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癥 (二)
“準備了嗎?”
我咽咽唾沫,支支吾吾地回答“準備好了……”
“哦?博士是第一次嘛?”
“額,親身實踐的話,確實算第一次……”
“那我可得給博士提下建議嘍。”
“建議……你能保證這東西不會要我的命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失重感便朝我襲來。地心引力拼了命地拉扯著我,作為靈長類動物,我當然是在地面更有安全感。但此刻的我……可是在近百米的艦橋上奔赴大地母親的懷抱啊!
從俯瞰港口到能清楚地看到地面上的輪機轍痕不過幾個呼吸,或許更短,畢竟我可沒興趣在這種情況下去計時。
雖然我不認為這次蹦極真能要了我的命,但在地面細小石子都清晰可見時我還是不自覺閉上了眼睛。
“可露希爾!我【炎國粗口】!”也不知道我的咒罵能有幾句被那個奸商聽到,畢竟可能我一開口聲音就被灌來的風給堵了回去。
“四號位!他要跳了!準備!”
快要落地的一瞬間。我的思緒被重力和巨大的反沖力一同拉了回來。
“可露希爾……我TM……”我的惡毒詛咒還未出口,我人卻已經(jīng)怔住。
盡管我能感覺得到自己被什么柔軟的東西托住,但沖擊力帶來的疼痛讓我?guī)缀鯚o法思考。
隨后便是嘈雜的腳步聲……
拍在臉上的冰冷雨水不斷刺激著我滾燙的神經(jīng)。宕機的大腦試圖梳理一切,但早已亂成一團麻的混亂思緒顯然無法完成這樣的重任。
……
“博士……博士……”耳邊再一次回響起那不真實的呼喚聲。
是我逃避現(xiàn)實的渴求?還是死神對我的召喚?
“四樓,還好不算高?!倍厒鱽泶种氐拇⒙?,雜亂的腳步聲不斷接近……
嘶……全身都好痛,是哪里斷了?
“博士……博士……”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卻變了一幅光景。
“是星極啊……”有些麻木的手掌能感受到被緊緊握住的力道和溫暖。
又是熟悉的病房。
“你才醒了多久就敢去蹦極?”星極的責備里滿是關(guān)切,“多少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啊。”
“是……”
“凱爾希醫(yī)生已經(jīng)在教訓可露希爾小姐了。我知道你們關(guān)系好愛胡鬧,但現(xiàn)在你的身體……”
我欣慰地笑了笑,“你以前可沒這么啰嗦啊?!?/p>
我以為星極會跟以前一樣臉紅啊,或者害羞得笑笑啊什么的,但是都沒有。
她緊緊攥著我的手,神情十分嚴肅:“不準再胡來了?!?/p>
她強硬而認真的樣子真少見。
“嗯。”到了嘴邊的俏皮話又咽了下去,“話說,我是昏過去了嗎?感覺身上好酸啊……”
星極輕輕點了點頭,“不過不是因為劇烈運動,是因為發(fā)燒?!?/p>
“發(fā)燒?”我順手把床頭的果盤撈了過來,但是失敗了。你很難想象一個躺在床上的人有多懶。
星極還是貼心的,順手幫我把果盤遞了過來,“凱爾希醫(yī)生也很奇怪?!?/p>
就在我伸手去接的時候,她捏著果塊的手已經(jīng)停在了我的嘴邊……
這樣子看起來就像是我不滿足于投喂伸手去搶盤子一樣。至于星極……她的臉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好吧,不管是因為害羞還是尷尬,我只能乖乖地張嘴了。
“啊---”
“星極啊,這水果怎么……”
啊,跟木屑一樣的干燥瑣碎口感,這怎么想都不是水果吧?
我在家里?我剛剛不是在學校天臺嗎?最近好多次在家里夢到學校了。
最近的夢都跟真的一樣,是壓力太大了?
我腦子里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習慣性地去夠床頭柜上的手機。
3月27……?周一?!
今天可不是假期!我瞬間清醒了過來,大腦拼了命地想要找到這空白幾天的蛛絲馬跡……
很遺憾,沒有。
與往常假期結(jié)束的倉促與不舍不同,惶恐與不安占據(jù)了我。我的心跳開始莫名其妙的加速,我多希望是跟去年一樣的疫情停學通知,但是理智告訴我這種可能性不是微乎其微,而是絕對為0。
QQ同學欄99+的標簽里說明了一切——暫時居家反?。?/p>
通報說我破壞公共設施,被政教處發(fā)現(xiàn)后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雨夜,六樓鐵門的大鎖,刺眼的光照……
早已清醒過來的大腦告訴我這不是夢。
可露希爾所謂的蹦極,星極眼里奇怪的發(fā)燒……
一切都說的通了。
先前鏡子里星極的倒影勉強可以歸為腦補,那這次呢?是我摔下樓梯暈過去后做的夢?我如此祈禱著。
我對自己跟父母是如何解釋的完全沒有印象。
我檔案會不會被記過?老師會不會對我有什么偏見?最近在紀律嚴打期,我高考前還有機會回去嗎?
我討厭高三,我討厭學校。但理智掐著我的脖子告訴我我不能不回去。
回那個二周休半天的監(jiān)獄?回到那能把我淹死的題海?回到那個給我干出一堆炎癥的教室?回到那個陰暗潮濕到連拖過的地都干不了的宿舍?回到……
“博士?”
這聲輕柔的呼喚此刻帶給我的不是心安。
是幻覺嗎?
“博士。”
又是一聲。黑暗房間里手機的冷光打在墻上,在床頭映出我的影子……
我很清醒,我很確定,我沒有像以往半夜一樣迷迷糊糊睡過去。
一股惡寒爬上來了我的脊背,三月的被窩不該這么冷。
“博……”這聲音太清晰了。
“閉嘴!”如果讓我寫文章的話我一定會在這里安排一個爆點。
但相比之下此刻的我稱得上膽小。
沒有預想中的爆發(fā)。
我用被子蒙住了腦袋,想裝作自己聽不到那一聲聲我夢寐以求的輕柔呼喚。
身體拼了命地蜷縮在一起想趕走身上的惡寒。
我不想吵醒父母,不想對無辜的星極發(fā)火,更不想承認自己“有病”!
人真是矛盾的生物。我幻想過無數(shù)次瘋了或是死了與愛人團聚,幻想著擺脫這不順心的一切,幻想著擺脫這種重復到窒息的生活。
“博士?”
她的聲音更輕了。
我死死咬著枕頭的一角。
腦子里擰成一團亂麻的思緒終于讓理智的防線徹底崩塌。
被窩里我的呼吸和心跳一清二楚。
她溫柔的嗓音一清二楚。
淚水拍打在枕頭上的聲音……一清二楚。
這是一場名叫美夢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