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簫傳 第一回 包老八酒樓作惡遇貴人

話說莞城有一處撞陽岡,撞陽崗上荊棘灌木雜草叢生,地形錯綜復(fù)雜,并且內(nèi)有猛虎傷人。官府時常派遣獵戶進崗剿虎,卻因崗中老虎兇惡魁梧異常,比別處的要大上數(shù)倍,獵戶們不敵兇獸,傷亡無數(shù),損失慘重,長期剿虎無果,也只得作罷。一般趕路的商隊都寧可多繞幾十里地,也不愿進崗鋌而走險。
撞陽崗?fù)庥幸坏仄Γ朔Q包老八。
包老八原名泊祈,此人身長九尺,面目猙獰,平日凈做偷雞摸狗,欺辱百姓之事,但因此人生得一身橫肉,又略懂拳腳功夫,百姓們敢怒不敢言。
一日,包老八進入一家酒樓,大聲喝道,“店小二!給爺上十只牛鞭打打牙祭,你這地界不錯,與那崗近水樓臺,今天爺高興,且要嘗嘗那虎鞭酒,莫要駁我面子?!?br>店小二連忙迎上,“這位爺,牛鞭倒是有,只是這虎鞭酒……”
不等小二說完,包老八拍案而起,怒道:“什么都沒有還敢開店?今兒個爺就替天行道,替在座列位出頭,把你這招牌砸了!”
店小二素聞附近一代有個惡霸,見眼前這人五大三粗,不懷好意,旁邊的食客們也悶著頭不敢吭聲,便知道是包老八,心里也明白,他就是想來吃白飯。店小二機靈得很,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他占個便宜罷,近日本就食客稀少,他若再攪一趟事,這店怕是都開不下去。
店小二湊上笑臉,“大爺,小的招待不周,這頓飯不敢收大爺銀兩,算是給大爺賠禮!”
“哈哈,好!算你小子懂禮數(shù)。”包老八目的達成,喜笑顏開,坐下享用美食,把那牛鞭唆得嘖嘖響。
隔壁桌有位算命先生,姓宋,宋先生精通周易,地理風(fēng)水,八卦六爻,奇門遁甲,算人吉兇福禍,從不出錯。
宋先生看著包老八美滋滋地唆著牛鞭,宛若玉女吹簫,包老八含著那鞭,輕咬細唆,粉舌打轉(zhuǎn),要將那鞭中營養(yǎng)精華全部榨取一般,耳旁仿佛已經(jīng)傳來悠然裊裊的簫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千回百轉(zhuǎn),好不快活刺激!不禁老臉一紅,出了神。
“好口活!”
宋先生呆滯半晌后不由贊道。
包老八聽聞,眼前一亮,高山流水遇知音,放下牛鞭,“兄臺懂得我這功夫?”
宋先生盯著燭燈,好一會兒才應(yīng)聲道:“這位仁兄的唇舌功夫,好比長康之畫,緊勁連綿如同春蠶吐絲,又好比逸少之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只教人陶醉其中,仿佛響起遏云繞梁之音,委婉含蓄,卻又高昂激蕩,不知不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曲已殤,卻余音繞梁,心中止不住冷清哀怨泛起,好像在聽仁兄講一段轟轟烈烈的傳奇故事一般,想必那就是仁兄火熱的人生!”
包老八熱淚盈眶,千金易得,知己難尋,琴音好彈,知音難覓。包老八眼前不禁浮現(xiàn)出自己年少時愛慕的白衣書生。
那年科舉出了遭泄題案,包老八蒙冤取消舉人資格,并且終身禁考。包老八因仕途無望,正欲投江,遠遠便聽到歌聲:
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末了。
包老八聞聲望去,此人一襲白衣,風(fēng)度翩翩,正是同窗喬生,他吟著笑朝自己緩緩走來。
“世間功名皆過眼,聚散紛紛如浪濤;志士當(dāng)須行忠誠,名利何足道人高!官場黑暗,奸佞當(dāng)?shù)?,凈是荒腔走板,攀附?quán)貴之徒,此番冤假錯案,官員毫不作為,敷衍了事,不止寒了泊兄的心,更是令我不再抱有期望。若兄不嫌棄,我愿舍棄榜眼之名,伴君游歷山河,從此閑云野鶴,豈不快活?”
自此,包老八便和喬生一同做起了生意,偶爾外出游山玩水,他們登黃山,游西湖。那天夜里,他們在湖心亭飲酒,酒后一同賞月。月下,包老八按蕭,喬生撫琴。細膩的琴聲如絲如縷,帶著一絲涼氣,像是從那湖底升起來,揉碎了映在湖面上的月影,伴著晚風(fēng)襲上兩人的面頰。懶懶的蕭聲應(yīng)時的飄了出來,又忽然急而轉(zhuǎn)的,像亭邊躲閃的螢火。喬生試探性的揉按琴弦,顫抖的琴音細吟著,包老八心領(lǐng)神會,配合著曲調(diào)緩緩加入了合奏,蕭聲與琴音交織融合得無比細潤,像落花飄進水面,浸濕后悄然沉入水中。喬生感受到了默契,琴聲驟然一驚,他飛舞著雙手瘋狂地抓弄著琴弦,蕭聲也立刻激蕩回轉(zhuǎn),湖面此刻仿佛沸騰起來,二人奏得盡了興,嘶啞的琴聲平和下來,與嗚咽的蕭聲一同逐漸放慢,放緩,直至聽不見了。
這正是:
輕舸泛,螢火繞,碎月壓浪潮。情繾綣,自酣人,何須別綠蟻。
琴初衍,竹微泫,妙音和鳴深。涼風(fēng)起,酡顏痛,曲散愁夜促。
想到動情之處,包老八痛哭起來,食客們依然埋著頭,不敢吭聲。
半個時辰過后,這位大漢才抹了一把眼淚,抬頭問起宋先生,“雖是與兄臺初次見面,您卻是我的知音,要不今晚就來舍下,把酒言歡,順便探討一下唇舌功夫……”
“仁兄的好意心領(lǐng)了!”宋先生忙道,“不過老夫尚且懂些卦象,剛才掐指一算,你與曾經(jīng)那意中人將要重逢,而且他也未曾負心,只是從前身不由己,到時候你倆……”
包老八聽到,像被戳穿了心事,心砰砰直跳,腦袋一陣眩暈,一股強烈的欲望從丹田下方涌起,忙問:“兄臺從何得知.....莫非,您就是那宋先生?”
“不錯!”宋先生得意地拍了拍肚皮。
包老八望著眼前這位絡(luò)腮胡瘦漢,卻能感覺有強烈的氣場,仙風(fēng)道骨的灑脫氣質(zhì),絕非凡夫俗子所有,又料事如神,絕對就是江湖中最有名的算命先生了,沒人知道他姓甚名誰,因為他樂于游歷四處網(wǎng)魚,制作的漁網(wǎng)結(jié)實耐用,且經(jīng)常贈予其他漁民,所以大家尊稱其為熱心網(wǎng)友宋先生……
包老八正要招呼店小二為宋先生上兩壇好酒,卻發(fā)現(xiàn)宋先生早已不知所蹤,包老八自知命遇貴人,應(yīng)該積善行德,不再難為店小二,也老老實實結(jié)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