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7賀文《陪你路過這個(g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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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丸×自由攝影師唱
·ooc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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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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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的夏季溫和濕潤,前一夜下了雨,地面還未完全干燥,透著比平時(shí)更深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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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這個(gè)月是閉關(guān)期,所有通訊設(shè)備全都換了私人號(hào)碼,沒人找得到他,跟家里打了聲招呼后獨(dú)自一人坐飛機(jī)去了法國。一是散心,二是來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這里的音樂文化,順便找找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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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沒想到會(huì)在異國他鄉(xiāng)遇到熟人,——準(zhǔn)確的說,是曾經(jīng)的熟人。穿著背帶褲、背著棕色布包的男生正在一個(gè)面包店前說著什么,雙手時(shí)不時(shí)比劃兩下,窗口里的人聽完后低頭一番動(dòng)作,遞給他一個(gè)盒裝的奶白色冰淇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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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一開始沒敢確認(rèn),只覺得像,那人背對(duì)著他慢慢往前走,他追上去,用法語打了聲招呼:“bonj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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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回過頭,那雙清澈的眼睛撞進(jìn)視線,撞進(jìn)悠遠(yuǎn)記憶里某個(gè)火花迸濺的深處。兩人皆是一愣,丸先反應(yīng)過來,說:“真的是你?小唱,你過得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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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瞪著大眼睛,嘴里還叼著冰淇淋勺,冰淇淋已經(jīng)盡數(shù)化了,留下淡淡的甜味,牙齒無意識(shí)咬著勺柄,直至感覺到酸痛,才慢慢伸手將其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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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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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法國找靈感?!蓖枵f,一眨不眨的打量著這個(gè)四年未見的人。說不清胖了瘦了,只覺得感覺上的變化蘊(yùn)藏在歲月中,確是故人,卻又好像不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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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面對(duì)他的炯炯目光倒是沒有別扭,驚訝消退后繼續(xù)面色如常的吃東西。不過他的確沒做好久別重逢的準(zhǔn)備,在外國遇到舊相識(shí),幾率這么小的事情居然也會(huì)發(fā)生,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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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這里多久了?”丸跟他并肩走著,知道唱不是愛主動(dòng)挑起話題的人,只好搜腸刮肚的找話說。這個(gè)形容有些不太妥當(dāng),但的確是太久沒在一起相處了,丸不敢輕易稱熟,又不甘心就此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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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唱倒也配合他講下去,只不過是問啥答啥?!皠倎硪恍瞧?,大后天就走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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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沉默,這才剛見面就要走。他撓了撓頭,猶豫了好半天,小心翼翼的說:“那個(gè)…我第一次來法國,也不太會(huì)說法語,你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多待一段時(shí)間?就算給我當(dāng)導(dǎo)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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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撓著頭,支支吾吾的,他就是想留人下來又沒把握,他們這么久沒見,這樣突兀的要求未免顯得有些無理。他看著眼前的唱,從前的熟悉感一點(diǎn)點(diǎn)上涌,實(shí)在舍不得就這樣放他離開,想再多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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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沒出聲,低著頭像在思索,半晌說了個(g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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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沒想到他真的會(huì)答應(yīng),看著人回答完后繼續(xù)面無表情的往前走,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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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的腳步一直沒停,像是有目的地,哪條街左拐,哪條路直行,走得行云流水,眼睛也始終目視前方。丸沒問他要去哪兒,對(duì)方不趕他走,他就安安靜靜的跟著,二人一前一后,也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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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到一條老街,人很少,店鋪都是緊閉的,街角停了一輛破舊的白車。唱看了看這里,停下腳步從包里拿出一個(gè)相機(jī),尋找角度開始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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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是攝影師,丸記得大學(xué)那會(huì)兒他就開始給雜志社或報(bào)社投稿作品,登刊率還挺高。唱舉相機(jī)的樣子他看過無數(shù)遍,簡直是刻在了腦海里,左手握鏡頭,右手托機(jī)身,背總是挺得筆直,需要彎腰的時(shí)候,雙腿會(huì)勾勒出漂亮的九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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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躲雨時(shí),在屋檐下看見一對(duì)閉著眼睛擁吻的戀人,此刻他想做同樣的事情,對(duì)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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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仍舊清醒冷靜,但他的心不停推著他去這樣做,把眼前這個(gè)神情專注的少年拉進(jìn)自己懷里,汲取他唇間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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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終究沒有,因?yàn)樗诔劾锟床坏揭稽c(diǎn)與他相似的情緒。他不敢,他怕惹怒了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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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絲毫不知丸心里的想法,背著陽光低頭看成片,效果非常不錯(cuò)。唱心情愉悅,抬起頭像剛剛發(fā)現(xiàn)丸似的,說:“去吃午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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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愣了一下,馬上道:“好??!我請(qǐng)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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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點(diǎn)點(diǎn)頭,把相機(jī)掛在脖子上,又自顧自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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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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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進(jìn)了一家裝潢古典的餐廳,點(diǎn)了許多特色美食,唱早上只吃了一個(gè)冰淇淋球,餓得很,菜剛端上來就迫不及待舀了一勺往嘴里塞,一邊燙的吐舌頭一邊堅(jiān)持著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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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看著他沒怎么變化的樣子,想起這幾年在娛樂圈,總聽人說什么物是人非,世態(tài)炎涼,聽得他幾乎都快信了,看到唱的剎那才猛地想起,自己曾經(jīng)也有過那般純粹快樂的時(sh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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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表面上沒有多少情緒,心里也是波瀾起伏,他花了很長時(shí)間去了解和愛,又花了更長時(shí)間去淡忘的人,就這么措不及防出現(xiàn)在眼前,打亂了他的節(jié)奏。以前在愛爾蘭時(shí)讀到過一句話,「上天會(huì)給陰差陽錯(cuò)擦肩而過的人一次重逢的機(jī)會(huì),讓他們再次傾聽自己的心。」當(dāng)時(shí)他覺得,若真有重逢的機(jī)會(huì)就好了,把未說完的話說完,把遺憾都補(bǔ)上。可當(dāng)重逢真的來臨,不知所措是他,沉默不語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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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陽光明媚的中午飽餐一頓無疑令人心情很好,唱坦然接受了丸說“一起去走走”的邀請(qǐng)。里昂的街頭很美,高聳于道路兩旁的建筑將來往的人們籠罩在中間,給人一種擁擠而慵懶的穿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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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有街頭樂隊(duì)!”丸突然出聲,唱看過去,十字路口處圍著一群人,傳出斷斷續(xù)續(xù)的歌聲?!叭タ纯窗?。”丸說,加快腳步小跑起來,唱抿抿唇,露出一個(gè)無奈的神情,跟著他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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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的時(shí)候丸就是這樣,對(duì)音樂教室里的樂器絲毫不感興趣,在路邊看到街頭樂隊(duì)時(shí)總要上去表演一曲。表演完面對(duì)周圍的掌聲還挺不好意思,隨便鞠兩個(gè)躬,拉著他的手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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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用英語兼法語跟對(duì)方溝通了幾句,吉他手很爽快的把吉他遞給了他,丸調(diào)整好姿勢,朝著唱揮揮手,坐下來開始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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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ght I die. My life before my eyes.
生命于我眼前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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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 I hang there, I see wonderland.
尚存一息我看見了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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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don’t really see much of anything.
那里幾乎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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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 I see you. That is crazy."
卻出現(xiàn)了你,這瘋狂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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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站在人群中靜靜的聽著,略帶沙啞的嗓音隨著風(fēng)飄進(jìn)心里,泛起輕柔的懶意。這幾年他偶爾會(huì)聽丸唱的歌,也買過他出的專輯,記憶中他很少唱情歌,在這個(gè)流行情愛的時(shí)代獨(dú)樹一幟的表達(dá)著愛以外的事物。也許是因?yàn)樵诋悋l(xiāng),丸將自己放得更開,漂亮的手指劃過吉他弦,蕩漾起一串悅耳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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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e we falling in love?
我們是否滋生了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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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it's magic. oh, that's magic.
這奇妙無比,光怪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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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r landing guy is home.
你的旅人已經(jīng)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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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it's magic. oh, that's magic."
這奇妙無比,光怪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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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唱,給我拍張照啊?!闭坡曋谐犚娡璧穆曇簦偷幕剡^神,手忙腳亂從包里掏出相機(jī),后退兩步咔嚓按下快門。照片中的人抱著吉他斜靠在椅子上,身后是古銅色的墻,一雙桃花眼笑吟吟的看著鏡頭,仿佛要穿過屏幕對(duì)上自己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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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重新添加了微信和電話,丸看著低頭寫備注的唱,說:“這是我的私人號(hào)碼,你打這個(gè)電話,一定能找到我?!?/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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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眼時(shí)間,把手機(jī)揣回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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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吃晚飯嗎?我請(qǐng)你?!?/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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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搖搖頭:“中午吃太飽了,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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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在往回走的路上又淅淅瀝瀝下了起來,唱站在旅店門口看了看天,讓丸先上來避會(huì)兒雨。丸自然是樂意的,踩著咯吱咯吱的樓梯上了三樓,唱掏出鑰匙打開房門,進(jìn)屋后隨手扔在旁邊的桌上,說:“不用換鞋,進(jìn)來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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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左右打量了一圈,有些訝異:“你就住在這兒?”基本設(shè)施雖然齊全,但是質(zhì)量算不上好,衛(wèi)生間有點(diǎn)兒簡陋,屋內(nèi)的燈光昏黃,拉上窗簾后能看見漆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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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便宜。而且我原本也沒打算待太長時(shí)間。”唱重新燒了一遍早上的水,脫了鞋坐在小沙發(fā)里,逐漸放松了神經(jīng),語氣也變得有些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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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燈光的錯(cuò),丸看著唱的臉色有些蒼白,棱角也瘦削了許多。他突然想起今天問他過得怎么樣,他沒回答,而此刻的情形,問第二遍好像不太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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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天都吃什么?”丸繞過床在另一邊的小沙發(fā)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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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包早餐,味道不錯(cuò)。”唱掰著手指頭說,“午飯晚飯?jiān)谕饷娼鉀Q,隨便吃點(diǎn)什么就行。這里的東西都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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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沉默了一會(huì)兒,開口道:“你要不要…去我那兒的酒店???也不貴,費(fèi)用我出,反正你是為了我留下來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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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笑了一下:“不用,多住幾天而已,我還是付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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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看著他,目光從發(fā)梢打量到下巴,最后落在那雙低垂著的眼睛上。言語在喉嚨間打轉(zhuǎn),啞聲猶豫了很久,才輕聲問到:“你這四年…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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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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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倒是沒想到,丸找靈感的方式就是吃吃喝喝。兩個(gè)人都不怎么會(huì)說法語,但是都會(huì)英語,所以點(diǎn)菜也沒什么溝通障礙。唱喝著果汁,看著愉快切牛排的丸,想來他在國內(nèi)不太有機(jī)會(huì)輕松的在餐廳吃飯,上個(gè)街都得裹成恐怖分子,此刻應(yīng)該是難得的自由時(sh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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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對(duì)人生來說的確是一筆不短的變遷,足夠認(rèn)識(shí)很多新朋友,足夠談一次戀愛,也足夠做一些重要的決定。對(duì)于丸來說,四年足夠讓他在圈內(nèi)風(fēng)生水起,在歌壇占據(jù)重要一席,擁有成千上萬追隨他的粉絲,從人群里的一個(gè)普通個(gè)體,變成站在山頂睥睨的人。他被推著走到今天,取舍都在潛移默化中進(jìn)行,只是夜深人靜時(shí),偶爾也會(huì)懷念事事可以自己做主的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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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于唱來說,性格決定了他的生活不會(huì)有太大變化,一個(gè)人背著包帶著相機(jī)走了很多城市,后來又回到了他兒時(shí)長大的地方,墨脫一個(gè)山上的寺院,吃齋對(duì)佛,就這么靜靜地陪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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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你,變了挺多的?!背炖锶艘豢谝饷?,突然這么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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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抬頭看了他一眼,很快笑了笑:“環(huán)境變了,人也會(huì)變啊,不過你倒是沒怎么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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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天在山上,又不見人,當(dāng)然沒怎么變?!背肓讼?,“不過以前的大學(xué)同學(xué)阿颯聯(lián)系過我,說他和須須要結(jié)婚了,邀請(qǐng)我參加婚禮?!?/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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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了嗎?”丸倒是不知道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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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啦,我還免費(fèi)給他們拍了結(jié)婚照。”唱想到那天兩人臉上充滿幸福的笑意,也跟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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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兩人在街上散步消食,天色逐漸暗下來,路過一個(gè)影院,丸突發(fā)奇想,拐彎拉著人走進(jìn)去。唱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人就坐在侯映廳吃爆米花了,丸買好了票,塞了一張到唱手里,唱看了看,全是法文,看不懂,問到:“這是什么類型的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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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片吧,挺多人買的,我就買了?!蓖璋淹嬷掷锏钠?,“我好久沒來電影院看電影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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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沒說話,捏著電影票出神,另一只手還抱著爆米花。自己何嘗不是好多年沒有看過電影,他和丸走的是不同的路,卻偏偏都遠(yuǎn)離了正常人的生活,活在人心與世界的兩面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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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看他垂著腦袋,一時(shí)間也不知道該找什么話說,想了想拿出手機(jī),把電影票放在手心拍了張照,上傳到微博,什么字也沒配,然后退出,息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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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鐘后他們?nèi)雸?,丸選的是最后一排座位,唱跟著他坐下,看著人群慢慢涌進(jìn)落座,還挺擁擠。燈光逐漸暗下來,唱嚼著爆米花,心情放松下來,脫了鞋整個(gè)人窩在軟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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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傳統(tǒng)的老式法國愛情片,講述了兩個(gè)相愛的人,瞞著孩子和對(duì)方在外有了各自的情人,最后發(fā)現(xiàn)虛妄的浪漫抵不過歲月的相守,于是雙雙坦白,重新成為彼此的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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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俗套,很幼稚,也很現(xiàn)實(shí)。人們總在追尋愛的路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停確認(rèn)對(duì)方的心意,也不停確認(rèn)自己的心意。愛需要時(shí)間來將其入味、沉淀,給予承諾的那一瞬間,只能證明兩人在當(dāng)下彼此真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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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是因?yàn)椴辉儆袗?,而重逢,最終成為了離別的意義?!?/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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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句話的時(shí)候唱愣了一下,默默在心里念了幾遍,聚焦的瞳孔有些迷茫。唱一直覺得,電影本身無法教會(huì)人們什么,只是有共鳴的人看了,記憶會(huì)更加深刻,然后重新認(rèn)真的思考,最后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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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什么樣的選擇,都是重新審視自己的機(jī)會(huì)。后面的劇情唱沒有太認(rèn)真看,腦中的畫面變得朦朧,仿佛睜著眼在做夢,直到電影結(jié)束,賓客陸續(xù)散場,他仍然坐著沒有動(dòng),沒說話,也沒反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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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中途是小睡了一會(huì)兒的,出軌的情節(jié)他不太愿意細(xì)看。倒是男主角和情人躺在床上調(diào)情時(shí),他瞇眼看了一會(huì)兒,想起自己和身邊的人也曾這樣親密無間,但他們始終沒有到最后一步,僅僅停留在擁抱和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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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感情,總是純粹和小心更多。初戀啊,像裹著酒精的糖,即使反復(fù)嘗味,即使口腔早已平淡如水,終究深刻的記得曾經(jīng)仔細(xì)珍惜、捧在手心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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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偏頭看了看唱,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丸記得他以前很少這樣,即使思考也是干脆利落的,不像現(xiàn)在這般沉默。也許是四年里,他也多了很多心事,丸明白那種感覺,兀自消化,不與人言,最后剩下徹底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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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說的呢?說給誰聽呢?誰又聽得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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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唱抬起頭,猛地驚醒似的,轉(zhuǎn)頭看向丸:“怎么不叫我?”人都走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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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丸只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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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微征了幾秒,“我在想……”他看了看熄滅的銀幕,語速很慢的說到:“這幾年你過得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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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丸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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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抬起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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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回憶了一下,這幾年他是怎么過來的,記不太清了。沒有什么驚心動(dòng)魄的事情,像這個(gè)圈子里的所有人一樣,跑行程,表演,唱歌,采訪,錄綜藝,身處在輿論與爭議里,適當(dāng)澄清,適當(dāng)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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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比圈內(nèi)的人更懂得圈內(nèi)如何,但的確有很多事情,他現(xiàn)在也不明白。起初他以為,他要做的就是唱歌,站在不同的舞臺(tái),不同的城市,拋頭露面以外的時(shí)間,他可以休息,可以創(chuàng)作,可以專心活在自己的世界。但他逐漸發(fā)現(xiàn)他只是自己的主人,并不是圈子的主人,更無法無視和改寫規(guī)則,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起,他被架到了身不由己的高處,困在了他所不屑的游戲里。他離曾經(jīng)的自己已經(jīng)很遠(yuǎn),遠(yuǎn)到只能俯瞰、只能眺望,到后來需要踮腳才能勉強(qiáng)夠著,而最后,心里的小房間已經(jīng)成為了他最想回去卻無法回去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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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所得嗎?金錢,地位,忠實(shí)的追隨者,他人的尊敬以及他人眼里的香餑餑??稍S多個(gè)夜里,丸在失眠時(shí)自問,他的初心里并沒有這些東西,他從來不知道,用心去做的事情,換來的卻都是冰冷無用的物質(zhì)。那他的心成了什么?他的心到了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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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言自語的表達(dá)意外被聆聽者捕捉,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他和外界有了一條不明不白的紐帶,被賦予真性情、冠以愛之名。他成為了偶像和神明,他的眾生成為了要他負(fù)責(zé)的對(duì)象,可是人云亦云間,沒人問過他,他所擁有的一切,是否是他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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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認(rèn),很多人說愛他,愛他的歌,愛他的人,愛他的所有??墒亲詈蟆枚嗳藧鄣闹皇撬误w衣衫下的赤裸,要他陷入情欲,要他獻(xiàn)上自己,要他心甘情愿成為玩物,待他一無所有再丟棄到一邊,讓他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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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消費(fèi)著他,他曾自以為的真心,倒成了供人取樂的笑話和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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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后他才明白,圈子是圈子,人生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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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沒有說話,也說不出來,唱看著他,輕聲問到:“你在舞臺(tái)上唱了這么久的歌,歌很好聽,但你真的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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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張了張嘴,只聽唱又說:“人變了就是變了,無論再怎樣做出純真快樂的表情,也還是變了。也許是資本在不斷消費(fèi)著你的純粹,也許是資本要求你不斷用純粹的人設(shè)消費(fèi)自己,但你不能真的迷失在它帶來的效應(yīng)里。如果你失真,愛你的人會(huì)痛苦,會(huì)傷心,路人也會(huì)為你惋惜,這個(gè)人失去了他自己,變成了誰也不認(rèn)識(shí)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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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并不了解這四年的丸,只是他一眼看出了,丸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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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自顧自說了這些有點(diǎn)兒可笑冒犯的話,若能將他救回來一點(diǎn)點(diǎn)也好,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個(gè)人陷入這樣的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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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站起身,丸一把拉住他,看著他說:“小唱……在你面前,我沒有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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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是唯一能讓他抓住從前記憶的橋梁,無論如何,他都舍不得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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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站起來抱住唱,埋在他頸窩悶悶的問:“小唱,你愿意繼續(xù)跟我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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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他,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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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下一秒他聽見唱說,“丸,我們不是一個(gè)世界的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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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到我的地方,你終究也要回到你的地方去?!背y得回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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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沒說話,覺得有什么正在遠(yuǎn)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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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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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回了西藏墨脫,在寺廟后院自己的房間里整理照片。翻到丸抱著吉他的照片時(shí),唱頓了一下,拿在手上看了一會(huì)兒,把它放進(jìn)相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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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從哪個(gè)地方游行回來,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也許人生就是一場夢吧,最終都要?dú)w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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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病了一場,也許是氣候轉(zhuǎn)變太大,或者是心情起落太大,身體滾燙得像是要燒毀五臟六腑,留一個(gè)沒有知覺的靈魂在世界上游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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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孤獨(dú)無解,對(duì)紅塵厭倦失望的人選擇出家,可是入了佛門又怎樣,心結(jié)仍然不得解,愛恨仍然在無形中糾纏。唱在寺院里長大,見過神態(tài)各異的眾生參拜自己的欲望,有時(shí)唱看著那些金銅佛像,不禁在想里面是否真的有神明在,或者真神早在人們彎腰磕頭的時(shí)候就跑走了,里頭是一些嘰嘰喳喳看戲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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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人上了天堂,卻看到佛祖不問世事已久,會(huì)作何感想?唱撐起身子喝了口水,想到自己也許見過天堂,那里很安靜,是一片純白色的虛空,區(qū)分不出天和地,永遠(yuǎn)平靜,永遠(yuǎn)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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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間好像很擅長物是人非,這樣的感覺讓唱心里發(fā)悶,沒來由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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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寺院突然封了,不讓外人進(jìn)入,聽說是有明星要來這里拍攝。唱對(duì)此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反正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起,寺廟就變成了博人眼球的工具,裝模作樣來凈化一番身心,好像如此就能超脫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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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到訪的那天唱帶著相機(jī)爬山去了,山坡上看見幾只小羊羔在吃草,很可愛。它們是一位叫七多的老藏民養(yǎng)的,七多從小是個(gè)孤兒,在寺廟里長大,唱小時(shí)候過生日,他還來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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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有父母,只是父母不要他了,便將他送來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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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來西藏拍一組服裝品牌的片子,三天前他和團(tuán)隊(duì)提前到這里適應(yīng)海拔,他能受得了,倒是有個(gè)化妝師姐姐頭暈眼花,只得坐飛機(j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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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站在云霧裊繞的山間,望著廟里五彩斑斕迎風(fēng)飄揚(yáng)的風(fēng)馬旗,心想的確是別樣景致,有獨(dú)屬于這里的凜冽和恢宏。唱就是在這里長大的嗎?難怪那樣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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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tuán)隊(duì)布置好場地和設(shè)備,等到日落之時(shí)開始拍攝。過程很順利,丸的表現(xiàn)力極好,出片非常漂亮,甚至不用特地做調(diào)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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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結(jié)束后丸坐在石凳上休息,有個(gè)老喇嘛看了他幾眼,覺得眼熟,走上前去笑呵呵的說:“你是我們小唱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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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接過老者遞來的蘋果,道了聲謝,聞言瞪大眼睛:“他在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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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給他指了條山路,讓他沿著石頭走,也許會(huì)找到躺在山坡上的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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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跟工作人員打了招呼,說四處去溜達(dá)溜達(dá),趁著天色未暗趕緊往山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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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蜷縮著身子在草地上睡了一個(gè)下午,醒來時(shí)已經(jīng)是黃昏,夕陽染紅了清澈的云。唱?jiǎng)恿藙?dòng)身子打算回寺院,發(fā)現(xiàn)身上多了件原本沒有的外套,疑惑的轉(zhuǎn)頭,卻看見盤腿坐在旁邊入定打坐的丸,好像下一秒就要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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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就是那個(gè)來拍攝的明星?唱無語的想到,怎么天大地大,哪兒都能遇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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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睜開眼睛,看向身邊躺著的人,唱披著他的外套望著他,那模樣乖巧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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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給人閃躲的機(jī)會(huì),俯下身子去吻他的唇,那人墨色的瞳孔里映著一整片黃昏,在他擠進(jìn)這幅畫后變得滿眼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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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被突如其來的親近嚇了一跳,睫毛都在顫,雙手無措的抓緊衣服,直到無法喘氣了才將人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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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啊……”唱眼里泛起一層薄霧,濕淋淋的,丸伸手在他眼角抹了抹,用再一次的吻回應(yīng)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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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聽見他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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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下山吧,天黑了?!蓖栌H親他的額頭,把還懵著的人拉起來,穿上外套去牽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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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唱住的屋子,冰冷的石壁裹成一個(gè)房間,地上鋪著一張絨毛地毯,角落放著桌子和床??臻g被唱布置的溫馨,很簡單也很干凈,丸不想走了,拿出手機(jī)通知助理便關(guān)了機(jī),抱住前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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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掙扎,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寺院里傳來幾陣鐘聲,頭一次覺得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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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沒說話,整個(gè)人貼上去,衣料密不透風(fēng)的摩擦,開始在蒸騰的氣氛中交換著什么。血液,沖動(dòng),心跳,脈搏,還有無法泯滅的天性。唱有些失神的別開頭,呼吸亂了拍子,他沒想到丸要在這里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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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來沒有過,即使在一起很長時(shí)間??蔀槭裁催@么突兀的開始,為了幾英寸的深度,為了俗世里隨處可見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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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丸的手,哀求道:“這是寺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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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笑:“我當(dāng)然知道?!弊鹱鸫蠓穑肆诵磐?,聲聲虔誠,步步叩首。佛說慈悲心包容萬象,渡世間苦楚,“它能否也渡一渡我?”渡我可恥欲望,渡我人命天定,渡我了無生趣,渡我人鬼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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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的眼淚在他進(jìn)來的一瞬間滾落,被丸溫柔吻去:“小唱,別怕,我們只是還俗的和尚…”這樣的言語讓唱紅了臉色,脊背抵在石壁上,涼得一個(gè)顫栗。丸將他抱上床,唱瞥見老舊的木門,不知道有沒有上鎖,會(huì)不會(huì)有人進(jìn)來,看見這背德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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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竟在在這萬丈高空,莊嚴(yán)肅穆之地肆無忌憚的魚水之歡,攪碎本能與理智,在極度痛快中修行。老喇嘛一會(huì)兒該來叫他吃飯了,唱張著嘴想到,唾液自唇間滑下,在對(duì)方一次又一次深入中發(fā)出迷亂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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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還是給他留了面子,或說給了佛一個(gè)臺(tái)階,用唇封緘那純真渴求與貪婪索取,嗚嗚咽咽下了場驟雨,又很快淅淅瀝瀝的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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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兵荒馬亂一片狼藉,兩人喘息許久,唱紅著眼眶去開窗,山風(fēng)呼嘯涌入,卷走魚的鱗片和海的腥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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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累了,他們都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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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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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如何才能證明愛一個(gè)人,要拿什么去愛一個(gè)人,怎樣愛才叫無所保留,怎樣愛才叫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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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想問這些話,可他一無所有,他只有這具肉體,和一條奮不顧身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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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第一意識(shí)的現(xiàn)實(shí)才是百分之百真實(shí),那第二意識(shí)的思維該去哪里尋活路呢?所以佛說不聽、不看、不想,不思考、不反復(fù)、不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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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我既以這樣的形式存在,卻一直追尋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心,是否過于好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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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的路太遠(yuǎn)太長,如果我只有一雙腿和兩只腳,我該怎么跨過萬嶺千山,跋山涉水的去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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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是欺騙靈魂的幻境,而時(shí)間是肉體致命的弱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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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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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坐在軟席上,吃著喇嘛給他留的食物。丸看著他,咬下一口青稞餅,在沉默的氣氛中,一語不發(fā)的慢慢在齒間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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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gè)人,總要有人愛著,生命才有價(jià)值。這是很久以前丸翻閱唱手寫的日記,唯一印象深刻的一句話。當(dāng)時(shí)讀的時(shí)候是什么心情,他已經(jīng)忘了,如今才慢慢悟出愛是何等奢侈,又能夠犧牲自我和成全他人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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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的心被世間瑣碎沖散,無法再次把愛給唱,只能祈禱曾經(jīng)給過唱的那顆心能夠開始跳動(dòng),慢慢充血,慢慢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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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請(qǐng)求他的活佛渡一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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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嚼著面條,覺得有些空。娛樂的世界教會(huì)了曾經(jīng)的愛人太多本不屬于他的東西,例如利用與被利用,例如借口和技巧?!@是他們的第一次,也是他的第一次,但很顯然,并不是丸的第一次。也對(duì),各懷鬼胎各顯神通的俗世間,有什么能夠出淤泥而不染?丸如此熟練,幾乎掌控著絕對(duì)的主動(dòng)權(quán),他便能夠預(yù)見這四年來他身邊有過多少伴侶,精神上的,肉體上的,但多多少少都是因?yàn)橛悬c(diǎn)感覺,丸不是濫情的人。世人有機(jī)可乘是因?yàn)樗牟痪芙^,而他的避無可避,是因?yàn)樗耐寺吩趯ふ艺嫘牡膰L試中毀得一干二凈,他忘了他自己,忘了最開始的那個(gè)人,更忘了曾經(jīng)他們相愛的宇宙和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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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沒見的靈魂會(huì)遺忘于記憶深處,見面不識(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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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正是知道這點(diǎn),才猶如緩慢下墜,無人能救亦無法自救。靈魂在劣跡斑斑的軀殼里痛不欲生,被無時(shí)無刻的拷問和煎熬折磨得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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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知道,丸沒想那么多,他向來是灑脫簡單的人,所以事到如今,唱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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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怎么就不明白,無人生還的地方必定是無人無辜,那樣把自己毫無保留的獻(xiàn)出去,死的會(huì)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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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崩之時(shí),沒有一片雪花無辜?!谷藗円膊⒉辉谝饽橇攘葞讉€(gè)獵物,他們總有得吸血,可因此失真或喪生的人不會(huì)再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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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心如刀割,對(duì)于生而喜靜的人來說,死于娛樂是天大的痛苦和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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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可笑的是,——他們近在咫尺,卻誰也救不了誰。只能漫無目的、身不由己的沉淪,陷落,直到?jīng)_破因果之外,回到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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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慢慢吃完面,端著碗離開,進(jìn)到內(nèi)室去清洗。丸追上去,在水池旁邊抱住了人,鼻尖抵在他肩膀,討好的摩挲。唱覺得癢,沒有躲,自顧自的洗完碗,丸還是抱著他沒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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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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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我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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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句輕得像嘆息的話,仿佛有一點(diǎn)風(fēng)就會(huì)被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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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瞥了眼腳下高聳的山,說:“如果那是你的世界,請(qǐng)你回去吧?!本彤?dāng)你從未來過,就當(dāng)我從未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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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卻是無論如何都舍不得離開,站在門口等人換完被褥,擠進(jìn)去抱著他一起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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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間他想把手機(jī)扔下山崖,然后帶著唱私奔,再不理會(huì)任何事情??墒乾F(xiàn)實(shí),總是現(xiàn)實(shí),讓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處境,無法逃離、無法超脫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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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丸,我們都不小了,當(dāng)年分開時(shí)也說好了不打擾對(duì)方,你會(huì)遇到一個(gè)比我好的,跟你相愛的人,白頭相守后半生?!?/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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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生,多漫長的詞。丸笑起來,道:“我不覺得我會(huì)活到那時(shí)候?!?/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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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卻說:“不行的,阿丸,你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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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神情疲倦,恍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戴著鐐銬在斗獸場里奔波了小半生,他掙扎過,可是殘疾的斗士只會(huì)被鞭打和唾罵,人們渴望看到星星隕落,看到困獸呻吟,看它拖著體無完膚的身軀搖尾乞憐?!@是丸未曾預(yù)估過的人性,他的確擁有鮮衣美食,桃花無數(shù),可這些到最后會(huì)變成什么呢?變成虛無的時(shí)間,縹緲的夢境,變成為了所有表象的皮囊,一步步掏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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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越的物質(zhì)和人選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是會(huì)老去的是他,會(huì)死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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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活?”丸紅著眼睛,“我早已經(jīng)不在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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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凝望他半晌,摟住他削瘦的骨骼,輕輕拍了拍:“那就休息一會(huì)兒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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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以為這是永夜降臨前的最后一點(diǎn)溫存與響動(dòng),沉重的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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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在黑暗中又聽見唱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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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以哪種形式存在,我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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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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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丸很早醒來,吻了吻身邊熟睡的唱,披上外套一個(gè)人到廟里溜達(dá)。這個(gè)時(shí)間沒有人,四周都很安靜,能聽見各種生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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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推開殿門,輕輕踏入佛室,紅燭不眠的燃燒著,照亮沉睡的佛祖一角。丸鮮少到宗教之地,從前有個(gè)基督教徒的朋友,每個(gè)月都去教堂禱告,為上帝祈福,也祈求上帝為自己落下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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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很懂禱告,這并沒什么用,想做什么就直接去做,但也許真的有很多人擁有遙不可及的愿望,只好寄托給神明,然后坐等不勞而獲的幸運(yùn)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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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看著金銅色的佛像,想到輪回一說,不禁想著或許有一世他曾在佛前祈禱來生讓他遇見對(duì)的人,別再擦肩錯(cuò)過。而今世他卻忘了自己許過的愿,也忘了還愿,甚至不再虔誠信佛,所以他的報(bào)應(yīng)就是眼見那人在自己面前消失離開,而他后知后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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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不信命,自知無所謂,他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不怕突然離開,但他怕自己有了想活下去的牽掛時(shí),熱情生生被折斷,他成了一個(gè)橫死的鬼,無力的看著愛人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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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肋就是牽制靈魂的籌碼,滿不在乎的確自由瀟灑,卻也未免太過絕情涼薄。世界的某個(gè)角落有一個(gè)小小的自己,嚎啕著要他回去,帶著心里深愛的人。丸再怎么忽略,也掩蓋不了那深絕的悲慟,叫囂著要他醒來,催促著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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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山海,他究竟在哪一隅?何方是本位,何處是究竟?曾經(jīng)活著的底氣,怎么就成了刺穿自己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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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的屏障快要把他逼瘋,丸退出了佛殿,站到太陽底下才感覺自己回到了現(xiàn)實(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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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拍攝內(nèi)容挺簡單,一個(gè)宣傳片,兩組新服裝,在西藏的工作就這樣圓滿結(jié)束。助理怕他吃不慣這里的食物,遞給他一些餅干面包,訂了后天有午餐的飛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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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看他面對(duì)鏡頭,從陌生到游刃有余,再到現(xiàn)在談笑風(fēng)生。不過拍攝結(jié)束后丸還是馬上斂起笑容一溜煙跑掉,到角落去擺弄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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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吃著昨天剩下的青稞餅,看丸在一塊石頭上蹦跶又落地,兩只手在身后揚(yáng)成小飛機(jī),心說其實(shí)歲月很難將本質(zhì)徹底改變,只是角色帶來的慣性的的確確害人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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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論紛爭啊,把人逼成了什么樣子,明明人人都是如此,犯錯(cuò),改正,猙獰,丑惡,這不是個(gè)包羅萬象的世界嗎?一切難道不都是情有可原嗎?哪知地底上的人妄想將一切都踩在腳下,拽到自己身處的泥潭中盡情折辱,褻瀆,獲得短暫且畸形的快樂,然后繼續(xù)當(dāng)個(gè)碌碌無為的廢人,當(dāng)個(gè)永遠(yuǎn)只會(huì)抬頭自賞的井底之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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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嘆了口氣,望了望那些五顏六色的旗幟,心想佛不過就是極度清醒的人罷了,不著相,不執(zhí)著,換句話說,若能遵循本能,要所謂的通透做什么?不還是欲望太深執(zhí)念太重,才不得已借口通透逃避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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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丸的佛,丸何嘗不是他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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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程前一個(gè)夜里,丸和唱躺在山坡上看天空。高處的氧氣更加稀薄,呼吸變得緩慢,沒有太多過于激烈的情感。丸喜歡這里,像個(gè)與世隔絕的天堂,聽著老舊的鐘聲與佛經(jīng),心緒也跟著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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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轉(zhuǎn)頭看他,說:“小唱,如果你不愿意跟我下山,我就經(jīng)常來這里找你?!?/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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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驚訝他會(huì)說出這句話,沉默了很久,道:“如果你不在乎這個(gè)世界上所有的流言蜚語,那么,我就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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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早就知道,世界和唱,他只能選一個(g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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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不在身旁,能上蒼穹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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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覆上去,月光之下人影重疊,丸去尋他嘴角,唱微微偏頭讓吻落在了唇心。緊接著是由淺及深的試探,勾勒,描繪,最終鐫刻進(jìn)自己的氣息。唱望著他視線里唯一的風(fēng)景,牽動(dòng)著唇角笑了,終于不再差那么一點(diǎn),終于沒有再錯(cuò)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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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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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坐在飛機(jī)上大快朵頤,從沒覺得飛機(jī)餐如此美味。唱在旁邊看著他,說:“我學(xué)了做飯,等回了家做給你吃?!蓖栌捎陲嬍巢灰?guī)律和常年吃外賣胃不好,他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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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一雙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也不顧嘴上的油,把人轉(zhuǎn)過來就是吧唧一口,唱嫌棄的白眼直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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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的事情很簡單,丸把結(jié)婚證置頂在了微博,不去在意好壞參半的聲音,有人喜歡摧毀美好,但也有人樂于見到幸福。唱搬進(jìn)了丸的家,不經(jīng)常出門,也不理會(huì)凡間事,世界里只剩下丸和他,很溫暖,很充實(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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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輩子只需要腳踏實(shí)地做一件事就夠了,對(duì)于他們來說,唯一重要的事就是深愛對(duì)方,一起活著,再一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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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的情緒慢慢有了明顯的好轉(zhuǎn),應(yīng)付起形形色色的人潮也沒那么吃力了,有時(shí)被逼得難受,便反將一軍,對(duì)方總會(huì)妥協(xié),畢竟是資本和時(shí)代離不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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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真心與純粹,有人幫他保管,他不再懼怕任何黑暗。他終于可以盡情創(chuàng)作,坦然吟唱,不必捧著自己的心戰(zhàn)戰(zhàn)兢兢換取愛,因?yàn)樗业搅藢?duì)的人,佛陀慈悲,他們沒有錯(cu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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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唱,明年春天,陪我去還愿吧?!蓖柙?/span>沙發(fā)上坐下,把人摟進(jìn)懷里,語氣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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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許了什么愿?”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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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你,愛上你,記住你。”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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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心里一動(dòng),想說什么但沒說,只是笑著道:“好啊,一起去還愿?!?/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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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曾坐在同一棵菩提樹下許愿,來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別再錯(cuò)認(rèn)。只是起身后卻各走一邊,堪堪錯(cuò)過,而這一擦肩就是好久好久,輪回之中怎么也趕不上,一人已經(jīng)年老,一人尚在襁褓。等到時(shí)間的齒輪終于緩緩拉進(jìn),慢慢重疊,他們在今生相遇,望著對(duì)方的眼睛認(rèn)出彼此,于是用盡全身力氣去彌補(bǔ)曾錯(cuò)失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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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忘了在樹下回頭,一定別再忘記緊握對(duì)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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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過身,你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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