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三連~希望大家喜歡——小心刀子

近日來，我總會想起在萊塔尼亞大學(xué)研究源石技藝的那段日子。學(xué)生、老師以及訪客自由地走在校園的林蔭大道上，沐浴著夏日從繁茂枝葉里透下來圓的，方的，不規(guī)則的陽光，或者在冬日里沒腳面的雪中感受鞋底傳來的酥軟和窸窣，發(fā)生在這片大陸中的戰(zhàn)爭、苦難、革命似乎全然與我們無關(guān)。

?

我在那里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五年時光，實際上我在萊塔尼亞大學(xué)待的時間足足有八年，只是前三年都蹉跎了，我對于源石技藝的研究毫無進(jìn)展，回想起當(dāng)初選擇加入萊塔尼亞大學(xué)時的滿腔抱負(fù)與熱情轉(zhuǎn)變?nèi)缃駚y糟糟地堆滿酒瓶和速食袋的單人宿舍，自我控訴與嘲弄就像我的胡子那般無時無刻不在瘋長。

?

那段唯獨屬于我自己的灰暗日子摧殘著我的心智，我的努力甚至無法推動實驗有0.01的進(jìn)展，我甚至想過去死。我承認(rèn)我是個惜命的研究者，也不甘心毫無作為的死去，那樣太沒有尊嚴(yán)了。所以即便我的尊嚴(yán)被我的研究早就擊打得粉碎，但我依然從心底里掘地三尺，就像從房子地基里挖出文物一般挖出了我最后的尊嚴(yán)——一場體面的死亡。

?

我剃了胡子，理了發(fā)，換了身新衣服，準(zhǔn)備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吊死在實驗室面前的那個老樹上。我希望校方能讓我的身體多在樹上掛一會兒，我即便死了，也想看看我留下的實驗是否會有進(jìn)展，如果沒人愿意接手，那就早些把我從樹上取下來燒了吧。我還留了一份遺書——死后請將我埋在源石堆里，我愿意在另一個世界繼續(xù)我的研究。

?

可惜我沒死成，在那個月亮圓滾滾地耀眼的夜晚，我在那棵樹下遇見了一個綠頭發(fā)的女人。

?

“你想去死嗎？”她瞥了我一眼，又繼續(xù)望著實驗室的方向說道。

?

我一時語塞，驚訝于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意圖：“你.....你怎么知道的？”

?

她的笑容有些輕蔑：”你這樣執(zhí)拗的研究者，我見過得太多了?！?/p>

?

我不喜歡她這樣高高在上的口氣與態(tài)度，即便她很美麗，有一瞬我甚至以為她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我沒好氣地回答她：”那您可真是見多識廣的，你擋著我上路了，讓開。“

?

她往前走了一步，讓出一條道來，在我掏出綢緞的時候，她說：“你把檢測試劑與源石技藝血液樣本的比重改成1比3，1比2是沒有效果的?！?/p>

?

“1比3？文獻(xiàn)里寫的就是1比2?！拔艺娌焕斫膺@個奇怪的女人怎么隨便就說出和文獻(xiàn)中相反的記錄，但我想，為了更正這個狂傲的女人，我可以為此稍稍延后一下我的死期。我又補充說：“你和我來，我給你看看，如果你執(zhí)意對我指手畫腳，那我就按照你說的1比3演示一遍?！?/p>

?

她跟在我后面一起進(jìn)了實驗室，我熟練地開始動手實驗。

?

“看好了，你要的1比3，真是搞不懂你這樣的女人?！比至康难簶颖緵_不垮我心中的煩悶，一想到我竟然為了身后這個女人延緩了自己的死期，我就恨不得立時馬上在實驗室放聲大喊，然而這個女人在，讓我的羞恥心從腳后跟爬上來抓住了我呼之欲出的沖動。

?

大約過了十秒鐘，或者半分鐘，試劑瓶竟然出現(xiàn)了反應(yīng)。我瞪大了眼睛盯著試劑瓶里的變化，不肯認(rèn)錯的尊嚴(yán)妨礙著我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女人，但我的腦海里依然浮現(xiàn)出她得意洋洋的笑容來。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嘲笑我，但我想她一定在嘲笑我，不在臉上也會在心里。

?

“1比2是錯的，我當(dāng)時實驗的時候，忘記自己提前放了一分量的樣本，所以才在文獻(xiàn)里寫了1比2。”她溫和地解釋道。

?

“等等？你在文獻(xiàn)里寫了1比2？”我跑到終端前，將文獻(xiàn)迅速拉回到首頁，看著作者處寫的名字——凱爾希。

?

“你？哦不，您是這篇文獻(xiàn)的作者凱爾希？那個赫赫有名的萊塔尼亞大學(xué)教授凱爾希？”

?

“赫赫有名？”凱爾希微微仰頭想了想說，“只有個名字而已，如今你見到我了?！?/p>

?

我看著她姣好清麗的面容，說：”您果然是長生族呢！“這篇文獻(xiàn)是一百年前的著作，作者凱爾希此刻仍然是一副二十多歲的女人的樣貌，我想除了長生族也不會有其他的解釋。

?

那天，凱爾希拯救了準(zhǔn)備自殺的我，同時拯救了困擾我三年的實驗。更令我驚喜的是，此后凱爾希竟然以研究員的身份，加入這項實驗的后續(xù)計劃中，直到五年后她前往卡茲戴爾，我則在半年后追著她的身影踏上前往卡茲戴爾的旅途。

?

“博士，你別忘了今晚的電影。”我從回憶里蘇醒，看著熟悉的環(huán)境以及面前熟悉的女人。凱爾希的臉離我很近，她的手指在我的紅木辦公桌上均勻敲擊三下，發(fā)出“咚咚咚”的聲音。

?

我微微一笑，配合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站起來吻了她一下，就像一陣清風(fēng)，一只蚊蟲，迅速且不留痕跡。她霎時紅了臉，隨后又“噗嗤”笑了出來，笑過后才開口說：“真的，晚上的電影，別忘了！”

?

“不會忘的，我愛你?！蔽艺f道。

?

“我也愛你?！彼沧牧宋乙幌拢S后擺擺手離開了辦公室。

?

羅德島現(xiàn)在是一家名副其實的醫(yī)療公司，感染者的問題已經(jīng)解決，礦石病也不再是絕癥，我們的生活也不再像過去那樣起伏沉淪聽命運的擺布。只是我想不起來我是什么時候和凱爾希在一起的，好像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在一起很久很久了。我們似乎也鬧過矛盾，特別是在巴別塔時期，但后來我在羅德島的恢復(fù)了記憶，我們之間的困阻仿佛一下就被沖開了。

?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的記憶恢復(fù)得不算徹底，手術(shù)還算順利，就是有些事情至今想不來，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畢竟人總會忘記一些事情。

?

晚上，我踏上六點鐘的時針，抱著一捧白玫瑰來到醫(yī)療部門口等凱爾希下班。電影是在三公里外維多利亞的劇院里，七點半開始，走過去時間綽綽有余。阿米婭先一步從醫(yī)療部走出來，她朝我這里望了一眼，畢恭畢敬地鞠了躬，便徑直離開了。她好像和我有些隔閡，在我的腦海里卻想不出來為什么。我倒是問過凱爾希，凱爾希說她也不清楚，只是后來阿米婭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我，我也沒找到什么好機(jī)會化干戈為玉帛。

?

“阿米婭！”我叫住了她，走過問：“我如果曾經(jīng)有什么地方傷害到了你，我很抱歉?！睘橄氩黄饋硎虑榈狼刚娴氖且环N很奇怪的體驗。

?

“沒有的事，”阿米婭認(rèn)真地說道，“博士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zé)?！?/p>

?

”那你為什么總是很警惕我？“

?

“因為阿米婭有她要履行的職責(zé)?！辈恢裁磿r候，凱爾希已經(jīng)來到了我身邊。凱爾希寵溺地摸了摸阿米婭的頭，阿米婭便與我們告辭了。

?

我想這事就先放一放，還是緊著女朋友來。

?

“喜歡嗎？白玫瑰。”我將白玫瑰遞給她，她點點頭，雙手接過白玫瑰抱在懷里。

?

晚上的電影是關(guān)于愛情的，講的是兩個在戰(zhàn)亂時期被天災(zāi)分割開的情侶如何在顛沛流離的命運里最終重逢的故事。我不喜歡電影為了迎合市場而締造的大團(tuán)圓結(jié)局，能在顛沛流離的命運里重逢的情侶就像發(fā)現(xiàn)一只在天空中飛舞的海豚一樣罕有。不過人們都很吃這一套，我也吃，畢竟我能和凱爾希走過如此長的人生實屬不易，感謝上蒼不曾藉著那些戰(zhàn)亂將我們分離。

?

說到戰(zhàn)亂，這讓我想起來當(dāng)初和凱爾希在巴別塔的時候，有一位同樣從萊塔尼亞過來的年輕人。他是凱爾希的學(xué)生，叫蘭納斯，白色短發(fā)，面容清秀，兩只瞳孔一紅一灰，紅色的那只據(jù)他自己說是因為眼底的胎記。他對凱爾希有些盲從，或者說他將凱爾希視作神明。這件事曾讓我又驚又氣，自己喜歡的女人在另一個男人心中被奉為神明，換做任何一個有血氣的男人都會氣憤。

?

如若說凱爾希是宗教崇拜的對象，那我也希望她的信徒只有我一個人。我的理性告訴我不能阻止任何一個男人崇拜或者愛慕一個女人，但我還是不想愧對我“惡靈”的稱謂。

?

我邀請他加入巴別塔，嫉妒的心腸在我叵測的腦海里早已形成無數(shù)種密謀，正如我對待那些反對特蕾西婭的薩卡茲一樣，即便這個年輕人并不像他們那般好戰(zhàn)、邪惡，但他的心思早已觸怒了我的雷霆。

?

此外，凱爾希對蘭納斯很好，即便她對所有人都和對蘭納斯一樣好，我也認(rèn)為她對蘭納斯的好是對我的挑釁。如果說她對別的男人是五十分，她對蘭納斯就應(yīng)該是二十分才算合理，畢竟蘭納斯是她的信徒，而她是我的戀人。

?

我有更殘忍更高效的方法解決這件事，如果凱爾希是他心中的神明，我只要讓凱爾希出現(xiàn)污點就可以，我常常當(dāng)著他的面可以制造與凱爾希親密的場面，一想到他眼中的神明竟然與我擁吻，曖昧，眉目傳情，我就仿佛站在了勝者的山頂，我可以傲慢地踩踏他，甚至，倘若可行，我可以帶著驕傲告訴他我和凱爾希上床了，而且是很多次。

?

然而蘭納斯的敬虔讓我感到了畏懼，我不理解怎么會有這樣的人。一次，我和蘭納斯喝了很多，我們談?wù)摰搅藙P爾希。為什么我們會單獨喝酒這件事稍后再說。我要先說出他那番驚世駭俗的話——博士先生，我并不在意你和凱爾希老師做什么，她的圣潔不因你們的愛情而受到一絲的玷污，我是永遠(yuǎn)不能站在她身邊的，所以我會祝福她一切的粗俗的、純潔的言辭舉止。此外，我不在意的另一個理由，是因為凱爾希老師愛您，她選擇愛您，我無權(quán)干涉。

?

我無法接受，無法接受自己的計謀竟然被這個年輕人朝圣般的情緒阻擋了，無法享受勝利，我也不再愿意在他面前展現(xiàn)我與凱爾希之間的愛情，他不配，他從頭到腳都不配！我從未在戰(zhàn)場中體驗過的失敗竟然在一場必勝的情場戰(zhàn)事中出現(xiàn)了，我對此感到羞愧恥辱。

?

后來，狡詐的蘭納斯在一場實驗事故里燒毀了半張臉，他那顆長著內(nèi)側(cè)胎記的左眼因為皮膚潰爛而顯得又紅又凸出，他的面容變得可憎，我的心竊喜，當(dāng)然我發(fā)誓，那場實驗事故并非我故意制造的，實在是一場意外，一場令人喜悅的意外。

?

再后來，卡茲戴爾的戰(zhàn)事將我們?nèi)朔蛛x，我后來被阿米婭尋回羅德島，而蘭納斯再無音信。

?

現(xiàn)在想起這樣事情，我心里倒是對蘭納斯感到愧疚，也對自己感到厭惡。無法想象曾經(jīng)的我會如此利用凱爾希與我之間的愛情，僅僅是為了欺辱一位年輕人。那可憎的嫉妒讓我反胃，我想，如果我還能見到蘭納斯，我一定會醫(yī)治好的他的臉，盡力安撫他的心。

?

“你想到什么了？還是說電影不好看？”凱爾?？闯鑫以谧呱瘛?/p>

?

“沒有，想到過去的一些錯誤?！?/p>

?

“錯誤？”

?

“嗯，”我點點頭，“親愛的，你還記得你那個學(xué)生蘭納斯嗎？我想起他了，真可憐，被燒成那樣，也不知道.......”

?

“夠了！”凱爾希壓低了聲音，帶著氣憤的語調(diào)阻止了我繼續(xù)往下說。

?

“怎么了？他不是你的學(xué)生嗎？”真奇怪，凱爾希竟然會有這種反應(yīng)。

?

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說：“別再提他了！博士！”

?

她不喜悅，我便住了嘴，改口道：“去哪兒吃飯？”

?

“拉琺妮?！彼易灶欁缘赝蛷d走去。

?

我們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快十一點了，先后沐浴結(jié)束，躺在床上，我握著她的手，感覺到我倆之間的氛圍有些微妙，像水流被折疊了起來。我想再問她關(guān)于蘭納斯的事情，但又擔(dān)心她生氣，于是我坐起身來看著她，她沒有睡，澄澈的眸子映著斑駁月夜望著我。

?

我俯下身子親吻她，從幽谷到連綿的山峰，從雪山到無垠的林澤，蒼穹上空呈現(xiàn)出罕有的流星雨，夜空炸響一道劃破黑幕的光。起初的時候，那光耀眼極了，刺痛我的雙眼，將我的靈魂從肉體間抽離，接著，黑夜裹挾著疾風(fēng)驟雨襲來，光漸漸消失，我驕傲的靈魂又再度被囚禁于蒼白的肉體中。

?

那晚，我夢見了汐斯塔臨海懸崖上有兩個月亮，一個月亮立在懸崖上，頂端紅光閃爍，另一個月亮則掛在天空，把大地照亮。我又定睛一看，才恍然那懸崖上的月亮竟然是一座城堡，頂端的紅光似乎在宣告那里有危險的寶藏。

?

第二次打破黑夜的光亮，是翌日的初陽。

?

我約莫中午才起床，凱爾希已經(jīng)去羅德島了。似乎是昨晚太累的關(guān)系，我起床時竟然摔了一跤，將床頭的藥箱打翻一地，這下倒糟了，凱爾希叮囑我按時服用的保健藥全都混在了一起。我只好一個個找，說來也是有趣，她這些藥都是自制的，根本沒有在市面上流通，好像除了我沒有人會吃這些藥。藥品上都沒有名字，只有簡單的字母與數(shù)字的組合，似乎是便于凱爾希識別。

?

她給我的藥方像一連串的密碼，連續(xù)三天早晚各一粒A1，接著五天早中晚各兩粒B4，然后還有什么C23，D55，如此循環(huán)四個療程，以保證我不再失憶。

?

幾天后，我在維多利亞皇家學(xué)院門口遇到了艾雅法拉，從礦石病中康復(fù)的她如今已經(jīng)成為萊塔尼亞大學(xué)的火山學(xué)最年輕的教授，此次來到維多利亞皇家學(xué)院是參加一項關(guān)于火山學(xué)的學(xué)術(shù)交流會。

?

她笑著向我問好，又和我寒暄了幾句，隨后邀請我和她喝杯咖啡。她似乎有事找我，我閑來無事，便答應(yīng)了她。

?

“博士，您之前曾說您在萊塔尼亞大學(xué)從事研究的時候遇見了凱爾希醫(yī)生，對嗎？”

?

“是啊，怎么了？”

?

艾雅法拉欲言又止，看著讓我心急。

?

“你就說吧，怎么了？”

?

“萊塔尼亞大學(xué)近五百年從事源石研究的研究員沒有博士，倒是有凱爾希醫(yī)生?！?/p>

?

我皺了皺眉，笑著說：“沒有我？狗屁大學(xué)把我除名了？”

?

“確實沒有您，檔案記錄也沒有您。萊塔尼亞大學(xué)源石研究院的研究員本身就局指可數(shù)，近五百年來也只有三千位研究員在冊，其中我們沒有找到博士的名字。”

?

“你為什么查這件事情？”相較于我被萊塔尼亞大學(xué)除名，我更好奇為什么艾雅法拉會調(diào)查這件事。

?

“我讓她去的?！卑⒚讒I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她拿著冷飲，在艾雅法拉身邊坐下，“不喝點什么嗎？博士?！?/p>

?

我或許太忽略阿米婭的成長了，想當(dāng)初我剛來羅德島，她還只是一個懷抱理想?yún)s怯懦的小姑娘，此刻她梳著馬尾，以一副相當(dāng)老練的樣子出現(xiàn)在我面前。

?

“你調(diào)查我的過去？阿米婭?！蔽宜坪趵斫饬税⒚讒I為什么對我態(tài)度會有變化。

?

“為了你好，博士。您并沒有被萊塔尼亞大學(xué)除名，而是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在萊塔尼亞大學(xué)?！?/p>

?

“開什么玩笑？！”我不禁捏緊了拳頭，我想她在騙我，她在編織一種謊言，為了某種目的，“你有證據(jù)嗎？”

?

阿米婭將一疊文件推到我面前，里面是一份文獻(xiàn)，以及一沓研究員名單，名單很厚，畢竟有三千多人。我迅速地瀏覽了名單，上面確實沒有我的名字，但卻有一個記憶中的名字——蘭納斯，凱爾希的學(xué)生。

?

“為什么會有蘭納斯的名字？”

?

“誰？蘭納斯是誰？”阿米婭問我。

?

我不耐煩地解釋道：“就是凱爾希的學(xué)生！當(dāng)初為了凱爾希追到了卡茲戴爾。這份文獻(xiàn)是什么？”

?

“博士，你曾經(jīng)和我講你和凱爾希相遇的故事時，其中不是有一份文獻(xiàn)嗎，我將原版借了過來?！卑⒚讒I邊說邊用手指停在文獻(xiàn)密密麻麻字跡里的一處，“這里是1比3，不是您說的1比2?！?/p>

?

我笑了：“這有什么的，后來凱爾希聯(lián)系校方把錯誤更改了?！?/p>

?

“萊塔尼亞大學(xué)的校方表示并未更改過這篇文獻(xiàn)，這篇文獻(xiàn)產(chǎn)出的時候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里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標(biāo)點都算得上是分毫不差。凱爾希醫(yī)生的這份文獻(xiàn)被源石研究者奉為圭臬，一個字都沒有變過。一開始就是1比3?！?/p>

?

“怎么可能，我記得當(dāng)初就是1比2?！蔽也坏貌荒闷鸺埥韥聿令~頭的汗，我的記憶出現(xiàn)了誤差，很大的誤差。

?

“博士，你有沒有想過，當(dāng)初凱爾希在給你恢復(fù)記憶的時候，植入了不屬于你的記憶?！卑⒚讒I覺得這樣說不太好，又補充道：“就是這種可能性。”

?

“植入不屬于我的記憶？為什么？”我喃喃自語，接著聯(lián)想起前一陣子凱爾希聽見我提起蘭納斯時不尋常的氣憤，我突然意識到一種可怕的可能性，當(dāng)年那場事故是凱爾希策劃的，后來她或許殺掉了蘭納斯。但也說不通，畢竟她沒道理殺掉那個如此愛慕她的年輕人。

?

“或許是因為博士想不起和凱爾希醫(yī)生相識的事情，所以凱爾希醫(yī)生在幫助你恢復(fù)記憶時進(jìn)行了篡改。加了一段不屬于你自己的，但是卻可以作為戀情起點的故事?！卑欧ɡf道。

?

“是這樣嗎？”我咬著牙說道，“竟然是這樣嗎？”我不敢相信凱爾希竟然會為了補足戀情的完整性將一段不屬于我的記憶加進(jìn)來，還不告訴我，她擔(dān)心我會拒絕嗎？我那么愛她！我為她死都可以！她竟然擅自這樣對待我的記憶嗎！

?

“你們告訴我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沒有用！只會讓我傷心！憤怒！”我紅著眼瞪著面前兩個女人，兩個和我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的女人，我知道我不該向她們發(fā)脾氣，但我不知道我該做什么，“我難道要去質(zhì)問凱爾希，或者以此要求分手嗎？！”這兩個女人把凱爾希的愛染上了污點，分明只有我可以將凱爾希拉下神壇！

?

“我們只是覺得博士應(yīng)該知道一些事情。而且凱爾希醫(yī)生可能對您的情感有些偏執(zhí)，我希望您能小心處理?！?/p>

?

“我處理個屁！我倒寧可不知道！寧可當(dāng)鴕鳥！”我喊道，忘了自己還在公共場合。

?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我匆忙起身向其他人鞠躬致歉，隨后逃一樣離開了這里，一路上我撞倒了一個過路的行人，又在人行道上摔了一跤造成短暫的擁堵，我的心臟在跌跌撞撞的歸途里失蹤，最后是一具木偶般的軀殼沖回家鉆進(jìn)被子里，還以為自己是一只鴕鳥。

?

我在被子里待了很久，直到凱爾希將我的被子掀開，她溫柔地將手背放在我的額頭，問我是不是發(fā)燒了。

?

我迷迷瞪瞪醒來，撥開了她的手，有氣無力地說：“我累了，覺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

?

“怎么會呢？”凱爾希撫摸著我的臉頰，“你是我的博士，我是你的凱爾希?！?/p>

?

我抓住她的手，猛地一拉，她順著勁兒倒在我的身上。接著我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坐在她的腰際，俯下身子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質(zhì)問道：“你為什么要篡改我的記憶！我明明那么愛你！”我可以恨她，我應(yīng)該恨她，但我恨不起來，只能裝出一副狠惡的樣子。

?

凱爾希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閃躲，很快又鎮(zhèn)靜下來說：“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

?

“你還以為能瞞我一輩子？你就為了一段愛情的起點，就用那個可憐的蘭納斯的記憶污染我？你太自私了！特蕾西婭死后，蘭納斯是不是也死了？那天看完電影，我隨口提起他，你的反應(yīng)那么大。凱爾希你告訴我，你還瞞著我什么？”

?

“……對不起?！眲P爾希紅著眼眶向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

我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下意識以為自己做錯了，心底又覺得是她先犯的錯。我忙不迭地從她身上下來，將她擁入懷中。我能清晰地感受她顫抖的肩膀和誠摯的嗚咽。

?

“那個藥，你不要再吃了?！眲P爾希突然說。

?

“那些像密碼編號一樣的藥嗎？”

?

“是的，停三個月，篡改的記憶就會慢慢消失，你也能找回原本的自己?！苯又终f，“蘭納斯沒有死，他是我的學(xué)生，我不會殺他的，而且他還遇到了那么嚴(yán)重的實驗事故?！?/p>

?

“凱爾希，愛情的起點對你來說那么重要嗎？需要蘭納斯……”

?

“拜托你別再提他了！愛情的起點對我不重要，我只是貪戀和博士愛情的過程，想看見終點的顏色。我愛你的容貌，愛你的聲音，愛你的身體，愛你的體溫。"

?

我啞然失笑，躺在床上說：“哈哈哈哈，你就別騙我，起點不重要，那為什么要加那段起點。”我想這件事就算了吧，又努力振作坐起身來，而凱爾希此刻卻掛著被淚水洗花的妝容，和mon3ter站在距離我兩米遠(yuǎn)的窗戶邊。

?

我倒也不想和她繼續(xù)糾纏這件事，便朝她走過去。

?

“好吧，我原諒你了，誰讓我愛你呢。”我張開雙臂，準(zhǔn)備擁抱她。

?

瞬間，我感受到來自mon3ter鉚足勁兒的一擊，劇痛從腹部竄入我的大腦，我?guī)缀跻ヒ庾R，抱著肚子蜷跪在凱爾希腳前，還未由我抬頭瞧一眼，mon3ter又是一擊將我擊昏。

?

我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凱爾希在我的不遠(yuǎn)處噼里啪啦敲著鍵盤。我略略掃一了眼四圍，便知道這是醫(yī)療部的特殊手術(shù)室，當(dāng)初我就是在這里恢復(fù)的記憶。

?

“凱爾希，剛才mon3ter是怎么回事？”我坐起身來問她。

?

“它可能希望你不要恢復(fù)記憶?！?/p>

?

“那它倒是一條忠犬呢?！蔽液敛涣羟榈卦u價道，“那就刪除吧，等三個月確實有點長?！?/p>

?

凱爾希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她說：“我不能刪除那段記憶，博士?！?/p>

?

“為什么？不是你通過手術(shù)和源石技藝篡改的嗎？”

?

“因為那個起點，基本上是，唯獨屬于你自己的記憶?！?/p>

?

“？！”

?

“就是你猜的那樣，博士，或者說，其實你就是蘭納斯?！眲P爾希從終端里調(diào)出一份電子病歷，上面是蘭納斯和博士的整形重塑手術(shù)的比對圖。

?

“博士在十五年前就犧牲了，我那段時間很絕望，我愛他，愛他愛到骨子里，我知道他終究會走在我前面，但我沒想到死亡會提前將他從我身邊奪走。接著，我再度遇見了你，我看見丑陋的你在烏薩斯的城門口乞討，從你的眼神里看出你認(rèn)出了我?！?/p>

?

“于是，我接你回羅德島，想到了一個既能治好你，又能讓博士活過來的辦法。就是將你完全整形成博士，當(dāng)然只有肉體相似是不夠的，所以我用博士的記憶對你的記憶進(jìn)行了修改。我真沒想到，當(dāng)初博士自己讓prts保存的記憶會有這樣的用處，原本只是為了防止他再度失憶的一種補救措施?！?/p>

?

“我沒想到手術(shù)會那么完美，你從醒來的第一時間就認(rèn)為你是博士了。我知道你其實不是，但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的記憶他的，你的容貌是他的，你的每一寸皮膚都和他一樣，就連胳膊上的疤也是一樣的，在我看來，你就是他了，蘭納斯不再存在，博士又回來了。”

?

“你胡說！你胡說！我就是博士，我不是什么蘭納斯！”我不能接受她的自白，說什么我從一個人被改造成了另外一個人！荒謬！可恥！正如博士不能接受蘭納斯的記憶一樣，蘭納斯也不能接受博士的記憶！他們對凱爾希的愛不可以交匯，不可以合一！

?

“你憑什么說我是蘭納斯！”

?

“因為蘭納斯的左眼眼底有胎記，我沒有去掉，或者是我忘了，或者是我知道這個夢終究會醒來?！?/p>

?

我跳下床，貼到鏡子上扒拉自己的左眼瞼，恨不得把眼睛掏出來瞧瞧那個胎記。凱爾希從未騙過我，或者說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騙過我，她只是自私的瞞著我。我如今仍在為凱爾希找托辭，就算我成了別人，我也擁有了凱爾希，和她戀愛，和她親吻，擁抱，感受她的身體，她的每一寸肌膚以及大汗淋漓的張力。

?

但我就是覺得心里空空如也，我的愛發(fā)生了偏折，來自蘭納斯對凱爾希示弱神明般的愛在通過名為博士的水面后發(fā)生了偏折，成了博士的愛而被凱爾希接受，反饋。那蘭納斯呢，蘭納斯的愛如果沒有博士的名頭，對凱爾希就毫無價值。

?

那我為什么要是蘭納斯？我為什么本來是蘭納斯！我怎么會是蘭納斯！那個丑陋的！可憐的！卑微的！追隨凱爾希的年輕學(xué)生！艸！

?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你瞞了我那么久，為什么不瞞到我死！”我緊緊抓著她的肩膀，晃動她朝她大吼！直到我力竭無奈地跪下身來，跪在她面前，跪在名為凱爾希的神明面前。

?

“我不能再瞞著你了，”她流著淚說，“我第一次出于私心做了這樣的手術(shù)，改變了你的人生，但自從你說出蘭納斯這個名字開始，我就知道夢終究會碎的，阿米婭也早就開始調(diào)查了，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博士微妙的不同，我沒辦法阻攔她，我也不想沉溺在這個虛假的夢里，但我自己也不想離開。我太愛他了！”

?

“你愛他，你愛博士！我知道你愛博士！那你愛過我嗎？哪怕有一絲一毫地愛過我嗎？愛過那個名叫蘭納斯的，你的學(xué)生嗎！”

?

凱爾希搖搖頭：“我不愛他，他只是蘭納斯而已?！?/p>

?

她稱呼博士為“他”，她稱呼蘭納斯也是“他”，那我是誰！我這個混搭著博士和蘭納斯記憶的，擁有蘭納斯內(nèi)臟、胎記以及博士容貌，體型的人，又是哪里來的雜種！我又該是誰呢？

?

“救救我吧，凱爾希，殺了我，或者讓我的記憶全部清零好嗎。我好折磨！太痛苦了！”我聲淚俱下地哀求她，我甚至可以親吻她的腳，只要她愿意救我。

?

即使她曾用拯救的方式毀滅了我，我如今希望她能徹底毀滅我。讓這世界此后不再有蘭納斯，也不再有博士，只有兩個墓碑以及一個無名的可憐人。

?

......

?

維多利亞每日新聞

?

今日凌晨2:17分，羅德島醫(yī)療部發(fā)生一起事件，一名男子在醫(yī)療部門前舉槍自殺，據(jù)可靠消息來源，該男子系羅德島醫(yī)療部首席醫(yī)師凱爾希的愛人，自殺原因可能系情感問題......本臺記者 麥卡斯為您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