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風(fēng)云易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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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白羽那一掌狂飆而出，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疾涌而去，若小杜當(dāng)真被拍中，不死也會重傷。

“這肉太老，吃起來容易塞牙縫。”北風(fēng)突然起筷，夾起了一片肉，放入齒間咬了咬，又呸呸吐了出來，無比嫌棄道，“順紋下刀切的肉塊就是這樣，糙還塞牙。切肉片要訣，右手持刀，刀背傾向肉塊后側(cè)下刀，以前后拉鋸法切出肉片，肉片才會薄，鮮嫩，建議這廚子以后要逆紋切肉，否則失了美味，上好牛肉就這般白白浪費(fèi)。”

小杜正不知如何破解陸白羽推來的那一掌，聽到逆紋切，腦中靈光一閃，菜刀倒揮，以回旋反激之勢逆向切出。

這一刀也沒多大威力，完全按照逆紋切肉手法施展，但若陸白羽不撤掌，硬撲過來，手掌就會被這一刀切成肉片，下鍋煲湯。

陸白羽不敢大意，猛然撤掌后退，頓時氣血翻騰，眼中透出兩點(diǎn)極為森冷的寒光，氣息初平，又與小杜纏斗在一起。

一人聽到北風(fēng)的嫌棄之詞，立馬道：“天傾山莊好酒好菜款待，你還挑三揀四，也不見你上場比試，莫非是為了來混吃等死？”

這話引得臺下一片哄堂大笑，七嘴八舌鄙薄著，好不熱鬧。

武林大會也是英雄宴，吃飽才有力氣打架，候場的就好酒好菜吃著。天傾山莊待客周到，幾乎是饕餮盛宴款待，廚子久負(fù)盛名，酒菜味道已經(jīng)人間一絕，本是挑不出半點(diǎn)毛病的，偏偏還有如此嘴刁之人，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大抵是要被譏諷一通。

“比武就算了，誰贏了我定恭謹(jǐn)?shù)牡酪痪洹酥骱谩?。”北風(fēng)絲毫沒有怒色，笑道，“我是位講究人，吃穿用度都要做到精細(xì)無遺，倒不是挑剔，只是這上好烹飪技術(shù)若因刀功不純熟毀之而不得盡其味，豈非暴殄食材？”

他確實講究，從頭到腳打扮得美艷不可方物，連指甲都磨得精細(xì)光滑，眾人還真無可反駁。不爭盟主位那都是同道，也樂意看熱鬧：“看你言之鑿鑿，莫非你的切菜水準(zhǔn)比天傾山莊后廚還要技高？”

“略懂一二?！北憋L(fēng)就如同春睡初起，帶著微微的媚態(tài)看向濮陽卿，“在下班門弄斧隨便說說，莊主謙和，若有得罪府上廚子的地方還望莊主斡旋，莫要來找我打架，我弱不禁風(fēng)的，可誰都打不過?！?/p>

眾人揶揄：“若因此讓人丟了飯碗，你可是就罪大惡極了?！?/p>

“那后廚掌刀人豈不扒了你的皮?！?/p>

“哎呀?！北憋L(fēng)那聲音黏黏膩膩的，“那我哪還敢獻(xiàn)丑？不可論，不可論。”

臺上打得激烈，臺下熱火朝天，緊張無比的修羅場氣氛竟好不熱鬧。

濮陽卿擺手，微笑道：“公子若說得在理，廚子技不如人，必要虛心請教，豈有記恨的道理。”

北風(fēng)笑道：“若說的不在理呢？”

濮陽卿笑道：“音律可千變?nèi)f化，刀功自然也有千般，若論述與廚子有分歧，那公子見解獨(dú)到之處豈非更讓人舉目瞻仰。”

眾人也跟著起哄讓他不必藏拙。

“最常見的六種切法，切絲，切片，切段，滾刀切，切花，切末?！北憋L(fēng)似乎不勝推辭，看了一眼擂臺上二人比試，夾起一片山藥，迎向眾人，“看這片山藥，厚且丑，不夠薄，無論熬湯還是爆炒，火候重了不鮮脆，火候淺了半生不熟，入口微麻，口感必然欠佳。所以千萬不要用剁刀切片，正確的是用片刀來切，且切片時，要目測好切片的厚度，刀微斜后下刀，趁山藥不注意，精準(zhǔn)快，一刀搞定?！?/p>

眾人用筷子敲敲面前盤中的山藥，火候重了已黏成一團(tuán)，哪還有什么鮮脆口感，不禁對北風(fēng)刮目相看，頗為認(rèn)同他的說法。

“至于切絲嘛，切圓剖面切片再切絲，講究穩(wěn)固食材，同樣微斜下刀?！?/p>

“滾刀切，刀不動，只轉(zhuǎn)動食材，切出來的塊狀就是滾刀塊?！?/p>

“……”

北風(fēng)滔滔不絕對每種佳肴的刀功點(diǎn)評一番，眾人只覺他所言頭頭是道，堪稱行家，佩服五體投地之余還向他討教廚藝，哪還有人去注意擂臺上那二人的比試。

直到陸白羽啊一聲慘叫，眾人才將目光移向擂臺。

小杜一把菜刀亂七八糟的切絲，切段，切末，切片胡亂切在陸白羽身上，完全是瘋子打法，根本沒有固定路數(shù)。

不講武功路數(shù)的打法，陸白羽套用不了破招，一時慌了神，被小杜菜刀猛力一拍，像拍碎蒜末一般拍下了擂臺。

他再爬起，簡直渾身布滿切痕，鮮血淋漓，忍著疼痛怒道：“臭小子，你把我當(dāng)菜切?！?/p>

小杜晃動著手中菜刀，站在臺上，威風(fēng)凜凜，陰惻惻道：“刀鋒要磨，才快，菜刀刀法，你不是菜誰是菜？”

陸白羽目光掃過北風(fēng)，移到小杜身上：“有人暗中幫你贏得也算不得光明正大?！?/p>

北風(fēng)表示無辜，乖巧坐回座位。

“他們一干人津津有味品評菜品，在場所有人都聽到，又不是傳音入耳說與我一人聽?！毙《疟梢曋?，“你不服氣，為何不自己切兩刀來我看看，你若是能耍出花樣，我保證愿打服輸。”

陸白羽自然耍不出來，氣極：“你……”

小杜：“想吃飯了？還早呢，等你死后，八人一桌。”

眾人頓時又好笑又好氣，笑自然是因為陸白羽敗在一把菜刀上就狗急跳墻胡亂攀咬，北風(fēng)確實在說刀功，但那切蘿卜絲刀法隨便去街上拉一個廚子來都能講得繪聲繪色，扯到能讓人立刻領(lǐng)悟出絕妙刀法，就過于離譜。

氣自然是因為打敗陸白羽的竟然是位名不經(jīng)傳的小子，讓他們這群混了這么久江湖的老臉往哪里擱。

小杜把菜刀往腰上一別，昂然挺立，自然有種英氣，巡視一番，道：“方才他重創(chuàng)各派，下手毒辣，如何報仇，交給你們。”

這倒是隨了眾人的意，眾人面面相覷，陌香塵看了濮陽卿一眼，道：“自然是留不得了?！?/p>

鮮血，幾乎染紅了陸白羽大半個身子，一襲白衣斑駁殘破，只是他的眼神逐漸犀利，緊緊盯著小杜和眾武林人士。

良久，他臉上慢慢綻出一絲笑容：“寶典，不堪一擊，成者為王敗者死，我有負(fù)閣主之命，寧死不從盟主令?！?/p>

他臉上的笑容更盛，又慢慢變得陰郁，聲音雄渾浩蕩，幾乎響徹整個天傾山莊，但就在突然之間，嘎然而止，他就此一動不動。

立刻有人上前探了探，最終搖頭嘆息：“死于蠱物?！?/p>

他來得突然，去的也突然，就仿佛大夢一場，卻給整個大會上布滿一層濃重的陰郁。

閣主？蠱？

天下能讓武林談之色變的閣主只有一人，用蠱出神入化的也只有一人，天下第一黎澤閣閣主，也確實是不會尊盟主令的人。

奉閣主令，擺明了陸白羽是黎澤閣的人，他破解各派武功的功法是否就是他口中新得的寶典？

是否也是傳言中取龍城的九天十地寶藏……

長風(fēng)嗚咽，眾人望著陸白羽尸體和小杜，無數(shù)雙眼睛閃耀著異樣的光澤。

武林大會，盟主之尊，本就是個噱頭。

比武是想從武功路數(shù)上引出可否是九天十地寶藏秘籍。

若真是黎澤閣獨(dú)藏，取秘鑰匙必在黎澤閣閣主手中。

對上黎澤閣，任何人都沒有把握。

天傾山莊獨(dú)善其身，各派自然也不愿出頭，那么，憑空冒出來的杜小白，初生牛犢不怕虎，豈不正是盟主最好的人選？

盟主是要挑起大梁，做沖鋒陷陣第一人的，也就是奪寶推出去的第一個替死鬼，所以他們很沉痛的接受事實，前一秒還覬覦的寶座，此刻無比謙讓，小杜打敗了最后一位高手，理應(yīng)拜為盟主。

一日后，天下轟傳新任武林盟主之名——杜小白。

北風(fēng)看著陸白羽尸體，神色漸漸凝重。

引導(dǎo)何其明顯，但死無對證，只剩陸白羽的狂傲之言，殺戮自戕，及他最后對閣主的忠心。

江湖風(fēng)向最是搖擺易偏，雖然沒有人明確指明陸白羽是不是黎澤閣的人，但他們心中的天平已經(jīng)傾斜，肯定了這個事實。此刻北風(fēng)若出面解釋什么，反倒欲蓋彌彰。

他沉吟片刻，只吩咐了弟子一句：“去稟報閣主，風(fēng)云易變，速回樓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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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打在花圃上，有著醉人的芬芳。

巽澤嘆著氣，坐在泛起幽波的藍(lán)色池水邊沿上，修長的雙腿垂在藍(lán)色參血上方，隨著晨風(fēng)輕輕搖晃著。

他用幽藍(lán)池水作鏡子，照著自己清俊的容顏，嘆著氣：“阿黎，我受傷了?！?/p>

篝火燃了一夜，零星的火花隨著初降的曙光，熄滅在清風(fēng)微露中，濕透了的衣衫也已烘干。

寒水中纏綿幾次過后，慕容黎體內(nèi)的幽火不知怎的竟完全散了，沒有了禁錮功力的這股邪火，自然也同巽澤一般抵御不了寒氣肆虐。

兩人渾身濕透，受九幽寒氣侵蝕，猶如凜冽刀鋒，刮得肌膚生疼，當(dāng)即攙扶而出，走到參血水池邊，實在累了，花香撲鼻，便生了篝火，倒在這花圃中就了一夜。

想來也有些好笑，晏翎大約以為慕容黎是被凌虐的對象，提功運(yùn)氣，邪火將焚燒摧殘他一生，直至美貌智慧健康化為一堆白色灰燼。

他注給了慕容黎與他同樣的命運(yùn)，卻沒有想到慕容黎本是掌控主動權(quán)的那人，有人心甘情愿為他奉上繁華，輕松化解了這場災(zāi)劫。

慕容黎收了烘干的衣物，不想搭話。

巽澤出了寒潭，就一直在叨叨，他胸口疼，心疼，肺疼，肝疼，這里疼，那里疼，全身上下無處不疼。

因自己神識混亂，折磨了他許久，慕容黎歉然，起初還試圖安慰他，背著看似孱弱無力的他走了一段路，后來終于意識到此人就是無病呻吟，故意討要溫柔，索性來個不理睬。

因為他雖然嘆著氣說著疼，卻絲毫沒有疼痛的樣子。

巽澤美眸轉(zhuǎn)了轉(zhuǎn)：“我要穿你的衣服。”

“……”慕容黎怔了怔，兩人衣物都是萬般夭紅，有區(qū)別嗎？

而且看起來，晏翎為巽澤備的盛裝更雍容華麗，難不成他不喜華麗，要樸素一些？

但慕容黎的衣物也是織金錦帶，綾羅華裳，能樸素到哪里去？

莫不是衣物是晏翎備的，凡塵俗氣，心里膈應(yīng)？慕容黎看著他，善解人意道：“雖然晏翎俗氣太重，但接你的盛裝是新裁的，不曾染俗?！?/p>

他把衣物提到巽澤面前，寵溺般笑了笑：“將就一下？”

巽澤抱著身上單薄的中衣，搖了搖頭：“不好。”

慕容黎輕聲道：“不然我們怎么出去找裁縫做新衣？”

只著中衣，實屬衣冠不整，豈不跟裸奔差不多。

巽澤伸長脖子，朝慕容黎靠了靠，抬起手指在自己脖頸上，不懷好意道：“阿黎，你看?！?/p>

慕容黎假裝不知道：“看什么？”

“紅的，一大片，傷了?！辟銤赏蝗痪趩氏氯?，又開始嘆氣，“這樣子出去，若是被那群小兔崽子看到，定會譏諷嘲笑，佳話變糗事。阿黎的衣衫領(lǐng)高，正好可以遮住。”

他頸側(cè)洇出的紅痕依舊非常明顯，后來又被印了好幾個，慕容黎當(dāng)然知道是自己過于激烈的杰作，此刻身上也不曾帶消淤止腫類的藥物淡化紅印。若是這般出去，被黎澤閣弟子看到他把他們的風(fēng)神大人欺負(fù)成這個樣子，好像確實不大妥當(dāng)。

原來他怕被人知道站位問題。

神仙下凡來，卻遭凡人碾壓？

這個問題黎澤閣弟子怕是可以爆笑一百年。

慕容黎頓時有些羞澀，又不禁暗笑：“阿巽若穿了本王的衣衫，豈非更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

巽澤目光中充滿著誘惑：“不會。都是紅衣，他們心思粗糙，發(fā)現(xiàn)不了你我換過?！?/p>

鬼才相信，他打的什么主意慕容黎一時竟看不出來，抱緊自己衣物，幽幽道：“阿巽，你知道獅子，雪豹，狐貍，狼，它們除了擁有固定的巢穴，還會在自己喜歡的領(lǐng)域里宣示主權(quán)，往往這種宣示方法都是昭昭在目，特別直觀的?！?/p>

他曾在黃沙戰(zhàn)場當(dāng)著十萬將士與他昭告天地，他愿攜手千秋萬歲，生生世世的人，他也要讓這個江湖的人都知道，他是他的主權(quán)，他的領(lǐng)域不容人犯。

所以這吻痕算什么，瑤光國主本為君上，心照不宣的事實。

巽澤皺起眉頭：“阿黎，你變壞了，一點(diǎn)都不含蓄?！?/p>

慕容黎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p>

“眾所周知，瑤光國主慕容黎是黎澤閣主巽澤的人，三重大禮為聘，在炎陽殿，我曾當(dāng)著眾家主的面夸下過?？??！辟銤衫∧饺堇枰陆牵闪姘桶屯饺堇?，“阿黎……你忍心看我顏面掃地嗎？”

他眼中的祈盼讓慕容黎內(nèi)心一動：“這……”是否主權(quán)站位應(yīng)該顧及一下他？

巽澤春光燦爛，循序漸誘：“阿黎也讓我宣示宣示主權(quán)，在你雪膚花貌的頸側(cè)留一個印記?！?/p>

那春波放浪，色迷心竅的模樣，根本就是個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又怎會在乎所謂弟子們瞟他的慧眼。

果然，是他多慮了。

慕容黎審視著把想吻他這話說得如此清新脫俗的巽澤，立刻拒絕道：“不好?！?/p>

巽澤：“你不同意，我就撒潑。”

撒潑？

撒潑打滾的貓兒慕容黎見過，撒潑的巽澤很難想象，慕容黎才一個不留神，巽澤就滾入那汪藍(lán)色池水中。

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