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與僧(八十五)117.長街亂箭鳴
【無心X蕭瑟】妖與僧
117.長街亂箭鳴
行至二十里外的縣城,看見一個九尺高的棕紅色大茶壺聳立于街頭,壺身鐫刻著「陶窯縣」字樣。茶壺半傾斜放置,呈傾壺倒水狀,壺嘴處延伸出藤蔓,垂向一個棕紅色的大花盆?;ㄅ枥锏南煽蛠硪芽菸?,被繁茂的雜草占據(jù)。
花盆邊,一家大客棧門扉大敞。里邊五百張飯桌曾賓客滿席,而今卻是靜寂地等待來客。寬大的戲臺久未開演,幕布蒙了灰塵,掛了蛛網(wǎng)。午飯時段,食客寥寥無幾。幾個店小二圍坐一桌,一邊閑話昔日歌舞升平,一邊甩著擦桌布有一搭沒一搭地驅(qū)趕飛來飛去的蒼蠅。
客棧隔壁的當(dāng)鋪依舊熱鬧非凡,沒落貴族典賣家珍,窮苦百姓賒借飯錢,門口大排長龍,男女老少帶著物品等待交易,有人手捧白玉花瓶,有人抱著半舊的棉被,有人提著成捆的書籍,還有各種各樣的器物。
蕭瑟身上零錢花光了,原本打算拿隨身之物去換些銀子方便使用,看到當(dāng)鋪這般擁擠不堪,只好打消了念頭,邁步繼續(xù)前行,悄悄跟隨蕭凌塵的背影。
街上行客匆匆,小偷盜賊伺機(jī)而動,幾組帶刀的巡兵走走停停,東張西望。
一支運(yùn)送木材的隊(duì)伍路過,蕭凌塵有意混入其中,在其掩護(hù)下快步急行,躲開了巡兵。片刻之后,他來到了菜市街,走到街中,望見告示亭前聚集了一群看客,隱約聽見他們在談?wù)撏跖ㄖ溃唤D(zhuǎn)身湊前去親眼瞧一瞧那份通告。
王劈川真死了?縱然眼前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蕭凌塵仍不敢置信,正想找人詢問究竟,恰巧聽見前方兩名老者議論此事。
拄杖老者說:「今早我聽衙門里的人說,昨日王劈川在芳靄林戰(zhàn)敗,被北斗軍擒獲。據(jù)說原想將他送去天啟城受審,可惜出了意外,王劈川剛被押送到陶窯縣就死得不明不白。負(fù)責(zé)押解的官兵說法不一,有人說他是自盡而亡,有人說他是刺客所殺。那王劈川也是為北離立過戰(zhàn)功的名將,只可惜造反未遂,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令人唏噓啊?!?/p>
銀須老者捋了捋長須,盯著欄上告示疑惑道:「主謀蕭凌塵仍未落網(wǎng),王劈川可作誘餌,他死訊理應(yīng)保密才是。為何官府急于公開?」
拄杖老者尋思道:「也許是風(fēng)聲走漏過快,來不及封鎖消息吧。人多口雜,哪是想封就封的?」
銀須老者頷首嘆息:「這倒是。近日流寇猖獗,頻頻打家劫舍,弄得雞犬不寧,人心惶惶。但愿朝廷早日清除亂黨,讓百姓回歸安寧。我這副老骨頭是幫不上什么忙了,只盼著安度余生?!?/p>
拄杖老者搖頭道:「難??!災(zāi)荒連年,朝廷收入大減,每年增收各種苛捐雜稅,還有貪官污吏層層盤剝,百姓負(fù)擔(dān)不起,怨聲載道,參與暴亂也不過是想尋一條活路罷了。」
銀須老者不由感嘆:「內(nèi)有反賊亂黨興風(fēng)作浪,外有魔域與南訣虎視眈眈,這日子越來越難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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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一會,蕭凌塵茫然轉(zhuǎn)身,向一家藥鋪?zhàn)呷?。穿行于人群之間,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仍不停地涌入耳中,有人咒罵朝廷,有人擁護(hù)亂黨,有人擔(dān)憂生計(jì)。然而他無意聽取,此刻他不關(guān)心世道,只想尋一分安靜。他加快腳步匆匆前行,一不留神,竟撞了一名路人。碰撞間,路人手里的一籃生雞蛋摔倒在地,雞蛋滾落出來,蛋殼碎開,蛋黃蛋清流了一地。
「對不起,我賠……」蕭凌塵轉(zhuǎn)身一瞥,看清了眼前路人的面容,竟不是陌生人。
是王劈川的故友,董隱。
董隱額間一道一寸長的老疤,形似一只半瞇的眼睛。他一抬眉,額間的「眼睛」就眨了一下,顯得格外嚴(yán)肅深沉。
董隱年輕時武藝超群,才華出眾,二十歲出頭就掛帥領(lǐng)軍,為北離驅(qū)逐外敵,收服失地。三十歲時,他不幸在戰(zhàn)場上受了重創(chuàng),傷了筋骨,雖保住了性命,武功卻是大不如前,傷愈之后便轉(zhuǎn)了文職,任兵部侍郎,兼太傅之職,在學(xué)宮教授皇族子弟武學(xué)技藝。三年前他稱病辭官,返鄉(xiāng)養(yǎng)老,故鄉(xiāng)便是這陶窯縣。
「董先生!」蕭凌塵面帶驚喜之色。
「瑯琊王世子……」董隱詫異地叫了一聲,打量著蕭凌塵身上的柳葉甲,蹙眉道,「你冒充北斗軍士兵?」
蕭凌塵不作答,連忙說起正事:「我有一事請教先生?!?/p>
街上人多嘈雜,他將董隱領(lǐng)到一個較為安靜的巷口,避開人群,以便交談。
「自從我父親出事后,王劈川一直留在我身邊。數(shù)月前,我與一眾同伴輾轉(zhuǎn)到靛州辦事,期間王劈川無故失蹤,我擔(dān)心他遭遇不測,一路追尋至此。昨日在芳靄林與他打了個照面,話還沒說幾句,又走散了。今日聽聞他的死訊,我深感意外。王劈川與你交情匪淺,最近他可曾找過你?」他雙眼注視著董隱,心里期盼能問出線索。
董隱臉色微變,目露哀色,搖頭嘆道,「離開天啟城之后,我就沒再見過王劈川了。前些日子聽人說他在竹籃縣鬧事,我曾想去找他,可惜沒能見著。今日官府突然通報(bào)了他的死訊……」他欲言又止,默默抬頭仰望天空,表情肅穆,似在哀悼。
沉默了一會,他斂神問:「你來陶窯縣是為了劫取軍火?」
蕭凌塵微微一怔,雙眸露出警戒之色,否認(rèn)道:「不是?!?/p>
董隱似乎并不相信,轉(zhuǎn)身負(fù)手一邊踱步一邊說,「不必緊張,我對你并無惡意,只是想與你做個交易?!?/p>
蕭凌塵好奇道:「什么交易?」
董隱垂眸一嘆,憂愁滿面地說:「我有一個侄子得了怪病,他神智混沌不清,如同瘋?cè)话憧癖娙司痛?。大夫說他曾服用過益力丸,需要解藥才能治療。我尋思你應(yīng)該有,我用一個消息與你交換?!?/p>
「你誤會了!」蕭凌塵很無奈,「我沒有益力丸解藥,也不知如何獲取。打擾多時,也該告辭了,有緣再會?!顾蜌獾乇鬓o。
「且慢!」董隱邁步近前,在他耳邊低語道,「我能幫你得到你想要的軍火。」
聽到這話,蕭凌塵心想,這董隱看似循規(guī)蹈矩,默默無聞,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老妖精。他不禁問道:「朝廷機(jī)密,先生何以得知?」
「我曾在兵部任職,自然有些人脈?!苟[說,「我保證消息不假?!?/p>
「罷了,我只是隨便問問。我沒有解藥,無法交易?!故捔鑹m正欲離開,忽見街上群眾慌亂地往街邊靠立,讓出了一條過道。接著,一眾手持長槍的官兵魚貫而入,雷厲風(fēng)行地控制了整個街區(qū)。
「所有人原地坐下,不許亂動!違令者與亂黨反賊同罪!」大嗓門的官兵對街上的民眾號令。眾人紛紛依令坐下,不敢作聲。人群中一個捧著白瓷飯碗的老太太被人撞跌在地,吃了一半的稀粥灑落在地上,與泥沙成團(tuán),她饑餓難耐,慌忙挪身爬去舔食,卻被官兵罵罵咧咧地踹了一腳,她肩膀吃了痛,渾身一抖,手里的瓷碗掉了下去。瓷碗啪啦碎裂成幾片,尖銳的碎片在日光下閃耀著寒芒。她瞅著唯一家當(dāng)摔毀,心里憤恨交加,卻無力反抗,只能嗚嗚咽咽地抱頭求饒。目睹這一幕的民眾敢怒不敢言,生怕惹禍上身。
對面的蕭凌塵憤懣不平地罵了一句:「仗勢欺人,無恥!」
雖然看不慣,但他自身難保,無暇多管閑事。現(xiàn)下突圍逃跑要緊,他猛一伸手,冷不丁地扣住董隱的胳膊,命令道:「帶我去縣里最有名的醫(yī)館。」
「你!」董隱措手不及,奮力掙扎了兩下,沒能掙脫鉗制,轉(zhuǎn)瞬之間,又被封了內(nèi)力。
「別慌,我只是請你帶路,到達(dá)目的地之后就放你走。」蕭凌塵拽著他一路狂奔。
一眾官兵發(fā)現(xiàn)了目標(biāo),即刻追趕上去。
指揮圍捕行動的汪縣尉在馬背上觀望,看到蕭凌塵抓了人質(zhì),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轉(zhuǎn)頭問身旁的下屬:「那老頭是誰?」
官兵甲答道:「那人叫董隱,以前在天啟城當(dāng)官的,幾年前辭官歸隱。他的侄子董時變參與竹籃縣暴亂,被捕入獄,董隱變賣家產(chǎn)湊出一筆錢保釋他侄子出獄?!?/p>
「既然他侄子是亂黨,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還當(dāng)過官呢?縱容親屬犯罪,不忠不義,罪加一等!不必顧慮了!」汪縣尉轉(zhuǎn)身大喊,「傳令弓箭手放箭!」
官兵甲心有異議,卻不敢反駁,只提醒道:「汪大人!欽差大人有令,不能傷人,放箭容易誤傷?!?/p>
汪縣尉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伸手揪起他衣領(lǐng),隨即壓著嗓子噴著唾沫星子低聲說,「蘭月侯那種紈绔子弟懂個狗屁!既想抓反賊又不想傷人,簡直異想天開!反賊會站著不動讓他抓嗎?做什么白日夢?!」數(shù)落了一頓,又朝下屬大喊,「兄弟們!放箭!抓到反賊有重賞!」命令一出,數(shù)箭齊發(fā),街上民眾驚慌失措,有人抱頭伏趴在地,大氣不敢喘一口;有人急得亂跳亂竄,哭著喊著求饒命;還有人趴躲在屋里探頭探腦看熱鬧。
箭矢朝蕭凌塵追擊,一支支如流星飛射而來,或是呼呼地從他耳邊擦過,或是試圖擊穿他身上的盔甲,或是落在他腳邊妨礙進(jìn)退。
突如其來的箭雨令他倉惶失措。他沒料到官兵竟絲毫不顧及百姓安危,肆無忌憚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使用弓箭。置身于險(xiǎn)境之中,他仿佛忙出了三頭六臂,一面應(yīng)付逼命的箭鏃,一面護(hù)著身旁的董隱,一面避開街上的百姓,只守不攻,唯恐傷及無辜。
然而利箭無眼,誤傷了好幾個驚慌逃竄的路人。汪縣尉看在眼里,但毫不在意,勢要逼得蕭凌塵退無可退。
大街一角,裁衣鋪前豎立著一個木制的大招牌,厚實(shí)的招牌被數(shù)支箭貫穿,支撐腳架在沖擊下斷開,看似即將傾倒。招牌后面,蕭瑟繃緊身體,背靠招牌跪坐著,箭頭穿過招牌,撞擊在他的肩甲上,鏗鏘有力,振得他肩膀一陣鈍痛。在他身前,兩個十來歲的小乞丐抱頭蜷縮著不敢動。他欲出去制止箭令,可剛剛一挪身,身后的大招牌就在箭攻的沖擊中傾軋而下,他只好退回原位將之扶住,以免倒下來砸傷人。
大街另一端,密集的箭攻仍在繼續(xù)。
蕭凌塵披著鎧甲,可抵御部分攻擊,雖是傷痕累累,但不致命。
而他周圍的布衣平民卻是抵擋不住,在亂箭中慘叫連連,或死或傷。
一支利箭擦過蕭凌塵腰部,刺穿了董隱的大腿。劇烈的疼痛令董隱力有不支,頭一暈,他便身不由己地跌坐下去。
蕭凌塵雙眼發(fā)紅,額角青筋暴起。他自知一人之力難以敵眾,為免繼續(xù)禍及無辜,果斷決定投降?!缚焱O?!」他從身旁的牲口棚抽出一根粗麻繩,雙手甩出花輪,打落臨身的箭矢,一邊抵擋攻擊,一邊快步向汪縣尉靠近,憤恨又無奈地喊道,「我投降!我投降!我投降!快停下!」
響亮的聲音穿傳入眾人耳中,弓箭手陸續(xù)停止放箭,然而汪縣尉親自拉開了弓弦,高聲道:「他詐降!繼續(xù)放箭!」
怎就詐降了?你倒是停止攻擊,給他機(jī)會投降??!一旁的郝捕頭心下暗道。他覺得此令有失妥當(dāng),遲疑了一下,鼓起勇氣上前勸道:「欽差大人有令,要抓活口,這要是出了人命,誰來擔(dān)責(zé)?」
這話激怒了汪縣尉,他猛地踹開散落在腳邊的白瓷碎片,目露兇光,駁道:「亂黨反賊死不足惜!為民除害乃是大功大德!欽差大人怎會怪罪?誰維護(hù)反賊,便與反賊同罪!」
不久前,汪縣尉的大哥死于亂黨之手,因此他對亂黨一伙恨之入骨,一心想除之而后快。
知情的官兵心里明白,這汪縣尉是公報(bào)私仇。但為自保,他們只能服從上級命令,于是弓箭手又再發(fā)動攻擊。
蕭凌塵如墜冰窖,壓抑的殺意瞬間涌出,隨手抓起臨身的箭支,奮力朝汪縣尉擲去。
只見汪縣尉側(cè)了側(cè)身,堪堪躲過殺招,氣都沒踹一口,又飛來一支箭直逼額心,他連忙后仰躲避,箭頭鏗然打落了他的頭盔,在他額上擦出一道血痕。
蕭凌塵又瞄準(zhǔn)了他的咽喉,手中利箭正欲擲出,卻見蕭瑟突然閃身而至,手握無極棍攔在他跟前。
「你不能殺他!」蕭瑟急聲說。
「是他先動手!」蕭凌塵憤怒又委屈。
趁著二人對話的空檔,汪縣尉毫不遲疑地反擊,悄然拔出腰間匕首,迅猛地襲向蕭凌塵,殺意凜然。
剎那間,蕭凌塵敏捷地移步挪開,順勢將手里的箭頭刺向了汪縣尉的脖頸。奪命之際,他有意收斂了力道,只劃出一道淺淺的傷痕。
汪縣尉僥幸逃過一劫,卻不慎扭了腳踝,瞬間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后傾倒,不巧后腦勺不偏不倚地磕在尖銳的白瓷碎片上,磕出致命傷。
眼見汪縣尉躺著一動不動,鮮血從后腦處漸漸漫延,蕭凌塵不由怔了一怔,忽覺指尖冰涼,腦袋嗡嗡作響。
事發(fā)突然,蕭瑟也愣了一下。他原想阻止雙方廝殺,不料竟是如此結(jié)局。
一眾官兵早已將二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見汪縣尉倒在血泊之中,眾人亂作一團(tuán),不知所措。
「他只是暈倒了,你們快找大夫來救人!」蕭瑟朝官兵大喊了一聲,故意混淆視聽,轉(zhuǎn)身便拉著蕭凌塵趁亂逃跑。
此時街上混亂不堪,民眾四處逃散,官兵追捕困難,二人上躥下跳,穿堂過巷,逃到郊野暫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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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水河岸,芒草芃芃。
蕭瑟與蕭凌塵躲藏在密草間,夯昊負(fù)責(zé)把風(fēng)。
「我殺人了。」蕭凌塵抱頭自言自語,心里難受之極,胸口又痛又悶,忽地,一口血涌上喉頭。
「是那個縣尉先動手,這事不怪你,別想太多?!故捝牧伺乃绨颍f上藥丸,暗怒道,「此地官兵軍紀(jì)如此敗壞,竟敢肆意屠殺平民百姓,實(shí)屬令人發(fā)指。那種惡徒本就該死!」
「不管怎么說,我身負(fù)反賊污名,殺害朝廷命官不會是小事?!故捔鑹m百感交集,「只怕有人添油加醋,煽風(fēng)點(diǎn)火,借勢作亂?!顾较朐綒?,以致氣血上涌,口吐朱紅。
「這些事一會再想吧。」蕭瑟瞅著他身上染滿了鮮血,傷口血流不止,不禁擔(dān)心他會失血過多,「你渾身是傷,須趕緊處理。倘若箭頭泡過金湯,哪怕傷口不深也足以致命。不如返回方才路過的村子,借些醫(yī)具處理傷口?!?/p>
「不去!」蕭凌塵毫不猶豫地拒絕,「那邊肯定有官兵去搜查,我沒力氣與他們糾纏了?!顾鄣脺喩泶蝾潱缴l(fā)白,雙眼發(fā)虛,腳底下的草地似乎變成了軟綿綿的泥漿,身體一晃,險(xiǎn)些撲倒,被蕭瑟及時扶住。
「你若留在這郊野之地,就算沒被官兵抓住,也會成為野獸腹中餐。」蕭瑟一邊說,一邊撕下衣服布料,替他包扎肩上的傷口。
「我寧可被野獸吃掉也不進(jìn)村子!」蕭凌塵憤慨道,「那些官兵全是混蛋,為了立功領(lǐng)賞,不惜濫傷無辜,誰知道他們還會干出什么草菅人命的事,我可不想再連累別人。要走你自己走!」
此時忽聞一聲悠長的狼嚎,是狼群聚集的信號,蕭凌塵和蕭瑟愕然一怔,屏息凝神聆聽風(fēng)吹草動。
「野狼來吃你了?!故捝匾鈴?qiáng)調(diào),「皓州嵣狼咬合力十分驚人,可輕易咬碎石頭,吃骨頭跟吃豆腐似的?!?/p>
「你還說風(fēng)涼話?」蕭凌塵心里發(fā)怵,睨了他一眼,嗔道,「還不趕緊逃命?」他一起身,不慎牽動了傷口,痛得眼前一黑。
「你站都站不穩(wěn)了,還怎么逃?」蕭瑟嘆息道,「待這別亂動,一會昏倒了,我可不管你!」
草叢窸窸窣窣作響,野狼循著血腥味步步逼近。夯昊害怕來敵,卻勇敢地挺身而出,對野狼放聲狂吠,齜牙咧嘴,虛張聲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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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步外,野狼穿行于野草間,漸漸進(jìn)入視野。
那是一匹通體白色的大野狼,鼻骨處長了兩只尖角,體型十分健碩,身長約六尺,較普通野狼高出許多,右耳尖缺了一小截,臉上有數(shù)道傷疤,看似身經(jīng)百戰(zhàn),一雙綠眼睛發(fā)出森寒的兇光,令人望而生畏。
它后腿一蹬,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奔而來,騰身一躍,凌空掠過夯昊,直撲向蕭凌塵。
逼身之際,蕭瑟揮棍橫掃,全力打落在它咽喉處,阻斷了它的攻勢。
白狼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一棍,卻毫發(fā)無損,翻滾了一圈,又迅速站起來調(diào)整姿勢,準(zhǔn)備發(fā)動攻勢制服獵物。
初試一招,蕭瑟便知此狼一身銅皮鐵骨,不易對付。他趕緊拔出腰間的匕首作防御,聚精會神尋找其弱點(diǎn)。
風(fēng)停草靜,雙方屏息凝視,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
倏然,一個清亮的聲音打斷了這場廝殺。
循聲望去,只見芒草道上一個提著竹籃的紫衫女子邊跑邊喊:「住手!住手!你們別打啊!」
女子跑到白狼跟前,丟下裝滿藥草的竹籃,展臂護(hù)著它,對蕭瑟和蕭凌塵說:「二位軍爺,別殺它!求你們別殺它!」
看她一臉慌張的模樣,蕭瑟和蕭凌塵投以疑惑的目光,心道:你看我們像是能殺得了它的?
「這狼你養(yǎng)的?」蕭瑟問紫衫女。
「不不不!」紫衫女猛搖頭,解釋道,「哪有人敢養(yǎng)嵣狼?。克且袄?!幾個月前它和另一只狼搶地盤受了傷,躲進(jìn)了我家柴房。我見它可憐,就給它敷了藥,喂了些食物,留它住了一段時間。上個月我遭強(qiáng)盜搶劫,它帶著它的兄弟幫我趕走了強(qiáng)盜,救過我一命。所以,懇請二位軍爺不要傷害它!」
「姑娘,你的救命恩狼將我們當(dāng)獵物,你跟我們說這話不合適!」蕭凌塵瞥了一眼白狼。
白狼在紫衫女身后靜靜站著不動,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蕭凌塵和蕭瑟,垂涎欲滴。
「此處是它的地盤,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它就會趕盡殺絕。」女子溫柔地摸了摸狼頭說,「二位離開這片草原,它便不再追擊?!?/p>
蕭凌塵一身傷痛難耐,無意與之起爭執(zhí)?!肝覀冏甙?。」他對蕭瑟說了一聲,欲邁步前行,可腿腳仿佛失去知覺一般不聽使喚,低頭一看,大腿處鮮血直流。
紫衫女這才注意到蕭凌塵受了傷,她端詳了一番,露出驚訝的神情問:「這位軍爺怎么滿身傷?。俊?/p>
蕭凌塵眨了眨眼,謊稱:「我們?nèi)ソ朔肆耍瑒倧姆烁C里逃出來,遭亂箭所傷?!?/p>
這一帶匪患嚴(yán)重,紫衫女毫不懷疑他的話,對他好感大增。
「原來如此!軍爺這傷可不輕。若不嫌棄,可以到我家去取一些止血的膏藥。我爹的方子很靈!」她轉(zhuǎn)身指向東邊一座高聳的灰色巖壁,「我家不遠(yuǎn),就在那邊巖石后面」。
蕭凌塵欲拒絕,然而蕭瑟搶先替他答應(yīng)了,硬拉著他跟著紫衫女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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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
禽獸客棧。
蕭月離在此等候了近兩個時辰,原以為蕭瑟與蕭凌塵會回來,然而等來的卻是汪縣尉殉職的消息。
他喝了杯熱茶,緩了緩激憤的情緒,故作冷靜地問報(bào)信的張捕頭:「你說蕭凌塵殺了汪縣尉,可有人證?」
張捕頭答道:「當(dāng)時大街封鎖了,許多百姓都在現(xiàn)場,有不少目擊者可以作證?!?/p>
竟敢當(dāng)街殺害朝廷命官?殺人事小,造反事大!蕭月離臉色一沉,怒道:「他逃了?」
張捕頭說:「六皇子帶著他逃走了,縣令大人已經(jīng)加派人手四處搜捕?!?/p>
蕭月離頓覺頭痛欲裂,屏退了張捕頭,歪坐在椅子上閉目不言。
侍衛(wèi)石斛推門而入,見他疲憊不堪的模樣,又不忍打擾,靜候在側(cè)默然不語。
不多時,蕭月離抬頭望向石斛,問:「你怎不說話?凌塵的侍衛(wèi)情況如何?」
石斛搖頭道:「華大夫正在搶救,還不知道是否能救回來?!?/p>
蕭月離望向?qū)γ婵头浚裆?,「白鶴毒傷嚴(yán)重,怕是兇多吉少。那兩只小狐貍忙于潛逃,自顧不暇,大抵是顧不上白鶴了。如此一來,繼續(xù)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得趕緊去一趟縣衙?!顾黄鹕恚鲇X一陣耳鳴目眩,站立不穩(wěn),身體晃了一晃,不由扶靠在椅邊。
觀其雙目無神,雙耳泛紅,病容顯著,石斛一驚,關(guān)切道:「侯爺怎么了?」
蕭月離隨口說:「不過是有些許疲勞罷了,不要緊?!?/p>
「這可不像是勞累所致。」石斛擔(dān)憂道,「最近這邊也有不少人染疫,還是小心為妙,我去請大夫過來瞧……」
蕭月離打斷其言,「不必了,我沒空生病!再不把他們找回來,或許又要出大事了!」說著便強(qiáng)打精神往外走去。
看著他腳步虛浮的背影,石斛又追上去勸了幾句。相勸無果,唯有跟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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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