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情侣中文字幕电影,在线麻豆精品传媒,在线网站高清黄,久久黄色视频

歡迎光臨散文網(wǎng) 會員登陸 & 注冊

鴻門宴·無限

2023-03-24 19:47 作者:筆名零星  | 我要投稿

鴻門宴·無限

?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fēng)。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

?

第一回??范增之計

  

無限的世界,無限的波瀾,而始終如一的,只有結(jié)果。

?

公元前206年


  話說那劉邦等人在攻破秦國后,受秦王子嬰之降,卻在項羽的強大軍力威懾下而不得不前往鴻門赴宴,史稱鴻門宴。


? ? ? ?在鴻門宴中幾經(jīng)波折后,沛公劉邦終于在項伯、樊噲、張良等人的協(xié)力幫助下,逃離生死大劫,同時也知曉了軍中奸細為左司馬曹無傷,于是劉邦回到軍中,立即下令誅殺曹無傷,但,又誰曾想,變故就此開始了.....


? ? ? ? 灞上,沛公軍帳。


  “主公,我等剛剛回至軍中就立即誅殺曹無傷,是否會打草驚蛇?須知項王雖此次未誅殺我等,但終究還是對我等心存芥蒂,若我等回至軍中便立即誅殺奸細,難保項王不會來戰(zhàn)。”樊噲雖為一介武將,卻也心思縝密,沛公入秦時他便出言勸阻,勸諫劉邦為圖遠大,不要只做一名富家翁,更明了在此等生死關(guān)頭,貿(mào)然打草驚蛇的后果很可能是剛剛逃離的性命再次受到威脅,于是試圖勸說沛公。


? ? ?在方方逃離生死大劫之后,沛公劉邦在安撫了一眾漢家將士,便將眾人皆解散回至帳中,唯留下了此次助其逃離的功臣張良以及樊噲二人。


? ? ? 三人置座于帳中,在黑夜燭火的映襯下,倒映出綽綽黑影。名義上,劉季留下二人,是對他們二人在項王軍帳中,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方使他逃離了鴻門險境的忠心來加以褒獎,但實則是,在左司馬曹無傷的背叛下,從鴻門宴中歸來的沛公劉邦已然不再相信其臣下所有人,包括蕭何。


? ? ? ?于是,劉季便留下了這唯二可信之人,來共商鴻門宴后之事。


  “無妨?!币慌缘闹\士張良聽后曰:“將軍雖為主公參乘,卻并不了解項王本性。將軍以為,項王為何要說出奸細是為曹無傷?”


  “臣以為,該是項王之詭計,為試探主公反戈之心?!狈畤埢?。

  

  “非也,非也?!睆埩紦u了搖頭,曰:“此等低劣試探之計又怎回是范增的手筆?若真如此,他也不配為范增了?!?/p>

  

  “那此番話語究竟為何意?請軍師講解?!狈畤堉渲辛碛兄\劃,卻百思不得其解,向張良請教。

  

  “良以為,此番話語的確為試探之計,但試探之法卻恰好相反。”張良回望沛公,沛公頷首,示意良繼續(xù)下去。

  

  “項王雖驍勇善戰(zhàn)、無人能敵,但其性卻驕傲自滿、剛愎自用。此時思心尚輕,與主公念及陳留舊情,遲遲不愿誅殺沛公,令我等逃出一命?!?/p>

  

  說罷,張良再回望沛公,見沛公雖手持酒器,神情恍惚,但其目光卻始終如一,其表情也沒有一絲后悔的跡象。不禁贊嘆,自己沒有跟錯人。

  

  張良回頭,與樊噲繼續(xù)曰道:“項王驕傲,所以在項王眼中我等一沒有成王之心(主公在樊將軍與我勸諫下未動秦宮中一針一線),二沒有與其對抗之實力,所以認定我等無法與其爭王,故未曾動手?!?/p>

  

  “而范增雖認定我等為心腹大患,但項王剛愎自用,又怎會輕易聽從于他?所以,范增只得設(shè)此計,做最終試探,以防不測?!?/p>

  

  “難道,范增早已知曉鴻門宴無法誅殺我等,故又設(shè)一圈套令我等萬劫不復(fù)?”樊噲不禁叫道。

  

  “不,我想范增此計該只是以防萬一而設(shè),若是再一次我想他還是會令項莊請以劍舞刺殺主公?!?/p>

  

  說罷,張良便見沛公跪坐的身形一顫,心念此次項莊劍舞雖未能成功,但仍給予了沛公生死大劫之懼心,倘若仍其發(fā)展下去,在最終決戰(zhàn)時,主公將很難保有應(yīng)有的冷靜與勇氣,與項羽爭皇。若時當可,當適時解其懼心。

  

  張良心中念此,其言說卻未有停,續(xù)曰道:“如此這般,范增只得勸說項王在宴中提及沛公軍中小人為左司馬曹無傷,由此若其回至軍中誅殺其人則有爭王之心,反之則未有。”

  

  “這且不正是我所以為否?”樊噲言未完,張良便揮手打斷,曰說:“且聽良講完。于是宴中主公問小人為何人時項王才輕易便說出為曹無傷來,甚至還在只言片語中透露曹無傷并非其所看中的人物,可殺之。”

  

  “但凡一名謀士面對這樣可殺之人反而會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不敢妄動,而這也正中范增下懷?!?/p>

  

  “難道”聽了這么長時間,樊噲也順著張良的思路,想到了范增的真正計策,不由驚嘆。

  

  “沒錯?!币姺畤堃讶幻?,張良甚是滿意,乃提聲以令劉邦聽到更清楚些,“范增真意,實乃獲一出兵誅剿我等之主由,且看我等究竟是否欲殺曹無傷!倘若殺,則其正好以‘沛公已得知曹無傷乃大王之人,卻仍以殺之’此理由來勸項王出兵,誅剿我等。而若不殺,雖可保一時安定,卻實則后患無窮!倘若那范增與曹無傷暗中勾結(jié),里應(yīng)外合,合謀刺殺主公,則我等仍難逃一死?!?/p>

  

  “此計乃必死之局!”

  

  此話一出,如同古老的枯井猛然滴入了一滴水滴般,將沛公等人剛剛逃回性命而松弛下來的內(nèi)心再次掀起波瀾。

  

  軍帳中落針可聞,對性命的威脅猶如身處巍峨雪山之巔一般,龐然重壓,令人難以喘息。

  

  “子房?!痹S久后,沛公才開口問向張良,“此計可有解之法?”

  

  “請恕臣無能,此計無法可解。”張良起身回應(yīng),露出羞愧神色。

  

  “唉,難道吾,就當真注定不可成為天子嗎?”劉邦沉默許久后,抬頭望天悲嘆。

  

  “主公.....”樊噲剛欲說什么,便被張良揮手示意。張良看沛公如此,開口問曰:“主公,那曹無傷仍殺否?”

  

  “殺之!”只見劉邦竟毅然曰道。

  

  “不可!”樊噲再按捺不住,開口相勸“萬萬不可殺啊,主公。”

  

  劉邦問曰為何,樊噲抱拳答曰:“倘若不殺曹無傷,則主公與項王還尚有余地喘息,至少還能保得數(shù)日平安,期間可再尋良策。一旦殺之,則即是與項王徹底決裂之意?。№椡踯婑R足有四十萬,且?guī)ぴc我等只有四十里耳,欲滅我等直如那探囊取物般輕松,萬萬不可此時決裂啊,主公!”

  

  “然亦可矣。”二人聞聲看向張良,良解釋言:“也可以釋為一時沖動而斬也。就成否而言,皆為五成。而最終之決者”張良抬頭,直視劉邦的眼睛,“當如您意,主公?!?/p>

  

  這,將是歷史之轉(zhuǎn)折。成王與敗寇,皆于您一念之間。

  

  “吾意已決?!眲钤诔烈髌毯?,踱步至窗口,望著如迫世般的璀璨星河,其意志卻從未有過的堅定。

  

  “殺之!”

  

  似乎是為了解釋,劉邦繼續(xù)曰道:“吾所為的乃是人中至極,天子帝皇的寶座。為此吾愿意抑于己之貪婪、己之極傲以及....”劉邦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己之道義。吾愿違一切之念,只為登于那至高之座。但如此之吾,卻仍唯有一事絕不可容忍。”

  

  “即為背叛?!?/p>

  

  劉邦看著樊噲、張良曰:“吾明,吾等能行至今日,爾等之諫言與謀劃皆功不可沒。因此吾哪怕逆耳之言也仍會盡己之所能的聆聽與信賴于爾,蓋因在吾眼中爾等之忠義才乃吾比擬那秦宮萬千黃金而所不及的,最寶貴的財富?!?/p>

  

  劉邦轉(zhuǎn)過頭去,仰望璀璨星界,竟無比霸道曰道:“吾所為的,乃此天下之境!而吾之屬從,也終將為此天地間的人上之人。吾決不允許,決不允許吾屬從之人卻背叛于吾!”

  

  “順吾者,將與吾一同品嘗著世間的財富與榮耀,而違逆背叛吾者.....只余死路一條!”

  

  說罷,只見月光竟猛然間無比耀眼,照耀著那對天空立誓的唯一王者。

  

  “星月照耀,歸命之時。其光芒如此純白耀眼,其照耀之人如此梟雄王道。白與王的交融,這預(yù)示著您終將為皇啊,主公!”樊噲回想起以前曾聽說書人講神,見此異象竟與那皇者之象一模一樣,不禁向劉邦賀道。

  

  “勿要亂說,當心隔墻有耳。”劉邦后退一步,光芒頓時暗淡下來?!霸撝皇切窍蠓眮y罷了。”觀星一陣后,沛公轉(zhuǎn)身,回至座上。

  

  星象繁亂,卻終有歸屬。而主公的歸屬,則必將是那世間的頂點,最偉大的皇者!張良心中默然。

  

  .....

  

  “嗯?”正在觀讀《太公兵法》的張良聽見一絲響動,于是起身去往帳門。

  

  張良掀開帳幕,竟見樊噲站于門前,不禁笑道:“將軍來此,所為的可是范增之計?”

  

  “正是?!狈畤堃膊缓?,直接答道。

  

  “即如此,便進來一敘吧。”

  

  二人至坐上,張良與將軍倒了杯酒,飲畢。良開口曰道:“請將軍先來講講汝之疑惑吧。”

  

  “那咱便直言了?!狈畤堃膊缓滢o,直接曰,“我自覺那不殺曹無傷之法方為此計之破。只要我等不現(xiàn)在開戰(zhàn),則尚有回旋之余地,但主公卻又執(zhí)意殺之。我左右為難,故向軍師請教?!?/p>

  

  “將軍又怎知良已曉破解之法呢?”張良問。

  

  “軍師滿意時會緊皺的眉頭就會松弛下來,故此我猜想軍師心中已有計策,故來詢問?!?/p>

  

  “原來如此?!睆埩夹Φ?,“既如此,我便告知你實情罷?!?/p>

?

  良頓了頓,輕聲言道

  

  “其實那范增之所圖,本就不是雙死之局?!?/p>

  

  “怎么可能?”樊噲感到震驚,遂緊問緣由。

  

  “尊師黃石公所留《太公兵法》中曾言道,解計之始應(yīng)為施計者之心。因此,我便以范增之心著手,查閱史實,發(fā)現(xiàn)其為善攻心之謀士,與其智斗者無不被其逼至心神崩潰。再加上項王重瞳的無敵武力,使其無往不利。但凡計便有解決之法,我以范增之心入手,以其立場觀現(xiàn)今局勢,并加以推演,方明此計。”

  

  張良看了眼樊噲,見其認真傾聽之姿,心中亦是一嘆,曰:“其實范增之計有三為,一為攻之我心、二為沛公抉擇、三為攻伐我等。這三為都包含在這一計之間,其智謀之強雖不敢說絕后,但已是空前了。”

  

  “范增之計中有三大關(guān)鍵,一為宴中沛公提及項王內(nèi)應(yīng),若項王并未說出,則此計就無法成立。幸好項王雖剛愎自用但仍是尊敬亞父范增,所以其第一關(guān)鍵成功了?!?/p>

  

  “其第二關(guān)鍵,則是攻之我心。首先以項王毫無猶豫的告知我等曹無傷為內(nèi)應(yīng),以令我生起疑心,后又利用雙死之局令我等無計可破。一介謀士,若遇到無計破解之死局,必?zé)┗艖n慮、心神崩潰,再無謀劃之能。所以這第二關(guān)鍵姑且亦成功了?!?/p>

  

  “而其第三關(guān)鍵,則是令主公——沛公抉擇,而正如同我了解項王一般,范增亦同樣了解沛公之本性?!?/p>

  

  “陳留之戰(zhàn)時,因秦國大將鎮(zhèn)守,主公項王久攻不下,而此時,項王聞前線項梁有難,隨即主張傾巢一戰(zhàn),但卻遭到主公抵死而不從。直到項王之父項梁戰(zhàn)死,項王方才罷休,聽從主公建議撤離。也是這時,項王與范增皆知曉了主公貪生怕死之本性,直到此時以此為計?!?/p>

  

  “在謀士無用、兵力無用、還面臨雙死之局時,倘若以主公貪生怕死之本性,將軍你覺得,他還會選擇那殺否?”

  

  “絕無可能!但凡常人,都會選擇不殺曹無傷以求自保。”樊噲立即道。

  

  “沒錯,正是如此?!睆埩荚弧岸耍侥朔对鲋嬉庖?。”

  

  “您的意思是.....”樊噲立即意識到什么,冷汗如暴瀑般流淌而下。

  

  “正如你想的那般,不殺曹無傷之選擇?!睆埩級旱吐曇簦蛔忠活D“乃必死之局!”

  

  “咔嚓!”這句話如閃電般,劈開了樊噲的內(nèi)心。強烈的震驚令他神情恍惚,呆若木雞。

  

  許久后,樊噲方才清醒,見張良正在自斟自飲,有些羞愧的同時也有些憤怒問曰:“軍師,這些你為何不早點告知于我?若是早點說出來的話,我亦不會去試圖勸說主公走上那必死之路了?!?/p>

  

“無妨?!睆埩济鎸嵟姆畤垼徽f道。一邊看著越加憤怒的樊噲,飲杯酒后曰道:“正如同我方才所說那般,范增了解主公的本性,那么在陳留之戰(zhàn)中,與主公曾共同商議攻城之策的項王亦同樣了解主公之性。而項王所明白的主公之性,便是此人絕不允許背叛之事!”

說至此時,張良那白凈的面表流露出些許回憶神色:“那時正逢原主公部將雍齒據(jù)豐邑而降魏,后據(jù)城以守,引沛公盛怒,卻久攻不下,只得還軍而求兵馬,后拜入項梁門下,得五千兵馬,三攻豐邑,終攻還來,卻沒能追殺至叛將雍齒,心有介于。也因此,良于奔投楚王景駒之時,偶遇攻豐邑?zé)o果而還沛的主公,在交談一番后,良便未去景駒門下,跟隨于其,是為初從?!?/p>

?

  “而就是此時,軍中有秦國奸細查出,據(jù)說營帳而談笑的主公聽聞后,面色一變,遂竟從隨行部從腰間處直抽大刀,大步而行于那刑場,推開按押之人,親自斬了其頭顱!我至今仍記,那日往昔任萬般風(fēng)雨,卻依然和善淡笑而處之的主公,此時卻是血肉猙獰,淋血恨目,猶如羅剎!因此項王與主公之后交往便多了幾分敬重,項王最欣賞的便是那勇敢豪邁之人,但也因此事,項王知曉,主公此人絕不容反叛之事!”

  

“然此時,項王雖未冒不義之名直接誅剿我等,卻直言告知了主公奸細是為何人,其意便是為試探主公之性。而倘若沛公真并未將曹無傷以殺之,則足明沛公心性已變,心中有鬼。而古往今來,凡心懷鬼胎者,皆無義字可言。如此這般,范增不僅可與曹無傷暗中勾結(jié),行刺主公,更是得了勸說項王攻打之重由,勸言說‘沛公此人,平日最為憎恨叛將,然此時在知曉叛將為誰時,卻并未下令誅殺,足可見此人心性已然大變,不再將情與義放于胸前,而是陰暗詭譎,不知正在暗中謀劃著什么’如此這般勸說項王出兵,甚至于直接在暗中調(diào)兵遣將來攻打我等,先斬而后奏,項王亦不會苛責(zé)于其?!?/p>

?

“項王雖剛愎自用,但實則是心向沙場的豪情之人,不予在鴻門宴上明殺主公,不過是忌憚名聲,懼怕自己這為圖謀王位,冒不義之名斬殺義兄沛公,獲一陰暗齷齪之身后名。這是自詡情義無雙的項王決難接受的。再者沛公兵馬尚無威脅,故令我等得以鴻門宴歸。”

?

“范增對此心知肚明,故而暗藏曹無傷此計,為的就是要讓主公圖謀天下之心展露而出,且同時,也解了項王心中郁結(jié),使得項王相信,沛公此時已無情義在心,為圖謀那咸陽王座,已成為了項王那最為看不起的卑鄙茍且之輩,鬼蜮陰暗之人?!?/p>

?

“而一旦項王如此認定,則我等必定將萬劫不復(fù)!”

  

  “一言曰之:范增之計不在計也,而在于心?!?/p>

  

  張良望一眼樊噲。此時的樊將軍盛怒已消,也了明張良之聰慧,卻礙于面,不得直言,只得默靜。良見此,笑曰:“其實良看透此計,但卻未告知于將軍,乃是因良以為,此是一次試探主公之性的絕佳機會。亦是因此,我等才能知曉主公內(nèi)心之所望,及,在懲罰背叛之人與自身生死之間的抉擇,他選擇了前者,這亦很是關(guān)鍵?!?/p>

  

  “范增之計可謂天衣無縫,但唯有一點他卻失算了。那便是主公之性?!?/p>

  

  “主公寧愿冒生命之危,也欲除掉奸細。這一點是他始料所未及的,也正是這一點直令他此計出現(xiàn)了一線空隙?!?/p>

  

  “我還欲問,軍師既然早已知曉為何不直言,而讓主公抉擇?”樊噲念此,仍有余怒未消,道,“若主公抉擇那必死之局又該如何是好?”

  

  “屆時,我便會向主公說明一切,并勸主公殺之。以主公善聽勸諫之性,良有九成把握令主公聽從我之諫言?!睆埩家琅f風(fēng)輕云淡。

  

  “看來軍師其實早已明了一切,只是不愿與我等說明罷了。”樊噲見張良依然那般神態(tài),依然憤怒非常,話語譏諷。

  

  “唉,將軍?!睆埩紘@口氣,曰,“你為何不猜想一下,我所為何?”

  

  “不乃不信主公,方利用范增之計試探主公之性否?”

  

  “非也,非也?!睆埩加值挂槐鲱^飲下,醉眼朦朧道,“我之所謂,亦不過是更正主公缺陷、護主公不受性命之憂。這,也正是謀士分內(nèi)之事。”

  

  “所謂謀士,絕不僅為出謀劃策即可。謀之士,更多的該是引領(lǐng)追隨的主公走上正確道路。你覺若主公貪生怕死之本性太過,其還會提起膽量與項王爭皇否?”

  

  “你.....”樊噲頓時明白了一些事情,怒氣頃刻散去。

  

  “我若不信于主公又為何要演一記赤龍斬蛇?又為何要在菜市場扮作講書人與將軍講皇者之象?我此番苦口婆心地去一步步指導(dǎo)于他之因由,將軍不會真覺得僅君臣之故吧?”

  

  張良又飲一杯,已微醉曰:“皆因主公應(yīng)我報亡國亡家之恨,滅秦朝,唯此而已!”

  

  一時間,軍帳如死般寂靜。

?

  “樊將軍,良與你講一故事罷?!?/p>

?

  也許是張良不勝酒力,又或許接下來的話會令他過于疲乏。只見其松杉而立,縱步而半躺于塌前,微醺而又飄渺的聲音卻又仿若那皚皚靈雪飄散于人間般,可見亦不可觸及。

?

  “彼時,曾有一少年,降生于韓國大家,祖上任五世相位,而少年亦飽讀詩書禮學(xué),愿繼任父業(yè)?!?/p>

?

  “但他卻生不逢時,遇千古一帝滅六國、統(tǒng)江山之際。內(nèi)史騰揮師十萬大軍飛渡黃河,破竹之勢亦如那天降神兵,破韓地、俘廢王、建潁川,一切都如夢似電般閃爍而至。而那時,他才年方弱冠?!?/p>

?

  “后他為復(fù)仇,年輕氣盛,棄三百家仆,弟死而不葬,不顧一切至那東夷拜賢滄海君求刺秦之法。尋獲一巨錘力士,于那博浪沙處設(shè)計伏殺嬴政,卻終因其狡兔三窟而功虧一簣。失敗之后的他,則不顧聘請力士之死活,趁車隊大亂之際縱身藏匿于蘆葦從之中。持刀侍衛(wèi)左斬右劈尋覓,而他,則在蘆叢之中蜷著身軀,瑟瑟發(fā)抖。”

?

  “終,他逃過一劫。原想雖無顏見家中叔仆,卻仍欲歸家葬弟撫親,報與久別之歉,卻于路途中聽聞秦皇盛怒,大索天下。不得已,只得更名換姓,亡逃下邳?!?/p>

?

  張良長發(fā)披肩,無風(fēng)而吹發(fā)出漫天繁星。散落思緒猶如一粒粒幼小之嬰,俯臥于那如巨大黑綢般柔軟的溫柔夜幕之上,酣眠之姿,舒適安詳。

?

  “我亡逃下邳時,曾路經(jīng)沛豐邑中陽里。那時正值歲首,過蠟祭,百家齊鳴,團圓祥和。家中孩童火燒竹節(jié),發(fā)出‘啪嚓啪嚓’之響。而大人們則換黃衣戴斗笠,取家中肉食前祭鬼神。而待鬼神乃去后,眾民一擁而上,共享酒肉祭品——醇酒厚肉,于我卻有吸引,正巧我余錢無幾,連天趕路,也無一頓好食。但我乃大索通緝之人,卻不得拋面去食之,只得躲一小巷之中,閉目忍那饑餓之痛?!?/p>

?

  “然時,我卻聞一聲響,朦目揉清,發(fā)現(xiàn)一高額開朗之人站立于我面前,正問我何以至此。我未答,亦知我不得答。只見他嘆氣,取出一包好醬肉,熱氣騰騰?!?/p>

?

  “又取出一壺酒,放于我面前。隨后竟就地而坐,啖肉飲酒,好不快哉。在吃食片刻后,聞到我肚中餓響,豪爽一笑,抓一腿肉扔于我手,笑曰‘蠟祭之日,我非亭長,你非逃犯,你我都不再為那天子奴仆,快活自在又何須多想?’隨后又取出一包,扔于我,看我接下卻因燙手而左拿右放,大笑曰‘看我比你年長,今日你稱我一聲大牛兄,我稱你一聲小鹿弟,今日縱情,不醉不歸!’。”張良醉酒之音如吟般囁嚅著,使得樊噲聽不大清。但卻見張良嘴角那一絲溫暖笑意,便知此或許就是軍師最美好的回憶。

?

  “隨后,我與他談了很多。我所欲,乃回于韓,見家仆葬弟。而他之所欲,卻是要如那始皇帝一般威武霸氣。說著那華美的出巡車隊,說著坐落于其上的無上帝皇,他總是要大聲言‘大丈夫就當如是’。那時,我便知他是有著宏圖之志的未來大人。而我,則只是一名刺秦失敗的韓國禮生。家族雖五世相位,卻還未傳我相謀之策便已覆滅,而如今亂世,我這等只知禮數(shù)而不知用兵之道的無用之人,是不配于他身邊的?!睆埩计届o淡然的臉上罕見的流露出了一絲羞愧之意。

?

  “隔天夢醒,縱情豪酒之人已不再,只留一草席披于我身。我佇立良久,而后收拾隨身之物,前往下邳?!?/p>

?

  “那天,我適閑,步行于那沂水圯橋頭時,突遇一粗布老人拋鞋,并乃令我前去撿來。我雖心有不忿,卻仍循禮學(xué)教派,敬老尊賢,取鞋將其穿上,后受老人三試,終得一《太公兵法》。這《太公兵法》卻乃天書,竟那有古往今來史實兵法,確得此書‘得知天下事’矣?!?/p>

?

  “于此,我又起愿,欲復(fù)韓復(fù)家。而我再出行時,卻偶遇沛公放逃,念舊恩,為定其部從之心,以白木為蛇,舊袍裝演,成一赤龍斬蛇。后離開下邳,為復(fù)國奔波數(shù)年,卻無大成,直至再遇沛公矣?!睆埩计鹕?,酒已清半,看向樊噲,卻見其已酣睡而下。不由笑顏,取衣物蓋于其身,望那繁星若落,輕聲

?

  “今,注定為酒醉之夜?!?/p>

?

  許久后,燈謎酒清,樊噲漸漸回醒,枕著硬木酒桌,回想起方才之事,頓覺羞愧難當,便想悄聲離帳,剛起身,竟見張良正側(cè)靠于榻,就著細小燭光,繼續(xù)抱讀著那《太公兵法》。

  

  “難以相信,范增僅一句便能引起驚天波瀾,甚至還威脅著我等所有人的性命。其智其謀,實乃恐怖。”

  

  正當樊噲不知該如何請辭時,張良突出言,感嘆之言中加攜著欽佩之情。而聞此,對坐的樊噲卻不以為然了,恭敬曰:“其范增再恐怖,卻仍不如軍師您之厲害。僅僅半日便全然猜想出范增計謀之意圖,且在完解計之后甚用此計試探于主公之性,以便后日增其信念與那項羽爭皇,難以想象您的智慧是何等的淵博浩瀚,樊某心服口服。”

  

  “不,有一事將軍恐怕想錯了。”張良擺手,“良實并未完解此計。良雖洞悉了范增之計并指明一路,卻仍不得破除此計,令我等有十成把握安穩(wěn)。范增之計中,我等誅殺曹無傷雖是上策,但范增仍可借此勸說項王攻打我等。只以項王剛愎自用之性,棄義而攻打之事極難發(fā)生罷了?!睆埩脊矶?,與樊噲作揖,認真言:“但事皆凡無絕對,將軍仍需嚴陣以待矣?!?/p>

  

  “您明明分析的如此透徹,竟依舊無法破解?”樊噲震驚。而張良卻無可攤手,只得苦笑曰:“良曾言,此范增之計乃雙死之局,是為攻心之陽謀。既是陽謀,又何來完解之策?只是一方必死,而另一方尚有余地而已。良今日便要寫信予那項王營帳,釋曹無傷被殺一事,望項王不會怪罪吧。”

  

  “范增,的確不辱其名,其攻心之計鮮有人能破除。而就算破除亦無法解其威脅,實乃完美。”張良長嘆“我若沒有這《太公兵法》,多半不如于他。而這等人物卻跟隨著項王.....暴殄天物?!?/p>

  

  “經(jīng)此一事,我樊噲可是再也不摻和你等謀士之事了,腦子都不夠用?!狈畤堄行┰甑膿u了搖頭,自座上站起,便要離去。

  

  “將軍。”張良喊道。樊噲頓時身形一滯,回頭問:“軍師可還有事?”

?

  然只見一物竟突然間被張良拋向于其身,樊噲也未想多,本能地伸手將其接下來,仔細一看,竟是一平鏡光滑之物。

  

  “良希望,將軍日后牢記此話,功成則身退?!?/p>

  

  “這又是為甚?”樊噲不明所以。卻只見張良已于座上,抱讀那《太公兵法》,揮手曰:“去吧,我還要寫信?!?/p>

  

  “告退。”雖不明,但樊噲卻將此話計入心中,抱拳告離。

?

  待到樊噲離去,張良方放下手中書,踱步至窗前,望向那窗外的凡世星空。

  

  “唉?!睆埩奸L嘆,自顧自言,“此次范增之計我本欲引領(lǐng)主公避開必死之局,但誰料主公竟對叛離之事厭惡至極,甚連身家性命都不顧。此時還未成皇,尚需我等輔助,而若為皇,恐會疑心甚重。屆時我等下場,難以預(yù)料?!?/p>

  

  張良向窗看去,只見皚皚白雪降臨此地,為地面披上一層銀色羽衣,仿若登九龍華冠之殿,著綾羅華冠之姿,皎霞馥郁,傾榮絕代。

  

  “無論如何,良定竭盡全力,助沛公稱皇,哪怕......”

  

  簌簌雪聲掩埋了那若有若無的聲音,攜帶著飛向了天際。

  

  ......

  

  看來,是輸了。身著軟甲的范增拿著一紙書信,看著漫天的鵝毛大雪,心中嘆息。

  

  可憐我范增,滿腹經(jīng)綸,卻跟錯了人。這文韜武略毫無用武之地,可悲、可嘆。

  

  那劉邦,當真命中注定,終為天子。

  

  而項王,哪怕成為天子,怕也不能久坐吧。

  

  范增不由搖頭苦笑,掀開帳幕,看著漫天飛雪,一步步向項羽帳營走去。

  

  走吧,邁過我這最后一道荊棘,成為那最為終極的人上之人吧......



第二回?變數(shù)之時

  

  青蠅已然忘卻了,它究竟身處于何方。

  

  它奮力的回想,終于憶起了一絲。

  

  原本的它,正與同伴們一同飛舞著,在寒風(fēng)中覓食。

  

  終于,它們尋找到了一個吃剩的果核,幾個同伴歡呼雀躍地鉆了進去,品嘗著世間美味。

  

  而它,卻回頭,看到了那個龐然大物。

  

  厚重的簾帳和結(jié)實的幕布如同鎧甲般,將那未知的世界包裹其中,散發(fā)著誘惑而又危險氣息。

  

  青蠅去了,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可靠地“同伴們”和“世間美味”。

  

  而這,就是它身處此地的原因。

  

  青蠅順著一縷繚繞的青煙,躲開了層層帳幕,飛入了帳中。

  

  那軍帳甚是巨大,它飛了許久,終于感到了疲累。它左顧右望地看了看,最終尋到了一個青銅的酒杯,輕盈地落在了上面,奮力搓洗起沾在手腳上的塵土。

  

  “亞父,我不同意!”

  

  “砰?!?/p>

  

  巨大的震動將酒杯震落在地。青蠅也受驚地振翅飛了起來,小小的腦袋偏了偏,疑惑的看向軍帳中那兩道巨大的影子。

  

  “項王,此時若再不誅殺沛公,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亞父,孤意已決,不必再說了?!?/p>

  

  “你!”

  

  青蠅小心翼翼地環(huán)顧著四周,感覺到聲音靜了下來后,才慢慢飛到另一個酒杯上,繼續(xù)著剛才的工作。

  

  “項王,吾知龍虎之氣已對汝無用,但汝謹記,今日若再不欲攻打沛公,他日你我都將被之俘虜!”

  

  “呼?!狈对鲛D(zhuǎn)身,掀幕而去。

  

  項籍置于座上,剛伸手,欲叫之,卻又思慮萬千,最終放下了來。

  

  青蠅剛剛搓洗完手中的塵土,正欲趴下休憩一會兒,突感到空間扭曲震動,連忙飛起。

  

  而映入它眼簾的,卻是那一座、一酒、一霸王而已。

  

  但見霸王往復(fù)飲下三杯酒,后覺酒杯太小,竟棄杯取壺,不對壺嘴而對壺口仰身痛飲,不顧衣衫濕浸端莊之儀,豪飲暢笑,霸王本色盡顯無疑。

  

  然,酒干壺盡。霸王醉眼朦朧,拾那最后一杯酒,向天敬,灑落天。敬畢,霸王半躺于座上,紫煙繚繞,醺蒙醉意又好似天意使然般,欲予那霸王最后的狂傲。

  

  霸王置座,醉眼迷離看向三十里外的沛公軍帳,伸出右臂,似擒、似撫、似蹂、似握。

  

  終,霸王明目,幻象亦破滅。只留一霸王孤座于此,懵楞片刻,兩行熾淚竟無聲自無雙虎目中淌落而下,孤哉,孤哉矣。

?

  霸王醉酒,郁然曰唱

  

孤本拔山之力,蓋世之氣。

?

卻仍懼后世之名,遺臭之年。

?

贏弒欺君之輩,卻落坑儒罵名。

?

帝辛統(tǒng)世之功,卻得酒池肉林。

?

蒼生仰望之位,巔峰帝皇寶座。

?

孤摒道義之準,得之,卻又如何?

?

受擔驚受怕之日,成毒辣污穢之輩。

?

往昔縱情之日,終究不復(fù)興忘。

?

直至南柯一夢,熾淚縱橫流淌。

?

究得二字曰之,西楚霸王者

?

可笑也。

  

   ——《量子史話·楚漢相爭篇·霸王頌》

  

  青蠅聽著后世不復(fù)的詩歌,看著那縱情狂飲的霸王。一股無形的力量充斥于其中。

  

  但這些,卻與它無關(guān)。

  

  青蠅張開雙翅,離開了這龐大而溫暖的帳幕,在凜冽寒風(fēng)中肆意飛舞著。

  

  它一次也沒回過頭。

  

  ......

  

  “子房,已入睡否?”

  

  在差人發(fā)出了書信后,張良正于塌前,觀讀《太公兵法》,忽聞帳外沛公之音,連忙回曰:“尚未?!币贿吰鹕?,整理衣裝儀態(tài),前迎主公。

  

  張良掀開帳幕,映入眼簾的,卻是那皚皚白雪間,單披素衣之沛公,正伸出小臂之手,接攏那飄落而下的素然白雪。

  

  “主公莫要受凍了!”見此,張良連忙解下身披之衣,披于沛公之身,并作請曰,“請快移步帳內(nèi),久待了,萬不可得了風(fēng)寒?!?/p>

  

  沛公擺手示意,梟目望那無邊雪域,竟流露出點點深情,飄然之聲又仿若夢吟。

  

  “子房,汝可知,雪為何白也?”

  

  良亦不知發(fā)生何事,只得作揖回曰:“臣等,不知。”

  

  “那且是因,它失去了本身的顏色。”

  

  輕柔之聲入耳,卻仿若平地驚雷般轟響于張良之深處。那里是早已因權(quán)謀、事算、心計而變得千瘡百孔的孱弱心臟,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跳動著,生怕多響一聲招惹至殺身之禍。

  

  而此時,卻忽然間猶如被靈魂之音洗滌升華般,殘損的破洞消去了,兢兢之懼亦散,留下的,只余一座巍峨之鐘——不快,不慢,卻堅實而有力的響動著,搖晃著。

  

  沛公見張良頓悟之色,滿意地笑了笑,曰道:“子房,入帳談罷?!彪S后自顧掀開幕簾,入帳。

  

  張良久違地呆了呆,上次如此,還是親眼見師公坐化飛仙時。無想亦無思,只得愣愣地掀簾進帳。

  

  帳中,燈盤上微弱的殘星好似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崽狼,子房溫手施油,那點點星火便啃食干凈,并在轉(zhuǎn)瞬間化作燎原之焰,燈火通明。

  

  張良回至案上,活潑好動的燭火倒映出兩道巨大的黑影,端莊、謹慎,兩名對弈之人相視無言,卻無冰冷亦無柔情。

  

  良久,子房再不安奈,開口問:“主公此來,所為何事?”

  

? ? ? ? 沛公微抿酒杯,笑了笑,將手插入懷中,隨后將一平鏡光滑之物自懷中取出,放于案上,淡然之情又似隱猙獰之色,曰道:“方才在吾等三人謀定了,殺曹無傷之計劃后,吾想起還未親自謝與子房,以身犯險,在鴻門宴中孤身留下,奉美玉獻與項王,以令劉某逃出此劫。于是動身,欲前來致謝。”

?

? ? ? ?“然在途中,卻偶見樊將軍入了軍師帳中,并待有片刻,隨后便手持此物而出,但吾問及時,其卻支支吾吾,半句明言皆不敢講,故而來此,請軍師講明,將這一物交予樊將軍手中,是為何意?”

  

  張良頓感到,帳營外那凜冽寒風(fēng)竟呼嘯般直奔面門而來,將整個天下都籠罩于其中。

? ? ??

? ? ? 包括人心。

?

  張良艱難開口:“此為我予樊將軍之醫(yī)物,可治其病?!?/p>

  

  “樊噲之病?!迸婀苫髥枺拔覟楹挝丛獣??其為何病?”

  

  “將軍礙于面,不讓良外言?!睆埩脊首髅骐y之色。

  

  “吾為主公,又有何事不得與我知曉?速速講來。”

  

  “是,主公?!睆埩甲饕荆?,“樊將軍之病,乃......瘡痔也?!?/p>

  

  沛公亦是一愣,隨即酣然大笑。而張良也無法,心中默念一聲“將軍,對不住了?!?/p>

  

“嘿,這樊噲,也真是的,男者十有九瘡,小小瘡病,又何足羞也?”

?

“正是?!绷几綉?yīng),心念此關(guān)已過。

?

張良心知,此問看似平淡無常,但實則乃生死之問,在雍齒、曹無傷接連背叛并欲謀害沛公后,這名自芒碭山起義,一路披荊斬棘、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沛公劉邦,此時心性已然大變。

?

曾經(jīng)無比信任、一路從沛縣打至咸陽城的老班弟兄,卻在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于他,使得劉邦已然無比敏感,故而嚴令手下士兵徹夜監(jiān)察各率兵將士之軍帳,只要發(fā)現(xiàn)其有密謀之跡象,便立即向他匯報,甚連方方助他逃離鴻門宴局的張良與樊噲,亦未有例外。

?

而樊噲入賬求解范增之計的舉動,在劉邦看來,則正是在與軍師張良于帳中正密謀著什么,雖二人助他逃離了鴻門宴,但信賴一詞,在被打破之后,就會猶如那天上的白雪一般,在起初純潔、凈白,卻在落入人間之后,被人世間的污穢和骯臟所浸染,最終,失卻它本來的顏色。

?

故而,劉邦此問,是為試探之意,試探這方方傾力助他的二人,是否正在借此范增之計,要謀逆、加害于他。倘若張良顯露出一點端倪,則他與樊噲,都必將和那曹無傷一同

?

萬劫不復(fù)。

?

  在笑嘲樊噲片刻后,沛公安靜下來,森森之氣竟突顯而出,冷眸漠語又如陌人般,竟一把將那平鏡光滑之物擲于張良身旁,厲然曰:“那軍師請就派人持此物于山崖上,借助月光而照射于吾一事,作解釋罷!”

  

  話出聲,如平地驚雷般炸響開來。

  

  “終究,還是暴露了嗎?”

  

  張良沉寂許久,終嘆聲。

  

  “是,吾已察覺。汝為軍師,當謀其事,然為何,自劉某將子房兄從韓王成手中請來后,汝便變了心思。不僅在攻下咸陽城之路上費心謀劃,立下了汗馬功勞,后更是在私底下不斷勸諫吾‘不可魯莽’、‘不可意氣用事’、‘當放小利而圖大志’等,這些不同于君臣之誼的無私奉獻,以及汝那強烈到近乎急迫地令吾成王之意?!?/p>

  

  “這不好嗎?”張良苦笑一聲,卻知最糟糕的情況發(fā)生了。

  

  “雖好,卻仍有疑。而疑即為謀之始,吾未能破疑,即不可信其謀,信其忠,信其人?!迸婀珓C然。

  

  “那么主公,請言明對良之判決罷?!睆埩忌焓秩”?,微闔雙目,頗有認命之意。

  

  “吾,不會對汝如何?!背龊鯊埩家饬系氖?,沛公在思慮片刻后,竟面露坦然之情,曰言著,“子房兄雖疑點眾多,卻仍是為劉某思慮煩憂。我劉季雖懼叛離,卻仰慕信陵君之風(fēng)采,亦清疑者不用用者不疑之理。今前來,便是要將此事告知于汝,令汝知吾明,若可解則最好,若不能,吾亦不會因此而斬殺于汝。吾信,雖不知緣由,卻仍愿信,子房兄之所作所為,不會害于吾,更不會是處心積慮推翻于吾之人?!?/p>

  

“劉季希望,子房兄能于一個時機,予劉某一個確切之答復(fù)。為此,今日之后,汝與吾都將忘卻此事,只留一江酒水灑落于此便罷。”沛公取杯,灑于地,隨后從懷中取壺又倒杯酒,敬向張良曰:“若子房兄仍愿做我劉季之軍師,請以飲此杯?!?/p>

?

劉邦將杯中酒水灑地,又從懷中取壺倒酒,后請良飲以此杯,此是為試探,試探張良心中是否還抱以忠信與情義,是否懼怕此杯中酒水為毒,是否對劉邦猜忌、疑慮、恐懼。

?

此刻劉邦那久夜未睡之深凹眼眸,正死死地盯著張良之面表,鴻門之宴、無傷背叛、項莊劍舞,那劍舞銀光的一幕幕、那蔓延至鼻尖的生死劫難之氣息,皆深深的刺激了這個自沛縣舉事之后,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男人。

?

使得他,不再盲信這群與他一同推翻暴秦的老班弟兄們,開始考驗忠信、試探人心,這是一種心理的應(yīng)激,也是逃離了生死大劫后人的本能反應(yīng)。

?

只是,這番試探對于始終忠信于他、輔佐于他的麾下來說,無疑是一種傷害。對張良而言,則更是如此。

?

良也是晌楞片刻,隨后欣慰一笑。

?

  是毒、是情,皆已無謂了。

  

  良所為的,即是“大牛兄”有成皇之心、之性、之禮、之狠。

  

  而“小鹿弟”能有此杯酒,此生既足以。

  

  良毫無猶豫地接下酒杯,一飲而盡。

  

  ......

  

  一世盡。

?

  星河寰宇中,那不盡的永暗猶若黑絨,枯寂無聲,但卻有著兩人正醉臥之上,就著那不遠處的一抹蔚色藍光,灑脫下酒。

  

  “沒曾想,你我竟與此共杯暢飲。”

  

  “世間妙事,若你皆可知曉,豈不壞了天下存之根本?”

  

  “那也比你這老酒鬼強?!?/p>

  

  “呵呵,嗝~?!?/p>

  

  “你看看,你看看?!?/p>

  

  黃石公深飲酒壺,醉眼朦朧問向愛徒:“你覺,他所為何?”

  

  張良暢然大笑,素手點向面前漂浮著無數(shù)星萃粒子當中的一只“小鹿”,說道:“世人皆知他為漢初三杰,是為一代名謀。殊不知卻是一介沖動禮生,只為二字名便定下終生之愿,可笑可笑?!?/p>

  

  “當年,你取我之臨贈信物黃石,將其沐浴以星月臨輝,照射沛公,欲逆天改命,賦予其紫薇宮命,卻不知擅觸命數(shù)者,皆將蒙受天譴之罰,身死道消?!?/p>

  

  “后你悟道為仙,超脫肉身凡胎,卻又無數(shù)次的穿梭粒子輪回,只為一達夙愿?!?/p>

  

  黃石公衣沾酒漬,然微醺面龐之中卻內(nèi)斂著湛色眸神:“又一輪回,你可悟明?”

  

  張良起身作輯,腰身筆直如松,答言道:“謝師尊包容,使我明悟命數(shù)之真諦,此后我將不再身墮輪回,將坦然接受‘大牛兄’或為皇,或落陽之境遇?!?/p>

  

  言此,張良眸光似水般清澈,又若海般深邃,回身望向那匿于無盡孤暗當中的一抹湛藍,輕聲道:“此,方為其之皇命?!?/p>

  

  “那你觀,這天下又如何?”黃石公指上而問,醉亦真。

  

  “我觀楚漢,他人觀我。無窮無盡,無數(shù)無限。人者,當仰望為本,以夢為起。切勿低頭俯笑,切記人上亦有人?!?/p>

  

  “粒子為宇,我為粒子,宇宙為我。這便是‘全息全能’,亦是世界之理。”

  

  “人者生世,當理其生、其死、其活之意義,才能終得生、死、活矣,無怨闔目。”

  

  黃石公把酒一杯,后將壺中余酒盡灑。

  

  “人生降世如草芥般繁多紛雜,只余思考時方可與世界對等?!?/p>

  

【另·鴻門宴史】

?

鴻門宴歸,沛公盛怒。

?

提刀入帳,殺曹無傷。

?

豈知曹無傷有防,帳藏暗箭。

?

沛公不及防,中毒箭。

?

樊噲怒沖冠,一劍斬。

?

無傷頭顱飛落天,沛公毒發(fā)同倒地。

?

樊噲跪倒,淚如水。

?

張良入帳,攤于地。

?

隨后二人思良久,張良披身當沛公。

?

楚漢相爭漢已死,只留鹿弟充牛兄。

?

終得天下大權(quán)位,卻無牛兄把皇座。

?

前去濟北古城山,黃石得道終化羽。

?

無限宇宙并平行,鴻門宴終明月至。

?

眾看官,且聽下回分解

  

   ——《量子史話·楚漢相爭篇·張良記》

  

        


第三回 ?兵臨城下

?

|營營青蠅,止于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

?

|營營青蠅,止于棘。饞人罔極,交戰(zhàn)四國|

?

|營營青蠅,止于榛。饞人罔極,構(gòu)我二人|

?

——《詩經(jīng)·小雅·青蠅》

?

  

?

   |曾兮,夜夢

?

   |見那:

?

   |營營青蠅,止于帳。又尋那霸王醉臥,笑罵天下榮華。|

?

   |營營青蠅,止于杯。又舉那濁酒一杯,弒落天下忠心。|

?

   |營營青蠅,止于夢。又觸那劍舞銀光,淚灑黃石墓前。|

?

   |不悔江南之大,卻泣知心無二。|

?

   |奈若何,奈若何。良兮良兮奈若何?|

?

   ——《量子史話·楚漢相爭篇·沛公吟》

?

  ......

?

  無盡光瀾,靈蘊沉浮。無邊黑盡,一席赤色如浪濤般席卷而來,碎裂山河璀璨,只留一鹿而駐地,淚流天際。

?

  沉寂許久,一抹由心之刺痛將張良驚醒。

?

  張良剛抬眼,朦朧恍惚。還未看清面前之事物時,腦中便突然間如千萬銀針扎入皮質(zhì)一般,那劇烈刺痛之感簡直令人無可忍受。

?

  “啪啦?!?/p>

?

  或是不當心將桌上酒杯碰落于了地。張良一手按撫著刺痛難耐的額頭,一手摸索著昏暗桌上的蠟燈燭臺。

?

  “呼?!?/p>

?

  終,良摸尋到了燭臺。在溫手施油后,繚弱的燭光微微照亮了這片昏暗的帳營。良方長舒口氣。

?

  “我......可是宿醉了?”良手撫著硬木酒桌,四處摸了摸,俯身而拾起剛剛掉落的酒杯,放于酒桌上,后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自懷中摸索了一番,拿出一平鏡光滑之物,對照于身后灑落的皎白月光,頓時昏色營帳竟如萬千銀白燭光閃耀般,燈火通明。見望此,良不禁微笑。

?

  “子房,你醒了?”

?

  身后略帶飄渺之聲將良的剛剛舒緩的氣息再度急促起來。熟悉、陌生又脹然。

?

  良緩緩回頭,見到一高額美髯之人,正依靠于帳營窗邊。恬靜銀月灑落于周身,羸弱的微光如母般擁其入懷,平凡、安定,卻又好似謫仙降世般恢宏神氣。

?

  良望著那恬靜而望月的素袍主公,又回頭,看著平鏡光滑之物所映射的虛幻光華。

?

  恍惚間,他又好似看到了那個銜著草枝的灑脫男人,正輾轉(zhuǎn)徘徊在那兩側(cè)的中央。

?

  一邊,是那銀光璀璨的華美王座;一邊,則是那星月交輝的天下赤心。

?

  而唯他,也僅唯他。

?

  一手端著個黃酒破碗,一手舉著把斬蛇金劍。

?

  破洞布杉,被豪飲之酒沾濕而褪色。斬蛇金劍,卻殺那恒耀九霄日月之大秦王座!

?

  又或許

?

  “我,做錯了嗎?”

?

  這一瞬,又或許早在最初相助于劉季的一刻,那一抹張良一直以來逃避、遮掩的念想,終究還是突破了其自我設(shè)下的層層桎梏,如夢魘般固生于他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

  “不,絕不可能。這天下,又哪會有人——哪會有那么傻的一個人,會放著唾手可得的萬千榮華之皇位而不坐,卻偏偏去逞那虛偽低劣的兄弟之情、那道義之意否!對,這世間絕非會孕育出如此般奇人,會不欲那絲綢軟臥而眠去笑枕枯草陋席而睡。”

?

  “方才我已借由師尊所留‘黃石’于星月照耀主公,運用易經(jīng)象數(shù),將其本薄若蜉蝣之命數(shù)改為了輝煌燦爛的紫微宮命,于此,他必將在日后,獲有濃厚福報,助其稱皇。但,若是沛公本無意為皇,那,那我,又作了些什么......”

?

  “子房?!?/p>

?

  正在張良無神之際,放下了佯裝的威嚴做派,嘴中銜著一根干草根,靠窗望月的劉季面容肅穆,在幽藍月色的浸潤下,張良看到,那自認識起,就一向活潑開朗的劉季,表情在此刻間卻顯露出不盡的滄桑和茫然。

?

  而待他還未做回應(yīng)之時,一句句宛若夢囈般的話語開始回蕩在這披掛著雪色月夜的營帳之中。

?

  

?

  曾世,吾有一夢。

?

  夢那胡間小巷,牛鹿交杯啖肉,論天談地。

?

  又作威武車隊,吾端坐而巡游,無上榮華。

?

  不對。

?

  牛鹿交杯,雖位小命微,卻敢胡天海地,縱一世浮華。

?

  亦不對。

?

  作帝皇位,雖天下手握,卻懼寶座易主,兢戰(zhàn)而穢毒。

?

  “子房,你可知”

?

  我,常望天云

?

  “為何為吾也?”

?

  無上帝皇,萬千朝拜,權(quán)傾天下。

?

  “如夢似幻。”

?

  我本為鄉(xiāng)野亭長,管沛縣安治耳。如今卻領(lǐng)軍十萬兵馬,破秦都咸陽,俘三世子嬰。

?

  現(xiàn),勢力之大,兵馬之壯,甚可與那霸王項羽一爭帝皇之位。

?

  我不知我一介亭長,為何而行至此處。

?

  卻知曉,我之身,背負了不由我之期許。

?

  赤帝之子?龍虎之氣?帝王之相?

?

  不過笑話!

?

  我善聽諫言,因我知曉,我本為泗水亭長,無謀無兵,若想自這亂世當中茍且,則必要采信他人之言,善他人之行。

?

  我本無大志,任亭長時,奉命押解人犯于驪山修陵而未成,為保性命,故而抗暴秦苛律,遁入深山。后得蕭何之信,以沛縣令愿免我等罪責(zé),率眾而來,卻被拒之門外,進而舉事而攻沛縣,這其中,我從未有過他路,別無他法。

?

  而在我為反秦之弟兄們,終謀得了一安身立命之所后,我本愿推任主吏掾的蕭何為首,安身沛縣之時,卻遭蕭何、曹參等百般推脫,甚以呂雉相要挾,逼我就范。故而,劉季成沛公矣。

?

  我自知無知無謀,不配為此沛公,卻亦知他們之所以不愿為主,便是懼怕那舉事反秦而誅滅九族之恐怖刑罰。于是百般設(shè)法,使我成了主公,讓我擔了主事。

?

  我沒得選。

?

  后,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被秦將章邯所破,眾舉事之地皆人心惶惶,我亦同。為保身家性命,以及沛縣父老鄉(xiāng)親,只得帶兵而投了當前最為強大的復(fù)楚名仕武信君項梁,初見項籍,重瞳俊俏,英武非凡,卻不曾想,會有今日。

?

  我亦沒得選。

?

  而今,我循懷王之命,大破咸陽城,虜三世子嬰,成就無上風(fēng)光,本已動蕩之身終可平復(fù),無人欲害我也,于阿房宮貪享美色權(quán)貴,卻得樊噲與你之勸諫,為不與項軍為敵,不得不放下榮華美人,抑下欲念,拱手讓出一切,還軍灞上。

?

  我仍沒得選。

?

  然,今時今日,受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推翻了這暴秦怖政,就待懷王熊心分封,讓我與一班弟兄們皆共享榮華之時,一同歷盡波折、淌過百般苦難的老班弟兄曹無傷卻又與項籍惑言,使言我欲王于關(guān)中,引項軍來戰(zhàn)。雍齒叛我、無傷叛我,我從未作過傷他二人之事,而他們卻想置我于死地!

?

  這次,我也沒得選。

?

  殺

?

  殺

?

  

?

  凡欲叛我者,殺

?

  凡欲傷我者,殺

?

  凡欲欺我者,殺

?

  凡欲恨我者,殺

?

  吾從未欲為王,奈何秦法逼我、蕭何逼我、章邯逼我、項籍逼我,天要逼我!

?

  我欲活,而活,卻只得為王。

?

  而若是,要讓這天下,再無叛我、欺我、傷我者

?

  便,只得為皇!

?

  破滅六國,再成始皇。

?

  讓這天下皆從、天下皆服、天下皆懼、天下無逆!

?

  而,在此之前

?

  吾必須,親手完成一件事。

?

  殺

?

  殺曹無傷

?

  親手殺了,這叛我、欺我、逆我之人。

?

  將他的頭顱割下示眾,將他的四肢剁下喂狗,將他的身體浸入糞池,將他的愛馬分切食肉。

?

  我?guī)ьI(lǐng)他們,從一介亡命逃犯變?yōu)榱巳缃竦念I(lǐng)兵將士,卻要受其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

?

  如今,我已親殺曹無傷。

?

  然,此業(yè)卻終究

?

  中道崩殂。

?

  夢囈之聲漸漸淡去,張良看到,那倚靠在營帳窗口上的沛公,在白雪靜月的光華下,整身開始散發(fā)出淡淡的熒光,身軀亦開始變得愈發(fā)透明、虛幻,不似實體。

?

  張良大驚失色,趕忙上前,欲抓起沛公臂膀,但觸手可及的,卻僅是一片虛無。

?

  “子房?!?/p>

?

  輪廓愈發(fā)模糊、面貌已如一團虛線般的劉季將那還沾染有曹無傷鮮血的熒光之手慢慢地伸向了張良觸之虛無的掌心,并輕輕的虛握住,使得張良能夠清楚的感知到,那源自于生物本能的求生之欲,和面前這個男人最為熾熱的心聲。

?

  “子房,其實,我并不想成為始皇。因為我害怕,害怕會有人接連不斷的暗殺我、詆毀我、背叛我?!?/p>

?

“但是,子房啊,我只是不甘心啊?!?/p>

?

  “不甘心,在未能給我父親一個大的房子,未能給呂雉一個富貴的生活,未能給一幫弟兄們找到一個好歸宿,未能......在和那個小鹿弟一起痛飲美酒之前,就先行而去啊?!?/p>

?

  “我死后,我父親該怎么辦???呂雉她會不會改嫁啊?樊噲曹參他們是會尊蕭何為首,還是會歸順項籍帳下???”

?

  “那個曾經(jīng)跟我侃笑著,說等我出頭之日,要約我在那咸陽城一起再度痛飲的‘小鹿弟’又該怎么辦?。课颐髅鞫脊テ葡剃柫?,為什么他還是沒有過來???是不是,是不是他還不知道這些啊?”

?

  “我曾經(jīng)還想著跟項籍說一下,說一聲讓我們在這喝頓酒,讓我顯擺顯擺,結(jié)果我讓蕭何去找他的時候,蕭何問我此人姓甚名誰之時,我卻答不上來?!?/p>

?

  “到頭來,我連他的名字都未曾知曉,這簡直太愚笨,太可笑了???”

?

  “子房啊,子房。”

?

  “我,不甘心啊?!?/p>

?

  “我不甘心啊?!?/p>

?

  “不......甘心啊?!?/p>

?

  隨著最后的一道聲音消寂,沛公劉季一直勉力維持住的透明身軀戛然潰滅,一粒粒剔透晶瑩的熒光正似是那窗外紛飛的鵝毛雪羽般,擁托著,這在最后一刻依然頑抗著宿命,叫嚷著不甘心的孱弱魂形,一同飄向那輪靜謐幽心的藍月,那一切生靈的終點,輪回不休。

?

  而在營帳內(nèi)如書生裝扮的張良,卻依舊僵直的站立在原地,那只手,依舊虛握在那,仿佛依然在傾聽著,這個坐擁著十萬兵馬,一路過關(guān)斬將,最后攻下咸陽城,一舉推翻暴秦的主公,在逝去之前,那毫無威嚴、宛如市井小民般的絮絮叨叨,聊著他死后的牽掛,聊著他未完的心愿。

?

  聊著,那至死,都未曾知曉姓氏的“小鹿弟”。

?

  而張良,也是第一次回憶起了,這個在酒后隨口的約定,這個他早已忘卻在歷史長河當中的約定。

?

  “我跟你說小鹿弟,你是沒看到啊,那始皇帝出行時的威風(fēng)氣派,我告訴你,大丈夫當如是也。要以后,等我劉季真發(fā)達了,一定要請你去咸陽城里去喝酒?!弊須庋膭?,抓起又一包醬肉,一邊大口撕咬,一邊胡吃海侃嘟喃道。

?

  “行了吧,大牛兄,幾個菜啊喝成這樣。來,吃兩口花生米,解解酒?!币虿粍倬屏?,同樣醉眼朦朧的張良亦摒棄了酸腐的書生作派,有失大雅的直接坐在地上,樸素的衣袍沾染上了地上的土灰,本握竹簡的雙手此刻一手酒壺一手醬肉,在聽到劉邦醉醺醺的胡言亂語之時,還不忘笑著揶揄一番。

?

  “你別不信,我跟你說,別看我現(xiàn)在這樣,以后一定發(fā)跡。到時候,我請你去最好的館子,喝最好的酒?!甭牭綇埩嫉霓揶恚瑒畲蟠蟮拇蛄藗€酒嗝,還不斷地說,“說好了,說好了啊,到時候你可別不來啊?!笔沟脧埩贾坏眠B聲附和。

?

這番話,任誰都會認為是兩個醉鬼的酒后胡言,張良亦只是一聽后,便將之拋去腦后,卻沒曾想,劉邦竟是牢牢的記得了這一約定,直到今日。

?

  顫抖

?

  顫抖

?

  劇烈的顫抖

?

  先是張良之手,隨后蔓延至四肢與軀干,直至整幅身體,都如同在寒風(fēng)殷雪下赤身裸體的旅人般,無法自控的劇烈顫抖著。

?

  “為什么?!?/p>

?

  “為什么?!?/p>

?

  “為什么?!?/p>

?

  并沒有疑問,并沒有困惑,只是單單的再不斷重復(fù),這三個字,仿佛只是為了宣泄......抑或是麻木。

?

  這并不是,張良第一次見證,沛公劉季在眼前的消亡了。

?

  有箭矢貫心,血流如注的慘狀;亦有刀斧加身,劈為碎塊的血腥。

?

  有鴻門宴上,飲下毒酒的身亡;亦有項莊舞劍,直搗黃龍的斬殺。

?

  一次、十次、百次、千次、萬次、億次。

?

  直至,空洞眸仁不再因死亡而有所波瀾。

?

  渾渾噩噩的心神亦不再力圖阻止,而是麻木的觀看著沛公的身死。

?

  胸膛下的那顆肉心,亦不知是否還有半分的悸動。

?

  凡為人者,皆有其命數(shù)、歸宿、輪回。這三者是為天注定,亦與那時間與空間一般,皆為寰宇間不可撼動之根本。

?

  螻蟻入道,可超脫凡胎肉身,將自我超脫為不為此世間之物,亦是四維之身。

?

  這樣的仙者,可操控基本粒子,且無凡軀,化為量子之態(tài),平靜的觀望百態(tài)輪回,流轉(zhuǎn)不止。

?

  而張子房,在得圯上老人黃石公點化后,歷經(jīng)反秦、鴻門、楚漢,終在濟北古城山的黃石前悟道成仙后,為報此世之憾,不斷進入其他粒子之中的平行世界,動用謀略、預(yù)知、勸諫甚至以身相擋于利斧刀槍前,只為救得沛公一命,只為掙得劉季安平。

?

  然,宿與命卻絕不會因一介脫凡之螻蟻的所愿,而動搖分毫。

?

  在第一次以“黃石”于星月下照耀沛公之時,欲以此更改劉季命數(shù)時,輪回便就此開啟了。

?

  一次次的照耀,一次次的死去,一次次的絕望。

?

  物質(zhì)之下,每顆粒子皆包含著一座平行世界,而無限的粒子包含著無限的可能,但卻最終,都會撞在一堵墻上。

?

  這堵墻,名為根基、名為法則、名為寰宇、名為世界。

?

  沒有任何事物可超脫于其之上,縱使張良已悟道為仙,在這堵嘆息之壁面前,亦不過是一只長出肉翅的蟲蟻,而蟲蟻若欲沖毀高墻,則無疑于以卵擊石,不會有半分撼動。

?

  他,只擁有放棄的權(quán)力,別無二路。

?

  放棄嗎?

?

  放棄吧。

?

  應(yīng)該放棄了。

?

  這本就是世間無可撼動的根基,沒有任何事物可將之戰(zhàn)勝。

?

  你終究只是生有肉翅的蟲蟻,雖可睥睨那蕓蕓眾生,卻依舊只得臣服在法則、在規(guī)律、在根基、在因果之下。

?

  就此放棄,去坦然的接受,“大牛兄”那或平陽或稱王之境遇,并見證他的始終。

?

  這是你應(yīng)該做的。

?

  這是你必須做的。

?

  這是你唯一能做的。

?

劉季初起,始自徒中。

言從泗上,即號沛公。

嘯命豪杰,奮發(fā)材雄。

彤云郁碭,素靈告豐。

龍變星聚,蛇分徑空。

項氏主命,負約棄功。

鴻門宴中,亡其命宮。

大業(yè)未成,中道殂崩。

只留一鹿,仰天嘯哭。

黃石得道,改命星空。

億萬輪回,未救一成。

命終不違,楚漢成空。

?

  【故事,本應(yīng)到此結(jié)束了】

?

  【只是......】

?

  當張良緩緩抬起手

?

  那掌心中,早已沒有了劉季那粗糙大手所握有的溫暖。

?

  那手指間,亦沒有了那【存在】消亡前,沛公虛握掌間的點點熒光。

?

  那手背上,也再無臘祭之日,“大牛兄”拍著“小鹿弟”的手背,縱情胡侃著,說要在發(fā)跡之時,與“小鹿弟”在咸陽城中,共嘗美酒,要與那始皇帝一樣輝煌!

?

  一切的一切,都隨著那個人身形的潰滅,而煙消云散。

?

  但

?

  唯獨

?

  唯獨卻有一

?

  靜靜的躺落在那里

?

  如同死去的亡魂

?

  如同鬼蠱的哭嚎

?

  如同雪色的浩茫

?

  如同月光的靜謐

?

  如同......那個人,在一聲又一聲強烈的不甘后

?

  張良看著,那掌中所唯一的一滴晶瑩

?

  所流下的,這一滴,灼熱之淚。

?

  這一切,即為命數(shù)嗎?

?

  “軍師,軍師?!迸铑^垢面的武將樊噲沒有絲毫顧及,手提著鮮血淋漓的大刀,一邊高喊著一邊橫沖直撞的沖進了張良的營帳,隨后撲通的跪倒在地上,本顯猙獰的面孔如孩童般嚎啕大哭起來,“主公,主公,他......”

?

  然,此時的張良并沒有因此而起有絲毫動蕩,無神的眸子依舊愣愣的看著那沛公化為熒光飄散的營窗上,良久,良久。

?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良才在樊噲的晃蕩下回過神來,在緊緊地攥住手中的這一滴晶瑩之后,張良取下身旁沛公常穿的羊毛大氅,裹在自己身上,如同千萬輪回當中一樣,掀開簾幕,在漫天飛雪下,走向那營帳最前端,與項羽軍隊對峙的前線。

?

  “報!”看到熟悉的羊毛大氅后,士兵沒有絲毫驚訝,跪倒在張良的身前,匯報說,“稟主公,斥候來報,項家軍正在集結(jié),現(xiàn)部分兵馬已至我們二十里處,并在繼續(xù)靠攏。十萬火急,蕭何大人說請您立即到前線調(diào)動兵士集結(jié)?!?/p>

?

  聞言后的張良,內(nèi)心之中并未升起一絲波瀾,因為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輪回后,他當然知曉,范增會在項羽醉酒之時,假傳指令,強行項家軍出兵攻打沛公,倘若沛公憑氣運逃離了鴻門宴后,則十有八九是要死在這場惡戰(zhàn)當中。

?

  而在其死后,漢家軍連帶著一幫人馬,盡數(shù)皆收編入項家軍中,漢王則將由蕭何接任,并被放逐在巴蜀一帶,由三秦將看守,縱得兵仙韓信,亦終世未出,任那自號為西楚霸王的項羽統(tǒng)世,心灰意冷。

?

  在走到前線后,張良并未理會正快步走來,滿臉焦急的蕭何,而是眺望向那正在皚皚白雪下奮力行軍著的眾多銀白盔甲,以及一個身穿軟甲,噙著笑意,駕馬走在前方的古稀老人。

?

項羽的亞父,謀士范增。



第四回 ?逆天改命

?

  凡欲逆天而改命者,都將必遭受天譴責(zé)罰,身死道消。

?

  這是天道的根基,這是寰宇的法則,這是自然的規(guī)律,這是輪回的因果。

?

  死亡,是一切生靈的歸宿;宿命,是一切生靈的道路。

?

  這道路是早已注定的,數(shù)以億萬的人類們,唯有數(shù)人能夠登上那金龍輝煌的皇宮圣殿,坐在那張龍椅之上。而更多的人類,則卻是卑賤如細塵沙灰,無人知曉他們曾存在過,亦無人知曉他們所存在的意義。

?

  悲哀

?

  悲哀

?

  平凡的螻蟻沒有被記錄下來的價值

?

  隨處可見的沙塵只會遭來煩躁的拍扇

?

  若是

?

  若是

?

  要想讓一人,在這浩瀚如江海般的厚重史書上,留下,那濃墨重彩的一筆。

?

  則必要,讓此人,與一眾沙塵螻蟻間,脫穎而出。

?

  歷史是厚重的,它將記述下每個朝代的興衰始末;

?

  歷史是冷酷的,它只記述下創(chuàng)造輝煌的極少數(shù)人;

?

  歷史是塵封的,它將成為那些曾存在于世的沙灰們,唯一的見證;

?

  歷史是絕對的,它只會記錄下那些已被確定的因果,無人能更改。

?

  但是

?

  但是

?

  當我在書桌的電腦前,寫述下這段文字之時

?

  無盡朦朧的夢境當中,似乎有那樣的一道聲音

?

  他在祈禱

?

  他在呼喚

?

  他在苦求

?

  他在思索

?

  那是一個身穿著翠綠色澤的直裾衣袍,頭上則是以青巾蒼頭戴著一只皮質(zhì)的束髻小冠,仙風(fēng)四溢的神俊青年,他站立在永夜流淌的星河之上,眺望著那顆生存著億萬生靈的蔚藍星球,點點璀璨奪目的星萃粒子飄浮在他的身邊,仿佛在嬉戲,在玩鬧,而他卻只是滿懷深情的佇望著,佇望著,那雙眸曈之中仿佛蘊有晨星。

?

  “人類的形態(tài)是無法支持時空旅行的,但若能褪去凡肉,將精神化以量子態(tài),則就將擁有,進入至另一個粒子世界的權(quán)力?!?/p>

?

  “宇宙的本質(zhì)絕非單一的存在,它是擁有著多重的基本根基,一般而言,它們就像是并行而駛向前方的列車,但是唯獨有一種存在可以將兩座列車皆糾纏在一起,那就是粒子?!?/p>

?

  “時間,是無法倒退的,這是法則,是本源。但是旅行的本質(zhì)卻亦從不是要去往過去的意義,而是去往一個尚未見識過的、嶄新又熟悉的世界。不是嗎?”

?

  “而當我們?nèi)祟愑梦覀兊挠洃?、我們的照片、我們的大腦、我們的靈魂,皆定格了那片時空之時......”

?

  無數(shù)渾濁混沌的思緒充斥了我的腦中,將我的大腦幾乎攪拌成一坨漿糊,當我的精神開始逐漸墮入迷暗當中之時

?

  他,卻回過頭來,對著我露出了一抹微笑。

?

  “歷史,還會的是【絕對】的嗎?”

?

  這道聲音在我的心頭間回響,隨后,無數(shù)無盡的星海與粒子開始將我的意識洶涌的沖落而下

?

  繁星、漫天的繁星正在如潮水般,洶涌的將我這個凡人的靈魂,沖刷而下。

?

  而我,則是在夢境最后,奮力的再度回頭,望了望那個立于永暗星河之上,青年男人的笑容。

?

  那是一道,狡黠的微笑。

?

  ......

?

  白雪皚皚下

?

  身披羊毛大氅的張良迎著凜冽的寒冬風(fēng)霜,站立在軍營的樓城上,望著那無數(shù)正在奔往襲來的項軍兵士,又回頭,看了看一眾從沛縣一路打至此地的老班弟兄們奔赴而來,心中,竟是不自覺的感到有些好笑。

?

  我對他們一切,早已經(jīng)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們的品性、他們的能力甚至于他們的內(nèi)心想法,我皆了然于胸。

?

  而在經(jīng)歷過億萬輪回后,我對他們,亦早已經(jīng)沒有了如曾經(jīng)那般充滿情感的交談、勸諫和打鬧。

?

  不知不覺間,我早已將這曾經(jīng)共同奮戰(zhàn)的一干兄弟們,都當成了僅有人形的工具對待,比如說,在鴻門宴上,若是我能在勸說項伯前來幫襯的同時,能夠?qū)C會讓樊噲持兵器入宴,向項王進言的話,則該宴上沛公得活幾率便足有五成以上。

?

  又或是,在曹無傷進言之前,暗中點露此事,使蕭何先行將其斬殺,則沛公還能活以數(shù)日。

?

  只是,卻最終都躲不過,這一劫難啊......

?

  張良嘆息一聲,腦海中突然回憶起昨日與樊噲之間的夜談交心,不知為何,對此次輪回中的自己的所作所為,倒是頗感到一絲悸動。

?

  為何,為何我會在與樊噲講解范增之計之時,會不自覺的說出那些。

?

  本身樊噲并非善思之人,與他講明一切的來龍去脈,對結(jié)果而言并沒有意義可言,只是單單的令其心靈不再報以怨意,但往常的我,皆是展露出奇謀鬼策,來化解此等心情。為何,為何唯獨在此間輪回之中,我卻暢所欲言,滿腹傾吐?

?

  那些,那些被我埋藏在心底里,本不欲說,更不欲他人知曉的心底往事,為什么,為什么唯獨會在這一次的輪回當中,無法自控的暢言而出。

?

  明明,明明他們只是“工具”,是我用來使沛公得以茍活的而反復(fù)利用的存在。

?

  縱使在上次輪回當中,樊噲曹參盧綰這一眾沛縣將士們,皆在反抗項籍四十萬大軍之時,而全部身死,我亦沒有分毫波瀾,因為在無數(shù)的平行粒子中,有無數(shù)的他們,皆存在于這一時間輪回當中。

?

  此間輪回的他們縱然死去,在我化身量子,再度穿梭至另一顆粒子輪回當中時,他們又會活蹦亂跳的出來,樊噲會高呼著“軍師,軍師”的,讓我為他解決很多瑣事雜事,其中就包括要如何才能治好他屁股上的痔瘡。

?

  或許,以前的我會哭笑不得的為他提出醫(yī)囑和藥方,但,對于現(xiàn)今已穿越了億萬次輪回的我來說,對他們的樣貌早已熟悉、漠視甚至于厭煩了。

?

  但,又為何,在此間輪回當中,我,卻會對他們,再度懷抱以情感、再度懷抱以思緒、再度懷抱以包容,甚至于在為沛公改命之后,將師公所贈予的黃石都交付在樊噲的手中。

?

  雖然,這黃石是我每次輪回都會擁有之物,對我而言的唯一作用,也僅是為沛公更改命宮,但在這漫長且無窮無盡的平行世界當中,有無數(shù)的他們皆存在于粒子輪回之間,卻為何,為何我會對此時的他們懷抱有此等情感?

?

  張良在心中默然想著,卻終究未能得出一個答案,隨后沐浴著漫天紛飛的白皙雪羽,卻是灑然的搖了搖頭,嘴角掛起一線弧度。

?

  就當,是我在無盡輪回的疲累中,一次的心血來潮吧。

?

  我本該在沛公逝去之時,就脫離此輪回而去,將此肉身歸還那原屬的靈魂。

?

  但,此次輪回,我卻不知為何,想要再度體驗一次

?

  體驗一次,那在我曾仍是為無數(shù)宛如沙灰般起伏紛落的一名人類之時,所經(jīng)歷過的“人生”。

?

  “主公,主公?!?/p>

?

  踩著綿綿厚雪,劉季的發(fā)小同窗盧綰看到熟悉的身影后,趕忙跑來,至張良羊毛大氅的身側(cè),稟言道:“已探清,此次范增出動了十萬大軍,與我軍兵力對等,領(lǐng)兵將士是楚軍大將鐘離昧。現(xiàn)鴻門項王軍帳并未有大幅波動,很可能還未知曉十萬大軍已兵臨我方城下。之前沒找到你,我就稟報了蕭何大人,蕭何大人在得知后,第一時間要我差人去與鴻門項王送報,但所去的二十七人中卻無一人歸來,主公,這可如何是好啊?”

?

  張良心里清楚,項羽此刻正在厚實的營帳下,就著烈酒醺醺,把玩著那雙他所奉上的釉白玉壁,似揉、似撫、似捏、似握。周身紫煙繚繞,醉意非常。

?

  對此時的項羽來說,沛公劉邦被亞父范增稱為是其“最大之威脅”,但項羽本就已背棄了懷王之約“先入關(guān)者為王”的承諾,身負坑殺二十萬秦兵冤魂的他,本想著在負上十萬亡魂亦無所謂。但在悍然闖宴,粗獷直言的樊噲一席話下,卻是讓自詡重情重義、縱情沙場豪情的項羽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在世人的眼中是什么樣的,在史書上將會是如何以記載的。

?

  坑殺秦兵在項羽看來并無何錯,一群敗兵受降之人,卻要反復(fù)于他軍中叛亂,當然要殺干凈而以絕后患,但沛公劉邦卻是大為不同,二人本就是一同反抗暴秦的結(jié)義兄弟,與那群在巨鹿之戰(zhàn)中卑鄙可恥的各路諸侯不同,劉邦所率的西路大軍一路破關(guān),直搗黃龍,與一眾膽小怕事的諸侯小人有著鮮明之分。

?

  最后雖是其先行攻破了咸陽城,但亦是在知曉了他項羽即將前來之時,將庫銀財寶和城樓糧草皆封存起來,一無所動,軍隊亦未有據(jù)守咸陽,而是退于灞上,待他前來采擷這滅秦的勝利果實。

?

  雖然在崤關(guān)時兩方兵馬起了摩擦,令他火冒三丈,但聽說是叔父項伯的救命恩人,其帳下謀士張良所下達之令,沛公對此并不知曉時,項羽便再難將過錯歸于沛公了。而那所謂的“沛公欲王關(guān)中,使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等,皆為其軍中叛徒曹無傷為奪其沛公之位所言,且他還信了這番小人言語,又何其可笑否?

?

  如此,自詡重情重義的項羽對劉邦之殺意已降至冰點。范增看出了此意,于是便提出邀劉邦于鴻門軍帳中赴宴,面對面談一下,并讓項羽在宴中提及曹無傷,項羽答應(yīng)了。

?

  在宴邀劉邦赴鴻門宴時,亞父范增曾信誓旦旦的說要讓劉邦露出小人嘴臉,隨后不斷地使以卑劣手段,欲當場格殺其人,最后卻是令其中途逃離,此宴過后,項羽卻并未見識到亞父所說的小人嘴臉,不過對沛公劉邦一如當年般的貪生怕死倒是異常熟絡(luò)。

?

  故此,咸陽城離、崤關(guān)事變、鴻門宴中,這三大沛公的輪回死境,皆已被張良一一克服,然每次動用謀、情、義、性,絞盡腦汁的保持下住了人心之平衡后,卻終究要面對,這范增私自傳令,鐘離昧所率領(lǐng)的十萬大軍。

?

  這在白雪飄拂下的十萬銀白甲胄,卻成為了張良上億次輪回的最終噩夢。

?

  絕境。

?

  張良曾嘗試過領(lǐng)導(dǎo)漢家軍抵抗,但事實上,那群由名將帶領(lǐng),能破釜沉舟攻克巨鹿之戰(zhàn)的楚軍士兵們,與這群從沛縣一路跌跌撞撞打過來的漢家兵士們,戰(zhàn)斗力是完全不成正比的,只要戰(zhàn)場開啟,那么殺戮,就會是一邊倒的存在。

?

  而差人使言,甚至于張良親自前去范增面前或是去鴻門軍帳進言,皆不可行,范增對劉邦已是必殺之心,更是將周圍都團團圍住,使得無人能穿越防線而至那項籍的鴻門軍帳。

?

  一次,唯有那一次,張良只身涉險,運用當年刺殺始皇的記憶本能,心驚膽戰(zhàn)的闖過了重重險阻,最終跑到項籍帳前闡明此事之時,那醉倒在塌前的項羽,臉上卻是落寞一笑,口中喃喃地說著:“如此,我最后的情義聲譽也消散了。亞父啊,你為我掃清了一切障礙,卻讓我,成了你心目中,那為求權(quán)勢而不擇手段的卑劣小人。”

?

  隨后沖向張良說道:“你走吧,今夜之后,籍將不再是什么上將軍了,也不再去護什么兄弟情誼了。”

?

  “自今夜啟,凡擋于我面前者,唯殺而已。”

?

  “就如,那暴秦始皇帝一般,使天下皆懼我一人,便好?!?/p>

?

  “便好......”

?

  說完這些后的項羽,將不會再聽張良一言,隨后使人將張良帶出賬外。

?

  而那一日,四十里開外,灞上沛公軍帳,火光沖天,映日似血。

?

  待張良滿身泥濘的再度趕回后,入目所見的,皆是漢家將士們的鮮血、殘肢。以及,那個在主公營帳中,喝下毒酒,又被連刺數(shù)劍,鮮血淋漓的劉季尸首。了無聲息。

?

  那時的張良,將生前為抵御痛苦,幾乎將身體蜷縮成一團的劉季尸體,輕輕地擁入懷中。

?

  好像

?

  好像......

?

  有點冷......呢

?

  在將精神化為量子,即將再次遁入進新的粒子輪回之前。

?

  一粒晶瑩,滴落在劉季那早已發(fā)冷僵硬的尸身之上。

?

  那是,張良最后一次流淚。

?

  ......

?

  我怎么,怎么會想起這些。

?

  不,不對,不對。

?

  腦海中回憶起往昔種種,不知為何,張良卻感受到一絲抽離般的質(zhì)感。

?

  就,就好像,一個坐立在電影前的觀眾,雖然能夠和劇中的角色共情,共同體會著欣喜與傷悲,但卻決難將自己化作劇中的角色,而是在體會到這些情緒后,抱有著探索和好奇的心境,繼續(xù)看下去,那所發(fā)生的一切。

?

  這,這明明是我,是我在這無限的輪回絕境中苦苦掙扎的場景,為何,為何我此刻像是一幕戲劇的觀眾般,以共情卻又完全抽離的姿態(tài),觀看這一幕幕的始終,一幕幕的殘酷。甚至還饒有興趣?

?

  我,我究竟是怎么了。

?

  怎么了......

?

  張良猛地感受到大腦一陣刺痛,難以言喻的痛感仿佛要將他劈為兩半,只得連忙用雙手捂住腦袋,無與倫比的刺痛使得他不自覺地彎下了腰身,強烈的痛楚使得他恨不得要如那撒潑孩童般滿地打滾。

?

  而一旁的盧綰看到,以為是沛公劉季無法接受此等現(xiàn)實,連忙跑到張良的面前,扶著張良的前身,使其不至倒下,堅毅地說道:“劉季,你和我是發(fā)小,亦是生死相托的兄弟。待會兒我穿上你的衣服,你就披上我的這一身甲胄,在戰(zhàn)場開啟之后,從后面就悄悄的溜出去?!?/p>

?

  “你一定要記住,這支軍隊中,可以沒有我,也可以沒有樊噲、周勃、曹參、夏侯嬰,甚至都可以沒有蕭大人,但唯獨不能沒有你,你是旗幟,是主公,是我們漢家軍隊的主心骨?!?/p>

?

  “縱使我們?nèi)荚谶@場戰(zhàn)爭中戰(zhàn)死,你也一定要活下來,你活下來,我們才有希望?!?/p>

?

  “你一直都是最厲害的領(lǐng)頭人,你讓我們這群人,從一幫子有上頓沒下頓的逃犯到現(xiàn)在的領(lǐng)兵將領(lǐng),一路過關(guān)斬將,甚至還帶著我們,真的就攻破了這秦國的咸陽城,覆滅了暴秦的統(tǒng)治,讓我們從一介逃犯流民變成了現(xiàn)今響當當?shù)拇笕宋铩:?,這可是你小時候跟我吹牛都沒敢吹的事兒,竟然就成為了現(xiàn)實,簡直沒法想啊。”

?

  “我這一輩子,在我踏上秦國皇宮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夠本了。但是你不一樣,你還有劉太公,還有你的大哥二哥,你的弟弟,你的妻子呂雉,還有你的兒子。你不能死,你不能就這么丟下他們,你還能從頭再來,為你,為我們報仇?!?/p>

?

  說至后面,盧綰已淚流滿面,但抓著張良臂膀的粗糙大手卻是愈發(fā)緊實,像是生怕他不愿意般,說著就要將張良的大氅拿下給自己穿上。

?

  “唉,將軍。你看,我是誰?”事已至此,好不容易從劇痛中恢復(fù)過來的張良也只得苦笑一下,仍由盧綰將能遮掩身形的羊毛大氅從身上取下,隨后回歸頭來,定定地看著盧綰。

?

  但料想中的驚訝和詫異卻并未出現(xiàn)在盧綰臉上,身披甲胄的盧綰依舊是那般悲痛的模樣,取下大氅后,也開始卸下自己的甲胄,并沒有因觸見張良而動作有半分遲疑。

?

  

 ?“將軍?”張良見此反應(yīng),倍感意外,但他只以為盧綰并未看清自己,于是又喚一聲,但當盧綰轉(zhuǎn)過頭來疑惑的看著他,說出一句話時,讓張良的內(nèi)心,徹底紊亂開來。

?

  “劉季,你今天怎么了?干嘛老喊我將軍將軍的,從小到大你可一次都沒這么喊過我,倒是自己老叫嚷著要做大將軍來著?!睂⑿断碌募纂羞f給張良后,盧綰哆嗦著偏過頭,又看了看城下那白雪皚皚下的十萬楚軍,“這次你先走,不用擔心我們,就算那項家軍再厲害,所率部隊也不過與我等相當,就算無法打過他們,抵御一陣子,逃出來個把人還是不難的。大不了到時候我們就回沛縣,從頭開始,只要有你在......劉季?劉季,你怎么了?”

?

  當盧綰再度將目光注視向面前之人時,只發(fā)現(xiàn)他面色煞白的看著眼前自己剛剛卸下的甲胄——或者說,是在看著那銀亮甲胄上所倒映出的,自己的臉。

?

  “我,我是誰?”

?

  當張良無比滯澀的問向盧綰時,盧綰卻沒有半分遲疑的回道:“你是劉季,沛公,是我們漢家軍的主公,也是我們的主心骨。你怎么了今天這么奇怪,我們今天一定能逃出去的,再來一次......”

?

  之后的話語,張良并未聽進去,因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面前甲胄上正倒映著一張臉,這張臉他既熟悉,又陌生,因為這是他所立志要拯救之人,卻又是他最為虧欠之人的臉——沛公劉季,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正面色煞白的注視著他。

?

  張良顫著手,摸向自己的臉龐,卻毫不意外的摸到了,那細碎的胡茬。

?

  “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當真正接觸到真相之時,張良的大腦突然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無與倫比的刺痛,這股刺痛是那般的強烈,相較于此,方才的刺痛竟顯得是那樣的柔軟,使得他幾乎在瞬間,就被無與倫比的刺痛所痛暈在地。

?

  “主公?主公!”

?

  當他倒落在地時,他的意識早已模糊,轟鳴的耳畔中回蕩起盧綰的驚聲呼喊,而當他的眼簾陷入灰暗之時,似乎有著那樣的一抹翠衣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那個穿著直裾衣袍,頭上戴著一頂束鬃小冠的青年,似乎正站在他的面前,靜靜地看著他。

?

  他緩緩伸出手,伸向那名青年,囁喏的嘴唇最終編織出一段破碎的話語:“子房......不要......不要走?!?/p>

?

  但,那個仙風(fēng)四溢的青年,卻是笑著,搖了搖頭,隨后轉(zhuǎn)身,一步步的離去。

?

  而當他轉(zhuǎn)身之際,劉季的意識,亦墮入進了昏沉的黑暗之中。

?

  只是,似乎有一段話,曾縈繞在他的耳畔,似即若離。

?

  “唯此,以命換命,方可逆天改命,還你一世歲月?!?/p>

?

  “億萬輪回,終得此果。我不后悔,卻不知,你是否悔矣?!?/p>

?

  “去悔,再一次,見到......”

?

  最后的話語已無法聽清,但那股情感卻超越了時光與天道,直達進了劉邦的內(nèi)心。

?

  那是,此世間最為真摯的心靈。

?

? ? ? ?最為真摯的,傷悲。


第五回 拂塵而去

?

  第一次從四維時空看三維時空的人類,會首先領(lǐng)悟到一個事實,那就是曾身處在三維時空中的他,從未真正的看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而此時的劉季,既是如此。


  如果探究人類的本質(zhì),其根源究竟是為何物的話,那么自公元前427年—公元前347年,柏拉圖將人類在物質(zhì)世界上的整體,肉身的牢籠和永存不滅的理性精神相分割開來后,許許多多的人都相信,人類的本質(zhì),既是那永存不朽的精神存在,也既是不朽靈魂(pre-existence)的存在。


  然,這種存在是虛無縹緲的,亦是人類無法切實感知并體悟的。比起它而言,另一種事物,一種確實存儲在我們的器官內(nèi),影響和改變?nèi)祟愐磺行袨榈氖挛?,在現(xiàn)代更符合人類對靈魂的定義。


  它便是存儲在我們?nèi)祟惔竽X邊緣系統(tǒng)的重要部分,海馬區(qū)(Hippocampus)中的事物,記憶。


  記憶是人類精神的根本,失去記憶的人類將會真正化為一名行走的軀殼,因此記憶是真實存在的。只是,人類似乎還尚且無法控制它,而倘若人真實控制了它的生成、維持和消逝后,就又會發(fā)生一個違背“靈魂”定義的現(xiàn)實。


  這便是,“記憶縫合”。


  而在無數(shù)多元宇宙中,公元前206年的地球上,人類第一名“記憶縫合人”誕生了。他是由一名成功踏入進四維時空的所謂“仙人”張良和被其曾以黃石照耀,更改成了紫薇命宮,從而在多元宇宙中的無數(shù)粒子輪回里,不斷死去的沛公劉邦,所共同組合而成。


  楚漢相爭漢已死,唯留不甘滿懷中。


  “良,無能,無能救大牛兄之性命,甚害了大牛兄之命者,既是良也?!?/p>


  “但良絕不,絕不會令大牛兄之名如塵埃般,埋沒入此蕓蕓世間。良今立誓,除非身死,否則定要讓沛公之名,流傳萬古,要令劉季之名,存于不朽!”


  這是在張良第一世,也既是第一次親眼看著自己一心輔佐、欲令其成王的沛公劉邦,在提刀入帳,欲親手斬殺叛將曹無傷之時,被曹無傷暗箭射中,最終死在了自己懷中時,心中默念的話語。


  抽泣、傷悲、悔恨、憤怒、絕望。


  黃石照耀,改了命宮,卻也動了根基,亂了天道。因此天道降罰,懲處之“亂命者”,使得劉季必死。


  這是曾經(jīng)身處絕望中的張良最為悔恨之事,亦是他后續(xù)以黃石將自身體態(tài)、樣貌皆更改成了劉季之模樣,率領(lǐng)漢家兵士,與蕭何、樊噲、盧綰、曹參、周勃、夏侯嬰等老班弟兄們逃離此鴻門大劫,之后受封為巴、蜀、漢中之漢王,獲授“兵仙”韓信,楚漢相爭,最終亡秦滅楚,開創(chuàng)了將漢高帝劉邦之名流傳萬代的西漢皇朝。


  在最終達成夙愿后,張良心中執(zhí)念亦解,于是自棄化身,前往濟北古城山,于黃石前,悟道成仙,邁入了四維之時空。


  當劉季之眼眸第一次觸目此四維時空之時,難以言喻的震撼感深深觸動了他之心靈。


  那是一座包含著無數(shù)信息的時空,海量的信息經(jīng)由視覺進入進了劉季的腦海中,在這個時空中,沒有前與后的區(qū)分,任何東西都無法阻礙視覺并擋住它“后面”的事物,無論是多么牢固、多么封閉的保險箱,都無法阻止劉季此時看到它的內(nèi)部、它的側(cè)面、它的后背,就如同三維人類看畫在紙上的一個立方體般。


  此刻的劉季不僅僅可以看到在戰(zhàn)場上紛飛的大雪、雪中那大量不透明的晶瑩雪晶,甚至于再稍微認真一點,他就能夠看到那組成它的數(shù)萬顆“小點”,那是原子,是0.1—0.5納米,也既是約為10?1?m,這是人眼所絕對無法觀測到的微小長度,但卻可以被此刻的劉季所看到,甚至于劉季感覺,他可以更加深入的去看,看到原子內(nèi)部更細微的存在。


  但因為數(shù)量級實在太大,這種無與倫比的信息量很可能直接燒毀掉劉季的大腦,甚至現(xiàn)在劉季就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大腦正在發(fā)燙、發(fā)脹,與那刺痛一同給予了劉季難以忍受的痛苦。


  這種痛苦使得劉季立即闔上了雙眸,蹲在地上后雙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腦袋,強烈的痛感使得他的大腦混沌不堪,幾乎無法認識到自己究竟所經(jīng)歷了什么,又受到了什么。


  “億萬輪回,終得此果。我不后悔,卻不知,你是否悔矣?!?/p>


  “去悔,再一次,見到......”


  但是,當腦海中再度浮現(xiàn)起那個身著直裾衣袍的青年,再度聽到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之時,一種強烈的沖動,一種復(fù)雜的情感,一種宣泄的渴望,使得劉季狠狠地用手對地面砸下,怒吼道:“該死,你給我回來,子房,子房,張子房!”


  當劉季在那一瞬的觸目到了四維時空之后,他便已然了解了一切的真相。在他的腦海中,那一段漫長的、熟悉的,卻又完全抽離開來的記憶中,張良自黃石得道而成仙蛻變之后,在不盡歲月當中久久徘徊,最終在一聲不知是欣慰又或是傷感的嘆息聲中,拋出了兩枚粒子,并操控著它們以光速相撞。而他則在兩枚粒子發(fā)生碰撞的瞬間,進入至其中,邁入粒子宇宙,開始了第一次的輪回。


  在那漫長而抽離的記憶中,劉季見識到了自己那成千上萬種的死法。有鴻門宴上被項莊劍舞斬殺、有鴻門宴后項羽在范增的勸說下,差人拿下了他并被拉出去直接斬首。


  有在殺曹無傷時,或被其毒箭所射、或被其先發(fā)制人等意外,也有在斬殺曹無傷后,范增暗中調(diào)兵遣將,命鐘離昧率十萬大軍,趁項羽酒醉未醒之際,直搗黃龍,將一眾弟兄們接連斬殺,鮮血、哀嚎、碎肉彌漫口鼻,并在最終被領(lǐng)兵攻入的項莊一劍而刺入胸膛之中,含恨倒地。


  每當觸目到沛公死去后,張良的記憶中總是會涌上一股疲憊感,這股疲憊感隨著一道道的回憶而不斷地累計起來,直到后來劉季幾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大腦已經(jīng)麻木、僵硬、無想。


  疲憊,永恒的疲憊。


  “子房,你傻,你傻嗎?為什么不放棄呢?我和你非親非故,甚至不久前我還想殺你,你在做什么啊,做什么??!”劉季無比悔恨的抱著頭低了下去,他的腦海中還在浮現(xiàn)出張良在一次又一次的出現(xiàn)在粒子輪回中,陪伴他走到鴻門宴之死局,在他身死之后,默默離開,隨后再次在另一輪回中,看向新的他,臉上掛起那一絲疲憊的微笑。


  十次、百次、千次、萬次、十萬次、百萬次......


  這些記憶,絕大部分都已經(jīng)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漸漸被遺忘,只有那極少數(shù),張良極其重要的記憶還留存著,比如在劉季還以為自身為張良之時,所看到的那最后的一滴眼淚。又比方說,那在劉季以及整個漢家軍隊,皆被鐘離昧所率領(lǐng)的十萬大軍盡數(shù)屠盡之后,在無盡的黑夜中,在肆虐的火苗仍在營帳間燃燒著、躍動著時,張良孤身一人,在殘肢遍地、流血漂櫓的漢家軍駐地中,久久徘徊。


  一切熟悉之人、熟悉之事、熟悉之夢,皆被戰(zhàn)爭的火焰所吞噬,毀滅。這是世間最為痛苦之事,亦是張良無數(shù)輪回中最為絕望的時刻。直到,衣衫襤褸的張良在濃郁的黑夜中仰望天際,一輪皓月及無數(shù)星芒逐漸散發(fā)輝光,照耀了這片死尸遍地的人間煉獄。


  突然,一顆明星顯得分外明亮,尤為顯眼,張良絕望而空洞的眸神也被其吸引了過去,而也正是在星星出現(xiàn)之時,天空開始拂曉,晨曦的光芒開始漸漸驅(qū)散黑夜、火焰與死亡,金色的朝霞出現(xiàn)在群山之盡頭,將整片天空映出金芒。


  啟明星、拂曉、晨曦、朝霞。這一切似乎都在預(yù)示著什么,但卻又好似什么都沒有言明。人類的希望正在于對不真實的追求,以及對真實不公的掙扎和反抗。


  叛逆,是人類從始至終都深固于骨髓當中的本性。對貧困的不滿、對欲望的渴求、對創(chuàng)新的想象、對未來的期許,這一切的一切使得人類可以對動物界原始的生活、捕獵、繁衍、死去之規(guī)則加以叛逆,讓人類可以創(chuàng)造出屬于自己的規(guī)則。


  而今,張良亦在啟明星的照耀下,啟迪了叛逆之性,縱使人體燒焦的氣味仍彌漫在口鼻之間,縱使這被天道所注定的鴻門死局是那樣的絕對、絕望,縱使那劉季自始至終都尚未知曉過,自己就是那曾在沛縣中陽里,與他一起把酒言歡,縱情胡侃的“小鹿弟”。


  “當沛公回想起這段記憶之時,那么,良之謀劃應(yīng)已成功。”令劉季瞬間呆楞住的是,腦海中,身披朝霞晨曦的張良轉(zhuǎn)過身,看向仍在燃燒著的漢家軍帳,竟是在開口對回憶中的他說道,“一世,良在尚為凡人之時,蒙受沛公多番照料,飽受恩澤,后沛公更是為我,報了那秦朝滅國、滅家之恨之仇,使得良感激之心無以言表,后取出師尊臨行前所贈之黃石,將其沐浴以星月臨輝,欲為沛公改為紫薇宮命,因此而犯下大錯,害沛公被這天道所不容,中道崩殂。”


  “此乃良之悔、之恨、之愧、之結(jié)。故而良披身當了一世沛公,打下江山,滅了項楚,以沛公劉邦之名,創(chuàng)了漢朝皇室,成了漢高帝王?!?/p>


  “此后,良心中郁結(jié)稍解,前往古北山,在師尊的引導(dǎo)下,解了凡塵、忘了瑣事,故而登仙入圣,羽化升仙。主公現(xiàn)應(yīng)已能感受到,成仙之軀是為何等存在,凡為仙者,可知世間種種,甚至可操控物質(zhì)最微小之物,那一顆顆存在于你我之身內(nèi),數(shù)以億計的粒子中,皆包含有一座并行之時空?!?/p>


  “在新的時空中,良、主公、樊噲、蕭何、盧綰、周勃、曹參等,皆在其中,在那里,我們?nèi)栽谥貜?fù)著這滅秦之戰(zhàn),重復(fù)著鴻門宴中,重復(fù)著楚漢相爭。”


  “但,良卻發(fā)現(xiàn),每一座時空當中,主公都會在鴻門宴前后,或傷、或死,凡傷亦皆會久治而不愈,最終身死。良意識到,此天道不光懲了一世之主公,更是波及了千千萬萬座輪回之主公,在良黃石照耀也既是鴻門宴前后,施主公以天罰,使得沛公永為沛公,永命斃于此,不得解脫?!?/p>


  “見此不公之天道,良心中憤怒,然良縱蛻變于肉體凡胎,卻仍不過一生翅之螻蟻,縱可于高天飛舞,卻亦只能受高天約束,無能改變?!?/p>


  “故此,良悔、愧、恨、悲、怒之性再度復(fù)燃,良亦在此后,一步而邁入進粒子輪回,直至今日?!?/p>


  說至此時的張良仰起頭來,對著那金燦之朝霞、拂曉之晨曦、啟迪之明星,一掃面上積郁百萬次之疲憊,清秀的臉上再度重燃希望,放聲在這彌漫著死亡氣息的漢軍駐地暢然說道。


  “欲逆天改命者,皆身死道消,這便是這不公之天道所定下了不公之天條。良今日,便要破了這天道,逆了這天條,欺了這天地!”


  “肉體凡胎,在天罰之下,縱良殫精竭慮,才謀用盡,亦無改變。那么,既如此,那用良此副成仙之軀,又當如何?”


  “人之本,靈魂,不知為何等實在。然記憶確實真實存于物質(zhì)之中,既是物質(zhì)那便為粒子,良乃脫凡之仙,可看清世間一切以及組成的微小事物,粒子是良所見到的最為微小之物,一切物質(zhì)皆為億萬粒子所堆砌而成。因此,良便可提取,記憶。”


  “靈魂之物,虛無縹緲,良不知亦從未見過此物。然,良卻可將記憶提取,提取出,并放置在另一軀殼當中?!?/p>


  “主公,良會將此前之記憶皆提取而出,并放置在您之軀殼當中。隨后良會將主公之記憶亦盡數(shù)提取而出,并放入在我之軀殼當中?!?/p>


  “在新一輪回中,主公醒來之日,您便是張良。而待良醒來之時,良也便成了沛公?!?/p>


  “故而,你我皆是張良,你我亦皆為沛公。如此,良倒是想要看看,這天道是否要將你我一同消滅。而倘若你我未能一同消弭,則逝者在臨亡之際將記憶給予生者?!?/p>


  “若您死,則良會將此番記憶提取至此身中,悄然埋沒。若良死,則良會在臨亡之前將主公之記憶交付于您手中,將您喚醒?!?/p>


  “因此番謀劃,是對天道的違逆,是對天地的欺騙,故此,天道雖只會毀滅一人,但已被改變的歷史進程卻不會消失,亦就是說,鴻門死局當中的鴻門宴中、項莊劍舞、無傷暗箭之后,范增仍可能擅動兵馬,命鐘離昧率十萬大軍,屠滅漢軍!”


  “而倘若真正出現(xiàn)此番情景,則良之記憶亦會一同喚醒?!?/p>


  “大牛兄?!睆埩伎粗墙馉N浮云間唯一明亮的那顆啟明星,單薄之軀散發(fā)出無數(shù)無盡耀眼的星萃粒子,整身開始發(fā)散出虛幻般的熒光,與劉季仍為張良時,所看到的沛公身死之情形一般無二,“小鹿弟,會陪伴你,陪伴你走過這一場輪回億萬次的生死浩劫,陪伴你度過這一場新生的劫難和天道的死局。”


  腦海當中,身披朝霞的張良,那單薄之身形隨著那散發(fā)熒光的星萃粒子之散去而漸漸地消失于空間,而腦中刺痛已消之劉季亦瞬間,睜開了那雙映射有三維時空間無限細節(jié)信息的眸子。


  “子房,讓我們,一同來吧?!泵魑磺兄?,劉季在一旁早已嚇壞了的盧綰之攙扶下,從地上爬起,倒映著無限細節(jié)的眸子看向遠處皚皚白雪下的銀盔鋼劍。而匆匆前來的蕭何亦終于是趕了來,焦急之色溢于言表道,“主公,我們應(yīng)該留下部分兵馬斷后,盡快撤離啊。鐘離昧與范增氣勢洶洶,我派出去向項王稟報的二十七名信使皆無一歸來,主公若我們此刻還不撤離的話,必將全軍覆沒啊!”


  “蕭何,如果我說,我們敗不了,你可信否?”劉季并未接過盧綰所遞來的盔甲,而是將盧綰剛剛脫下的大氅又穿在了身上,在緊了緊身上的羊毛大氅后,似笑非笑的跟前來的蕭何說道。


  “敗不了?”蕭何聞言頓時一愣,在攻咸陽之路上時,他們多以奇謀或勸降的方式,使得沿途防守之秦兵秦將紛紛放下刀劍,因此這些漢家將士所真正面臨戰(zhàn)斗甚少,與項羽這等攻克了巨鹿之戰(zhàn)的項家兵士根本沒有可比性,蕭何本以為沛公是最清楚這一點的,誰曾想其竟然打算正面反抗。


  “主公......”蕭何剛欲勸言,就看見劉季向前伸出手來,隨后手的前半部分竟直接消失了,就如同被斬斷了一般,那橫截面清晰可見劉季手臂里的骨骼、血液以及臂肉,就在蕭何和樊噲尚在未回過神來時,就震驚地看到劉季之手又抽了回來,手臂再度變回完整,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但手上卻沾滿了鮮血,以及一個正被劉季握在手中正“彭、彭”鼓動著的鮮紅事物。


  那是,一名項家兵士的心臟!


  “現(xiàn)在,你覺得,我們還能贏否?”劉季隨手將那鮮血淋漓的心臟扔到一旁的雪地上,潔白的雪染上了鮮紅的血,此番畫面讓周圍所有看到此幕的漢家兵士們都心中一顫,一種難以言喻的徹骨寒意席卷了他們?nèi)怼?/p>


  而隨著那落在雪地之上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后,正緩步前進著的項家軍中,一名普通士兵亦忽然手按胸口,隨后倒在了雪地之上,生息漸無。


  “妖法,這是妖法!”不知是誰喊出了這句話,頓時喚醒出了周圍所有漢家兵士的恐懼和顫抖,甚至有不少士兵將刀槍對向了這里。但劉季卻是不以為然的抖了抖手上的鮮血,說道,“你們只是看不見而已,沒什么好驚訝的,我能夠看到一切事物的內(nèi)外前后,自然也能伸手將里面的東西拿出來,從一個敞開的籃子里拿東西,這又有何難呢?”


  這句話令所有人為之一愣,接著無法理解的表情出現(xiàn)在周圍每一個人臉上,就連蕭何和盧綰亦是如此??吹剿麄冞@樣,劉季直接笑出了聲來,但是這笑,卻不是對他們的嘲笑,而是對身處在三維時空中的他們,包括曾經(jīng)的自己,那可憐視野的笑話。


  人類的弱小取決于視野的差距,對于一只一直爬行在一條直線上的螞蟻而言,直線是它的內(nèi)在視野,它的一切對于世界與時空的判斷都由這一視野所決定,因此對于螞蟻來說,直線便是它世界的全部。


  但這時一名實驗室中的人類,在觀察螞蟻運動的過程中,伸出手來,將這一條直線或掰彎或曲折了起來,這使得螞蟻的直線世界發(fā)生了改變,亦使得螞蟻的內(nèi)在視野發(fā)生了變動。


  這是外在視野,也即是更高維度的視野。對于螞蟻直線世界之上的三維人類來說,螞蟻的世界是其可以一眼就觀察到全部細節(jié),并且可以肆意調(diào)控的存在。這是超越了武器、兵力和戰(zhàn)術(shù)的另一種戰(zhàn)爭模式,也是高維存在的外在視野中,對于低維存在的內(nèi)在視野的絕對掌控。


  而就在劉季的笑聲中,蕭何率先反應(yīng)了過來,跪倒在地上,雙手觸地,伏下身來,對正在放聲大笑中的劉季行跪拜大禮,并大聲說道:“沛公乃赤帝子,起義之初,曾于芒碭山斬白帝之子。那項羽不過重瞳,欲逆天而行,攻打赤帝子,現(xiàn)主公獲授蓋天之力,千里取心,此戰(zhàn),我等必勝!”


  “我等必勝!”


  “我等必勝!”


  周圍的漢家兵士也紛紛反應(yīng)過來,本以為那斬白帝之子白蛇不過是傳聞而已,卻沒想到沛公真展現(xiàn)出了千里取心之力,赤帝子之名號名副其實,有這等主公,此戰(zhàn)必將勝利。


  在軍中兵士斗志高揚的呼聲漸息后,蕭何站起身來,目光再度向那雪地上的鮮紅心臟瞥了一眼,在這風(fēng)雪交加之日,蕭何的腦門上竟浮現(xiàn)出了些許汗珠,隨后看向劉季,但劉季卻早已轉(zhuǎn)過身去,將眸光看向那領(lǐng)兵在前的鐘離昧以及身穿軟甲的范增,眉頭微蹙,似乎正在思考著一些事。


  “他們一死,似乎后續(xù)就將發(fā)生重大變化,且項羽亦會率領(lǐng)余下的二十萬兵士直撲而來??磥泶朔€是威懾一番便好,之后再做打算?!彼旒磩⒓颈灸艿纳焓终泻粽f,“蕭何,去把軍師請來,一起共商退敵之法?!?/p>


  “張子房嗎,我之前就派人尋找了,但一直沒見到他啊,該不會是跑了吧?!笔捄我嗍且荒樢苫蟮恼f道,隨后便看到沛公臉上神色頓時僵硬住,緊接著方方還容光煥發(fā)的神情黯淡下來,那蘊滿悲傷的臉龐,似乎可以滴下水來。


  “是啊,子房兄他,已經(jīng)不在了啊......”劉季想著,想著張良億萬輪回當中的悲痛,想著他懷抱住自己冰冷的尸身,想著他一次又一次的進入絕望輪回,卻從未說過放棄的心聲。


  而他,被張良以獻祭自身所救,他,如今不僅僅是劉季,更是張良記憶之承載者。兩個完全不同之記憶共于一人之身,這樣的他,究竟是誰,又究竟應(yīng)當做什么?


  “呵,呵,哈哈哈。”在沉默了片刻后,劉季竟突然伸手扶額,仰天大笑了起來。


  “錯了,都錯了,都錯了啊?!眲⒓痉磸?fù)念著,隨后抬手,將身上的羊毛大氅脫下,并扔在地上。


  “子房,你錯了,你都錯了啊。”劉季抬頭,鵝毛大雪落在他之面頰上,并迅速消融,至余下冰冷水濕。


  “你錯了,你完全錯了。你真的以為,我劉季只是想要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想要在死后也能青史留名嗎?”


  “你錯了,我從來都沒有主動去追求過什么,一件件一幕幕,都逼迫著我,從一個小小的泗水亭長,到了沛公,再到漢王?!?/p>


  “你錯了,我自始至終,都只是希望,希望能夠有點大事業(yè),能夠在和你,和小鹿弟一同再次喝酒之日,好好顯擺顯擺,在讓你看到我所攻下的整座咸陽城后,拉著你去咸陽城皇宮喝酒,看你那目瞪口呆的模樣,讓我哈哈大笑一陣,僅此而已?!?/p>


  “你錯了,你以為我真的很在乎那皇宮里的皇位嗎?若沒有你、沒有盧綰、沒有樊噲、沒有周勃、沒有曹參、沒有夏侯嬰,我早就死了,你們是我舉事起義以來的最大助力,因此我才那般的懼怕背叛,懼怕有人謀害我?!?/p>


  “而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在了,不在這座時空中了,消失在了這座天地?!?/p>


  “你給我留下了仙人(四維)之軀,給我留下了滅楚之記憶,給我留下了成皇之道路。”


  卻從不會想,我,會這般,選擇吧?


  劉季心中默念著,隨后,那在風(fēng)雪當中寒冷顫抖的身軀,開始散發(fā)出點點熒光。


  周圍的人都愣住了,離得最近的盧綰更是如此,但緊接著,一股不祥的預(yù)感促使他伸出手來,要抓向沛公之肩膀,但卻抓了個空,在眾人的注視下,在熒光之中,盧綰的手穿過了已變得格外虛幻的沛公劉邦,僅抓到了一片冰雪。


  “劉季,劉季!”盧綰頓時驚慌開來,但當他看向劉邦之時,卻發(fā)現(xiàn)這名從小到大行事皆放蕩不羈的男人,此刻臉上出現(xiàn)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表情。


  那是一個堅定、果敢,想要真實達成其目的的表情。


  “盧綰,我要走了,我要去下一個輪回,把軍師給帶回來。”


  “你說好不好笑,他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把我給救了,我卻又要回去,把他給帶回來?!?/p>


  “這次,這狗屁老天不知道又要把誰給弄死,但我和他卻都不愿意,失去彼此?!?/p>


  “皇位,皇位哪有咱們哥兒幾個一起喝酒,來的痛快???他心里一直放不下,放不下不斷死去的我,但他好像沒想過,我是否放下過,放下沒能和他一起在咸陽城喝酒的遺憾呢?”


  “盧綰,我走了之后,你們就降了吧,范增想殺的人是我,我沒了,他自然不會為難你們。沛公由蕭何來接任,等天下平定了,別摻和打仗的事了,好好回去種地?!?/p>


  “對不起,這一輩子,我沒有陪伴你們。因為有個一直孤身一人,用億萬輪回把我給救了的人,正等待著,我去陪他?!?/p>


  “那項羽,要成皇,便給了他吧?!?/p>


  “孤寡皇帝一個,又有何用?”


  “往昔縱情之日,不過南柯一夢。你說,可笑否?”


  “哈哈哈哈?!?/p>


  在紛飛的白雪下,在男人的笑聲中,在周圍士兵的注目下,在無盡的輪回間。


  那個自始至終都被逼迫著前進的男人,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意義。


  化身粒子,拂塵而去。


  只留那被白雪所浸濕的羊毛大氅,以及那早已失去鮮紅色澤的心臟,仍擺在那里,訴說著方方的一切,真實與否。


  棄了皇位,卻選擇了去陪伴。


  這是對,是錯,無人能曉。


  天道終究會罰沒一人,而活下來的另一人,卻又將去新的粒子宇宙中,去陪伴,去拯救。


  鴻門之宴,無窮無盡,而大牛兄與小鹿弟,亦將在這無止盡的陪伴中,無限輪回。


  此即《鴻門宴·無限》


  就此謝幕,感謝觀看。


?

?

?

?

?


鴻門宴·無限的評論 (共 條)

分享到微博請遵守國家法律
兴隆县| 红原县| 四平市| 东乡族自治县| 双牌县| 临湘市| 德钦县| 澜沧| 洛隆县| 山东省| 北京市| 高州市| 佛山市| 古蔺县| 鸡泽县| 沿河| 衡阳县| 扎赉特旗| 遂川县| 丹巴县| 连江县| 平果县| 河间市| 乡城县| 文昌市| 永和县| 海淀区| 彩票| 曲阜市| 民勤县| 皋兰县| 麻栗坡县| 进贤县| 上高县| 资源县| 新竹市| 清远市| 喀喇| 平远县| 略阳县| 拉孜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