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回憶錄?第七章：霧都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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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群星下，大西洋波濤蕩漾，一望無邊的蒼穹環(huán)抱著這艘夜行的航船，它寂靜無聲，仿佛和整個(gè)世界一樣在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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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寂靜騙不了一切，人類以外的生物沒有睡著。當(dāng)某只覓食的老鼠從黑暗的角落爬上廚房的舷窗，午夜的海景落在它那并不清晰的眼眸中，它會(huì)覺得天空仿佛降落下來，與大海碰面————在這樣的相會(huì)里，某種巨大的秘密將會(huì)被揭示出來，某種溝峽將會(huì)奇跡般地被永遠(yuǎn)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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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誰比吸血鬼更了解吸血鬼慣用的、掩蓋狩獵痕跡的手段，我和愛麗絲分頭行動(dòng)；只要下定決心、鎖住目標(biāo)，用奧爾菲斯的笑談來說，那就是“刑偵中一個(gè)憑本能思索的吸血鬼，勝過最心思縝密的人類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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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從速度、路況和時(shí)間差來推算，在這條我與愛麗絲背向而行的船舷上，人類眼里的死神之影將會(huì)在其中一端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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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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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我跳上這道俯臨大海的欄桿，堵住了他的最佳撤離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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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泰然自若地轉(zhuǎn)身面向我，仿佛他所駐足的，不是離萬丈深海不足一步之遙的邊緣，甚至不像是站立在欄桿上，而是漂浮在脆弱的圍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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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黑衣使他只露出闃無生氣的蒼白臉龐，那高大頎長的軀干宛如都市怪談中、夜行人最不想遇到的“瘦高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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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他對(duì)我露出微笑，而不欲廢話的我果斷地出手，向他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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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讓我覺得干脆利落————但你瞄準(zhǔn)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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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丁從身后響起的聲音讓我猝然回頭，與此同時(shí)一只冰冷的手碰到了我的臉，雖然自己也是吸血鬼，此刻的我卻被他的溫度凍得一個(gè)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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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那只手毫不留情卡住了我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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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快如閃電的較量瞬間停滯了，杰克鉗制我的力量是如此的闕強(qiáng)有力，以至于我的掙扎簡直如同一個(gè)羸弱的孩子。他的眼睛在夜色中呈現(xiàn)出瘆人的猩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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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論追蹤，你比我想的要快，但對(duì)力量的掌控，你也比我想的糟糕得多?！?/p>

???????隨后不等我說什么來迂回，他的頭就傾向我，以吸血鬼的姿勢(shì)，彎下來吻了我。

???????……吸血鬼的親吻和人類是不一樣的：明明都是嘴唇的觸碰，但我無法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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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jīng)奧爾菲斯的吸血鬼之吻讓我身心失控地出逃，以至于咬傷了失去生母的愛麗絲……幾十年了，吸血鬼的親吻第二次降臨了我，我想閃避卻無能為力，只能任由兩瓣沒有溫度的薄唇堵住自己的全部呼吸。

???????由于身體被束縛，我唯有緊閉唇齒，不讓杰克更進(jìn)一步，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接下來熟悉的味道卻讓我愣住了，使他輕而易舉地撬開了我的牙關(guān)————因?yàn)樗蝗灰屏俗约旱淖齑?，我無可避免地嘗到了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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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被初擁的那一夜，我沒有喝過同類的血，它的甜美是致命的，以至于當(dāng)那滴血從舌尖化開時(shí)，我感覺四周的黑夜像受高溫的玻璃似的一片片地分崩離析，要我無能為力地跌入了一段虛無幻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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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不得不用這種方式與你對(duì)話?！苯芸说纳碛皬奶摕o中浮現(xiàn)，“我的時(shí)間不多了，這里是我的內(nèi)心世界，我無意傷害你……當(dāng)然也包括你的女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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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要做什么？”

????????“在我的身體內(nèi)，有兩個(gè)‘我’?！彼赶蜃约海拔沂瞧渲幸粋€(gè)，很小的時(shí)候，我就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gè)的存在，唆使我將兒童玩具剪碎————“

???????他的人生全由不得自己做主，另一個(gè)“自己”與生俱來對(duì)生命懷著驚人的惡意：當(dāng)杰克還是人類的時(shí)候，他在倫敦夜幕中所犯下的血腥殺戮就不亞于任何一個(gè)吸血鬼，正因此，那個(gè)天生壞種有機(jī)會(huì)、甚至可以說是有計(jì)劃地與吸血鬼相遇，然后將自己也變成了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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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良的杰克絕望地明白，此般命運(yùn)將變成永恒，唯一挑戰(zhàn)命運(yùn)辦法就是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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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心逃向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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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開始尋找逃向撒旦的辦法，正當(dāng)這時(shí)，你出現(xiàn)了。”

???????說到這里，杰克握住了我的手：

???????“多年以來，我眼里的前景都猙獰而殘酷，于是我寧可待在地獄。這種渴盼的種子許久以前就在我的內(nèi)心種下，當(dāng)你登上游輪、低著頭撥弄行李箱時(shí)，它破土而出并綻放了。”

???????毫無疑問，僅那一眼便要他注意到了我：我讓他看到了達(dá)成目的的希望。

???????為了避開另一個(gè)人格的監(jiān)視，杰克設(shè)計(jì)接近、并用情書出爾反爾地陷害了我，我也如他所愿，在這個(gè)夜晚追蹤到了此地，一切算計(jì)皆是他為自己逃向撒旦的步步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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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還是有并非心計(jì)的部分。”

???????說到這里，杰克突然松了手：

???????“那首詩……我沒有說謊?！?/p>

???????他說得語詞凝重，不再是類似羅曼蒂克的戲謔，而是艱難或沉重的決心。

???????并且隨著杰克的話音落下，他已經(jīng)離我越來越遠(yuǎn)，突然間我感覺到四周的幻境在流動(dòng)扭曲，大有要重返現(xiàn)實(shí)的征兆。

???????我一下子回過神，伸出手想拉住他：“杰克————”

???????然而來不及了，一股好似水面浮力的力量將我猛地拽回了現(xiàn)實(shí)世界，伸手的慣性使我一下子撲到了欄桿上，而眼前是波濤起伏的黑色海面，杰克的身影如同慢放鏡頭一樣仰面墜落，水花迅速消失，沒有一絲痕跡。

???????只有海風(fēng)在游蕩。

???????我看著這轉(zhuǎn)瞬即過的一切，感覺夜空壓了下來，壓得我難以呼吸，好一會(huì)兒才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他的毅然與決心震蕩著我的心弦，我低下頭把臉緊貼著欄桿，突然捂住嘴，無聲地大哭起來。

???????但我不能沉湎下去。很快愛麗絲就找了過來，她焦急地問我有沒有情況，因?yàn)樗沁呉粺o所獲。

???????我盡量隱藏好自己的情緒，牽上她的手：“愛麗絲，都解決了，他不可能從九千米的深海里回來的?！?/p>

???????我催促她回去，自己也返回了先前“關(guān)押”的房間，獨(dú)自靜坐著等待。

???????差不多日上三竿的時(shí)候，門被打開了，幸好是個(gè)沒有刺眼陽光的陰天：似乎離英國越近，晴空也就越罕見。

???????船員給我道了歉，因?yàn)檫@一夜，柯斯米斯基成了新的失蹤者，在他的房間里，人們找到了他承認(rèn)自己是兇手的遺書?，F(xiàn)在他們都說他是瘋子。

???????旅途重返了正常的軌跡：航行的目的地是歐洲大陸的海港，但這以前，會(huì)先?？坑惾龒u。

???????我對(duì)愛麗絲說：“我們改變?nèi)W洲大陸的計(jì)劃，直接在英國下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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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在幻境里將身后事委托于我，我由此得知，歐洲各地分布著長老作為一方吸血鬼的統(tǒng)領(lǐng)，不過這更像是一種管理關(guān)系，而非從屬關(guān)系。

???????他告訴了我英倫地區(qū)的長老住址，以及一段密文，我能借此使長老相信，我口中的見聞是柯斯米斯基最后的遺言，而母女二人可以在倫敦得到長老的安頓與庇護(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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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的委托是：“請(qǐng)將我的秘密保留在你與長老之間。”

???????我不停地想著杰克，恍惚中又聽到了烏鴉的聲音，那些無法驅(qū)除的鳥鳴和我自己摻雜著恐懼的迷茫糾纏在一起，奧爾菲斯諷刺我“想死又怕死”的那些話也反復(fù)在腦海里播放，我開始做夢(mèng)，或者產(chǎn)生幻覺，感到自己當(dāng)時(shí)沖出了圍欄，和杰克一起墜入了深海：這片海用噩夢(mèng)和清晰而又痛楚的回憶安撫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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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愛麗絲收回在我眼前晃的手，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我：“媽媽？你還好嗎？”

???????我才意識(shí)到自己對(duì)著愛麗絲已經(jīng)走神很久了，連忙揚(yáng)起歉意的笑容：“愛麗絲，我沒事————?jiǎng)倓傉f什么來著？”

???????“我說，”她垂下眼，“我不想去倫敦，為什么要改變計(jì)劃？”

???????我只想著自己必須去倫敦，杰克沒有逼迫我，但我自行把委托強(qiáng)化成了“非如此不可”，因而，我用不可商量的語氣對(duì)她解釋：

???????“英國游離在歐洲大陸之外，最適合作為我們旅行的先遣站，何況倫敦是現(xiàn)在最繁華的城市，你不是喜歡熱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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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巴黎也很繁榮?！睈埯惤z反駁說，她記得劇院里“父親”提過的只言片語，“而且，巴黎不是奧爾菲斯的故鄉(xiā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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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變化在她身上產(chǎn)生：她不僅是我的女兒，也是奧爾菲斯的。從我這里，她明白了思考的價(jià)值，但是從奧爾菲斯那兒，她認(rèn)可了喜好對(duì)決策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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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時(shí)的我沉浸在對(duì)杰克的追憶里，心潮起伏，硬是拿出了母親的強(qiáng)硬態(tài)度忽略了她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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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那已經(jīng)是很遠(yuǎn)的事情了，時(shí)間早已抹去了他在倫敦的痕跡?！?/p>

???????命運(yùn)的漩渦正在不遠(yuǎn)的夜幕中蟄伏以待，而渾然不覺的我們踏上了杰克的故土。

????????也是奧爾菲斯的故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