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前夕，希斯里小鎮(zhèn)到處洋溢著節(jié)日的喜悅，家家門前擺放著或大或小的圣誕樹，想必家里也掛著孩子們早早備下的襪子以待圣誕老人的光臨。

因是節(jié)日，沿街走去一路都是噴香的烤雞味，平日拮據(jù)的家庭也會在這天備上哪怕一只雞腿，只為在新年向上帝禱告、祈求平安。

表皮烤得金燦酥脆的火雞散發(fā)著誘人的甜香，勾引著人的味蕾，想必幾個小時后大家都將度過這美味的一餐。

“滾遠(yuǎn)點(diǎn)，你這個臭啞巴?！?/p>

“別拿你的臟手碰我的雪人！”

當(dāng)然，這天也有一些被上帝遺忘的人，比如小理查德。大概小鎮(zhèn)上已經(jīng)沒幾個人記得他的名字，大家通常都叫他小啞巴。即使小啞巴其實并不啞，但誰在意呢？

小理查德被兩個總找他麻煩的男孩卡魯和西姆推搡在地，厚厚的積雪洇濕了他單薄破舊的衣服，他打了個寒噤蜷縮著站起。長期食不果腹，使他身板瘦小得如同冬日里枯朽的樹木，風(fēng)一吹就搖搖欲墜。

“我沒有碰你們的雪人?！彼p聲說完又補(bǔ)充道，“而且這地方是我先發(fā)現(xiàn)的?！?/p>

小理查德抱住頭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迎接猛烈的拳打腳踢，就像過去一年里的每一天一樣，但出乎意料的，他們沒有動手。

? ? “我真是個天才！看吶，我做的雪人又高又帥。今年的堆雪人大賽，我肯定是第一！”

“什么？你做什么白日夢！看看你雪人扁扁的腦袋，綠巨人看到肯定會從電影里跑出來！”

“我的‘鋼鐵俠’才是最完美的?！?/p>

謝天謝地，兩個“好伙伴”因為雪人爭吵起來，小理查德幸運(yùn)地躲過一劫。

卡魯和西姆的爭吵愈演愈烈，小理查德害怕怒火燒到自己身上，趕緊往身旁的井后躲去。

本來他是可以躲進(jìn)枯井里的，井里堆放著秋天時撿來的暖和的干草，還有面包店過期的干凈的面包，甚至還有半截蠟燭和幾根火柴。但前天在小鎮(zhèn)乞討的時候被西姆跟蹤找到了這里，一切都?xì)Я恕?/p>

他們惡作劇似的用火柴將干草點(diǎn)燃，把蠟燭和面包全扔了進(jìn)去?？蓱z的小理查德嘶喊著像一只暴怒的小獸沖向那兩個罪魁禍?zhǔn)?，卻被無情地按倒在地。

厚重的干草遇到火燒得極旺，那火苗像是宣泄般躥出井口老高，將兩個小惡魔嚇了一跳，他們?nèi)酉滦±聿榈铝R罵咧咧著去找堵井口的方石。

小理查德望著耀眼的火光發(fā)呆，撲面而來的暖意，讓他全身的凍瘡活了過來，瘋狂發(fā)癢。這是他第一次離溫暖這么近，有一瞬間他想跳下去擁抱它。

于是，在這寒冷難熬的冬天，小理查德失去了避難所。

“卡魯，回家吃飯了！”

“西姆，我的孩子你在哪！”

大人們的呼喊聲終止了爭吵。

兩個小惡魔終于要離開了，可好勝的西姆離開時不服氣地往卡魯雪人的頭頂撒了一把臟雪并驕傲地喊道：我爸爸是鎮(zhèn)長，他說會把第一名頒給我的！

卡魯瞧見自己‘鋼鐵俠’腦門上黑黑的一塊，氣得原地跳腳，可西姆已經(jīng)跑出很遠(yuǎn)追上去打一架根本不可能，他只好將仇恨目標(biāo)轉(zhuǎn)向了丑丑的‘綠巨人’，拳腳相加，將西姆的雪人變成一堆散落的雪，才滿意地回家。

而躲在井后的小理查德因長時間的高燒不退，病情已經(jīng)惡化到開始頭暈?zāi)垦?，耳?nèi)轟鳴，根本沒有旁的心思關(guān)注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眼皮沉重得像墜著鉛塊，身體疲憊極了。饑餓和寒冷催促他趕緊起來，不能睡去。

上帝大概終于聽見了他的禱告。

小理查德看見井邊躺著一只鮮嫩香甜、有手臂粗的胡蘿卜。

他晃晃昏沉的腦袋彎腰撿起，入手是堅硬如石頭的冰冷，可鼻尖聞到的香甜告訴他確實是胡蘿卜。小理查德開心極了，像是收到了圣誕老人的禮物。

這時，希斯里小鎮(zhèn)的人們也已經(jīng)閉緊家門開始慶祝新年。歡聲笑語和溫暖的燈光從門窗里飄出，小理查德啃著硬邦邦的胡蘿卜恍惚覺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學(xué)著鎮(zhèn)上一個老牧師的口氣對自己說道：“又過了一年，小理查德在新的一年里要更加努力?。　?/p>

這真是溫馨的一晚，對嗎？

“呃……哈啾！”

看來有人不這么想。可……周圍沒有別人了，聲音是誰發(fā)出來的呢？

“喂！有人在嗎？”那個奇怪的聲音繼續(xù)問。

小理查德尋聲看去，天哪，雪堆里長了一張嘴。他趕忙閉上眼睛。

難道是自己燒昏頭出現(xiàn)幻覺了嗎？”他心想。

再次睜開眼睛，雪堆上確實長著一張嘴。

他害怕極了，想逃到鎮(zhèn)上人多的地方，可該死的腿在這時候軟得走不動路，尖叫聲堵在了喉嚨里，他絕望地想自己恐怕要變成怪物的晚餐了。

“嘿，你看到我的胡蘿卜了嗎？”怪物又開口了。

聲音清脆得像好心的紡織廠老板五歲的女兒。不知道為什么小理查德突然不害怕了，比起卡魯和西姆，這個怪物明顯要可愛得多。

他怯懦地伸出手打了個招呼:“嗨！”

由這聲嗨開始，建立了談話。

怪物非常活潑地自報家門，自稱羅蒙，來自雪人國，是帶給別人幸運(yùn)的使者。說到這里，他情緒突然低落，因為今年倒霉地降生在了一個被破壞的雪人身上。最重要的一點(diǎn)，這個雪人沒有胡蘿卜鼻子！他可是個十足的胡蘿卜鼻子控呢，這真令人悲傷。

小理查德看著傷心地攤在地上的羅蒙，藏起了手中啃掉一半的胡蘿卜，

他羞愧地在心里說：“你本來該有鼻子的，被我吃掉了?！?/p>

“親愛的西蒙，我想我可以幫你找到胡蘿卜?！?/p>

天哪，這還是膽小的小理查德嗎？

“真的嗎？太感謝了！小理查德你真是好人！”羅蒙開心地聚攏在小理查德的腳邊。

“我要一根筆直修長的，這樣能顯得我的面龐更加得立體。”

“還有胡蘿卜的顏色一定不要是火焰那樣的紅色，我害怕紅色，這會讓我感覺自己每時每刻在融化。”

小理查德一一應(yīng)下并記在心里，感受到吹來的風(fēng)帶著濕意，今夜將會有一場大雪。他匆忙向羅蒙告別，帶著沉甸甸的愧疚出發(fā)了。

可是找胡蘿卜？這是多難的一個任務(wù)。小理查德站在小鎮(zhèn)街口犯了難。

“去老牧師家里問問吧，聽說他養(yǎng)了一頭騾子，每天都喂胡蘿卜，應(yīng)該會答應(yīng)送我一根?！?/p>

然而老牧師是全鎮(zhèn)最摳門的人，自然無功而返。

他毫不氣餒，繼續(xù)挨家挨戶詢問。

“什么？不好意思，家里已經(jīng)沒有胡蘿卜了?！?/p>

“天哪，小啞巴居然會說話，親愛的你快來看！”

“沒有沒有，滾開！”

“臟死了，快把他趕走！以后不要什么人敲門都給開，這種乞丐可是會搶東西的。”

……

天色已經(jīng)變暗，而小理查德依然一無所獲。

他裹緊單薄的外套往回走去，希望能在鎮(zhèn)外的雪地里撿到粗心的小孩丟棄的胡蘿卜。

可惜天公不作美，他剛走出小鎮(zhèn)，天空就飄起了鵝毛大雪。

在雪地里走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漏風(fēng)的篩子，步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好幾次差點(diǎn)摔進(jìn)雪里。

再一次絆到石子，他終于摔倒了，看著落下來的蓬松的積雪，他腦中忽然想起曾經(jīng)在小鎮(zhèn)的孩子們手上看到過的棉花糖，也是像這樣雪白又柔軟。這樣想著，他感覺自己身下好像真的壓著一層柔軟的棉花，讓人舒服得可以安心入睡。

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終于找到了羅蒙心儀的胡蘿卜，并且勇敢地為吃了他的胡蘿卜而道歉，還幫他重新堆了個漂亮的身體；又夢見小鎮(zhèn)上閉緊的房門全部打開，大家都笑著對他說圣誕快樂，小理查德；最后夢到自己回到了鎮(zhèn)外的廢井里，躺在暖和的干草上伴著明亮的燭光入睡。

? ? “圣誕快樂，小理查德，明年要更加努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