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所有的策略
事情要回溯到二月十一日星期五——信箱被投入寫上一之瀨是罪犯信件的那天。
在一之瀨內(nèi)心動搖,還有神室來接觸我說出偷竊過去的時間點。
我決定對坂柳的戰(zhàn)略先做準備。我為了執(zhí)而在傍晚打給某個女學生,請她來我房間。
到了約定時間。房間不是響起門鈴聲,而是傳來委婉的敲門聲。
門鎖已經(jīng)開啟,于是我直接把門打開。
隨著吹進來的寒風,一股微微的花香同時撲鼻而來。
「晚安,綾小路同學!」
因為已經(jīng)過了晚上十二點,所以她把音調(diào)往下降一階。這么前來拜訪的人是櫛田。
「這種時間找你,真抱歉。可以的話,請進吧?!?/p>
「可以嗎?」
「在玄關(guān)前面很冷吧?!?/p>
「嗯,謝謝?!?/p>
深夜進男生房間。
而且狀況還是一對一。通常就算不情愿也不會不可思議。
但櫛田毫不猶豫就進了我房間。
「綾小路同學,雖然有點早,不過這個給你?!?/p>
她好像是把東西放入上衣里了吧,她拿出了綁著粉紅色緞帶的巧克力盒。
「可以嗎?」
「我在十四日要送的數(shù)量很多,所以要是有人可以早點送,我都會先給?!?/p>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先感激地收下了。這也不是必須拒絕的東西。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呢?這種時間把人叫出來算是很不尋常喔?!?/p>
若是要閑話家常,不管早上或下午都可以聊。她當然會懷疑有什么事。
「我有事想找你商量。」
「哦……」
櫛田有點驚訝,然后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還以為自己被你討厭了呢,想說你不會再找我商量?!?/p>
「我不討厭你。倒不如說,我覺得是自己被你躲著呢?!?/p>
「啊哈哈哈,是嗎?說得也是呢?!?/p>
這既非表也非里——中間人格的櫛田笑著。
「但不是還有堀北同學嗎?她比我這種人可靠多嘍?!?/p>
「沒其他的人選了,我有事情只能拜托你?!?/p>
「雖然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上忙,不過聽一聽也不會少塊肉,所以沒問題喲??墒?,只有我?guī)偷蒙系拿鞘裁茨兀俊?/p>
她好像無法連內(nèi)容都推測出來,因此偏了偏頭。
「我想請你告訴我,一年級里被散布出來會令人傷腦筋的學生個人情報——總之,就是別人的秘密?!?/p>
「……這是怎么回事呢?」
櫛田保持著笑容,但眼神逐漸失去笑意。
「你之前說過吧,說你已經(jīng)擁有足以讓班級瓦解的情報。那不只是我們C班,應(yīng)該也包含別班的學生在內(nèi)?!?/p>
對于一直是人氣王而且品德兼優(yōu)的櫛田來說,每天都會有人找她咨商。
就算了解的程度不及C班,但她應(yīng)該還是握有不少別班學生的情報。
「你為什么會想知道那種事情呢?」
「你知道現(xiàn)在一之瀨正因為被散布謠言而痛苦著吧?」
「是呀,像是今天在信上也被寫了很過分的事……」
「我是為了阻止那些事情。」
「嗯——我不太懂耶。那是你的意思嗎?還是——」
「這跟堀北無關(guān)?!?/p>
「哦——?你還滿有人情味的呢。就連須藤同學,你也幫助過他嘛?!?/p>
櫛田當然知道我入學后馬上就為了須藤的退學到處奔走。
「但知道別人的個人情報會連結(jié)到阻止那些謠言嗎?」
「對?!?/p>
「我不太明白耶。要是會傷害許多人的謠言傳了開來,氣氛不是只會變得比現(xiàn)在更冷漠嗎?也就是說,只要岔開集中在一之瀨同學身上的謠言就可以了嗎?」
犧牲多人拯救一個人。這看起來可能就像是那種戰(zhàn)略。
雖然那種想法很正確,不過并非如此。櫛田繼續(xù)說了下去:
「一之瀨同學跟我也很要好,如果有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也會想要幫忙喲。說不定我確實聽見了比別人更多的秘密,可是我也不能輕易說出口。因為那些事情,就是我以那種約定為前提在傾聽的?!?/p>
這也是理所當然。
沒人會樂見想隱瞞的秘密被傳開。
既然這樣不要告訴任何人就好了,可是人類沒那么單純。
任何人都會對家人或摯友、戀人揭露那些秘密。因為他們想要共同擁有那些情感。
「我無法做出背叛朋友的行為。再說,就算我為了一之瀨同學而幫了忙,是我傳出那些謠言的這點也可能會露餡喲?!?/p>
「當然,為了不變成那樣,我必須選定內(nèi)容?!?/p>
若是那種只能告訴櫛田的過于沉重的秘密,就不能利用了。
話雖如此,那種只要是朋友的話,誰都會知道的簡單內(nèi)容也不行。重要的是,要挑出只有幾個人知道的秘密。其中需要絕妙的平衡感。
「你覺得我會協(xié)助那種需要背叛朋友,而且又讓人搞不太懂的作戰(zhàn)嗎?」
「應(yīng)該不簡單吧?!?/p>
假如我對櫛田的另一面一無所知,那就連交涉的余地都不會有。
因為扮演天使的櫛田不可能會幫忙陷害別人的行為。
可是,就是因為我知道櫛田的另一面,才有那些交涉的空間。
「假如你愿意給我適當?shù)馁Y訊,我會準備回報?!?/p>
「回報?」
「我是打算盡量以櫛田你希望的形式回應(yīng)?!?/p>
「總之,這就表示你愿意聽我的請求?」
「老實說,就是那樣?!?/p>
「沒有保證你能夠遵守呢,畢竟你是堀北同學的伙伴?!?/p>
「既然這樣,你把現(xiàn)在的對話內(nèi)容當作保險手段就可以了?!?/p>
「什么意思?」
「就算我不特地說出來,你應(yīng)該也很清楚吧?」
我一度把視線望向櫛田便服上方的口袋。
「嗯嗯?」
即使如此她還是裝做一臉糊涂,所以我就稍微深入說明。
「我不用說你應(yīng)該也很清楚。那不是手機就是錄音筆,或是兩種都有。」
她不可能不利用我們的對話內(nèi)容。
「你知道呀?知道我在錄音?!?/p>
「我覺得如果是你,應(yīng)該會做出這點保險手段。」
「但你很有把握吧?」
她一度打算岔開話題,應(yīng)該是因為認為我在套話吧。
「錄音若把對自己不方便的部分剪掉,可信度就會一口氣下降。通常會希望盡量利用直接錄下的檔案。那么一來,你自己的言行就勢必會被存下來?!?/p>
今天櫛田來我房間后,就盡量謹慎地挑選用字遣詞。
為了以防萬一,她毫無失誤地進行著對話。
「你光是那樣就有把握了呀……真厲害?!?/p>
拿出手機的櫛田讓我看了錄音畫面后,就在我眼前把它停下。
「好,這樣錄音就結(jié)束了,啊——剛才還真拘束?!?/p>
櫛田說完,直到剛才為止的端莊氣質(zhì)就完全消失不見了。
「就算是我,我也已經(jīng)懂了。之前果然是你在幫助堀北同學呢?!?/p>
「我承認我有幫堀北出過主意。」
「不過,那件事就算了,今后應(yīng)該隨時都能問?!?/p>
櫛田這樣說完,就回到了剛才的話題。
「所以,你要怎么靠別人的個人情報阻止一之瀨同學的謠言呢?」
「關(guān)鍵在于那里?!箼碧锴袚Q想法,表現(xiàn)出要聽我說明的態(tài)度。
「那就是——把決心默默旁觀的校方卷進來?!?/p>
「把校方……卷進來……?」
「現(xiàn)在一之瀨對謠言保持沉默,也沒有做出任何對策,所以校方當然什么也不會做?!?/p>
「可以這樣斷言嗎?學校也可能為了一之瀨同學而行動吧?」
「兩種都差不多。假如班導(dǎo)之類的人聽說這些事,現(xiàn)狀卻什么都沒做的話,就表示一之瀨沒有尋求協(xié)助。所以,我們要讓情勢升級到?jīng)]辦法置之不理。這么做的話,學??隙〞亚闆r看得很嚴重?!?/p>
即使學校與世隔絕,可以掩蓋壞事的時代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學生在誹謗中傷話題蔓延的學校里退學,或者最壞的情況是出現(xiàn)學生自殺,事情變成那樣的話,這間學校的地位與名譽就會馬上掃地。
校方絕對無法對可能發(fā)展成霸凌的問題坐視不管。
坂柳當然也為了不變成那樣而攻擊著界線的邊緣。
既然這樣,我就要撞上她的背后,把她押到界線的另一邊。
讓情勢開始強制性地前往滅火的方向,就是我的目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一之瀨同學那樣默不作聲,所以這代表也會有哭著央求校方的學生出現(xiàn)嗎?」
「沒錯。即使沒有學生前去商量,現(xiàn)在也是期末考前夕。與謠言相互影響,想必可以營造出相當緊張的狀況。說不定也會引起打架之類的騷動?!?/p>
「那么一來,現(xiàn)在靜靜旁觀的校方也就不能放著不管了……對吧?」
擴散各個班級的各幾名學生的真假交織情報。
成為那些謠言目標的學生,恐怕有半數(shù)以上都會主張消息是假的吧。
或許也可能變成所有人都不承認。
不過,這也會自然地暴露出那些內(nèi)容包含真相在內(nèi)。
「如果在現(xiàn)在的狀況下散布謠言,首先被懷疑的就會是A班。這也是個優(yōu)點?!?/p>
為了陷害一之瀨而散布謠言的坂柳陣營馬上會發(fā)現(xiàn)這是旁人的手段。
但就算發(fā)現(xiàn)了也無能為力。
因為即使全力否認,也無法否認散布「一之瀨的謠言」的事實。既然那件事是真的,他們就無可避免會比任何人都更遭受懷疑。
看見其中一項脈絡(luò)的話,櫛田應(yīng)該也可以看出整個計劃了吧。
「可是,要怎樣才能散布那么多謠言呢?這可不簡單喲?!?/p>
「關(guān)于要怎么散布謠言,就要利用學校的討論區(qū)了。」
「你說學校的討論區(qū),是指應(yīng)用程式里的那個嗎?那種東西誰也不會使用。再說學校會行動的話,就表示也可能懲罰散布謠言的人吧?討論區(qū)是可以匿名寫進東西,不過從哪里寫進來的馬上就會穿幫了喲。」
櫛田接連拋來疑問。
「這件事當然是以考慮過那些風險為前提。」
「總之……意思就是說,你有覺悟最壞的情況是謠言出處是自己的這件事曝光嗎?」
「嗯。即使變成那樣,我也絕對不會說出你的事情?!?/p>
我當然有思考對策,不過現(xiàn)階段無法斷言絕對沒問題。
不過,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在可以鎖定犯人就是我的狀態(tài)下把謠言寫入討論區(qū)。
「我也有一點風險呢?!?/p>
「是呀,我知道太多別人私底下的狀況也會很不自然,可能也會出現(xiàn)認為我是被某人教唆的學生?!?/p>
重要的是,我還不能在櫛田面前把事情安排得太完美。
必須先讓她覺得我有點少根筋。
「不過,為了減少那些不安因素,我必須嚴選謠言的內(nèi)容?!?/p>
「……嗯。我知道綾小路同學的目的了。幫忙你的這件事,我可以考慮。」
考慮——也就是她目前還沒確定。
「也就是說,要看我接不接受條件嗎?」
「沒錯喲?!?/p>
這次的作戰(zhàn)少了櫛田會很難執(zhí)行。
雖然我也可以鬼話連篇,但只憑那樣不會在真正意義上影響到大家的內(nèi)心深處。
就是因為交織著無數(shù)個真相,周圍才會感到焦急。
焦急將成為導(dǎo)火線逐漸蔓延開來。
「所以,你的條件是?」
如果她提出了我不能接受的條件,交涉當然就會破局。
「堀北鈴音的退學。」
「我不能接受。」
「我想也是。」
這是櫛田最大的心愿。
她是知道不會實現(xiàn),然后姑且說出口吧。
「你的退學也不行,對吧?」
「那樣比堀北被退學還更讓人無法接受呢?!?/p>
「啊哈哈?!?/p>
這似乎有點好笑,櫛田直率地笑著。
「可是除此之外我就沒有其他希望了。」
「既然這樣,我可以說個提議嗎?」
我決定自己試著說說回報內(nèi)容。
「可以呀。是什么呢?」
「今后入帳的個人點數(shù),我會給你其中的一半?!?/p>
「那算什么呀?雖然龍園好像做過類似的事情……」
櫛田理所當然似的知道龍園和A班的契約內(nèi)容。
「嗯,你可以想成是一樣的。當然為了不讓我騙人,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會給你看我每個月點數(shù)出入的紀錄。這樣到畢業(yè)為止就會有幾十萬到幾百萬的個人點數(shù)到你手上。就情報費來講,這是個很破格的價碼?!?/p>
櫛田稍做沉默,陷入了沉思。
「這確實不錯呢??墒呛苓z憾,我不愁個人點數(shù)。雖然錢多一點是再好不過,可是我現(xiàn)在就很足夠了呢?!?/p>
櫛田在船上考試的機會上獲得了巨款。
可以觀察到她即使在一定程度上揮霍,還是擁有很充裕的點數(shù)。
不過,交涉上最淺顯易懂而且有效率的,到頭來還是金錢。
「就算作為零用錢使用很足夠,但當你遇到緊急時刻就不會煩惱了。茶柱也說過吧。為了保護自己,我們也會需要個人點數(shù)?!?/p>
考慮到自保手段,就算多擁有一點都會比較好。
「那項提議再怎么想都對你不利吧?如果說這是你會退學的危機,那我倒還可以理解??墒?,做出為了拯救一之瀨而交出自己一半靈魂的舉止,實在很奇怪?!?/p>
「因為我喜歡一之瀨?!?/p>
「那種玩笑就免了?!?/p>
我還以為櫛田會笑出來,但她好像不覺得有趣。
「說真的。失去一半個人點數(shù)確實很傷,不過那樣也可以保護我自己。」
「怎么說?」
「我是其中一個你希望退學的人,我不知何時會被你從背后捅一刀,總之這是我自己的防御策略。」
「如果轉(zhuǎn)為交出個人點數(shù)的那方,你的存在對我來說就會變成好處,意思就是這樣對吧?」
「嗯,因為與你為敵也很棘手呢。我覺得值得付出一半。」
以提供個人點數(shù)締結(jié)的協(xié)定。
只要她不舍棄我,就會一直被提供個人點數(shù)。
這絕對不算是壞事。
「……原來如此?!?/p>
稍做思考的櫛田做出結(jié)論:
「好喲,我就接受那件事。我要嚴格遵守的條件就是不跟你作對,這樣就可以了嗎?至于堀北同學,你應(yīng)該會想要我先做出某些保障吧?」
「我沒貪心成那樣。拜托你連堀北也一起保護而導(dǎo)致這次的合意告吹,那樣才難處理?!?/p>
「這條件說起來還真好聽耶?!?/p>
「你不放心口頭約定的話,就在書面上寫出來吧?!?/p>
「不用,沒必要?!?/p>
櫛田說完就從口袋中拿出手機……不對,是拿出錄音機。
雙重錄音。不只是手機,她好像還啟動了備用手段。
「我這邊也留有證據(jù)。不論形式如何,要是你出賣我的話……你懂吧?」
「嗯?!?/p>
要是將約定作廢,最壞的情況就是她也可以把事情告訴校方。
不公開并從我這邊強制榨取點數(shù)也可以吧。
「真不愧是綾小路同學呢。你和堀北同學完全不一樣?!?/p>
Give & Take。
互相幫助。
只靠情感就要她相信自己是件難以達成的事情。
數(shù)字跟目不可視的感情不一樣,是可以看見的。
堀北的做法絕對算不上不好。
靠感情證明的關(guān)系,有時會凌駕于數(shù)字或契約上的關(guān)系。
不過,為此的門檻就會非常高。
說服櫛田忍耐仇恨情感的方式本身就是錯的。
「但我真的可以拿一半嗎?」
「我覺得額度太少沒辦法打動你?!?/p>
當然,持續(xù)支付個人點數(shù),對我來說也是個重擔。
——不過,那點大概馬上就會被排除了吧。
「畢竟事情也談妥了,可以請你告訴我了嗎?」
「是呀,你希望的條件是什么?」
「不管是壞事或難為情的過去都可以。總之,要是被公開會讓人傷腦筋的內(nèi)容?!?/p>
「我想想……那我就隨便挑一些告訴你嘍。」
櫛田說完,就像是覺得有趣地開始說出她掌握的秘密。
誰喜歡誰、討厭誰。
從這些事情開始,她還提及了學生的家庭狀況、輔導(dǎo)前科這些情報。
櫛田說得栩栩如生。
到了這個階段,她還是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
拯救一之瀨。
順著坂柳的挑釁。
讓橋本避開我這個目標。
南云的威脅。
一切都只是過程之一。
我在一連串的事件里想知道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櫛田桔梗握有的情報的質(zhì)與量——為了讓她退學,我要確認這些事情。
就算我概括地說要讓櫛田退學,可是弄錯做法的話就會很麻煩。
我必須先推測出她持有的炸彈威力。
櫛田擁有壓倒性的資訊網(wǎng)。
她對那些資訊所做的徹底調(diào)查。
以及從誰那里聽見什么謠言、那些謠言有多少人知情。
她對學生性格或特征的掌握度高得嚇人。至少在「在校內(nèi)掌握情報」的意義上,我可以斷言一年級里沒人超越櫛田。
這是櫛田為了保護自己、為了讓別人認可自己是崇高存在所培養(yǎng)的卓越能力。
「原來如此啊……」
「有沒有派上用場?」
櫛田剛才說給我聽的情報,當然不是她所知的一切吧。
「我想從C班選出本堂還有佐藤,散布這兩筆消息?!?/p>
「可以吧,佐藤同學討厭小野寺同學也算是眾所皆知了呢?!?/p>
這就表示有天傳到小野寺耳里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嗎?
「雖然我的個性很糟糕,不過你最好先記住女生都是這樣會比較好喲?!?/p>
櫛田說完就掏出手機開啟聊天程式,里面有我無法相比的朋友數(shù)量,以及密密麻麻建立出的群組數(shù)量。
「例如,這是我們C班一些女生創(chuàng)的群組A,這里不是有六個人嗎?可是其實還有另一個相同成員創(chuàng)下的群組B。順帶一提,沒加入群組B的是一個叫做寧寧的女生?!?/p>
森寧寧——她是惠那群人的其中一人。
「表示森也被人討厭嗎?」
「沒錯。如果群組A是表,群組B就感覺是里。她們偶爾會互講寧寧的壞話。我當然不會做出冒失發(fā)言啦。大家就算表面上笑咪咪地友好相處,背地里都會討厭某人,而且互罵對方都是很稀松平常的??傊?,這種表與里的群組不是只有一兩個,光是我知道的就存在好幾十個了?!?/p>
櫛田好像是因為說出平時不能講的話而滿足,她接著站了起來。
「時間也晚了,我就回去嘍。契約的事情接下來還請多指教呀,綾小路同學?!?/p>
她在玄關(guān)穿上鞋,就這樣直接背對著我說話。
「櫛田?!?/p>
「嗯?」
「你今天真是幫了大忙?!?/p>
「不會,不用謝。那么,晚安,綾小路同學。今后也請多指教喲?!?/p>
我原本有機會詢問她接近南云的事。
但我刻意不提及那件事。
南云和櫛田有交集的這點。這是偶然誕生的產(chǎn)物,我必須利用。
于是,我便以櫛田的情報為基礎(chǔ),開始準備即使困難也要散布到各班的「謠言」。
1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jié)。我決定在這天處理在午休、放學后都會一直尾隨我的橋本。我預(yù)計惠會送我情人節(jié)巧克力,所以決定要利用那點。
如果惠要給我巧克力的話,就會是在早上或傍晚之后,要上課的白天是不可能的。她才剛跟平田分手,應(yīng)該也不能在書包里放進巧克力吧,說起來光是有送禮對象就會是一場大騷動了,所以我才會故意在十三日晚上關(guān)掉手機電源。
雖然她應(yīng)該沒有貿(mào)然來接觸的可能性,不過,這是為了我可以不用說出早上不方便的借口。我在跟她見面時的態(tài)度必須很自然。
這也是橋本會對尾隨上得不到重大成果而著急的時候。
所以我決定主動給他「有某些隱情」的提示。
那就是跟惠密會并收下情人節(jié)巧克力。我會把碰面時間指定在五點,是因為通常橋本尾隨我再短也會持續(xù)到六點左右。而橋本今天果不其然也在盯著我。他在大廳的監(jiān)視器上監(jiān)視著我出來。
這是在他的尾隨行動中,首次出現(xiàn)讓他感到費解的接觸機會。橋本大膽地直接接觸我們。不過就算他不來接觸,只是在遠處看著,結(jié)果也會一樣。
我頻繁地跟別人聯(lián)絡(luò),橋本得到對象或許就是惠的答案便已心滿意足。
隔天之后橋本就不再跟蹤我,并把心思切換到為自己的期末考做準備。
然后,在我變得可以自由行動的這天。
我把從惠那邊收到的巧克力放進書包,并且在這種狀態(tài)下前往學校。
我在圖書館接觸了椎名日和。當然,大部分話題都很無關(guān)緊要,而且與書籍有關(guān)聯(lián)。
不過,正題在于其他地方。
這是預(yù)定在明天流出的無數(shù)「謠言」的鋪陳。
A班除了一之瀨的謠言之外,可能還打算做些什么。
我決定灑下那樣的種子。那顆種子將在幾天后開花。我刻意把動不動就打架的石崎和伊吹選作謠言對象,營造出一觸即發(fā)的局勢。這只算是附贈。就算沒發(fā)展成那樣,應(yīng)該也沒有那么大的差別吧。
重要的是之后要在何時,以什么方式把謠言寫進討論區(qū)。
我跟握有那項關(guān)鍵的人物接觸。雀屏中選的就是桐山副會長。
他是以南云垮臺為目標的二年B班學生。
我和日和在圖書館聊完天,就在沒有人煙的校舍與桐山見面。
接著毫無隱瞞地說出一切的計劃。說出為了拯救一之瀨的戰(zhàn)略。
「原來如此。然后你是叫我從我的手機寫進謠言嗎?我根本不會有半點好處?!?/p>
「沒那回事。桐山副會長也是有好處的。透過這次互動,我和你就會產(chǎn)生一道關(guān)系。因為要是我都只等你行動,我們的關(guān)系永遠不會有所進展。」
事實上自從雙方認識以來,桐山就沒來做出什么指示。
「那當然。因為我相當懷疑你的能力?!?/p>
「嗯。所以首先不是要讓我賣人情,你就讓我欠個人情吧。萬一情況變得讓你很傷腦筋時,你應(yīng)該就比較好來麻煩我了吧。再說對你來說,在討論區(qū)上寫入謠言也不盡然都是壞事?!?/p>
「……怎么說?」
「對學生會來說,一之瀨帆波也是很重要的學生,失去應(yīng)該會很可惜。如果可以借著從討論區(qū)散布謠言把學校卷進來,這樣也會通往保護那個一之瀨的結(jié)果?!?/p>
「可是,如果我寫下會把一年級卷入的謠言,那也會關(guān)系到學生會的信譽問題?!?/p>
「其中有什么地方會是問題呢?」
「什么……?」
「學生會信譽降低,南云學生會長將會比任何人都受到更大的損害。既然你目標是他的垮臺,我覺得這是你會樂見的事情?!?/p>
「怎么可能?要是被人知道討論區(qū)內(nèi)的謠言是我寫的,那才會是大問題。我不只會受到校方的懲罰,也可能被南云解除副會長的職責——」
「那點小事可以請你巧妙地推托嗎?你好歹也在跟南云學生會長競爭吧?還是說,你已經(jīng)無法反抗學生會長了嗎?」
「一年級的懂什么……!」
桐山以蘊含怒氣的眼神貫穿我。
「櫛田跟南云學生會長接觸的事情,你好像向前學生會長報告了呢?!?/p>
「那件事情你怎么會……堀北學長真的很信任你啊?!?/p>
「櫛田在年級里也是消息數(shù)一數(shù)二靈通的人。換句話說,這次透過討論區(qū)散布的謠言,將會是她透露給南云學生會長才可能實現(xiàn)的戰(zhàn)略。我們也可以制造出這種憑空想象的說法?!?/p>
櫛田把情報給了南云,南云為了拯救一之瀨而指示了桐山。
這種根本就不可能的路線朦朧地浮現(xiàn)出來。
「……也就是說,你是考慮到那些才來接觸我的嗎?」
桐山陷入沉思。想象著因為在討論區(qū)上寫入謠言可能會發(fā)生的未來。
但這樣下去,他不會說YES吧。
「如果你在這里說NO,我會判斷你屈服于南云,或者——我應(yīng)該會把你當作已經(jīng)被南云攏絡(luò)并向前學生會長報告吧?!?/p>
這話也可以當作是在威脅,不過那將成為策動桐山的關(guān)鍵招式。
「你愿意做吧?」
「……我該什么時候?qū)懮先???/p>
「就在這個地方。馬上。」

如果貿(mào)然制造時間差距,謠言內(nèi)容也可能會從桐山以外的手機寫上去。
那樣當然也無所謂,不過我想盡量避免后續(xù)計劃亂套的風險。
重要的是,我也必須把桐山向第三者泄漏此事納入考量。
「好吧,我就先借你一個很大的人情?!?/p>
「謝謝?!?/p>
我在手機上顯示出要記載在各班的文章,并且讓桐山打出那些內(nèi)容。
作業(yè)時間耗費了大約十分鐘,這項工程就全部結(jié)束了。
大概不會有學生立刻發(fā)現(xiàn),不過我會促使消息在明天蔓延開來。
2
這下子基礎(chǔ)就全部整備完畢了。
接著就剩下最后一道準備……破壞一之瀨帆波心靈的工作。
因為我知道她不久就會因為坂柳而心靈受挫。
坂柳的策略漂亮地成功了。一之瀨在身體狀況康復(fù)后也一直跟學校請假。
二月十八日。橋本他們跟石崎等人起沖突的這天。
同時也是一之瀨生病的第五天,這天她也向?qū)W校請了假。
她的身體狀況八成好了吧,但心靈上的傷好像還沒有痊愈。
我決定去接觸仍持續(xù)向?qū)W校請假的一之瀨。
不過,露骨地在放學后或休假去見她,被人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也很高。
所以我決定盯準宿舍人煙更稀少的平日白天。
我完全沒有用手機聯(lián)絡(luò)她。
因為我不打算給她退路。
我抵達一之瀨的房間前按下門鈴。
「我想稍微聊聊,你能出來嗎?」
過了不久,房內(nèi)有了反應(yīng)。
「對不起,綾小路同學。你都特地過來了,真是抱歉,但是可以下次再說嗎?」
聲音里感覺缺少了積極感,但果然好像也可以判斷是感冒已經(jīng)痊愈了。
「那封信對一之瀨你來講,是那么重大的事嗎?」
一之瀨面對那個提問什么也沒有回答。
我靠在她的房門上坐了下來。
「你星期一會來學校嗎?」
「……抱歉,我不知道?!?/p>
除了逼近核心的問題,她好像都算是愿意回答。
「距離午休結(jié)束還有段時間,讓我稍微待在這邊吧?!?/p>
接著直到午休快結(jié)束為止,我一直都只是靜靜地坐著。
「那么,我要回學校了?!?/p>
「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等心情整理得更好一些,就一定會去學校,所以你能不能別再過來了呢……」
聽見一之瀨擠出這種聲音之后,我便返回了學校。
3
現(xiàn)在是中間隔了六日之后的二十一日。這周末的星期五就要開始期末考了。
但就算到了星期一,一之瀨也沒在學?,F(xiàn)身。
這段期間,神崎、柴田、跟一之瀨很要好的女生們都打了電話、傳訊息、傳郵件給她。
他們不停地送出聯(lián)絡(luò)。
但放學后也沒人不請自來,除非是跟我一樣被一之瀨忠告別再過來,否則就沒有其他能夠想象的理由了。
我在午休溜出學校,前往一之瀨的房間前。
我只有輕輕敲門,而且沒等她回應(yīng)就這么搭話:
「聽說你今天也請假?。俊?/p>
這是被她勸說別再過來,卻無視那點的蠻橫行為。
里面沒傳來一之瀨的回復(fù)。
我沒有冗長地說話,而是跟上個周末一樣,直到時間快結(jié)束為止都一直坐在一之瀨的房間前。
4
星期二也一樣。已經(jīng)不需要說明了吧。
我確認一之瀨請假之后就來到她的房間。
如果是同班同學就會沒辦法惹她討厭,不過若是我這個別班的人,就算跟一之瀨絕交也不會有損失。這大概就是我能夠積極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最大理由吧。
到期末考為止的時間已經(jīng)所剩無幾。
這樣下去,甚至還會出現(xiàn)她請掉那場期末考的可能性。
不對,就算她只有當天出席,B班學生也會背負龐大的精神疲勞。應(yīng)該也可以考慮成績會因為不預(yù)期的麻煩而降低。
即使沒有出現(xiàn)學生退學,也會大幅影響班級點數(shù)。
我必須請一之瀨星期四來學校讓B班放心。
這么一想,期限就會是明天的星期三了。
5
結(jié)果星期三這個期限一眨眼就到了。
我單手拿著超商買來的咖啡罐,吐出了白色的氣息。
今天我也沒有對她做出任何催促。
那是因為一之瀨不可能不知道今天就是極限。
她一定會有所行動。
我是這么估計的。
「二月也要結(jié)束了呢。只要熬過下個月的特別考試,就會正式升上二年級了。有句話叫做『好了傷疤忘了痛』,或許真的就是這樣呢?!?/p>
無人島考試、船上考試、Paper Shuffle——我們考了好幾場奇特的考試。
「升上二年級大概會有比現(xiàn)在還要奇怪的特別考試吧?」
「……欸,我可以問你一個奇怪的問題嗎……」
我自言自語似的嘟噥著。一之瀨則久違地回應(yīng)我。
「嗯,如果隔著一扇門也沒關(guān)系的話,那你就盡管問吧?!?/p>
我欣然地表示歡迎,但一之瀨沒有馬上回話。
說不定這是她隔了好幾天第一次開口說話。
「為什么你什么話都不說,什么問題都不問呢?」
「怎么說?」
「同班同學還有不同班的朋友,大家都是來說服我去學校的。說有煩惱的話,希望我能告訴他們??墒?,那種話你一句都沒說,卻每天都像這樣過來吧……為什么呢?」
她的意思應(yīng)該不是希望我像其他學生那樣替她擔心吧。
因為她不懂我是為了什么才天天溜出學校,浪費午休。
「因為比起我這種人,擔心你的學生都說服了好幾次。我不覺得跟你關(guān)系不深的我懇求你,那些話就會打動你?!?/p>
房間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她隔著一扇門在我身后坐下的感覺傳遞了過來。
「我每天都在這里,或許是因為在等你傾吐一切吧?!?/p>
「等我……傾吐一切?」
我在此才初次決定深入一之瀨的內(nèi)心領(lǐng)域。
「我知道你犯下的罪行是什么?!?/p>
「唔……」
「不過,就算說知道,我也不清楚太詳細的背景呢。你被坂柳提起過去,假還請成這樣。我認為自己很清楚對你來說壓在身上的那件事有多么沉重??墒?,就算我說出那種話也沒有用?!?/p>
「你怎么……會知道呢?」
「那件事現(xiàn)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不打算主動涉入太多。」
如果一之瀨不打算說的話,這件事就會在此打住。
「你大概很不擅長坦率地跟別人訴苦吧。你就是那種就算可以拯救別人,也無法拯救自己的人,所以我現(xiàn)在才會在這里?!?/p>
我之前沒表達的想法,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一點一點地傳達到一之瀨那邊了。
四周籠罩著短暫的沉默。
想傾吐情感時沒有傾吐對象是很難受的。
我在White Room見過無數(shù)那樣的小孩。
那些人不久就會被自己壓垮、消失——無法再次振作起來。
「我現(xiàn)在是一扇門。只是一扇看不見你的表情也碰不到你的門。你只是對那扇門揭露脆弱的自己,任何人都不會笑你的。」
喀。我將咖啡罐擺到地上。
「你要怎么做呢,一之瀨?現(xiàn)在是你的關(guān)鍵時刻。」
一之瀨帆波的伙伴們都很委婉且乖巧。不難想象他們面對可靠的領(lǐng)袖會接連拋出溫柔的話語。
不過那是不行的。就支持一之瀨的人來講或許是正確答案,但就糾正她的角色來講是不對的。必須強行施加制服她的壓力。
「就算我像這樣沒出息……也可以嗎?」
「誰有權(quán)利否定呢?」
「我這個罪犯……有可能被原諒嗎……」
「所有人都有權(quán)利被原諒。」
我打動了她的心。
接著,就看一之瀨會不會回應(yīng)而已。
一之瀨在這扇門的對面慢慢開口:
「我呀——偷過東西。國三的時候因為很痛苦,半年期間都跟學校請假。我一直都在責怪自己,沒辦法跟任何人商量,就像現(xiàn)在這樣窩在狹窄的房間里……」
一之瀨拼命地按住心里的傷口?,F(xiàn)在則是移開了那雙手開始說了起來。
她說出了自己做過的事,以及悶在心里的脆弱。
她說這件事只有和南云說過。說坂柳告訴她有同學找她商量說有學生曾經(jīng)順手牽羊。她覺得這不可能是偶然,感覺到坂柳是從南云那里得知自己的過去。坂柳不給自己說謊的空間,她就只能把事情吐出來。
以及自己要表現(xiàn)得很堅強以及無法示弱。
她問我知不知道承認自身的罪行是多么困難、恐怖的事情。
大多數(shù)心靈不成熟的年輕人都偷竊過——不對,是體驗過某些「罪」。不過,要是他們在眾人面前被那樣說,大概都會異口同聲地表示「我沒做過那種壞事」吧。這是當然的。承認自己的罪行并且于公共場所說出口,是很恐怖且困難的,所以許多人才會在正義名下嚴厲指責犯人。然后,眾人就會了解到犯人悲慘的末路。而犯人則會隱瞞自己的罪行,一直抱著絕對不會說出口的罪,披著好人的皮繼續(xù)活下去。
一之瀨非常內(nèi)疚,并獨自度過了半年。
接著,總算從束縛中逃脫……不對,是成功逃了出來。
但那卻會隨時緊緊跟隨著她。到死都會追上來。
實際上,現(xiàn)在那些事又像這樣擋在一之瀨面前,朝她的內(nèi)心襲擊而來。
所以她只能在某處面對問題。
我聽完一切時午休應(yīng)該就結(jié)束了吧,不過沒差。
就算下午的課程開始了,我也只是一直聽著一之瀨說話。
我沒有安慰她,也沒有斥責她。
一之瀨在門的另一側(cè)壓抑聲音哭著。
我沒有出言安慰。
因為那種話對現(xiàn)在的一之瀨沒有意義。
她該對抗的對手打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決定好了。
那就是她自己。這就要看她能否靠自己劃下休止符,僅只如此。
在真正意義上可以面對自己罪行的人極為稀少。
不過,人在可以面對罪行時……就能有進一步的成長。
以上——
就是一之瀨在跟伙伴們揭露一切之前與我之間的所有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