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這里沒什么好東西，將就一下吧?！?br>河城荷取帶著夾雜著狼狽和歉意的笑容，拿出從一個破舊的鎖柜中找到的一次性紙杯，然后輕輕地擺在被臨時充當(dāng)桌子的大概是車頂蓋一類的東西上。
不過水倒是很清澈，河城荷取的興趣并不和她的能力相沖突，即使是只有一條下水道也不妨礙她直接提取水分子制作比蒸餾水還純凈的氫二氧一液體。
將撐滿水的杯子放下，河城并沒有和大家坐在一起，只是走到一邊，拿起一張不知道是什么的設(shè)計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
“你一個人？”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是最后還是雛打破了沉默，她看著靠在生銹的車庫頂棚支柱旁的少女，然后決定了話題的內(nèi)容。
“……現(xiàn)在，是一個人?！?br>刻意強調(diào)的時間狀語顯然是想要隱瞞什么——至少是還沒有想好該如何表述，何況單純就問題而言，這樣回答也沒有什么不妥。
“之前呢？”
“……”
河城荷取沒有回答，只是雛敏銳地發(fā)現(xiàn)河城荷取的手在以幾乎無法看到的頻率微微地顫抖著。
雛并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后靜靜地站起身，邁開腳步走到了靠著鋼鐵支柱的河城面前，然后突然飛快地伸出手，握住了河城荷取的手腕。
“我沒有任何理由相信你會在區(qū)區(qū)一個輔助動力裝置上下如此大的功夫，更重要的是——”
言語間，雛一把奪過了河城荷取一直盯著的設(shè)計圖。
“你的設(shè)計圖根本就拿反了。”
河城荷取下意識地側(cè)過頭，用沒有被雛抓住的另一只手抓過旁邊的一個沒蓋蓋子的軍用水壺，但是還沒等送到嘴邊，這只手卻被一個冰冷的東西鉗住了。
“我雖然對機械的東西不感冒，不過這是機油?！?br>不知什么時候，天子已經(jīng)站在了雛的背后，不過阻止了心不在焉的河城給自己灌機油的行為之后，天子倒是少有的很有眼色地松開了河城荷取的手，并且雙手攤開后退幾步，示意自己并沒有敵意。
“看著我的眼睛，河城，我還是你認識的那個雛，相信我——不，應(yīng)該說，其實你自己也并不想讓我們?yōu)殡y對吧?！?br>“否則在通過停車場的時候，我們早就被你的自動防御系統(tǒng)打成篩子了吧?！?br>衣玖不置可否地笑笑，而端著水杯的鈴仙，也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是你們……”
數(shù)秒鐘的沉默后，河城荷取終于摸到了自己的水壺，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之后，丟掉水壺的河童突然緊緊地抓住了雛的肩膀。
“只是因為你?！?br>
“老實說，不論是出于什么理由，如果不是雛的話，我并不想見你們?！?br>河城荷取低著頭，坐在桌子的一頭，仿佛是為了讓她安心一般，雛坐在她的身邊，而鈴仙和衣玖則是坐在正對面，天子晃悠了幾圈最后還是站在了衣玖的身后。
“我在這里一年半了，正如你們所想，拜訪這里的幻想鄉(xiāng)人，你們并不是第一批?！?br>“我不想不禮貌，河城，但是最開始的半年……”
衣玖猶豫了一下，還是少有的提出了不太符合氣氛的問題。
“我也是在這兒?！?br>河城荷取并沒有在話語中表現(xiàn)出太多的不愉快，或者說，此時正盯著自己面前那個原本用來招待天子的水杯。
“我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在這附近，最開始的半年，我被這家汽車修理廠的主人收養(yǎng)了，他是一個有些落魄的作家，后來轉(zhuǎn)行開了這家汽修廠……然后……”
一個短暫的整理思路的間隙，只是低著頭的河城荷取不會想到，此時衣玖和雛的臉上已經(jīng)寫滿了驚訝！
被收養(yǎng)？這是怎么回事……這怎么可能？！
“那個人……介意說說么？”
“林先生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的妻子和女兒都死在了一場車禍中，所以他放棄了繼續(xù)寫作來到這里開了這家汽車修理廠，最開始的日子里，我只是用光學(xué)迷彩來偷一些廢舊的零件研究，后來不知道怎么……被他發(fā)現(xiàn)了，雖然一開始被誤會成流浪狗，不過后來……”
“他對你的能力不感到驚奇？”
天子有些奇怪，在一開始落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強壓著恐慌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則是絕不輕易暴露自己的超能力，盡可能讓自己和一般人一樣……

“我不知道……他只是問我愿不愿意來廠里幫忙……”
河城荷取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犯了錯誤的小孩子一般。
“沒事的，我能理解你對這些東西的好奇心?！?br>雛輕輕地撫上了河城的肩膀，做出了最合理的解釋，仿佛是為了證明這一點，她將那張輔助動力系統(tǒng)的設(shè)計圖向桌子中央推了推。
“然后我就在他的教導(dǎo)下慢慢熟悉了這個世界——也許也不算慢，我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主要的精力都集中在了這些事情上……直到……”
“直到？”
衣玖用指尖輕輕地叩了叩桌子示意鈴仙不要打斷，因為明顯的，關(guān)于最開始半年的陳述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是的，我說過，你們并不是第一批來拜訪我的人……最初的半年過去后……”
河城的話語突然無端地中斷了，眾人只是耐心地等待著，河城荷取并不是一個開朗的孩子這是雛早就告訴大家的，而在座的除了雛之外，其他人即使是在幻想鄉(xiāng)也絕不是河城荷取能夠輕松傾吐的對象。
“林先生他有一天突然離開了……只是留下了一封信，說這個汽修廠被賣掉了，他說很抱歉他不得不這樣做……而我可以留下來繼續(xù)幫新的主人，也可以拿著這筆錢離開這里……”
“你沒有離開……僅僅是因為你的研究么？”
天子用戴著金屬手套的右手輕輕地敲擊著自己的下巴，然后目光不自覺地望向了遠處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卻足夠巨大的金屬物體。
“長女大人，打斷別人的話是不禮貌的行為哦……不過河城你之所以沒有離開……”
衣玖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帶著一貫的親切和自信。
“藤原妹紅，買主是她吧。”
“你怎么知道！”
河城荷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后猛然抬起頭看著龍宮使。
“你難道一直都不知道……門外面的招牌上寫著……Fujiwara Kwik-fit么？”
看著茫然搖頭的河童，反倒是輪到“佛洛依德”的幾個人面面相覷了，這種已經(jīng)近乎愚蠢的單純真的是發(fā)生在她們面前的嗎。
“不過不只是藤原妹紅，和她一起來的還有上白澤慧音。”
“這不奇怪，她們總是在一起?！?br>雛點點頭，然后把手從河城的肩膀上拿開，輕輕地握住了她顫抖著的手臂。
“我和她們不太熟……對妹紅了解不多，但是慧音人很好，只是……她們兩個人似乎很迫切地在尋找著什么，具體的我也……”
“妹紅那個家伙走到哪兒都還是這個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影?，離了慧音她還能活么?！?br>在座的眾人中對妹紅相對最為了解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鈴仙苦笑著諷刺了一句。
“她們在這里呆了多久？”
“半年。”
“那之后呢？”
“她們也離開了……”
河城荷取顯然沒有要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永江衣玖微微皺起了眉頭，但是卻對上了雛的目光。
她究竟想要隱瞞什么？這個問題最后衣玖還是沒有問出口，她明白雛眼光中的意思——有些話題似乎并不適合在這個場合，準(zhǔn)確的說是河城并不完全相信她們的狀況下提出來。
“河城荷取，我有個問題?！?br>但是衣玖不會想到，有一個人徹底粉碎了她和雛不需言辭的默契。
那就是雙瞳已經(jīng)突然泛出了瘋狂的紅光的鈴仙。

“從這場談話的一開始，你就在恐懼著什么，但是這種恐懼并不是針對我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肯定是對于談話的內(nèi)容吧。”
“你一直刻意回避關(guān)于伙伴們的消息，相反卻總是將話題引向這個世界，我明白你不是故意，但是究竟什么才是重要的？我想你很明白吧！”
“那么這過去的兩年間……準(zhǔn)確的說，是你遇到妹紅和慧音，但是她們卻又離開了……對，沒錯，為什么會離開？即使她們確實和你談不上熟悉，但是作為同類，你在陳述中對她們的描述少的可怕，甚至連為什么離開都沒有說清楚！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
“那段時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你究竟隱瞞了什么，除了妹紅和慧音還遇到了誰，她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導(dǎo)致了妹紅和慧音的離開！河城荷?。∥蚁Ｍ恪?br>“注意你的語氣！鈴仙！河取是我們的伙伴不是你的犯人！”
雛終于無法忍受這審問一般的語氣，狠狠地一拍桌子跳了起來。
在衣玖的記憶中，雛是很少生氣的——準(zhǔn)確的說，是似乎完全沒有過。
該死的，自己怎么把這只瘋狂的兔子忘了，但是一時間衣玖卻發(fā)現(xiàn)似乎沒有什么很好地介入這場爭吵的方式，因為氣氛已經(jīng)進入戰(zhàn)爭狀態(tài)了。
“那不重要，雛！重要的是她正在隱瞞一些重要的線索，而那些重要的線索很可能就是我們回去幻想鄉(xiāng)的關(guān)鍵！”
似乎是被雛突然的憤怒弄得產(chǎn)生了少許的驚訝，但是雙目通紅的兔子卻已經(jīng)顧不上那么多了。
“難道回去比伙伴還要重要嗎？我無法理解你的想法！現(xiàn)在這個狀況下我們需要做的是相互信任而不是彼此猜忌?！?br>“究竟是誰先隱瞞了重要的線索的？！”
看著爭吵中的兩人，衣玖突然抬手從兩人看不到的角度按住了準(zhǔn)備加入戰(zhàn)團的天子。
雖然有些對不起河城荷取，但是事到如今，倒不如讓鈴仙逼迫河城將真相說出來——倒不是說衣玖多么急迫地想要回到幻想鄉(xiāng)，只是這是當(dāng)下最好的選擇，更何況，也許河城隱瞞的東西正是她們下一步就需要的。
龍宮使有些時候都會覺得自己的這種計算真是冷酷。
“夠了！因番！”
突然，第三個聲音加入了雛和鈴仙的戰(zhàn)團，不出衣玖所料，果然是河城荷取的聲音。
這個聲音仿佛一道冰冷的液氮一樣將爭吵中的兩人凍結(jié)在了原地，河城荷取依舊坐在凳子上，但是卻已經(jīng)將面前的水杯揉成了一個濕潤的紙團。
“回去……你們以為我們還能那么簡單地回去么？”
“你不是想要答案嗎？我告訴你！一開始就已經(jīng)給過你們了！我根本不相信你們！是！對！沒錯！我憑什么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讓你們也在我胸口打出一個窟窿？！”

河城荷取的話就像一枚液氮瓶在空氣中爆炸開來一樣，將整個現(xiàn)場的所有人都徹底凍結(jié)！
除了終于爆發(fā)的河城荷取，在所有人還在因為驚訝而被凍結(jié)的時候，她猛然跳上桌子一把擒住鈴仙的領(lǐng)子，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冰冷而僵硬的語氣做出了回答。
“如果你想知道，那么我告訴你，她們?yōu)槭裁措x開?！?br>“豎起你的耳朵給我聽清楚，除了妹紅和輝夜，我還遇到了魔理沙和愛麗絲，沒錯，你們所熟知的，沒有人會感到陌生的那個名字，霧雨，魔理沙，以及她幻想鄉(xiāng)的婚約者，愛麗絲·瑪格特羅伊德……”
“然后……”
“然后他們就在前面的停車場爭吵了起來，然后我就看到魔理沙毫不猶豫地拔槍把妹紅打了個透心涼，然后我就看到愛麗絲用袖劍刺穿了慧音的肩膀！那傷口還是我?guī)兔Π?！?br>“‘如果你還為那個人服務(wù)，下次再見面，我們就是敵人’，這是魔理沙說的話，沒錯，我用了整整一年告訴自己這不是做夢，這的確不是做夢！慧音和妹紅鮮血的溫度依然殘留在我的指縫中，雖然她們都沒有真正死掉，但是……但是……??！”
河城荷取甩手將愣住的鈴仙一把扔了出去，不過顯然小小的河童并不是想要找事，因此天子幾乎是順勢接住了這個總是跟她不對頭的冤家。
但是這個時候鈴仙已經(jīng)完全不在乎自己是被誰接住的了，巨大的震驚讓衣玖都沒辦法保持徹底的克制，而雛更是愣在了當(dāng)場。
“這就是全部，現(xiàn)在……你聽到想要聽的東西了？”
河城荷取依舊保持著把鈴仙扔出去的動作，喘著粗氣站在金屬桌子上，卻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手，終于，仿佛是想要逃避什么東西一樣，她緩緩地蹲在了桌子上，用雙手抱住了頭。
“這不是好消息，河城，但是確實很重要?！?br>衣玖禮貌地上前伸出了手，河城只是輕輕地甩了甩手示意自己沒事，她苦笑著，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原先的拘謹和靦腆。

“其實……是我的錯，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愿意相信魔理沙她……算了，我唯一能夠告訴你們的，顯然，有人在背后操縱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魔理沙也好妹紅也好，或許不過是棋子罷了?！?br>“我明白……謝謝你?！?br>“我知道你們?yōu)槭裁炊鴣?，不過先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你們自便吧?！?br>衣玖的感謝還沒表達完，河城荷取就輕輕地從桌子上跳下來，著地的時候卻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
拒絕了雛的攙扶的少女向著一個小小的隔間走去，輕輕地挑開滿是油污的門簾。
和衣玖交換了一個眼色后，雛還是跟了上去，而天子則是看著鈴仙重重地坐倒在凳子上，然后難得地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鈴仙，也許我不該瞞著你。”
衣玖坐在她的對面，然后輕聲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其實在上周的時候，那次行動中，我遭到了靈力襲擊，雖然只是一發(fā)子彈，但是……”
鈴仙的瞳色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的淡紫色，她一只手撐著自己的腦袋，出神地盯著空無一物的桌子，最終，閉上了眼睛。
“看來……狀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刺激呢?！?br>天子的嘴角微微上挑，但是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那一貫的狂妄冷笑中是否夾雜著一絲無奈。

“抽煙對身體不好，真的?！?br>仿佛知道來的人是雛一樣，河城荷取最終還是放棄了掙扎——整整三分鐘，她試圖用一個冒著火的酒精噴燈點著掛在嘴上的煙卷，但是卻因為顯而易見的原因失敗了。
“我不會抽煙……只是妹紅離開的時候說，如果真的沒辦法接受的話……”
河城荷取苦笑著，看著被雛奪走的煙，后者仿佛被這道目光刺傷一般，輕輕地咬了咬牙。
“我明白……你的痛苦……”
比起其他人，雛更加明白河城荷取如此痛苦的原因。
河城荷取，曾經(jīng)和魔理沙是很親密的戰(zhàn)友，并且一度對那個陽光開朗的普通的魔法使心生好感。
這是只有雛知道的秘密。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已經(jīng)死了，我對那個人?！?br>河城的語言已經(jīng)有些詞不達意了，但是她還是用顫抖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已經(jīng)……死心了。
“倒是你……已經(jīng)……有了新朋友了嗎？”
突如其來的疑問讓雛微微失神，她突然覺得自己因為身上的厄運被人疏遠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
“是啊……不過……”
雛輕輕地蹲下身，抬頭看著眼眶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灌滿了水珠，卻努力地不讓那透明的液體流下的河童，然后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你永遠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br>“這句話，等我們都回去了，我要再聽一遍。”
語調(diào)都已經(jīng)明顯不對的河童，卻為了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甚至動用了自己的靈力。
“嗯，約定好了……一定?！?br>
“她的牌面是‘星星’?！?br>直升機上，雛望著遠處漸漸消失的廢舊車場，將一個手提箱交給了永江衣玖，而另一個，則是河城給自己的私人物品。
衣玖知道那是河城擁有的所有幻塔索斯之羽，而至于雛口中的牌面，則是另一個讓衣玖陷入擔(dān)憂的原因。
塔羅牌，衣玖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但是毫無疑問的，和河城的會面更加確定了一件事情——
每個少女都有一張屬于自己的塔羅牌，一張精美但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以至于現(xiàn)有手段都無法毀壞的牌。
天子的牌面是“女祭司”；鈴仙的牌面是“死神”；雛的牌面則是“倒吊人”。
衣玖的牌面是“正義”——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詞匯，尤其對于早就過了中二年紀(jì)的龍宮使個人來說。
在衣玖的眼里，這場嚴(yán)肅的穿越因為塔羅牌的存在而帶上了一絲濃重的陰謀色彩，而河城荷取的話，恰好證明了這一點。
而且，如果每個少女都有一張的話，那么至少會有22個人被傳送到了這個世界。
這意味著什么嗎？再一次的，衣玖不太想面對自己最直觀的推測。
不過下一秒鐘，CCAS里尖銳的呼叫聲，就剝奪了她繼續(xù)思考的權(quán)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