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正當中的強烈太陽照射下，一列古怪的列車趴在鐵軌上疾馳。這是一班從奈茲通往普格的列車。與一般的民用列車不同，除了嶄新的車頭以外，列車幾乎所有的車廂都緊鎖兩側(cè)的窗戶，并且合上厚重的黑色簾幕，以避免刺眼的陽光打擾到里面的乘客。

列車上。閉塞悶熱的空氣簡直快要把裸露在外的皮膚烤干，原本就異常狹小的車廂內(nèi)部因此顯得更加擁擠。昏暗的空間里只有一盞懸掛在頭頂，不停搖晃的老式臺燈來提供微弱的照明。

置身于這個環(huán)境中，阿普斯.科奧波德此刻的心情十分郁悶。

名為蓮的東方少女則將雙手優(yōu)雅地疊放在膝上，端坐在他對面的座位上閉目養(yǎng)神。

她留著頭烏黑亮麗的短發(fā)，與宛如罹患結(jié)核病般蒼白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頭頂女仆頭巾，穿著身樣式簡單樸素的女仆裝，除了在圍裙的荷葉邊用暗金色的縫紉線繡上科奧波德家族的家徽之外，她身上可說只剩下黑白兩色。

忽然，整個車廂傳來陣輕微的晃動，臺燈頂端的鐵鏈發(fā)出微弱的嘎吱聲。

也許是受不了這股壓抑的氛圍，阿普斯不禁仰天長嘆，將身體深深埋入人造皮革的座椅上。

“難得遇到這么好的天氣，要是就這樣默默無聞的死掉，我想今后這份無聊透頂?shù)娜松蟾乓矝]什么好值得再抱怨了的吧？”

這時候蓮微微睜開眼睛，一臉莫可奈何的表情嘆息道：

“請恕妾身直言，主人，自殺可是被神明大人視作人類最卑劣，最不可饒恕的罪孽。況且，人如果真的死掉的話，‘今后’之類的字眼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p>

“呵呵，我可不認為這種話從你的嘴里說出來有什么說服力唷?！?/p>

阿普斯似乎意有所指地伸手摸向自己纏裹繃帶的左眼，隨即揚起嘴角露出一副輕蔑殘忍的笑容。

“——太過于較真的女孩子可要當心以后嫁不出去啊?！?/p>

聞言，蓮的臉上立刻爬上一抹紅暈。

“這點就毋須勞煩主人您費心了?！?/p>

只見她毫不猶豫地把手貼在胸前，宣誓似地說：

“妾身是獨屬于主人您的所有物。打從三年前的那一天起，這副殘缺、腐朽的肉體和靈魂全都是為了侍奉主人您才存在的。像是和其他人結(jié)婚，或是生子之類瀆職的事情，以后就請您不要再提了?！?/p>

“……我說啊，你這家伙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趣?！?/p>

感到無聊的阿普斯一邊更換在桌下翹起的二郎腿，一邊隨意地掀開身旁的窗簾。

窗外是一片清澈的湖泊。阿普斯的視線從湛藍的天空往下移，遠處的塞勒姆湖安靜地倒映出穹頂最純樸的色彩。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是將一片片隆起的銀色鱗片依序拼湊在一起，與周圍的山巒相連形成一條朦朧的細線，水天一色，讓人分辨不清邊界。

初次親眼目睹這副奇特景色的阿普斯不知為何低下了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接著，他抬起頭，以挑嫌似的目光緊盯著蓮的眼睛問道：

“話說回來，關(guān)于奈茲前線的勘察報告你昨晚都整理好了嗎？”

“勘察報告妾身已經(jīng)在臨走前準備好了，還請您放心?！?/p>

他聽見這句話后，似乎頗為滿足，隨手放下窗簾。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p>

阿普斯刻意在‘失望’兩字加重語氣，蓮此時終于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悅。

“……主人?！?/p>

蓮捫心自問，她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錯了，以至于讓主人感到不耐煩。想到這里，蓮的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憂郁的陰霾。

時間在兩人的閑談間飛速流逝。列車駛過鐵軌的拐角處，駛上橫跨奈茲河水的康基坦大橋。這座耗費大量鋼鐵建造，長達四百二十三公尺的跨江兩用大橋，建立在斯圖特帝國數(shù)十年來，近百位建筑大師們的智慧和無數(shù)勞工的付出之上。毫不夸張的說，它就是屬于近代帝國全體國民的榮耀象征。

然而，十幾年前這座充滿傳奇色彩的漆黑大橋，卻因為前任帝國皇室的腐敗無能，在戰(zhàn)爭中數(shù)度易手龐大的鄰國羅曼弗諾王國，致使前線的軍隊士氣大受打擊。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即便是經(jīng)過相對完善的修繕工作，如今在康基坦大橋的橋身上仍然能夠看到一些明顯的轟炸痕跡。

斯圖特國民們對大橋的狂熱結(jié)束于十年前，前任皇帝波利亞.馮.斯迪瓦特被貴族和教皇聯(lián)手推上絞刑架，在眾目睽睽之下絞死的那一天。諷刺的是，那些沉迷于奢靡生活的貴族們才是一開始在議會中煽動‘南擴以獲取更多的生存空間’的主力，現(xiàn)在卻恬不知恥地換了副虛偽的嘴臉，以違背教會教義的名義拼命打壓新建立的軍政府。

這一切像極了一場荒唐的鬧劇。

阿普斯和蓮的心底都很清楚，跨過康基坦大橋意味著他們距離此行的目的地，斯圖特帝國的首都普格不再遙遠。

三天前，身居軍部后方的特萊恩.科奧波德中校傳來了一份召回的急電。不過奇怪的是，這份電報的內(nèi)容除了一些矯揉造作的噓寒問暖外，并沒有提及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特萊恩既是目前帝國血清改造士兵計劃的唯一負責(zé)人，也是阿普斯.科奧波德少校的親生哥哥。

雖然阿普斯不清楚普格那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能讓他舍得放下架子指名自己回來，想必是件非常棘手的麻煩事。

“唉，好想快點去死啊?！?/p>

“主人，”蓮裝作無意地瞥了眼阿普斯說，“米婭小姐要是知道您這樣說的話，肯定會傷心的。”

聽到那個名字，阿普斯立馬略顯夸張地舉起雙手，示意結(jié)束這個話題，然后沒好氣地白了蓮一眼。

“我說啊，我怎么可能在小孩子的面前提到死亡？你是笨蛋嗎？”

蓮不理會阿普斯咬牙切齒的表情，頷首微笑道：

“是，妾身明白。主人。”

阿普斯見狀沒有再多說什么，只得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

數(shù)小時后，列車徐徐?？吭谝蛔兄雸A形屋頂?shù)默F(xiàn)代化車站。從遠處看，這里就像一枚鏤空的巨大白色蛋殼。

就在阿普斯起身準備離開座位下車的時候，蓮?fù)蝗晦D(zhuǎn)過身來，干練的從一旁的行李架上提起兩個木質(zhì)行李箱跟腳邊的大提琴箱。

若非提前知曉帝國研制的改造血清擁有增強實驗者體魄的作用，否則很難想象眼前這個四肢纖細的少女能夠輕松提起將近兩百公斤重的行李的詭異場景。

匆匆走出車站后，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默契地彼此相隔一個身位走在人行道上。水泥建筑林立的大街上，隨處可見從施格蘭商會進口的T型車；然而在不遠處的街角站著大批身穿舊西裝，舉著牌子大聲吼叫的男性。從這里隱約能看清楚上頭寫著的標語，無非是‘讓我們活下去’‘給我們工作’之類的話。

放眼望去，在人頭攢動的人墻后是一堵高達三公尺的鐵絲網(wǎng)墻壁。墻壁的那一頭堆滿了大量的雜物和城市居民們隨意丟棄的生活垃圾，鐵絲網(wǎng)的頂端布滿用于防止人攀爬翻越的鉤刺。

“真是無趣啊……”

阿普斯與拎著行李的蓮佇立在抗議人群的街對面，忍不住停下腳步。

抗議人群中大部分都是面黃肌瘦的青年，一些體力不支的人直接坐在了地上。

祈禱聲，嘆息聲，哀怨的咒罵聲混在一起吵得叫人心煩意亂。

站在封鎖線外的兩個中年警官，則悠哉地晃動著手中的警棍，大腹便便的模樣活像只在冰層上搖搖晃晃挪動身體的企鵝。

蓮走到阿普斯的身邊小聲地發(fā)問：

“主人，需要妾身去詢問下情況嗎？”

“隨你高興吧。調(diào)查情報也是必要的工作。不過你要記得千萬不要給我惹上麻煩?！?/p>

蓮放下行李箱，微微低頭道謝，快步走向人群。

望著蓮離去的背影，阿普斯不禁抬頭仰望天邊的夕陽。

阿普斯對于這種跟人打交道的事情向來沒有耐心。那實在太麻煩了。他可不是割肉喂鷹的好人，也沒有興趣編織一根蛛絲去拯救游蕩在煉獄里的餓鬼。

“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比較好，這位小姐?！?/p>

回過神的阿普斯察覺到馬路對面?zhèn)鱽硪魂嚹脑陝印０⑵账箘偢械揭苫?，只見蓮畢恭畢敬的彎下腰，朝著其中一名趾高氣昂的警官鞠躬致歉?/p>

“那家伙在做什么啊……”

阿普斯因為厭惡揉搓眼角。

“——贊美希伯萊，感謝您的寬宏大量?！?/p>

蓮從警官的身邊牽著一名男孩的手朝著阿普斯走來。他身上的服裝是白襯衫和藍色吊帶褲，一雙小皮鞋踩在地上啪嗒作響。雖然清洗的很干凈，沒有明顯臟污的地方，但是衣服上到處都是補丁。這孩子恐怕是從北區(qū)跑出來的吧。

此外他跟蓮一樣都是黑頭發(fā)。在以金發(fā)碧眼的尤利特族人為主體的斯圖特帝國，這個特征還是很惹眼的。

“喂，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阿普斯蹲下身子，盡量配合男孩的視線高度，粗略打量了他一番。接著阿普斯抬眼望向一旁的蓮，她有點心虛地扭頭看向別處。

這時那名不知名的男孩也望向蓮。

“我叫菲力克，你又叫什么名字？”

“你是說我嗎？哎呀，沒什么好提的。對了，你為什么一個人待在這兒？你的家人都去哪兒了？”

“這孩子似乎跟家人走散了?！?/p>

為了避免引起阿普斯的不悅，蓮搶先說道，“妾身認為幫助平民也是我等作為士兵的義務(wù)。”

“難道你忘記我下達的命令了嗎？”

阿普斯的右眼變成淡紅色，蓮被他的氣勢壓倒?！拔艺f你啊……”阿普斯忍不住開始說教，即使他很清楚蓮以后依然會這么做。

“咦，你們兩個都是士兵嗎？”

阿普斯搖搖頭：

“不是的。我們只是在玩一個無聊透頂?shù)挠螒蛄T了。士兵什么的太麻煩了，我可不想用嘴巴來咬開核桃。”

“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家伙。”

就在這時，阿普斯聽到附近有人在呼喚男孩的名字。轉(zhuǎn)身的阿普斯看到一位拎著裝滿食物的木籃子的少女，站在街道的另一頭焦急的四處張望。少女頭戴橄欖色的頭巾，腰間系著條紅色圍裙。從裝扮上來看，她應(yīng)該是一名面包店的學(xué)徒。

“小鬼，你認識那個女人嗎？”

菲力克望向那名穿著紅圍裙的少女，接著高興地揮手回應(yīng)并滿臉興奮地跑了過去，少女見狀立刻長舒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瞬間恐懼浮現(xiàn)在了她的臉上。

原因無他，當然是因為那個身披斗篷，左眼纏裹繃帶的怪異少年——只要他向蓋?？z舉菲力克離開了普格北區(qū)的話，那么她至少要向政府支付五百馬克的罰款。那可是她努力做工三個月才能獲得的凈收入。

“姐姐，我終于找到你了！”

“……嗯……先不說這個了，你有沒有哪里受傷啊？你知道你走丟之后，我有多擔(dān)心你嗎？”

“對不起，姐姐……”

確認菲力克沒有出什么意外后，少女打從一開始就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去。

“你們兩個真的是姐弟嗎？”

阿普斯看了看少女一頭耀眼的金色卷發(fā)，又扭頭看向菲力克的黑色短發(fā)?；蛟S是注意到周圍的氛圍陷入不自然的沉默，于是少女神色慌張的解釋道：

“那個，這孩子是我繼父的兒子……真的很抱歉，希望他沒有給你們添麻煩。”

“該怎么說呢，任由一個這么小的孩子在大街上亂跑，作為監(jiān)護人的你還真是心大啊?！?/p>

少女羞愧地低下頭，額前不禁汗如雨下。確實，她對阿普斯的批評無法加以反駁，但是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讓他盡快忘記這件事情。

“妾身以為這里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主人您要不要先離開這里？”

“說的也是，被那群鬢狗盯上的話還是挺麻煩的?！?/p>

“話說回來，你叫什么名字？”

“誒？我的名字是米忒尼?！?/p>

阿普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邊咕噥著“米忒尼，是米忒尼小姐啊……”，邊在背后擺手指示蓮帶上放在路邊的行李箱，同時大咧咧的彎腰湊到米忒尼的面前。

“米忒尼小姐，請問你是在莆立柯三號街的面包店工作嗎？”

“你……是蓋埃卡的人嗎？”

米忒尼的臉色變得慘白，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

“別誤會，我沒有拿著相機到處拍的變態(tài)嗜好。對了，你應(yīng)該認識哈羅德副官吧？”

“啊，你也認識哈羅德叔叔嗎？”

“那家伙經(jīng)常在我的身邊提起你。不，更準確來說，他是對你制作的蜂蜜蘋果派贊不絕口。”

阿普斯轉(zhuǎn)頭招呼在遠處刻意保持一段距離的蓮走快點兒。

米忒尼緊繃的身體有好一會兒頓在原地?zé)o法動彈。她輕咬下干裂的嘴唇，掌心里頭滿是緊張的汗水。她開始懷疑自己在做夢。

“小鬼，你喜歡吃巧克力嗎？”

“喜歡?！?/p>

阿普斯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掌心大小，圓形的金屬盒子，上頭印有施格蘭商會的商標。接著他打開盒子，里面裝的是不見有絲毫融化跡象的黑巧克力塊，把它伸手遞給滿眼期待的菲力克。

“謝謝你。”

“不行，這份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

米忒尼差點驚叫出聲，卻只換來阿普斯的一記白眼。

以米忒尼現(xiàn)在的財產(chǎn)，一盒黑巧克力就抵得上她三天的飯錢。除此以外，更關(guān)鍵的是——在斯圖特帝國，鐵盒裝的施格蘭黑巧克力通常是特供給前線軍隊的軍需品。

米忒尼偷瞄了那位身高大概只到自己鼻尖的少年一眼，直覺警告她不要跟對方扯上關(guān)系，但是看到渾身散發(fā)幸福氣息的菲力克，她逐漸放松了繃緊的神經(jīng)。

“米忒尼小姐，您很在意自己的家人嗎？”

背后傳來的詢問聲讓米忒尼轉(zhuǎn)過頭，原來是跟在他們的身后始終面露微笑的女仆。不知為何，米忒尼對這位女仆感到不可思議的親切。

“主人他很喜歡小孩子呢?！?/p>

“啥，啥??？”

莫名其妙的危險對話嚇了米忒尼一跳，蓮疑惑地歪了下腦袋，繼續(xù)說道：

“妾身也有一個相似年紀的小主人，主人一直都很溺愛她?！?/p>

“小主人？”

“是的。說實話，有時候妾身都有點嫉妒她呢，明明主人連自己都不懂得照顧。像個笨蛋一樣。”

“……為什么你要對我說這些？還有你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這里？普格是又要發(fā)生什么了嗎？”

蓮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

“剛才所說的那些，姑且算是妾身的一點私欲吧。至于其他的問題，請恕妾身不能在此回答您。”

米忒尼還以為對方會說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話，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磥碜约哼€是不要抱有無謂的好奇心比較好。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久，幾人終于來到了一處通往普格北區(qū)的入口。

自從十年前被人們稱作“黑斑病”的大瘟疫爆發(fā)后，當時斯圖特帝國的現(xiàn)任皇帝卡洛伊.烈.斯迪瓦特下令將受到感染或是喪失工作能力的群眾都驅(qū)趕至北區(qū)，并用大量的鐵網(wǎng)將其與南區(qū)隔離。每月只提供最低限度的生存物資保障，整合剩下所能調(diào)動的有限資源勉強維持普格政府的正常運作。

后來，雖然這場陸續(xù)持續(xù)了七年之久，橫掃整個歐洲奪走大約2500萬人生命的瘟疫宛如奇跡降臨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普格北區(qū)居民被封鎖的日常生活卻始終沒有結(jié)束。有傳言稱，物資匱乏的北區(qū)曾經(jīng)在瘟疫肆虐的時候出現(xiàn)了群體啃食逝者尸體的駭人景象。

阿普斯注意到鐵絲網(wǎng)墻壁的高處掛著“禁止入內(nèi)”的告示牌，木質(zhì)的告示牌經(jīng)歷了常年的風(fēng)吹日曬表面布滿裂痕，不經(jīng)意地彎起充滿自虐的嘴角。

“沒想到現(xiàn)在北區(qū)還有宵禁的規(guī)定啊。”

——真是蠢斃了。

下一刻，一只黑貓冷不防出現(xiàn)在了阿普斯的面前，趴在地上慵懶的用舌頭整理身上的毛發(fā)。

這時候阿普斯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么似的，背對著身后的幾人悄悄地嘆了口氣。

“……蓮，你待會兒能一個人先回家嗎？”

“誒？”

不等蓮做出反應(yīng)，阿普斯已經(jīng)從她的手中奪過一個行李箱，只留下一道匆匆離去的背影。蓮本打算直接追上去，不過她在短暫思索了片刻后還是停下了腳步。

“等等，主人您不先回家見老爺一面嗎？”

“你跟他打個招呼就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