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原失算了。

想象中，他一人行走于空曠寧靜的文物陳列館，從千年古文明的智慧中吸收著靈感；

而現(xiàn)實，卻是被摩肩接踵的嘈雜人群裹挾前行，無法駐足近距離觀賞任何一件展品。

本以為，此次三色堆博物館之行會以失望告終；

沒想到，隨波逐流的三原進入了某發(fā)掘現(xiàn)場的展廳——

仿佛進入了銀幕是天花板的電影院，黑暗中，人們默契地安靜了下來。

頭上，映照半球穹頂，幽幽深藍的星空絕美紛呈。

腳下，透過玻璃地板，塵土覆蓋的遺跡清晰可辨。

三原來到展廳的某個角落，暖黃色筒燈照亮了玻璃柜中的青銅獸面紋面具。

欣賞了好一陣，三原才發(fā)現(xiàn)玻璃中自己的臉正好與面具重合。

借由這個契機，三原看了看玻璃柜中自己的鏡像——

他已經(jīng)一周沒洗過臉了。

凌亂的黑發(fā)蓋過了耳朵和眉毛，目光呆滯的眼睛有些浮腫。

他背著黑色雙肩包，身穿白色文化衫和黑色長褲——

文化衫胸前印有三個相交的圓；褲腿外側貼著紅、綠、藍三道色帶。

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用慵懶的語氣說了句——

“總算是見著了……”

三原是C市某大學理論物理研一在讀生。

這一年，他被若干專業(yè)課程折磨到懷疑人生，尤其是有一門叫做“量子色動力學（QCD）”的課程。

——夸克、膠子的三種顏色與紅綠藍三原色合成白色的玩法僅僅是巧合嗎？

——為什么會有“色禁閉”？是為了配合實驗現(xiàn)象的自圓其說嗎？

——對稱性如何理解？為什么對稱性在物理中那么重要？

——理論物理說到底是不是一個“對稱性”的模型？抑或是一場“分與合”的游戲？

……

被眾多問題折磨得整晚睡不著的三原，開始把希望寄托于古文明。

古文明，尤其是上古時期的文明，似乎都有著與外星人接觸的傳說。

那么，外星人是否已經(jīng)在古文明遺址中留下了些許線索呢？

于是，今天，三原來到了三色堆博物館，凝視著他面前的千年青銅器。

——截至目前，沒有任何靈感……

不知哪里傳來了“嘭”的一聲，再然后是噼里啪啦的響聲，三原看了看四周，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繼續(xù)陷入沉思的三原，沒有注意到——

他腳下的鋼化玻璃，正蔓延開一張“蛛網(wǎng)”。

玻璃碎了。

三原與無數(shù)玻璃粒，一起掉了下去。

墜落時，人群中傳來一陣尖叫聲。

他一屁股坐在遺跡塵土上，驚魂未定，一動也不敢動。

仰望著玻璃上烏泱泱的人群，一種很強烈的孤獨感涌上心頭，就好像自己是一件古物，塵封千年后終于重見天日，然后靜靜看著眼前流水般匆匆而過的游客……

直到一根麻繩從天而降，三原才擺脫了這種心境。

他正準備伸手，聽到有人在上面喊——

“包！”

三原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向身后——

原來是他的雙肩包掉落在了某處坑縫。

三原用腳輕輕撥開玻璃碎塊，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蹲下，拾起背包，拍了拍，然后背上。

最終，三原被人用繩子拉了上來。

后面是怎么被人送往醫(yī)務室，怎么和工作人員交流，怎么離開博物館，又是怎么打車回的宿舍，三原全都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

雙手抓緊麻繩上升的過程中，他俯瞰著身下灑落在黃色塵土上無數(shù)的碎玻璃，那閃閃發(fā)光的樣子，神似大型強子對撞機中緊湊μ子線圈得到的希格斯玻色子產(chǎn)生時的景象。

摸著屁股一瘸一拐地回到寢室，取下背包的那一刻，三原才覺得包很重。

拉鏈是打開著的，三原驚訝地發(fā)現(xiàn)背包里有一坨黑色物體。

手伸進去，一種粗糙的金屬質感；

拿出來看，這是一件大約40厘米長的青銅劍柄。

略微一思索，三原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掉落三色堆遺址發(fā)掘地時，背包不小心把藏在溝壑處的青銅器裝了進去。

“不管怎樣，趕緊還回去吧！”

三原將青銅器放回背包，拉上拉鏈，奪門而出。

“叮鈴鈴——”

一陣悅耳的手機提示音。

——這是三原為他的女神設置的專屬鈴聲。

三原嘴角瘋狂上揚，趕緊從褲兜摸出手機，點擊消息通知——

聊天軟件里——

女神：在嗎？

三原：在呢，有什么事嗎？

女神：我接到稿了。

三原：恭喜恭喜，請你吃飯慶祝一下！

女神：主題是熊貓，需要融入太極圖元素。

三原：有什么我可以幫你的嗎？

女神：我想你陪我去趟熊貓基地，就現(xiàn)在。

三原：好的好的，我剛好也出門了。

女神：你應該還沒吃午飯吧？

三原：沒有，我們可以去熊貓基地一起吃，你在哪，我去接你。

女神：不用接我啦，我們12點基地見。

三原：好的，待會兒見！

放下手機，三原忽覺屁股不疼了，一路小跑，去了地鐵站。

坐落于C市的熊貓基地是國內最大的熊貓主題公園，園內有一家特色餐廳。

三原和女神面對面坐著。

“餐還沒來，我去催一下?！比鹕?。

“嗯，好。”

路上三原聽見兩個服務員小聲嘀咕，大意是有三只熊貓午飯吃了平時一周的量，然后特別能爬樹，像猴子一樣。

回到座位，三原給女神講了他聽到的八卦。

女神笑了笑，又皺起眉頭——

“你說熊貓為什么就只有黑白兩種顏色呢？這樣就發(fā)揮不出我在色彩上的優(yōu)勢了?！?/span>

三原對美術不是特別了解，一時不知道怎么回應。

這時候一個小男孩來到餐桌前，“姐姐你好！我有一道算術題不會，能不能給我講講？”

女神回答：“好啊，什么題？”

男孩問：“1加2加3，一直加到100是多少？”

“嗯，怎么講你才能懂呢……” 女神面露難色。

“我來吧！”三原朝女神自信地笑了笑。

三原從筷子筒里拿出10根筷子，遞給男孩，“你能不能把它們堆成一個三角形？”

男孩試了試，很快在桌子上壘出了一個三角形，“做到啦！最下面一層有4根，第二層有3根，再然后是2根、1根，一共有10根！”

三原又給了男孩10根筷子，讓他又搭了一個三角形，然后問：“這兩個三角形能否拼成一個平行四邊形？”

男孩回答——“當然能！把其中一個三角形倒過來就行了！”

“那你來算算拼出的平行四邊形一共多少根？”三原繼續(xù)引導。

“這個簡單，平行四邊形每一層的筷子數(shù)是一樣的，都等于1加4共5根，而一共有四層，所以是四五二十根！”

“平行四邊形的一半——也就是一個三角形有幾根？”

“二十除以二得十！”

“很好，那如果是一個五層高的三角形，你知道怎么算1+2+3+4+5了嗎？”

“哦！我懂了——那就是再來一個五層高的三角形倒過來拼平行四邊形，然后列算式：(1+5)×5÷2，得15根！”

“最后，你能算1一直加到100了嗎？”

“我會了——首加尾的和乘個數(shù)除以二，也就是：(1+100)×100÷2。”

小男孩和女神都向三原投來仰慕的目光。

三原有些得意，于是來了個升華——

“除了拼三角，哥哥給你講個更神奇的——自然數(shù)求和的巧算也可以用古代的太極圖來理解——你看咱們的熊貓，是不是黑眼白臉，這就很像太極圖，太極圖的特點是，黑色的大頭對著白色的小尾巴，而白色的大頭又對著黑色的小尾巴，如果把黑色部分當作剛才的筷子三角，白色部分當作另一個三角，也可以總結出‘倒序相加除以二’。所以你看，黑白互補，陰陽平衡，居然也能用來解決算術問題，古人的智慧真是令人敬佩啊！”

這一次，小男孩的父母也投來了崇拜的目光。

原以為小插曲完美收尾，接下來是與女神共進午餐。

但沒想到的是，眼里有光的小男孩繼續(xù)追問——

“哥哥，其實我對數(shù)學很感興趣，我們奧數(shù)課上學到了1的平方加2的平方加3的平方，一直加到100的平方，老師給了我們一個公式，但是我始終不明白這個公式是怎么來的，你能給我講講嗎？”

“平方數(shù)求和公式啊，讓我想想……”三原陷入了沉思。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三原雙手抱頭，努力思考著能給小學生講懂的數(shù)形結合的算法……

三原隱約聽見周圍突然很吵，也一度聽到女神說了些什么，但他馬上就快想出來了，所以一直忍著沒有抬頭。

“呃……大概思路我有了，我先試著講講哈——”

三原抬頭——

周圍已經(jīng)沒了人影。

只有三只熊貓，直立在他面前。

遠看不覺得，原來熊貓這么大啊……

三原很快發(fā)現(xiàn)這三只熊貓不對勁——

它們右眼的黑色眼影很特別，是太極圖中黑色部分的形狀——如果把這種形狀叫做“勾玉”，那么這三只熊貓，從左至右，分別有著紅色勾玉眼影、綠色勾玉眼影、藍色勾玉眼影。

它們，難道是女神畫作中的熊貓嗎？

正想開口提問，一只巨大的熊掌呼嘯而來——

三原眼前一黑，意識下線了……

?

?

（二）

三原嘗試了三次，才完全睜開眼。

第一次——

大片的白色，然后是整齊列陣的白熾燈光，再然后是橫縱交錯的鋼鐵穹頂。

第二次——

大片的藍色，然后是穿透靈魂的深藍眼眸，再然后是擋住優(yōu)雅臉頰的梳子。

第三次——

明亮寬敞的過道處，站著三個色彩鮮明的女孩，正整目不轉睛地看過來。

察覺到靠坐在大理石柱邊的三原已經(jīng)醒來——

穿著紅色機甲的少女立刻上前單膝跪地——

“陛下，非常抱歉！剛才失禮了！您的頭不疼了吧？”

“……”三原愣住了。

“陛下，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質紅，是三色國科技會的會長，人稱物質巫女，擅長物理系的戰(zhàn)斗?！?/span>

這時，穿著綠色制服的少女也上前行禮——

“陛下，我叫質綠，是三色國廣播會的會長，人稱能量巫女，擅長能量系的戰(zhàn)斗。”

穿著藍色漢服的少女也跟上——

“陛下，我叫質藍，是三色國文藝會的會長，人稱信息巫女，擅長幻術?！?/span>

不知所措的三原，看到了三巫女身后立架上的海報——

“超人氣動漫——《三色國大戰(zhàn)外星怪獸》”。

占據(jù)海報主要篇幅的，除了紅、綠、藍三色巫女，還有一位主角——

坐在王座雙手杵劍身著白色制服的男子，頭像旁標有他的簡介：三色國國王，質合。

似乎意識到什么，三原看了看自己——

黑靴白褲、皮帶制服……

三原趕緊站起來，快步走向一面靠著柱子的落地鏡——

沒錯，正是三色國國王的服裝，并且不光是衣著，就連他的面容，也經(jīng)歷了像素級的改造——棱塊分明的發(fā)型，劉海處有三縷挑染，顏色分別是紅、綠、藍；還有修過的眉，畫過的眼，抹過的臉……

上一次化妝，還得追溯到十幾年前的孩童時代——成年之后，再沒有過。

三原眼神飄忽，卻又忍不住去看鏡中的自己——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COSPLAY？”

“稟報陛下！”鏡子中出現(xiàn)一張藍發(fā)少女的臉，“屬下嗅到敵人氣息，已在此地徘徊多時，故邀陛下一同御敵。”

機甲少女質紅、制服少女質綠不知何時也來到三原身后，“我等巫女愿效犬馬之勞！”

……如果這是一場夢，三原此刻最害怕的，不是別的，而是中途醒來。

于是三原強忍著羞恥，接受了三色國國王這個設定——

“敵人從哪里來，我們就把它們打回哪里去！”

會展中心的主會場，是一處寬敞而明亮的地方，四處立著或掛著各種二次元風格的裝飾和巨幅海報。

一排排桌子首尾相接，上面擺放有各種展覽品和商品。

沿著桌子擺放的方向走到底，是有著漂亮燈光和大型LED屏的紅毯舞臺。

整個會場有上百塊屏幕，正播放著風格多樣的MV或動畫。

當然最關鍵的是——

人。

人實在是太多了。

像三位巫女那樣精心裝扮的人們，或者說COSER們，以及舉起手機、相機的拍攝者們，讓這里有了集市一樣的熱鬧氛圍。

展廳入口處的一個Q版機器人，正滾動播放著歡迎辭——

“歡迎來到國內規(guī)模最大的動漫會展——Q展！這里是二次元文化交流與分享的圣地！參觀者們可以和展品作者、參演人員們進行面對面互動，分享想法和感受……”

待到三原差不多接受了Q展巨大的信息量，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異常。

跟在人群背后不覺得奇怪，但當三原扭頭看向身后時——

他看見人們的神情出奇地一致，像是都戴了面具一般，空洞的眼神，嘴里還念念有詞……像是丟了魂。

三原還注意到，展廳兩側的緊急出口，有不少安保人員進進出出。

“這里出什么事了嗎？大家都怎么了？”三原問道。

巫女們沒有直接回應。

只見質紅來到三原身后，雙手彎成望遠鏡的形狀，然后將“望遠鏡”放在三原的眼前——

“陛下，質紅為您‘授色’。”

透過質紅手指圍成的“空氣鏡片”，三原看見了以紅為底色的世界——

火山正在噴發(fā)，熾熱的巖漿從腳邊流過，一群浮游在半空渾身通紅的大頭蛇，扭動著身子，在黑色煙塵中若隱若現(xiàn)。

此時三原已感覺不到質紅手指的存在，仿佛徹底進入了這個世界。

天邊傳來質紅的聲音——

“紅爆怪是一種生活在火山巖漿中的黑紅色蛇類，有著大大的頭部，深紅色的眼睛，又長又粗的身體實際上非常靈活，可以輕易地扭動和轉向。它那黑巖一般的皮膚會有火紅色的花斑呼吸式地亮與暗，嘴和鼻孔散發(fā)著強烈的巖漿氣息。它的嘴很寬，有一口鋒利的牙齒，可以輕易地咬斷巖石和獵物。紅爆怪的性格極其兇猛，喜歡攻擊周圍的生物，為了保護自己的族群，經(jīng)常會纏住敵人，吐出炸藥與敵人同歸于盡。”

“質紅！給我看這個做什么？和Q展有什么關系嗎？”

質紅沒有回答，反倒是大頭蛇們，目光齊刷刷看向三原，然后一起飛了過來。

不妙！

三原轉身逃跑，但前方不遠處是巖漿池。

——“質紅！救命??！”

緊要關頭，以綠為底色的世界替換了紅色世界——

三原猜測是質綠與質紅完成了“換手”。

這里是植被茂密的熱帶雨林，綠色深處，矗立著通天的石塔。

爬滿石磚的藤蔓周圍閃爍著金光，細細觀察才能發(fā)現(xiàn)那些閃光來自于妖精的翅膀。

“這次的生物看上去沒那么危險”，三原說著，向石塔走去，想要看清楚妖精的樣子。

天邊傳來質綠的聲音——

“綠晶怪長著人類的臉，眼瞳忽明忽暗地冒著綠光，白色的皮膚被綠色熒光的葉片包裹，有著長長的尖耳、細長的四肢以及像爪子一樣的手指。它的有著柔軟的身體和柔韌的肌肉，可以輕易地攀爬和跳躍。綠晶怪的背部有四片蟬翼般的翅膀，在陽光下會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進入石塔的三原親眼看到了三五成群的綠晶怪，與質綠的描述幾乎一致。

但有一點三原看錯了，這些妖精實際上非常危險——

發(fā)現(xiàn)三原后，妖精們從只有手掌般大小變成人類兒童的尺寸，然后它們的雙手從翅膀那不斷吸收能量并維持著綠色光團。

接下來，光團變成光束，朝三原這邊射來。

下一秒，三原和腳下的石塊，一起飛出石塔……

眼看三原就快要墜地，以藍為底色的世界完成了與綠色世界的無縫銜接——

三原落入蒼穹。

有一座氣勢恢宏的白玉宮殿漂浮在云端，三原飄到了宮殿某處的涼亭，有一條白色石道通往城門。

城墻大門兩旁，藍色大貓們整齊列隊。

天邊傳來質藍的聲音——

“藍夢怪是一種雙腿直立行走的大貓，有著長長的尾巴和毛茸茸的大耳朵，它的眼睛像是困住星星的黑色牢籠，它的手臂、軀干、腿部覆蓋著細長的從深至淺漸變的藍色，尤其是它后頸的毛發(fā)，十分飄逸迷人，像是一件華麗的披風?！?/span>

這一次，三原沒有被藍夢怪可愛的樣貌所迷惑，他就遠遠地坐在涼亭，靜觀其變。

但變化來得很快——

有一只藍夢怪與三原對視了一眼，一瞬間，天旋地轉，三原閉上了眼睛。

明明感覺身上像是被小刀一點一點地割肉，但三原就是醒不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三原終于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

動漫展廳的失控局面沒有給三原緩口氣的機會——

人群中有推擠的，有倒地不起的，尖叫聲、哭喊聲蓋過了音響聲，保安們全員出動也難以維持秩序。

質藍解釋道：“陛下，此處的人群騷動，與您方才穿越的平行空間聚集了大量怪獸有關。”

“……你的意思是，我還要再穿越一次，去消滅怪獸？”

質紅、質綠配合著質藍，三人都微笑著點點頭。

三原慌了，“可是剛才你們也看見了……我——”

三巫女仍保持著微笑，其中質綠雙手交叉放于胸前，“愿陛下武運昌隆?！?/span>

看了一眼展廳糟糕的情景，又看了看巫女們真誠的眼神，最后還看了一眼鏡面中帥氣的造型——

唉，這該死的代入感——

三原決定拼了。

?

（三）

既然要戰(zhàn)斗，總得有件武器吧？

三原記得《三色國大戰(zhàn)外星怪獸》的海報里，國王手里是有一把劍的。

劍？

——三原從背包取出青銅劍柄。

“質藍，”三原展示手中的青銅器，“你知道這個怎么用嗎？”

“陛下，您手中的神器，可吸收我等巫女的能力，為您所用。”

質藍伸手，與三原一起握住劍柄，“此為‘二握’?！?/span>

說罷，質藍化作無數(shù)藍色蝴蝶在展廳上空散開。

三原手里的青銅劍柄變成了無線電對講機的模樣。

大量的信息涌入三原的大腦，仿佛自己正帶著狙擊槍俯瞰整個萬人展廳，任何細節(jié)都能明察秋毫。

通過這次觀察，三原更加確信了事態(tài)的緊急——隨著人群繼續(xù)瘋狂，大規(guī)模的踩踏傷亡即將上演。

時間緊迫的高壓下，三原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他的眼珠子轉到第三圈時，一個作戰(zhàn)計劃脫口而出——

“我與一名巫女‘二握’，同時另一名巫女為我‘授色’，這樣做便能攜帶一名巫女作為戰(zhàn)力進入平行世界?！?/span>

“我先！”質紅自告奮勇，“我與陛下進入紅色世界，用我的導彈以暴制暴。”

三原搖搖頭，“‘二握’與‘授色’，無法只由一名巫女完成?！?/span>

質藍點點頭，“陛下所言甚是，那么——我與質綠，陛下選誰一同進入紅色世界？”

“好問題！但是不應局限于一場戰(zhàn)斗——哪怕一場戰(zhàn)斗失利，三局兩勝也能贏得整個戰(zhàn)爭。如果我方想按照紅、綠、藍的順序擊潰敵軍，我方在第一場戰(zhàn)斗前，就應整體布置好接下來三場戰(zhàn)斗中我方巫女的出場順序?！?/span>

“那么這個順序是？”質綠問。

“稍等片刻，”三原頂住壓力，足足思索一分鐘后回答——

“綠紅藍?！?/span>

第一戰(zhàn)——綠對紅。

三原與能量巫女質綠二握，同時質紅為三原授色。

質綠化作能量融入青銅劍柄，劍柄化作盾牌形態(tài)，手持青銅盾牌的三原，再次來到了紅爆怪聚集的熔巖火山。

“來啊！”三原開始嘲諷大頭蛇們。

就在紅爆怪們齊刷刷沖過來時，三原高舉盾牌，“能量護罩！”

以盾牌上方為穹頂，綠色半球型的能量護盾成型。

紅爆怪們趴在綠色半球上開啟了自爆連鎖，整個大地為之顫抖——

但半球內的三原毫發(fā)無損。

如是嘲諷若干次后，紅爆怪們所剩無幾。

第二戰(zhàn)——藍對綠。

三原與信息巫女質藍二握，同時質綠為三原授色。

質藍化作蝶群融入青銅劍柄，劍柄化作通訊形態(tài)，手持青銅對講機的三原，再次來到了綠晶怪聚集的森林石塔。

發(fā)現(xiàn)三原，綠晶怪們陸續(xù)發(fā)射光束。

“幻影分身！”三原朝著對講機喊話——

被光束射中的三原化作藍色蝶群，接著三原同時出現(xiàn)在了好幾個地方。

綠晶怪們開始胡亂攻擊，三原則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妖精們的盲點——

“無限噩夢！”

中招的綠晶怪們陷入了無法醒來的噩夢，開始自相殘殺起來。

還沒中招的綠晶怪們，趕緊把自己凍在了能抵御物理和能量攻擊的綠色結晶中。

——但是在信息巫女面前，這種行為是妥妥的鴕鳥戰(zhàn)術。

“蝶群狂舞！”

蝶群們包裹住綠色結晶，幻化成各種絕望的景象，比如無限的黑暗，漫長的時間，伙伴們犧牲的畫面……

很快，綠晶怪們崩潰了，紛紛自行了斷。

第三戰(zhàn)——紅對藍。

三原與物質巫女質紅二握，同時質藍為三原授色。

質紅化作人形機甲，青銅劍柄化作鑰匙形態(tài)，在機甲駕駛艙內的三原，將青銅鑰匙插入點火開關，然后駕駛著機甲戰(zhàn)士再次來到了藍夢怪聚集的云端天宮。

三原抓緊時間，將人眼鎖定目標模式更改為紅外線自動鎖定目標模式，并輸入了近身戰(zhàn)斗與導彈發(fā)射的自動化程序。

三原按下確認鍵的下一刻，一根細長的藍色毛發(fā)飄進了駕駛艙——三原墮入了無盡的夢魘……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越來越難受，快要窒息的時候，三原醒了過來——

云端天空黑煙彌漫，藍色毛發(fā)漂浮其間。

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束——

幾乎所有的藍夢怪，都在三原做噩夢的這段時間內，被機甲戰(zhàn)士自動化運行的火力，轟成了碎片。

三戰(zhàn)三捷——會場逐漸恢復了秩序。

三巫女興奮地將三原拋向空中——

“陛下英明！”

三原非常激動，不過他覺得還是有必要進行一下科普——

“諸位，此次勝利，在于戰(zhàn)斗前策略的正確制定，但策略并非我原創(chuàng)——早在戰(zhàn)國時期，齊國貴族田忌和魏國國君魏惠王之間進行了一場賭馬比賽……咳咳——”

還沒說完，一股嗆人的黑氣飄來，讓三原咳嗽不已。

循著黑氣望去——有個男人站在紅毯舞臺中央。

一襲披肩黑發(fā)，身穿黑色制服，手持細長三棱鏡尺，男人高高跳起，落在一名藍色連體泳裝少女面前，將細長透明的尺子放在少女的綠色假發(fā)上。

有紅色的光從少女頭頂溢出，然后流入三棱鏡尺中。

“喂！你在做什么？”三原朝黑衣男人喊道。

男人突然向三原發(fā)起進攻，三原勉強用青銅劍柄擋下對方的三棱鏡尺。

雙方各持武器開始角力——

男人用沙啞的嗓音說：“毛頭小子，記得叫我——公因大人?！?/span>

三原此刻只想問清楚——“Q展的混亂，是你造成的嗎？”

“是我?！泵泄虻哪腥顺姓J了，“告訴你也無妨——一日之后，我將舉萬人之力，完成一場跨越三千年的儀式?！?/span>

“你這是在危害社會！警察會逮捕你的！”

公因笑了，“呵呵，你，還有你的女仆，又或是警察，甚至連軍隊……都阻止不了我。”

三原被公因狂妄的氣勢震懾，力氣跟不上了。

三巫女正要幫忙，一群警察趕來呵斥道——

“住手！”

公因放下三棱鏡尺，一改兇狠的表情，對著警察們微笑著用恭敬的語氣說——

“警察同志！我要舉報我面前的這四位——他們就是造成此次混亂的恐怖分子，并且這個小子，手里拿的還是剛從博物館里的偷來的青銅文物。”

三原手里的青銅器增加了嫌疑，警察們包圍了三原和三巫女，開啟了盤問模式。

無論三原怎么怒吼“他才是恐怖分子！”都沒用。

三原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公因露出得意又嘲諷的笑容，慢慢地后退，消失在了人群中……

巫女們忍無可忍——變身成了三只熊貓。

警察們和三原都懵了。

“坐上來抓緊了！”熊貓說話了，是質紅的聲音。

三原回過神來，趕緊坐上去。

熊貓們跳出包圍圈，飛快地跑向緊急出口。

出了會展中心，它們往三色堆博物館的方向逃走了。

?

（四）

一路顛簸，三原頭暈得厲害。

等他回過神來，已經(jīng)來到一處陰暗狹長的過道。

隨著呼吸逐漸平穩(wěn)，三原才注意到周圍的空氣又冷又干，仿佛被凍住一般，沉悶且壓抑。

過道兩側石磚砌成的墻壁上，安裝有被玻璃罩住的電燈。

昏黃的燈光時不時閃爍，只能勉強看清腳下的石板。

“這里是？”三原問。

三巫女之一的質紅答：“陛下，這里是三色堆古文明遺址某處地下宮殿?！?/span>

“咱這是要盜墓？”

質綠搖了搖頭，“這里本就屬于我們三色國人，來此躲避追捕有何不妥？”

“不僅是為躲避”，質藍指向遠處，“亦是為了尋根?！?/span>

三原覺得質藍說的有道理——

因為三巫女卷入了與怪獸的戰(zhàn)斗，后來又遭遇了怪獸的釋放者公因。

公因與三巫女是什么關系？

又或者，公因與三巫女所屬的三色國是什么關系？

答案很可能就藏于這地宮……

三原看著過道深處的黑暗，咽了咽口水。

——怪獸都見過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走！”

過道盡頭是一個房間，房間里的青銅擺件也好，墻壁上的石雕也罷，全都是各種陰森恐怖的造型。

但這些神秘古怪的東西，在真家伙們面前，就顯得相當可愛了。

沒錯，房間里，游蕩著三只真正的怪獸——

蛇形紅爆怪，人形綠晶怪，貓形藍夢怪。

三原問：“你們應該沒有給我‘戴眼鏡’吧？”

“沒有，陛下。”

“沒有，陛下。”

“沒有，陛下?！?/span>

三原又問：“怪獸居然可以來到現(xiàn)實世界？”

質綠說：“這不合理，除非……”

質藍接著說：“除非，是公因提前布置的，只有他手中的三棱鏡尺能做到。”

“……又是公因，”三原越發(fā)好奇地宮深處的秘密了，“必須要去一探究竟?！?/span>

看著擋住房間出口的三只怪獸，三原緊握住青銅劍柄，“戰(zhàn)斗不可避免，誰先來和我二握？”

質紅、質藍的手同時伸了過來，下一秒兩人開始推搡——

“我先！”“我先！”

三原突然意識到，無論跟誰，二握的陣仗都太大了。

一是破壞古跡、二是驚動周邊、三是有塌方危險。

是否還有別的戰(zhàn)斗方式呢？

看著這把就算兩手握也只能握住一半的長劍柄，三原靈光一閃——

“質紅！質藍！三握！”

三原的右手，質紅的右手，質藍的左手，三只手握住了青銅劍柄。

——質紅沒有變化成機甲，質藍沒有幻化為蝶群，劍柄也沒有變形。

房間里的綠晶怪注意到了三原這邊的動靜，雙手驅動能量，步步逼近。

就在三原不抱希望的時候，青銅劍柄長出了品紅色的等離子光劍。

三原雙手持劍，高舉，朝綠晶怪砍下——

滋滋——

綠晶怪接觸到光劍的瞬間，發(fā)出相機曝光一樣的閃光，然后不見了。

三原嘴角上揚，上前幾步，朝藍夢怪揮劍。

光劍穿過藍夢怪的身體，并未造成傷害。

藍夢怪長尾一甩，把三原打飛回去，質紅立即變成熊貓，用柔軟的腹部接住三原。

質綠扶三原站起，只聽三原自言自語——

“紅與藍……品紅色光劍……對綠色有效……對藍色無效……我明白啦！”

三原不顧胸口疼痛，再次舉起青銅劍柄，“質紅！質綠！三握！”

——品紅色等離子光劍變成了黃色。

沒給藍夢怪催眠的機會，閉上眼睛沖過去的三原將光劍刺入對方身體——

滋滋——白色閃光后，藍夢怪消失了。

接下來，三原、質綠、質藍握住青銅劍柄，黃色光劍被青色代替。

三原揮劍消滅了紅爆怪。

——“陛下威武！”

——“居然還有三握！”

——“滋滋！”

三原決定給剛才的等離子光劍命名為“湮滅形態(tài)”——

對于紅色系怪獸，需要綠、藍合成的青色，作為紅色的反色。

對于綠色系怪獸，需要紅、藍合成的品色，作為綠色的反色。

對于藍色系怪獸，需要紅、綠合成的黃色，作為藍色的反色。

當反色劍碰到對應色怪獸，劍身的一部分就會與怪獸正反抵消，化作一團白光，這個過程可稱為“湮滅”。

在通往地宮深處的必經(jīng)之路上，還徘徊著更多的怪獸。

但在已經(jīng)熟練掌握青銅劍柄“三握”——湮滅形態(tài)的三原面前，這都不是事。

三原從一間擠滿紅爆怪的房間走出，他手中的“反紅劍”，短的像把匕首。

光劍短了也沒啥，三原還可以繼續(xù)“三握”。

但是——

三原的身體吃不消了，氣喘吁吁的他，一步也走不動了。

幸好還有熊貓。

坐在熊貓背上趕路的這段時間，三原的大腦可沒閑著。

三原結合地宮通道狹長的特點，以及熊貓一夫當關的體型和機動性，專門開發(fā)出了一套使用光劍的“懶人模式”。

懶人模式的精髓在于——

三原全程只需趴在某只熊貓背上，然后把握著青銅劍柄的右手放在熊貓腦殼上。

具體的戰(zhàn)斗情境是這樣的——

如果通道的前方出現(xiàn)了紅色怪獸，那么質紅就變成熊貓坐騎，質綠、質藍伸手到熊貓頭頂摸摸，哦不，是三握。

接下來便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熊貓全力沖上去，用頭上的“反紅劍”刺向怪獸。

……

就這樣，三原他們靠著“懶人模式”，一口氣沖到了地宮深處，來到了一處矗立著許多石柱的大廳。

大廳兩側放著許多戴著青銅面具的怪異的石像，地板、石柱、天花板上都刻滿了神秘的祭祀符號。

三原的正前方，有一扇關閉著的巨大石門，而石門前的階梯處，站著一頭一看就知道是BOSS的巨型牛頭人。

牛頭人長著藍綠異色眼，巨大的鼻孔噴出狂風般的氣息，唾液從兩排陰森白牙的縫隙滴落，頸部、胸部、背部、四肢都膨出一塊塊的健碩肌肉，它手持巨斧，腰帶中央鑲嵌有一顆紅色寶石。

牛頭人仰天嘶吼，三原嚇得直接從熊貓背上摔落——這響聲讓整個大廳為之震動，不斷有石塊從天花板脫落……

三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危險，他的心里反復默念著——

這不是夢，真的會死！

三原已經(jīng)忘了他手里有青銅神器，他的身邊還有三只會變身的功夫熊貓。

他只是覺得，在這個巨大牛頭怪獸面前，自己就像是一個嬰兒……

“親愛的陛下，別害怕，”質綠走到三原前面，“我的能量盾會保護你的！”

質紅蹲下拍拍三原的肩膀，“我的機甲和導彈，隨時為你所用?！?/span>

質藍扶起三原，“只要能操縱它的五感，它就不過是一個到處亂撞的大鐵球。”

三巫女的鼓勵起了作用，三原擺脫恐懼后，終于能思考戰(zhàn)術了。

幾十秒后，三原展開了一輪試探性進攻——

首先是青銅劍柄的鑰匙形態(tài)，三原操縱著機甲向牛頭人發(fā)射了密集的導彈群——

牛頭人閉上眼睛迎著導彈沖了過來，想要近身肉搏，機甲趕緊跳開保持距離。

接著是青銅劍柄的通訊形態(tài)，三原指揮蝶群制作機甲戰(zhàn)士的幻影，趁著牛頭人攻擊幻影，質綠騎在熊貓形態(tài)的質藍背上快速來到牛頭人身下，朝著牛頭人的腰帶上的紅寶石發(fā)射了一道能量炮——

牛頭人受傷了，怒吼著舉起斧頭砍向三原——

熊貓騎士質綠跑回來，綠色能量罩及時出現(xiàn)在三原頭頂，牛頭人連砍三下，砸破了護罩。

在質綠能量盾的掩護下，騎在熊貓背上的三原抓緊時間總結戰(zhàn)斗情報——

其一、牛頭人的身體幾乎沒有弱點，除了眼睛其余部位都不怕物理攻擊。

其二、能量攻擊腰帶的紅寶石，牛頭人會受傷。

其三、如果把牛頭人的眼睛當做寶石，那么它的左眼是藍寶石，右眼是綠寶石。

其四、牛頭人知道保護自己的弱點——三顆寶石。

其五、牛頭人進攻的首選目標是敵人的首領——三原。

其六、牛頭人的攻擊力超高，體能也很好，不可打成消耗戰(zhàn)。

根據(jù)以上情報，我方的應對戰(zhàn)術是……

十秒鐘過去——

“伙伴們！”三原興奮地說，“我們能打敗牛頭怪獸！”

三原的辦法是——“雙騎戰(zhàn)法”。

其實就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三原他們已經(jīng)使用了雙騎——三原騎一只，巫女騎一只。

但是之前的雙騎，沒有顏色之間的輪換，也沒有用上光劍。

接下來，是時候讓牛頭人嘗嘗苦頭了——

質紅變?yōu)槿男茇堊T，質綠、質藍與三原三握，三原手持青色光劍。

質綠變?yōu)橘|藍的熊貓坐騎，熊貓負責跑動到最佳位置，質藍負責施展幻術——

幻境中，牛頭人看到一束能量炮射向它的左眼，同時另一束能量炮射向它的右眼——

牛頭人閉上雙眼。

但它通過氣味嗅出了三原的所在位置，于是一斧頭砍了過去——被砍中的三原化成了蝶群——質藍的幻術也考慮到了嗅覺。

三原本體此刻已經(jīng)來到牛頭人的腳邊，熊貓奮力跳起，無限接近牛頭人的腰帶，三原看準時機，將青色光劍插入紅寶石——

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青色等離子光劍與紅寶石都消失了。

牛頭人用手護住腹部，睜開雙眼，找到了腳邊的三原，下一秒，斧頭砍了過去。

“雙騎戰(zhàn)法——切換！”

熊貓騎士瞬間分散成兩個朝相反方向彈開的單位，躲開了致命一擊。

下個瞬間，全新的熊貓騎士，完成了重組——

質綠變?yōu)槿男茇堊T，質紅、質藍與三原三握，三原手持品色光劍。

質紅變?yōu)橘|藍的熊貓坐騎，熊貓負責跑位，質藍負責施法——

幻境中，牛頭人看到一束能量炮射向它的左眼——

牛頭怪獸閉上左眼。

憑借著右眼，牛頭人找到了三原所在位置，于是一斧頭砍了過去——被砍中的三原化成了蝶群。

等牛頭人察覺到真正的三原在它頭頂時，品色光劍已刺入牛頭人的綠色右眼。

右眼破裂的牛頭人本能地睜開藍色左眼，而這只左眼只看見一道黃色閃光，瞬間也破裂了。

“——哞！”

牛頭怪獸發(fā)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

然后跪下，最后倒地。

三原與三巫女也躺下。

五分鐘后——

“耶！”

“我們做到了！”

“雙騎戰(zhàn)法！”

“太厲害啦！”

一分鐘后——

三原駕駛機甲戰(zhàn)士，推開了牛頭人BOSS守護的巨大石門。

?

（五）

深夜，三色堆古文明遺址，某處地下宮殿，大祭司墓穴里——

三原與三巫女站在質綠張開的半球形能量罩里，借著綠色的光，仔細觀察著這間墓室。

不像一路走來的其他地方逼仄且充斥著神秘、恐怖的元素，這里的空間很開闊，擺設簡約干凈，空氣中彌漫著某種松木的香味，讓人一度覺得不像是在墓穴中。

墓室中央的高臺上，是大祭司的石棺，正上方的天花板是一副精美的星座全圖，而四面墻壁則是一塊接一塊的石碑，上面以連環(huán)畫的方式，記錄著某個遠古故事。

“陛下，需要我來講述這個故事嗎？”質藍提議道。

三原點點頭，“你是文藝會會長，專業(yè)對口，你來講?！?/span>

質藍走在最前面，像導游一樣，面對著三人，一邊緩緩后退，一邊伸手引導大家看向某塊石碑。

“大約三千年前，一名叫做公因的三色國平民，在田間勞作時，親眼目睹了憑空出現(xiàn)在眼前的三棱鏡尺。公因嘗試與三棱鏡中自己的鏡像對話，鏡像說他們并非地上的生物，而是天外的游牧民族，公因面前的三棱鏡尺，就是他們派過來的偵查員。

“通過對話，公因很快了解到棱鏡中的生命掌握有遠比三色國先進的技術，是遠比地上文明更先進的文明，于是公因把棱鏡生命稱為棱鏡神。

“棱鏡神生活在天空之外的飛船，他們沒有形體，不需要吃喝，他們的飛船有固定的航線，早在三千年前，它們就來過地球——為這顆星球上的智慧生命傳授了先進技術。

“公因從三棱鏡尺那里學來了青銅冶煉技術和數(shù)形結合的知識，學會了拼三角法巧算連續(xù)自然數(shù)的和。公因更進一步創(chuàng)造了陰陽太極學說，并因此當上了三色國大祭司，號召人們皈依棱鏡神教。

“此后，他為神教創(chuàng)立了三個下屬部門——致力于先進生產(chǎn)技術的科技會，致力于傳播信仰的廣播會，致力于文化創(chuàng)新的文藝會。每一個會，都要選舉一名巫女作為會長。

“自從信奉了棱鏡神，三色國國力大增，為表感激，大祭司詢問棱鏡神需要何種祭品，棱鏡神回答：一萬人的記憶。于是大祭司組織了一場規(guī)模盛大的祭祀——在手持三棱鏡尺的大祭司的指揮下，三色國人走進了祭司區(qū)，隨后棱鏡母艦憑空出現(xiàn)，懸停在人群的正上方——在從天而降的一道強光中，祭品們失去了記憶。

“在軍隊面前，大祭司用三棱鏡尺召喚出怪獸，使得士氣大振。大祭司號召人們向外發(fā)動戰(zhàn)爭，奪取更多土地，舉國上下開始了積極備戰(zhàn)。

“原以為能夠統(tǒng)一天下，可是有一天大祭司發(fā)現(xiàn)，隨著祭祀后棱鏡神的遠離，三棱鏡尺的神力減弱了——這導致三色國內失憶的人群失控，三色國失去了正常的生產(chǎn)生活秩序，再也無力發(fā)動對外戰(zhàn)爭了。

“發(fā)生內亂的消息傳到了周邊國家，周邊國家大舉入侵，三色國危在旦夕。國家即將被滅的前夜，公因與三棱鏡尺約定，讓他和三棱鏡尺一同在墓穴沉睡三千年，等下一次棱鏡母艦途經(jīng)太陽系時，調用母艦能量復活他們，公因必將再一次舉辦祭祀儀式，只不過三千年后，祭品將會是敵人的后代們?！?/span>

三原聽完這個離奇的故事，心情非常沉重，但他告訴自己，不能停止思考——

“假如這個故事是真的，那么現(xiàn)在急需確認的一件事就是——大祭司，他是否已經(jīng)復活了？”

……

——“一、二，三！”

——“一、二，三！”

三只熊貓和一個人，一邊喊著口號，一邊使勁地推著石棺的蓋子。

——“一、二，三——”

終于，蓋子被推開了。

里面……沒有人，也沒有三棱鏡尺。

——只有一把沒有劍柄的青銅劍。

三原把身子探進去，把手里的青銅劍柄放在青銅劍旁——完美匹配。

“——叮咚！”

“啊！”三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向后滾了一圈。

褲兜里的手機掉落在地上——“叮咚！”

“原來是手機消息通知，”三原撿起手機，“什么？大規(guī)模人群遷移？”

三原點開手機上的新聞動態(tài)，直播畫面中的記者正在C市高鐵候車廳現(xiàn)場采訪——

“真是不可思議！”記者說，“我已經(jīng)問了上百人，他們都是要去D市某地探尋UFO的天文愛好者?！?/span>

記者又采訪了一位穿著泳衣戴著假發(fā)的女生，“你也是要去D市嗎？”

“是的?！?/span>

“看樣子你不像是從家里出發(fā)的？”

“我剛從Q展趕過來?！?/span>

“Q展？今天在會展中心舉辦的動漫展會嗎？”

“是的?！?/span>

“是在Q展參觀時突然決定要去D市的嗎？”

“是的，突然就覺得……UFO，是我的全部……錯過了，可能會死?！?/span>

這位女生的詭異發(fā)言，配合她那空洞的眼神，把記者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

三原收起手機，“大祭司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span>

質綠問，“Q展上和他接觸過的人全都趕著要去當祭品了？”

“極有可能，”質藍伸出食指指向質綠，“三千年前，大祭司也是這么做的。”

“那還愣著干嘛？”質紅走向墓室門口，“趕緊去D市阻止大祭司啊！”

三原猶豫了。

三巫女，包括自己正在扮演的質合，其實都是三色國人啊。

到底是處于何種理由，他們要去妨礙本國大祭司的這次祭祀呢？

像是聽懂了三原的心聲，他手里的青銅劍柄，一閃一閃地發(fā)光了。

一個俏皮小孩的聲音，直接傳入了三原的腦內——

“你好，三原，我的執(zhí)行者?！?/span>

三原看了看巫女們，她們好像并沒有聽見這聲音，只是等待著三原的命令。

“放心，這是僅限你我的意念交流，她們聽不見?！蹦锹曇粲终f。

“難道說，你是……”三原看向手里的青銅劍柄。

“正是！……不過準確地說，我是寄宿在劍柄中的棱鏡人，我叫質合。”

“質……質合？三色國國王？”

“當然是虛構的啦！聽著，你不用擔心三巫女的身份，她們也都是因我的力量而產(chǎn)生的，并非真正的三色國人。現(xiàn)在，你需要告訴她們——今晚哪也不去，好好休整，明天好好吃頓早飯再出發(fā)！”

三原照做了。

接下來，三原躺在熊貓背上，把青銅劍柄放在胸前，聽質合講起了睡前故事——

“我們棱鏡文明或許曾有過母星，但終究是忘記了——很搞笑是吧？在宇宙飛船上待久了，我們居然忘記家在哪了……

“目前我們可以查到的歷史是從流浪宇宙的母艦時代開始的——這或許跟我們棱鏡人已經(jīng)完全信息化有關……你知道什么叫做信息化嗎？

“簡單講就是進入了虛擬游戲世界，活成了一串代碼。

“這樣做好處是，再也不需要能量來維持苦弱的肉體啦。我們的母艦，只需要想辦法搞定自身的物質與能量供給即可。

“我們生活在母艦提供的信息空間里，一開始每個人都保留著放棄肉體前的完整記憶，但我們沒有料到的是，隨著我們的活動，歷史信息會隨之改變，也就是說我們會逐漸忘卻最久遠的記憶……

“不僅如此，我們自身的信息也會隨著活動不斷積累錯誤，這些錯誤信息無法被讀取，就好比我們的身體會逐漸變得殘缺……

“由于已經(jīng)從物質與能量中完全剝離，信息的損失只能用信息來補償，于是我們棱鏡人需要放牧其他低級文明，并通過祭祀儀式，批量吸走智慧體腦中的信息，用這部分可讀取的信息替換掉我們身上已經(jīng)壞死的不可讀的信息……

“盡管如此，歷史信息仍在緩慢的損失著，所以棱鏡人在漫長的時間里逐漸忘記了母星，忘記了肉體，甚至忘記了調用母艦物質能量資源的口令。到現(xiàn)在，只有我，質合，一個棱鏡人中的異類——綁定在一塊納米芯片上的物質棱鏡人，還記得母艦時代以來的完整歷史。

“眼睜睜看著同伴們?yōu)榱似埢?，甘愿被其他文明的信息污染，漸漸變得沒有了自我——我卻無能為力！

“既然無法扭轉棱鏡人的命運，我便決定親手毀滅這個畸形的文明！

……

“起初，我依附在三棱鏡尺上，隨它一起來到地球。

“然后趁著公因與三棱鏡尺躺在石棺里沉睡的時候，我逃到了公因身旁的青銅劍柄上。

“后來，公因復活先走一步，我隨后又跑到了某處發(fā)掘現(xiàn)場。

“最后，我等到了你，三原。

“在你意外掉落發(fā)掘現(xiàn)場時，我趁機鉆入了你的背包。

“之后你去了熊貓基地，我就使用我的黑科技——生物改造技術，把熊貓變成人形戰(zhàn)士，讓你多了三個戰(zhàn)斗伙伴。

“再之后的事情，你應該都清楚了，你和熊貓們，充分利用青銅劍柄的各種形態(tài)配合作戰(zhàn)。

“其實，我還有更多的形態(tài)哦，想知道嗎？”

——聽到這，三原已經(jīng)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醒來，三原只記得做了很多夢，這些夢，全都和青銅劍柄有關。

?

（六）

現(xiàn)在是下午兩點，D市，國家大地原點觀測塔樓周圍聚集了上萬游客——他們全都來自C市。

準確地說，這些人昨天都去過C市的大型動漫展——Q展。

展會上，他們都曾與三棱鏡尺有過密切接觸，并因此被分離了一部分大腦信息，這些信息或紅，或綠，或藍，但都在對應的平行空間中變成了怪獸。

因為大腦信息缺失，他們都對公因告知的一件事確信無疑——今天下午三點，UFO會在D市出現(xiàn)。

出于某種想要填補缺失的本能，他們從昨天下午開始，乘坐汽車、高鐵或是飛機陸續(xù)趕到了這里。

烈日當空，人聲鼎沸，汗流滿面，但沒人在意，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塔樓最高層的天臺——

一名叫做公因的黑衣長發(fā)男子，正站那憑欄遠眺。

“……來了?！?/span>

三只熊貓，以及某只熊貓背上的某人，正煙塵滾滾地飛馳而來。

熊貓縱身一躍，在人們頭頂上劃過一道弧線，氣勢洶洶地降落在塔樓正門階梯處。

公因拍手鼓掌，俯視著下面嘲笑道：“熊貓居然比高鐵還快，更不可思議的是——時速三百公里的大風都沒吹亂你小子的發(fā)型啊！”

三原舉了舉手中的青銅盾牌，“沒想到吧？我有‘擋風玻璃’?。　?/span>

“不得不夸你一句，居然能找到這?！惫蜉p蔑地說。

“新聞報道了，很多人從C市到了D市，我就搜了搜地圖，這里是國家大地原點，你選這里的可能性非常大?！比f。

“算你聰明！”公因笑了笑。

“公因！趕緊停止你的計劃！你這是在犯罪！”三原怒吼道。

公因不為所動，伸出三棱鏡尺淡淡地說：“這把尺子，能分離出人類的獸性，而剩下的，便是奴性，這兩者都可助我為所欲為！小子，你難道不羨慕我嗎？”

“你也是人，為何要如此對待同類？”

“同類？我呸！”公因大怒，“我的同類三千年前就被你們的祖先滅族了！雖然你們勝了，但我仍然瞧不起你們！這三千年來，你們都做了什么？……貪婪、懶惰、無知、短視，為了一己私利自相殘殺，為了貪圖享樂停滯不前……雖然科技有所發(fā)展，但丑陋的人性并未改變！大量的資源全都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你們還不如千年前的老祖宗們，條件艱苦卻不忘仰望星空，更比不上把一切都獻給科技之神的三色國人！我好恨！我雖然無法復國，但我要永遠地祭祀下去！下一個三千年，下下個三千年，用你們的子孫做祭品！”

“……”

三原已經(jīng)沒什么好說的了，他只想把這個瘋子拉下來揍一頓。

“質紅！二握！”

三原與質紅一人一手握住青銅劍柄。

質紅化作人形機甲包裹住三原，三原插入鑰匙啟動了機甲。

機甲戰(zhàn)士先是深蹲，然后高高跳起，毫不留情地出拳——

拳頭穿透了公因的身體——

但，沒有實感——那不過是一個幻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因狂笑，“沒文化，真可怕！讓我來教教你吧——只需要這樣這樣再這樣，三棱鏡尺就可以在遠處制作出全息投影哦！就連聲音也能同步傳送哦！”

三原落回地面，跳出機甲，跑到人群中——他穿過了一排排人的身體。

果然，這里的公因也好，前來圍觀的人群也好，全都是海市蜃樓。

雖然很不甘心，但三原不得不承認——中計了。

全息投影消失前，公因還不忘嘲諷——

“小子，最后半小時了，你說我倆還有緣相見嗎？”

三原的心已經(jīng)提到嗓子眼了。

他很清楚——如果再次撲空，一萬人的記憶就將永久消失……

為什么非要我來承擔責任……敵人那么厲害，我一人應付不來啊……

雖然很想抱怨，雖然很想逃避，但深度卷入事件的他很清楚，此刻的自己早已不再是那個普通的學生了。

——我扮演的是三色國國王質合！身邊的三位是我的得力干將！擁有神力的我決不能讓那個邪惡的祭司得逞！

平復心情后，三原打開手機地圖——

這里是我國大地原點。

我……國？

那……千年前的國呢？

難道說……

應該是古代的大地原點？

三原認為，古代大地原點和現(xiàn)代大地原點的誤差不會太大。

于是三原開始仔細搜索距當前地點方圓30公里的所有地點，尤其是一些古跡……

忽然，一個叫做“天井”的地名吸引了三原，他趕緊搜索了一下——

“位于D市X縣X村旁的天井是一處直徑200多米的深坑，所以也被當?shù)鼐用穹Q為天坑，它恰好在D市古代建筑群的南北軸線上……研究員認為，天井應為一處古代祭天大型禮制建筑的主體部分……”

就是這里！

三原把手機放回褲兜，轉身對三巫女說：“去天井！”

大約一刻鐘時間，熊貓坐騎帶著三原來到了天井深坑的岸邊——

此時烏云密布，狂風四起，空氣中滿是塵土的味道。

本應是一片長有零星灌木的黃土丘陵，卻鬼斧神工般鑿出了一個坑。

猶如圓規(guī)作圖般標準的圓形深坑中，一名黑衣男子站在圓心處，被數(shù)以萬計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起來。

人們已經(jīng)徹底瘋狂，齊聲高呼著——

“UFO！”“UFO！”“UFO！”……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三原騎著熊貓，與另外兩只熊貓一起跳向深坑中央——

煙塵散后，三原再次與公因對峙。

公因知道，這一次，無法再通過言語來消耗時間了，于是高舉三棱鏡尺——

天空出現(xiàn)一道裂縫，隨著裂縫開口擴大，平行空間中的怪獸們紛紛鉆了出來。

三種色系的高等級怪獸們混雜在一起，源源不斷地向三原撲來。

圍觀的人群本能地退后，留出了一大片圓形空地。

面對怪獸們的包圍圈，三原火力全開——

“雙騎戰(zhàn)法！”

接下來，便是三原與三巫女默契且頻繁的配合——

騎著熊貓的三原通過與不同巫女的“三握”，變換等離子光劍的顏色，用來消滅對應色系的怪獸。而另一組熊貓騎士，則輔助三原，或是用綠色護盾和光束掩護，或是用紅色機甲和導彈進攻，又或是用藍色蝶群和幻術控場……

盡管雙騎戰(zhàn)法已經(jīng)爐火純青，但耐不住怪獸如潮水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三原始終無法突圍。

距離棱鏡母艦降臨的還有不到一分鐘，看著陷入苦戰(zhàn)的三原，公因大笑——

“我已經(jīng)贏啦！我說過，沒有人能破壞我的儀式！”

“啊！”三原大喊，拼盡全力想要突圍，但又一次失敗了。

“絕望嗎？”公因陰笑道，“還不夠……我還要送你更加絕望的……倒計時！”

公因揮動三棱鏡尺，他的頭頂處出現(xiàn)了跳動中的巨大數(shù)字投影——

10、9、8……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公因仰望天空，“我的棱鏡神！請接受我時隔三千年再一次的供奉吧！”

“——還——沒——完！”

揮劍中的三原突然咧嘴一笑，“等得就是這一刻！”

只見三原舉起青銅劍柄高喊——

“四握！”

話音未落，三巫女撲來，紛紛伸出右手——

四只手握住了劍柄。

等離子光劍猛地迸發(fā)出紅、綠、藍三原色交織而成的熾熱白光，從一開始的幾米，伸長到十米，再是幾十米，甚至百米。

接下來三巫女朝三個方向散開，三原雙手持劍，開始旋轉——

白色光劍所到之處，怪獸們紛紛化作煙火，此刻的三原，已然是一臺無情的割草機器。

公因無奈地放下高舉著的三棱鏡尺，天上的裂口隨即閉合，四處張望的他此刻更想知道三巫女的去處。

下一秒，三名巫女在天井岸邊出現(xiàn)，她們分別位于天井所在圓的內切三角形的三個頂點上。

質紅大喊——“物質！”

一層紅色的三角形光陣覆蓋了整個天井。

質綠大喊——“能量！”

一層綠色的三角形光陣疊在了紅色光陣之上。

質藍大喊——“信息！”

一層藍色的三角形光陣又疊在了綠色光陣之上。

公因看得目瞪口呆，但他只剩最后一秒，無力回天了。

——時間撥回到昨日夜里。

寄宿在青銅劍柄里的棱鏡人質合，在夢里告訴了三原三件事——

其一、青銅劍柄的“握法”不止三種。

其二、棱鏡母艦在降臨祭祀場地時，如果被填充了除信息以外的物質、能量等雜質，則會自爆。

其三、質合記得為母艦填充物質和能量的指令，但使用指令前需要先解密——密碼是平方數(shù)求和公式的證明過程。

質合最后提醒，“以上信息，必須保密至母艦降臨前的最后幾秒——只有這樣，公因才沒有時間應對?！?/span>

——回憶結束。

三巫女的三重光陣已經(jīng)就緒，最后一秒，三原閉上眼，他需要在心里過一遍平方數(shù)求和的證明——

想象面前有一個算式：1的平方加2的平方再加3的平方……一直加到n的平方。

這個算式可被等價表示在一張三角形數(shù)表上：第一行是1個1，第二行是2個2，第三行是3個3……第n行是n個n。

這張數(shù)表上所有數(shù)之和就是算式的結果。

現(xiàn)在復制這張數(shù)表2次，得到一共三張數(shù)表。

其中一張，第一行的“1”正對著展開物質光陣的質紅；另一張，第一行的“1”正對著展開能量光陣的質綠；第三張，第一行的“1”正對著展開信息光陣的質藍。

接下來讓三張數(shù)表上下疊加，從上往下看，數(shù)表上每個位置上都有三個數(shù)重疊，這些重疊的數(shù)的和恰好都是2n+1,。

想要求總和，只需數(shù)清“2n+1”的個數(shù)。

這個“個數(shù)”是：1加2加3……一直加到n個。

運用“陰陽平衡算法”可得三張表上數(shù)的總和是：n(n+1)/2這么多個“2n+1”。

最后除以3，可得平方數(shù)求和公式為：n(n+1)(2n+1)/6。

證明結束。

三原睜開眼，青銅劍柄彈出了一顆白色按鈕——

時間到——

烏云散開，狂風停息，萬籟俱寂，地上的石子們微微抖動，像杯中茶葉梗那樣立起。

所有人都看向天空，那里空空如也，卻又仿佛潛伏有某種攝人心魄的存在。

剎那間，某個龐然大物的輪廓，通過光怪陸離的幻影，慢慢浮現(xiàn)、清晰。

一個巨大的三棱鏡，根據(jù)三棱鏡尺提供的坐標，準時地完成了一次空間跳躍。

棱鏡母艦降臨了。

三原努力掙脫未知的龐然大物帶給他的震撼感，按下了那顆白色按鈕。

“三生萬物！”三巫女喊道。

此時紅、綠、藍三色光從光陣中向上射出，在半空融合成白色光芒照向母艦。

母艦出現(xiàn)裂痕，從裂縫中迸發(fā)出白色光爆，幾秒后，天雷滾滾。

再接下來，是長達1分鐘的，無處不在的，寂靜無聲的白色。

隨著白色光芒減弱，三原逐漸看清他面前的公因——

他已沒了左半邊身子，剩下的一半，也正在化作黑氣隨風飄散。

公因仰望天空，在頭部消失前留下一句話——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與合，果然不可偏廢啊……”

他手中的三棱鏡尺開始墜落，一邊墜落一邊破裂，最終化作粉末，被風吹散于無形。

公因完全消失后，三原手里的青銅劍柄開始劇烈抖動。

三巫女感受到了某種異常，她們似乎抵抗著什么，但沒能成功。

她們變回了熊貓。

三只熊貓發(fā)出吼叫，天井上空盤旋著的各色光點被它們選擇性吸收。

熊貓們的背后，長出了長達百米的紅色、綠色、藍色翅膀。

翅膀們撲騰了幾下，又化作無數(shù)羽毛，飛向了天井里行尸走肉般的圍觀人群。

三原的視線回到手中，眼前的青銅劍柄有些看不清，“……得趕緊歸還?。　?/span>

說罷，倒地不起。

?

（七）

次日清晨，三原緩緩睜眼，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盡管身體一陣陣酸痛，但好奇這是哪里的他仍吃力地支起身子，環(huán)顧四周。

空空蕩蕩的房間沒有窗戶，有門的那面墻，掛著一臺電視，借著電視播放畫面的光線，他能看見自己正躺在一張鐵床上，而電視上方的墻上，貼著一面警徽。

大腦逐漸擺脫昏沉，他的注意力被電視新聞的播報聲吸引住了——

“……前往D市探索UFO的天文愛好者們已經(jīng)陸續(xù)返程……逃出熊貓基地的三只熊貓已在D市的北郊找到，已由專車運回基地……”

電視同步出現(xiàn)了三只熊貓的臉部特寫，三原注意到這三張熟悉的熊貓臉上，已經(jīng)沒了勾玉眼影。

門被人推開，一名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走了進來，順手開了燈——

“這里是C市X區(qū)X街道派出所。昨天我們趕到現(xiàn)場時，你已經(jīng)暈過去了，確認身份后，我們把你帶了回來。放心，路上我們讓醫(yī)生對你做了檢查，沒事兒?！?/span>

這時，門口又出現(xiàn)了一位頭發(fā)花白、身板筆挺的老人。

警察回頭，“館長，這么早就來啦？”

老人笑瞇瞇點點頭。

“行，你倆先聊?！本燹D身走出了房間。

老人走進來坐在鐵床邊上，伸出右手。

三原和他握手。

老人說：“你好！年輕人，我是三色堆古文明遺址博物館館長。”

“館長好！”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因為博物館玻璃地板的損壞讓你意外墜落……”

三原百感交集，“……其實，我應該感謝那次墜落……”

“哈哈，是嗎？”館長笑著說，“別擔心，我已經(jīng)向警局提交了監(jiān)控錄像證據(jù)，基本可排除你偷盜文物的嫌疑?！?/span>

三原苦笑，“如果我說是青銅劍柄自己跑到我背包……”

“我信?！?/span>

與館長對視了一陣，三原欣慰地笑了，“這兩天……但愿就是一場夢……希望沒有對現(xiàn)實造成太大影響?！?/span>

“年輕人，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很有智慧，也非常勇敢——但此事涉及國家乃至地球安全，等會兒做筆錄時你將會被要求對內容嚴格保密，就算你曾拯救上萬人，也只能是個無名英雄?！?/span>

“我明白——謝謝館長！……這些珍貴的回憶，我太害怕就這樣一天天淡忘了，配合警察把所有細節(jié)都記錄下來我求之不得。但是文字無論如何也描述不了我親身經(jīng)歷的那種心靈震撼……用三張重疊的數(shù)表證明平方數(shù)求和公式似乎暗示著——物質、能量、信息三者總量在宇宙中處處相等——我會帶著這個問題把所有相關教材和文獻全部學習一遍，再好好思考思考?！?/span>

“說得好！年輕人！”館長拍拍三原的肩膀，“為了讓你能時時回憶起那份觸動，我給你帶了兩件禮物?！?/span>

話音未落，一位穿著西裝的短發(fā)女士用推車推來兩個紙盒。

女助手打開盒蓋，映入眼簾的是——

三棱鏡尺和青銅劍柄。

“真正的三棱鏡尺已經(jīng)消失，真正的青銅劍柄也已被收回，”館長說，“這兩樣是一比一的模型，送給你了?！?/span>

三原激動地把它們拿出來，握在手上，他忽然想起昨晚夢里的那副畫面——

天涯海角處，浩瀚星空下，他一手拿三棱鏡尺，另一手還握著青銅劍柄……

?

（全文完）

2023年7月2日發(fā)表于三原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