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姿視角）

“咦？你們班的劉小華呢？怎么這幾天排球隊看不到她了呢？”

“啊啊，她的父親調(diào)走了，她本人也跟他去了別的城市?！?/p>

“哎呀……雖然是機器人，但是她仍然是我們的好朋友啊。”

“……我也一樣?！?/p>

“咦？孫麗姿，你不是和她沒什么往來嗎？”

“……不關(guān)你事。”

機器人是不會撒謊的——但是，我現(xiàn)在是“人類”。而作為人類，確實是需要一定“善意的謊言”。

用刺耳的話趕走了喜歡搭訕的不知名同學(xué)后，我一個人倚在墻壁上發(fā)呆，并用我的身體遮住我的充電線。

……有朝一日也得習(xí)慣自己給自己充電啊。

“孫麗姿，充好電了嗎？”

我摸了摸我的裙子，順便拔掉了電線，點點頭?！班?。”

“……還在為劉小華的事情傷心嗎？”

我看了看郭浩的臉，隨后嘆了口氣。

“……嗯。我盡可能想減少我的傷心……但做不到?！闭f罷，我的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了。"

“……唉，如果我再有些能力就好了……”

“不怪你……畢竟，郭教授也沒能救下她……”

郭浩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再也忍受不住，伏在他的胸口啜泣起來。

自從劉小華“死”后，她的身體一直擺在我和郭浩住的屋子里。我們試了很多辦法，但是也只能讓她的身體運動起來，卻無法讓那個笑容燦爛的少女在我們面前以她自己的靈魂再現(xiàn)。

就算是找了郭浩的父親——也就是我們的研制者，也無法制定維修方案。

“……抱歉，對于你們這樣的通過光量子糾纏實現(xiàn)情感處理和記憶的機器人，是沒法完整的復(fù)制出記憶的?！?/p>

我嘆了口氣。“況且，復(fù)制出記憶的，那也只是一個新的機器人罷了?！?/p>

“……是啊，或許對我們來說應(yīng)該‘沒有差別’，但對于你們來說……那真的就是‘全新的個體’了?！惫伟矅@了口氣，“不過……在某種程度上，也不算是壞事。”

我猛地抬起頭?！啊嗽捲踔v？”

“因為，”他和藹的摸了摸我的頭，輕聲笑道：“正因為你們機器人也會‘死’，那么，你們和我們的差距，不也是越來越接近了嗎？”

“……為什么‘死’反而是更接近人類呢……”

“很簡單?！惫伟矅@道：“人類的感情——亦或者所有的高級生物的感情，都是因為不舍重要的人和物逝去而產(chǎn)生的。由于懼怕自己的身體，愛人，財物受損，人類產(chǎn)生了恐懼；由于損失的東西無法回來，人就會產(chǎn)生悲傷的感情。反之，對于很多野獸而言，它們無法認識到彼此個體是不可替代的，比如說獅群，當(dāng)新誕生的獅子王打跑了以前的公獅子時，母獅子可能因為護崽本能而抵觸新來的雄獅，但一旦雄獅殺死了所有的幼崽后，母獅子又會因為‘繁殖本能’而立即忘卻自己被殺的子女，而立即進入發(fā)情備孕階段。換句話說，獅子并沒有所謂的‘愛’，只要是能夠繁衍下一代，它們并不在意對方是誰。而我們?nèi)祟?，則不一樣了?！?/p>

“……那我們……”

“過去很多人類看不起機器人?！惫伟驳吐暤溃骸耙驗?，很多人認為機器人都是沒有感情的機械，所有的表現(xiàn)都是程序設(shè)定好的。而且由于記憶可以復(fù)制，機器人用到了報廢壽命時就會毫不留情地送到回收站，然后拷貝出記憶到新的機器人體內(nèi)繼續(xù)使用。但是，隨著你們這樣的‘自我意識’和‘記憶不可遷移’的機器人的誕生，很多人類也開始意識到，在機器人不再是可以‘隨意替代’的產(chǎn)品后，他們也會越來越把你們當(dāng)做珍視的人對待了。”他把嘴靠近我的耳朵，輕聲說：

“假如劉小華在主人去世后，半小時內(nèi)就能重設(shè)主人信息，回去和你們過完全一樣的生活，你還會覺得這會是很好的結(jié)局嗎？”

“……只會讓人感到厭惡?！蔽冶е眢w說，“自己的主人去世，然后記憶消除后如同沒事人……這個和酒店里的接待用機器人有啥區(qū)別……就和您說的沒有自我意識的動物一樣，只要對面是異性，能夠繁衍后代就無所謂……”

“對啊?！彼p輕地拍了拍我的頭，“所以，珍視好你的生命，和我的兒子開拓屬于你們自己的人生吧?！?/p>

“……謝謝。”

郭嘉安說，想要成為人類，就要先承受人類會有的痛苦。但是，經(jīng)歷過人類的痛苦，就會更加明白，如何讓愛自己的人減少痛苦。對于這一點，我和郭浩兩人都深受觸動。

由于我不想讓他擔(dān)心。

由于他不想讓我的身體損壞。

我們兩個人，在劉小華的事情刺激下，我們更加從內(nèi)心關(guān)懷對方。

“郭浩！起床了——”

“啊，謝謝！感謝你做的早餐?！?/p>

“……希望能合你口味。”

“你有這份心意就好了。對了，帶好電池和充電線了嗎？”

“沒問題。對了，這份便當(dāng)帶好，中午咱們一起吃吧。”

“謝謝你，孫麗姿?！?/p>

“呼……下課了。孫麗姿，你還去打工嗎？”

“嗯，你也去維修站兼職吧？”

“是啊。那么，咱們晚上回家見了?！?/p>

“好。我會努力工作的。幫個忙——把我的人工皮膜取下，你帶回家吧。”

簡單樸實的話，卻掩飾不了我們內(nèi)心為對方擔(dān)心的真心。雖然學(xué)校的生活充滿著學(xué)習(xí)和考試，顯得有些平淡和乏味，但是就在這樣平靜樸實的生活里，我們的兩人關(guān)系愈發(fā)加深了。

“孫麗姿——晚上別熬夜了！你的系統(tǒng)又過熱了——”

“我，我不能考試時輸給你——”

“……我看看能不能給你換個更好的存儲器吧……”

"謝謝了。話說，你的成績沒問題吧？”

“啊，還好?！?/p>

“明天下午要不咱們都請假吧，我們一起復(fù)習(xí)，快期末了。”

“好啊?！?/p>

每天按時上學(xué)，中午按時充電和午休，下午放學(xué)后打工，晚上回家復(fù)習(xí)。這樣和郭浩在一起的生活，很平淡，但是也很真實而充實。在我們的生活中，沒有拯救世界的偉大事件，也沒有與穿越者共同冒險的神奇經(jīng)歷，我們所經(jīng)歷的，都是這樣質(zhì)樸，而相互包容的每一天。

而這才是，我的性格程序?qū)W習(xí)和完善的最好素材。

不知不覺間，天黑的更早了。我們也迎來了一年的最后。期末考試后，我們就要迎接元旦和寒假了。在元旦前的一晚，我和郭浩去市中心玩。當(dāng)我們看到了那家我們和劉小華父女兩人用餐的拉面館時，我和郭浩都不禁停在了原地。

“……兩個月過去了啊……”

“……是啊?！蔽揖o緊的拉著他的袖子?！啊逦木拖褡蛱煲粯印?/p>

郭浩也把我抱到懷中。

“……真是難以置信……劉先生，劉小華都走了……”

“那一天我還發(fā)了火……因為看不爽劉小華勾引你……”我把腦袋埋在他的胸口里，眼角又開始滲出淚水。我明明想關(guān)閉淚水功能，卻做不到……

“……”

我感到額頭上也傳來了溫度的改變。這不是雪花落在頭上的感覺，而是更加溫?zé)岬摹后w。

“郭浩……你也哭了？”

“多希望再看到劉小華一家人啊?！?/p>

我們無言的抱住對方，我的冰冷的淚水和郭浩溫?zé)岬臏I水，大滴大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了晶瑩的冰花。幾分鐘后，郭浩扶住了我的肩膀，他看向遠方璀璨的街燈，對我大聲說：

“孫麗姿！往前看吧！夜色真的美啊?！?/p>

“……是啊……”

“我想，如果劉小華活著，我們?nèi)恕欢〞矚g上這美麗的夜景吧?！?/p>

“……是啊，她如果活著，一定會希望郭浩你繼續(xù)快樂的生活吧?！?/p>

朋友的去世，讓我們更加在意彼此。

正因為在意彼此，我們才要向未來前進。

只有向未來前進，才能不負已逝之人的希望。

我拉住了郭浩的手，和他一起走向繁華的鬧市中心。

“新的一年，讓我們彼此多多指教！”

“新年快樂！孫麗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