xù)勞累,收拾主臥室的任務(wù)由她獨自來。
主臥大,但家具其實不多,梳妝柜、床、床頭柜、衣柜,就是這些,只不過東西也是被散亂的丟了一地,尤其是床頭柜,幾件原本是丈夫送給自己的小飾品全不見了,包括兩顆珍珠,兩個小鈴鐺,兩個蝴蝶狀的小夾子,一小串珠子。尤其是兩顆珍珠,與其它物品比珍珠顯得很小,她在清理時還要擔(dān)心,是否會不小心踩碎或者踢到別的地方,幸好經(jīng)過仔細的辨認,這些東西總算找到了。兩顆珍珠,尺寸大致相仿,一顆白的,一顆棕色。以碧落不佩戴首飾的性格,本來應(yīng)該都賣掉換錢,可丈夫之前設(shè)法說服了她留下了一顆作為紀念,后來她下海打撈時得到了棕色的,由于貼近丈夫的膚色,所以也留了下來,除了這兩顆珍珠,能被稱作珠寶的只有從千手水螅教處奪來的兩顆寶石,起初碧落覺得物品象征意義不好,不想留,可最后還是順從了卡迪隆的意愿,只不過通常是放在梳妝柜里,碧落從來不會去炫耀。
臥室的物品都歸位了,再一瞅床頭柜的座鐘,快到丈夫回家的時間了,她幾乎能想象到當丈夫發(fā)現(xiàn)家里被搗亂時內(nèi)心的躁動,凡塞和梅莉娜只是為了安靜就趕跑了地下洞穴中的竊笑鼠和異瞳蝠,而他們的家被數(shù)次闖入。但是有情緒也得忍耐,這可夠為難他的,為了安撫卡迪隆產(chǎn)生的憤怒,碧落打算明天進城時去買點子彈和火藥,一次暢快的野外射擊是不錯的宣泄,看著火藥推動的彈丸出鏜擊中什么,總會讓人心情澎湃,前提是別打中人。
到此時,工作量對于碧落來說不亞于一次給家里進行徹底的掃除。我當初竟然還想著再將改造出一個儲物室,幸虧當時適可而止,不然要打理的空間還要更大。回想著剛嫁過來的規(guī)劃,碧落不禁笑自己當時的想入非非,幸好負責(zé)裝修的精靈提供了穩(wěn)重的建議?,F(xiàn)在家里就剩下一個地方了,她的書房。
搗亂的人很惡劣,把她的書滿屋子亂扔,有些還直接丟到了女兒的臥室里,進屋后在查看情況時,她只能匆匆進行收斂,把書大把攬入懷中,再往書房一丟,當整理開始后她就特別強調(diào),用很嚴肅的口吻告訴麗姬婭與拉扎娜,書房在沒復(fù)原前不要進去,絕對不要去翻那些禁書。有時碧落也會去想對女兒的要求是不是過于嚴苛,畢竟她看了這么多年也沒有成功使過一回魔法,兩個相關(guān)知識為零的女孩就算好奇而瞥了幾眼難道就能施展里面的禁忌知識。對于魔法的態(tài)度她也并非總是古板的,碧落有時會和兩個孩子以及丈夫聊魔法的事,包括禁書,也許是因為書中有些記載的內(nèi)容確實不適宜,等她們接受能力再健全點,碧落是會允許她們?nèi)プx的。
在她整理散落在地上的書時,兩個女孩早就恢復(fù)了體力,不過她們沒有去玩耍,而是總盯著大門,想著爸爸什么時候回來,歪著腦袋,她們的耳朵捕捉著外面的任何動靜,但沒有腳步聲,今天晚上有風(fēng),就算關(guān)著門也能聽到氣流在洞穴內(nèi)掀起的呼呼聲,或許這些風(fēng)會吹散洞穴內(nèi)殘余的味道,這樣爸爸就聞不見了。
就在麗姬婭與拉扎娜努力想要從風(fēng)聲中分辨出爸爸回家的動靜時,突然從書房傳來了碧落帶有驚慌的喊聲,這很不尋常。兩個女孩立刻跑向書房,忘了這時不該進去的囑托。她們看到媽媽神情有些緊張,以為會被指責(zé)。但碧落只是無助的張望,像是在尋找某個隱蔽的角落,“怎么會沒有,不可能,不可能……”
“媽媽,怎么了。”麗姬婭問。
“媽媽,別急?!崩扔∠笾芯退忝鎸ξkU碧落也總是她們心中的支柱,現(xiàn)在看到碧落的樣子,讓她也有些心慌。
書房依舊很亂,而原本地上散落的書都被收回到書柜內(nèi),可在最后,碧落發(fā)現(xiàn)從圣心普世修道院得到的《帕吉瓦爾之書》竟然不見了,看到女兒焦急圍上來,她做的卻是馬上起身跑進她們的臥室,把每一本書都檢查一遍,可還是沒發(fā)現(xiàn),“去那了?!?/p>
“媽媽,你在找黑市的書是嗎?”麗姬婭問。
“我們,我們……”拉扎娜小聲說,“我們也可以幫忙找的?!?/p>
管不了的,碧落同意了,或許是遺失在家里某個角落了,可千萬不要是被搗亂者順手給拿走了,“去找,發(fā)現(xiàn)后就放到客廳的桌上,是《帕吉瓦爾之書》,你們別翻?!?/p>
“就是那個制造人發(fā)燭的變態(tài)修女的書!”拉扎娜說,并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對于媽媽的書,她一直覺得這本最邪惡。
麗姬婭連忙回頭去找,還拉著妹妹,“別想你的頭發(fā)了?!眿寢尯桶职忠呀?jīng)摧毀了修道院,院長死了,其他修女和護工都被關(guān)起來了,修道院也被炸了,沒人會再想著來剪她們的頭發(fā),“快幫媽媽找書?!彼齻兿葟淖约旱呐P室開始,打開抽屜,以及放故事書的書架,拉扎娜還趴在地上,看是否藏在床底。本來趨于結(jié)束的整理,因為一本書,全家又變得緊張了。

卡迪隆的心情很好,他為妻子搞到了一瓶新酒,還有給孩子們帶了點糖果。糖果在睡前不能吃,畢竟甜食只能作為小零食,吃出蛀牙可不利于以后的捕獵。至于酒,睡前喝點無妨,不止會討妻子歡心,酒還能帶來浪漫元素,使他和碧落……懷著美好的遐想,他推開了門。
眼前的情況與往日不同,沒有人來迎接他,不管是妻子還是女兒看上去都是忙碌的樣子。
“你們怎么了。”卡迪隆看到兩個女兒在翻箱倒柜尋找什么,而碧落更是不知所措。
“爸爸?!?/p>
“爸爸,今天家里有搗亂的無賴?!?/p>
家里,搗亂的無賴!卡迪隆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為什么自己在回家時沒有在洞穴中聞到氣味,或許跟今晚刮風(fēng)有關(guān)。看到妻兒都沒事,本來他應(yīng)該感到寬心的??蓛蓚€女兒,尤其是妻子又很急的樣子,讓他到嘴的話變成了無聲的嘆息。
“我從圣心普世修道院得到的書被盜了。”碧落現(xiàn)在頭發(fā)很亂,跪在地上,兩只手無助的搭在兩側(cè),她已經(jīng)把家里每一寸地方都找遍了,可就是沒有書的蹤影,她現(xiàn)在寧愿財產(chǎn)受損,也不愿看到書遺失,里面的知識被錯用的話有多危險,她和丈夫是見過的。
卡迪隆想勸妻子不要太急,可碧落怎么能冷靜下來,然而天色已晚,就算現(xiàn)在去找,竊賊可能也跑遠了,除非知道明確的方向,否則他引以為傲的速度也只是在夜晚的空中兜圈子,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她今天肯定比我還要疑神疑鬼,酒吧里的卡迪隆揣摩著碧落目前的心情,昨晚她的焦急依舊歷歷在目,躺下也睡不著,總是惦記著書的去向,可惜由于天氣導(dǎo)致自己沒能聞到闖入者的氣味,否則……否則自己能怎么樣,卡迪隆不喜歡在妻子需要幫助時自己無力的想法。他厭惡有人接近惡龍角,不只是洞穴,還包括那一整片區(qū)域。妻子與兩個女兒都確定記住了聞到的味道,只要能在街上碰到對方就一定能認出來,可惜卡迪隆沒能力去了解只存在妻女腦海中的信息,不然他也能幫忙的。
為什么總是讓我們遇到這種事,盜竊犯難道就不明白,一本書改變不了什么,400年前你們就敗了,莫非還想著拿回所謂輸?shù)舻囊磺?。別妄想了,你們跟我們一樣,也只能躲著,絕對不會出現(xiàn)你帶著書找到一條龍,告訴他要重新建立狂信者的地位對方就會幫你,他只會嗤之以鼻,心情好了揮揮翅膀或尾巴趕跑你,心情不好直接一口吐息干掉你。也許你可以借助書中的秘法造成點危害,聚攏一幫人,可你永遠無法達到400年前乃至更早的邪惡程度。
“兩杯酒?!笨腿说囊笞寔y想的卡迪隆被迫回到工作中,與酒吧里顧客的嘻嘻哈哈,其他同伴的忙碌,以及老板對于收入的算計相比,他不免沮喪,要是偷書的人能來這喝一杯多好,他會打斷對方的腿,然后把人扭送到警局里。
碧落今天本該去下海干打撈的,那是份苦差事,但為了家里能過上好的生活,她總是飽含著熱情??涩F(xiàn)在她被焦慮裹挾了,失去一本書不會給家里造成什么損失,可若是聽聞有人用書上的內(nèi)容去行邪術(shù),碧落會內(nèi)疚,并把大半的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她的笑容會消失,就算對家里人也只會強裝笑意。
這不是卡迪隆熟悉的碧落,更不是他愛著的碧落。
調(diào)完了酒,看著顧客享受的表情。他只希望今天的客人能少點,讓他早點回家,去開導(dǎo)妻子,以免負擔(dān)過大而憔悴。他們可以
去找人,去找凡塞,找諾爾,甚至是反奸行者,對就是反奸行者,既然你們至今仍在與腐朽陰云的信徒在暗中抗衡,這就是你們的事。
卡迪隆猜對了,碧落心急如焚,可表面上她還得裝出副沉著的樣子,不止是給女兒與丈夫看。你不能在城里對手每個人擺出一副天要塌了的樣子。既然事情發(fā)生,她就必須用能想到的手段去應(yīng)對,而慌張肯定無濟于事。首先要去找?guī)讉€人,名單的上的第一個就是勒魯。
你受到威脅了。這是勒魯在看到碧落拜訪并提出詢問后想到的第一種可能。
威脅嗎!碧落也說不清,她感到判斷力在喪失。家里雖然被弄得凌亂但除了個別東西被損壞,整體是沒事的,可就在剛剛有了踏實的想法,《帕吉瓦爾之書》丟了,這就不得不令碧落懷疑是否牽扯到腐朽陰云的信徒了。首當其沖被懷疑就是修道院的人。碧落很確定沒有人直接目擊她與丈夫當晚現(xiàn)出了原型,可修道院的人也確實都看清了他們兩個的到來。要說這些人有跑掉的短時間能洗心革面才怪,心懷怨恨的躲藏并尋找報復(fù)的機會倒是更合理。
整件事?lián)渌访噪x就在于,現(xiàn)場弄得像是一場盜竊案,可財物完好,自己搜羅的禁書卻遺失了一本,難免讓碧落懷疑是不是現(xiàn)場只是對方的偽裝為了誤導(dǎo)自己??梢坏┑茸约菏帐巴昃蜁p易發(fā)現(xiàn)書少了,不如直接將書盜走。
這些困惑只能埋在心里,碧落不能去報警,更不可能對勒魯說自己就是住在惡龍角山洞里的龍。只好就修道院剩余人員的去向詢問勒魯。
你有所隱瞞。職業(yè)經(jīng)驗讓這位報社的撰稿人能從對話中窺探對方是否坦率,碧落一來他的家就問自己關(guān)于修道院的后續(xù)調(diào)查進展,其實沒了。就算以他的關(guān)系網(wǎng),也只是聽到些隱晦的消息,他見到了挖掘出的尸體,也了解關(guān)于砍伐樹木和炸掉修道院的事,猜出了背后的邪惡,對于好奇心來說恰到好處,再往深處想恐怕就不是他的意志力能接受的了。
“除了死掉的兩個,當晚的暴力行為還有很多?!崩蒸斦f,光被打傷,打骨折的人就有好幾個,以至于警察還得給他們聯(lián)系醫(yī)院,一邊治療一邊審問。
“這與此無關(guān)。”碧落說,她可不會去給那群混蛋付醫(yī)療費,“我只想知道是否有人逃掉?!?/p>
“據(jù)我所知除了那晚不在修道院的人,其他的都被抓了?!崩蒸敳榈降南⑹牵瑸榱吮苊膺@些人再搞出什么詭計,修道院的成員被分別關(guān)在不同的監(jiān)獄,至于那些當時沒被抓的,警方發(fā)出了通緝,此外反奸行者也聞訊而動,哈納布的信眾已經(jīng)不足為患。
可為什么有人能找到我的家并盜走《帕吉瓦爾之書》,惡龍角別說附近的海岸,連行船路過都會避開。除了屠龍者還會有誰。
碧落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黑市販子的可能性,但黑市錯綜復(fù)雜,有人能看透自己的秘密,意味著他們不僅是販賣,也掌握著真正的技巧與力量。未必會怕一條獨自對峙的龍。
離開勒魯?shù)淖√?,在回去的途中,碧落在反?fù)推測竊書賊要用那本書做什么。《帕吉瓦爾之書》里有不少可怕的內(nèi)容,能將其它維度里的生命帶到這個世界,也許在那邊它們很普通,可在這里,它們會被用于難以名狀的邪惡。
風(fēng)卷著浪花,打在碧落的臉上,充滿咸味的海水濺到了她的鼻孔邊緣,回過神的碧落猛地一扎,潛到了水面下,她潛的不深,由于書丟了她也無心去打撈或者捕獵,只是希望外界的干擾能少點,讓她仔細思考未來該怎么辦。然而在水下,碧落竟然生出了點樂觀的看法,至少這個竊賊沒有放火點燃她的家,否則她、丈夫與兩個女兒要是想過的體面點就只能擠在林中小屋了。
家里只有自己,丈夫在上班,而女兒被送到了諾爾的小鎮(zhèn),以往碧落會認為這算是能悠閑下來的簡短空擋,可現(xiàn)在她想要有人陪著自己,至少看到麗姬婭與娜扎拉,能緩和她的焦慮。
她想等到下午再去接兩個女兒,上午奔波的操勞在午飯后化作倦意,碧落也沒心思像平常那樣去臥室倒頭小睡一個小時,只是靠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閉著眼,盡管心里惦記著遺失的書,可她還是漸漸進入了夢境。
又是那個晚上,碧落回到了圣心普世修道院,然而不管是修道院還是給孩子們居住的宿舍,都變得模糊而遙遠,能看清的只有外表丑陋的大樹,以及樹洞中被放置的蠟燭。觀察每棵樹,在樹枝上她看到掛滿了剪刀,剪刀有規(guī)律的開合,隨著喀嚓聲無數(shù)頭發(fā)掉落,可看不見被剪掉頭發(fā)的孩子。
碧落沒有急,沒有怒,沒有悲,只是想要伸手去接頭發(fā),可剛碰到,頭發(fā)就燃燒變成了灰燼,跟著從那些樹洞,無數(shù)吸食小孩腦髓的生物鉆了出來,它們密集的涌向孩子們居住的宿舍。
碧落只是冷漠的看著,仿佛一切都與她沒有關(guān)系。
然后她醒了。
真是場糟糕的夢,盡管只是擔(dān)憂而在無意識中臆想出的場景,不該與現(xiàn)實作出對照,可碧落還是說服不了自己。拋開自己丟失的不談,市面上到底還留存著多少本《帕吉瓦爾之書》誰也不清楚,可現(xiàn)在書從自己家中丟失,不管付出多少代價,她都得找回來,找不回來也要毀掉。
她站起來,卻不是去找書,畢竟沒有線索。得先把麗姬婭與拉扎娜接回來,同時再警告一下諾爾,讓她去發(fā)動能找到的人,全力搜查書的下落,得拿出應(yīng)對《魄羅貢圣典》的態(tài)度來。
想做條簡單快樂的龍看來挺難的。諾爾同情的看著這位好友,她早就提醒過碧落,既然卡迪隆復(fù)活,那些書就該適當?shù)匿N毀掉,但碧落也有恰當?shù)睦碛?,保留禁書不是為了去使用其中的知識為非作歹,而是想要在有需要時能找到應(yīng)對手段,她也不好為此指責(zé)碧落。
“既然竊賊留下了氣味,你就沒有聞出些什么特征。”諾爾問,有時人從事某種職業(yè)或生活在某個地區(qū)會染上些特點,能被細致的人察覺到。
我們是龍,不是警犬。其實就算是警犬,時隔這么多天,可能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況且森林那么大,總不能出事的當天她就讓兩個女兒把整個森林每寸土地挖一便吧。
碧落的煩惱在與能求助的對象很少,她唯一能保證的就是盡力去追查。
你能去那里找,活動范圍頻繁的除了梅里就是我居住的小鎮(zhèn)。諾爾開導(dǎo)碧落,別太自責(zé),對方有可能已經(jīng)逃竄到鄰近的城市,甚至坐船的話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國家。私下流傳的禁書肯定成百上千,諾爾實在不愿意碧落產(chǎn)生有人用她的書害人的愧疚感,“也許你該去黑市調(diào)查下?!?/p>
諾爾的話點醒了碧落,相關(guān)的消息肯定黑市更多,她可以去打聽一下?!罢鏇]想到,我還是告別不了黑市?!北搪渥猿爸f。
“有些事物在你生命中建立起的聯(lián)系,可不是你想擺脫就能如愿的?!敝Z爾說。
在飛回去的時候,碧落考慮的全是可能存在黑市的地方,她得再翻翻最近的報紙,看是否刊登了關(guān)于黑市的暗語。而陪在身邊的兩個孩子,卻是別的想法。
那個竊賊好可惡,偷我們的書,浪費媽媽的時間。對于麗姬婭來說,沒有這些煩心事,媽媽就不需要有顧慮,她就可以下海去打撈或者給她們抓魷魚,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還要去找尋黑市線索。
拉扎娜想的更簡單,媽媽的雕像被毀了,媽媽的書被偷了,等抓到那家伙一定要把他吊到樹上當掛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