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著坎坷的巖石

是一張長情的信紙

每一個夜晚的山上

是風(fēng)把青羽編成密碼

再由月亮一筆筆書寫的

月亮已不記得

這封信的收者是誰

或者它緣何要寫這些信——

只是巖石總是默默地配合

但定然，絕然

曾有人耐心地收下這些信封

石面上的罅隙就是證明

早在千億年前

月光就這么抱著巖石書寫了

當(dāng)初雄偉的書頁

如今已翻得像一張便簽

那個人是誰呢

那些信究竟要寄與誰呢

有誰能活得同月亮一般久呢

不會是太陽，太陽和月亮最煩交心

也并非星星，近在身邊的人不懂得讀信

“月亮啊，你的信該是寄給了這樣一個人

“一個負(fù)心漢，一個短命鬼”

“我聽到他夸口過

“他許諾用他不度彈指的襟素

“擁抱橫跨世紀(jì)與世紀(jì)的寂寞”

風(fēng)與樹這樣評說

“哦，那個人一定是不在了，不在了

“可月亮你，為何不肯停筆呢”

月亮吹了口云氣，說自己習(xí)慣了

就如巖石和它每夜都約好了碰面——

它們總該留下點什么

月光如墨，在巖宣上流溢著

粼粼著，是送給礦石紋理的輝文

裊裊著，是晨光里日日泐滅的咒歌

月亮還想揮墨

風(fēng)樹卻先一步困倦了

大山漆黑的被下

遽然掩起如雷的鼾聲

于是，月的筆墨，剎那間停了

那么，月亮啊，該放下筆了

放下那支同樣困倦的筆

好好休息一晚，做個美夢吧

月亮悵然回首

入目的只是疲于眨眼的殘星

原來整條銀河

都先于風(fēng)樹沉入了睡夢

月亮覺得寂寞

它癡呆地盯著，凝視著

那座山上常看它寫信的老友

那些高聳漠泊的松群

血脈般粗壯有力的河流

和那塊夜夜相見，任勞任怨的石頭

這是萬物寂靜的時刻

林間，鳥兒的悄悄話不再

河面上，光膜連著寒水結(jié)了霜

長夜里，惟一照料著世界的月光

也悄悄黯淡

匯入了無邊的，宛若漩渦的幽湖

刻骨銘心的，對于一個讀信人的篤信

好像也漸漸模糊

月亮突然困了，不覺閉了閉眼

待睜眼時，它沒發(fā)現(xiàn)石頭翻過了身

在月亮睡去之后

侵晨躡臨之前

石碑從泥濘中爬起

用那不滅的月流和空氛

細(xì)細(xì)沐洗了

胸前某人的碑文

“這里啊，是一郵長情的信語

“本是在那一個夜晚的山上

“由風(fēng)輕輕擾弄著綠云

“再由月亮一筆筆鏤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