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春夜，宋亞軒迎來了自己的20歲生日。坐在書桌前掙扎許久，他終于拆開了放在來上的禮物——淺藍色的盒子，上面卻打了一個粗礦的蝴蝶結(jié)，不用想也的是劉耀文的手筆，盒子里放著一個鑲有兩只水晶小海豚的相框，在燈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像盛滿了他們的童年。 宋亞軒的童年，有一半的時光，劉耀文都在場。那時的南還是一座老城，老舍先生的這段文字用來形容宋亞軒記憶中的濟南倒也貼切：“設(shè)若你的幻想中有個中古的老城，有睡著了的大城樓，有狹窄的古石路，有寬厚的石城墻，環(huán)城流著一道清溪，倒映著山影，岸上蹲著紅袍綠褲的小妞兒。你的幻想中要是這么個境界，那便是濟南。” 唯一有些出入的，便是蹲在岸上的娃娃了。紅襖綠褲，光溜溜的腦后偏偏還梳著一根小辮子，這就是劉耀文童年時的形象了。 那時他們兩家住在同一條胡同里，劉耀文的家門口種了一棵楊樹，許宋亞軒的家門口則立著一株垂柳。童年總是快樂的，小孩子白天也不懼火辣辣的太陽，在胡同里你造我趕，跑累了就去楊樹下玩彈珠，還總要比誰的玻璃珠花色更好看一些。 宋亞軒最喜歡的是在柳樹下的吊床上躺著看星星，蟬鳴陣陣不絕于耳，夏日的風很悶熱，全靠劉耀文不停地扇著奶奶的老蒲扇，他才得以悠然納涼。 每次見到這一幕，搬個小馬扎坐在門口的老人們就會善意地逗劉耀文：“文文怎么只給芽芽扇扇子呀？”劉耀文是怎么回答的呢，宋亞軒想了半天，耳邊便恍惚響起他絲毫不怯場的回答：“我就喜歡芽芽！” 文文和芽芽分別是劉耀文和宋亞軒的小名，在老胡同里，每到飯點便會此起彼伏地傳出諸如此類的吆喝：“文文，吃飯啦！”“芽芽，回來吃飯！”家里的大人很少喊孩子們的大名，直到如今，宋亞軒暑假回家碰到劉浩的爺爺，他還是笑著問她：“芽芽最近怎么不來家里玩了？” 劉爺爺前兩年開始忘事，連自己已經(jīng)退伍幾十年的事都忘得精光，更別說宋亞軒 同劉耀文鬧別扭這種小事。 對大人來說，兩人的別扭可能只是孩子們的小脾氣，宋亞軒卻知道，劉耀文是真的惱上自己了，不然也不會一連三年都不和自己聯(lián)系。 大一寒假回家，宋亞軒刻意起個大早去的公園溜彎，想偶遇劉耀文，他卻能如有神助般躲開他。實在在兩人住的胡同里躲不過，他的反應(yīng)也是極其冷淡，雙手揣在褲兜里徑直從他身邊走過，仿佛他只是個陌生人。 一來二去，宋亞軒也跟劉耀文鬧起了脾氣，兩人便真的開始形同陌路。只是的公園逛得多了，宋亞軒便漸漸回想起童年時的往事。 秋日的清晨微風不燥，爺爺左手提著水桶去園里取水，右手牽著宋亞軒，而宋亞軒小小的手里還牽著劉耀文。一行三人樂呵呵就走到了園內(nèi)，老人們湊在一塊逗鳥閑聊，他們便手牽手跑去看泉水噴涌。 如果說海洋藍是天空藍的反光，那么泉水清冽無瑕的綠便該歸功于綠藻了。泉眼咕嘟咕嘟地向外冒泡，宋亞軒喜歡在這一汪碧玉之中找游來游去的小魚。如果找到了，他就興奮地拽著劉耀文的小拇指，兩個人像喝到冒泡的檸檬汽水一樣快樂。 02 直到上高中前，濟南這座城市在宋亞軒心里都是溫柔的。他喜歡上學路上的煎餅果子攤，喜歡趵突泉公園旁邊的小茶館，就連春日里卷攜著沙塵的大風在他看來也可愛極了。 因為劉耀文喜歡賴床，每次他蹬著單車狂奔到學校，早讀就開始了，宋亞軒早已把自己的桌子整理得干凈，劉耀文卻不得不躲著巡邏老師犀利的眼睛，在最后排座位貓著腰抖衣服上的沙子。宋亞軒每次回頭看到劉耀文朝自己齜牙咧嘴作威脅狀的模樣，就能維持一天的好心情。 他是因為什么開始嫌棄濟南了呢？青春期降臨在每個人身上時都會作用在不同的方向，有的人開始對父母不滿意，有的人情竇初開，也有的人想拼命逃離自己的城市，想去遠方。宋亞軒的青春期正是他想逃離濟南的信號。他開始討厭濟南作為內(nèi)陸城市悶熱的夏天，討厭它明明是省會卻沒吸引到眾人的目光。就連泉水也不再可愛，那一方小小的泉眼實在太小，容不下他想飛翔的翅膀。 填大學志愿時，宋亞軒把學校全部填在了沿海的城市，青島、大連、廈門，甚至?？冢腼w的鳥兒是關(guān)不住的。直到錄取通知書寄到家里時，家人才知道他被廈門大學錄取了。 劉耀文是最晚知道的，他帶著一身臭汗從籃球場直奔他家里時，人未到聲先到：“宋亞軒，我被山東大學錄取啦，你在哪個系？” 聽到劉耀文的聲音，宋亞軒忍不住快步跑出家門，他不想在看著他們長大的家人面前吵架。果然，在聽到宋亞軒要去廈門大學的消息時，劉耀文把籃球狠狠地砸到了墻上，他的臉上寫滿了不解，大聲說：“你為什么不跟我商量？” 聽到這句話，宋亞軒的反骨不知怎么又冒了出來，原本想解釋的話全部咽了下去，他盯著他反問：“我憑什么要跟你商量？” 年少氣盛時不懂言語傷人的痛，等遠在他鄉(xiāng)和別人起了矛盾時，宋亞軒才明白，他當初的話有多殘忍，怪不得他開學去機場時，劉耀文都沒來送他。那是他記憶里最漫長的暑假，他沒和同學們出去畢業(yè)旅行，開學前的日子不是悶在家里看書，就是騎著單車頂著烈日，繞著濟南城一圈圈地閑轉(zhuǎn)。 轉(zhuǎn)得累了，宋亞軒便就近停下單車。不知是習慣使然還是湊巧，他停下來的地方都有泉眼。2022年的夏天，沈騰出演的電影《獨行月球》火爆全網(wǎng)，宋亞軒卻始終最喜歡他在舞臺劇《夏洛特煩惱》里演的夏洛，他在回到高中后又重來一遍，選擇了不同的人生道路，看見馬冬梅嫁給別人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愛她。那年，宋亞軒才讀小學，和劉耀文一起趁大人不在家便偷偷地去了劇院看，他被王老師手中的扇子迷得團團轉(zhuǎn)，指著舞臺上的扇子說自己也想要。 一個月后，宋亞軒生日那天，劉媽媽竟真送了他一把扇子，而那時他早就忘記了扇子的事情，劉耀文卻一直記得。大人們拿這件事取笑劉耀文很久，后來宋亞軒每一年的生日，都會有人打趣劉耀文要送他什么禮物。 宋亞軒在珍珠泉邊無聲地哭了，他看著泉水漸綠漸藍地變幻著波光，心里陡然生出失去了珍貴東西的感覺。有游客關(guān)切地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搖搖頭又看了一眼泉水，原本開在那里的鵝黃色小花似乎是被前夜的暴雨打落了。 宋亞軒記得劉耀文說過，等高考完就來給這朵小花拍照，然后做成明信片，結(jié)果他們一個留在濟南，一個卻去了廈門。他就給他寫明信片，說：“你不是最喜歡這種文藝的東西嗎？”那時的劉耀文并不懂得宋亞軒所謂的文藝是逃離。 03 大三下學期實習時，宋亞軒聽爸爸的回到濟南。真的只是因為聽家里的話嗎？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從來不是個聽話的孩子，他回來的原因只是因為那對水晶小海豚，他知道這就是劉耀文的求和信號了。他們之間本也不至于如此，只是都大倔強，才生生浪費了三年光陰。下飛機后，看到等在出站口的熟悉身影，宋亞軒知道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你怎么越來越黑了？”順手把行李交給劉耀文，宋亞軒脫口而出這么一句。 劉耀文本來還有些拘謹?shù)纳眢w因這一句話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guān)，他把拉桿箱換到右手，左手把宋亞軒的單肩背包也摘下來掛在了自己身上。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后，他才狠狠白了宋亞軒一眼，說：“比不得你，在海邊生活了三年還白得發(fā)光?！? 宋亞軒聞言停下了步子，他看著劉耀文，說：“其實我后悔了?！闭f完這一句，他便大步向前走去。劉耀文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也趕緊抬腿跟上。他看著宋亞軒遠去的背影，覺得自己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只要他肯回來便好，以后是留在濟南還是去別處，只要他愿意，天涯海角他也可以跟著去。 晚上八點，劉耀文接到宋亞軒的電話，他說：“你現(xiàn)在有空嗎？出來走走吧?！睊炝穗娫挘s緊到衣柜旁翻找起來。襯衫、T恤、長褲、短褲扔了滿床，長這么大打扮從未失手的劉耀文此時面對一整床的衣服卻犯了難，最后還是劉媽媽為他挑了一身合適的衣服。 趕到泉城廣場時，劉耀文一眼便看見了坐在長椅上的宋亞軒。他剛想朝他走去，轉(zhuǎn)念一想，又去旁邊的奶茶店買了兩杯奶茶。那是宋亞軒高中時最喜歡喝的奶茶，有時周末他被他從籃球場上拽來陪著逛商場，走累了，他總是喜歡買兩杯奶茶，而且珍珠、椰果、布丁三種配料哪種也不能少。 “吶，給你?！眲⒁陌涯滩柽f過來時，宋亞軒還在盯著音樂噴泉愣神。接過奶茶后，他看了看手表，說：“這么快就過來啦？” 劉耀文順勢在他身邊坐下，尷尬地撓了撓頭，說：“我正好在附近?！彼蝸嗆幙戳丝此?lián)Q的衣服，也不拆穿他，淡淡地換了話題：“我實習的公司已經(jīng)定下來了下周開始上班?！? 劉耀文問道：“你實習結(jié)束了還走嗎？” 聽到這句話，宋亞軒轉(zhuǎn)過頭看向劉耀文，他摩挲了奶茶杯底有一會兒才開口：“我一直想問你，你不讓我走太遠，又關(guān)心我實習后去哪里，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呢？ 宋亞軒臉上是波瀾不驚的神情，眼眸中偶爾閃過的皎潔卻泄露了他的本意。過了幾秒，劉耀文終于鼓起勇氣說“竹馬的身份都不行，那你當我男朋友行不行？” 夜色溫柔，宋亞軒聽到自己任性地回答：“高考完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說？” 如果劉耀文早些告白，他們之間也不用浪費三年光陰。宋亞軒知道自己這樣想是在耍賴，卻還是把抱怨的話說出了口，因為是劉耀文給了他任性耍賴的權(quán)利。 04 轉(zhuǎn)眼便是七夕節(jié)，公司的同事們下班時調(diào)侃宋亞軒下午對賬都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急著跟男朋友去約會？宋亞軒大方地點頭，在老家工作就是這點好，同事大多是濟南人，“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這句話不假，宋亞軒跟熱情的同事們相處得十分愉快。 下班的路上堵車了，路過洪樓教堂時，宋亞軒拍了一張照片發(fā)給劉耀文定位。教堂旁邊就是山東大學，他便覺得連風格冷硬的教堂都討喜了幾分。他思維發(fā)散，想著濟南的建筑大多線條硬朗，可山水卻又柔情溫婉。泉眼無聲，不如大海波瀾壯闊，但與垂柳依依、荷花滿池相配倒是格外和諧。 “我也堵車了，你等了多久了？”宋亞軒正坐在五龍?zhí)豆珗@里賞荷花，沒留神被劉耀文嚇了一跳。穿著筆挺西服的男生大大咧咧地坐在石頭上，他順手從口袋里掏出幾塊水果糖塞到宋亞軒的手心。他挑挑眉，劉耀文便會意答道：“中午去參加婚禮發(fā)的喜糖，怕你暈車，順手給你帶了幾顆?！闭f罷又從上衣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張照片，獻寶似的遞到宋亞軒的眼前。 宋亞軒拿起照片看了看，竟然是一只單腿站立、仰頭望天的火烈鳥。他看后忍不住笑了，順手擦去劉耀文額頭上的汗水，問道：“哪兒拍的照片?。俊? “動物園，里面的小動物挺好玩的，有空帶你去看看。”說完，劉耀文把額頭朝宋亞軒的頭上蹭了蹭，又順勢靠在他的肩上。 誰知他剛才的動作卻捅了馬蜂窩，宋亞軒揪著他的耳朵惡狠狠地警告：“以后不許把汗水隨便往我臉上蹭！” 劉耀文趕忙討?zhàn)垼睦飬s在嘀咕：我連你初中滿臉長青春痘的樣子都見過了，還在這裝？不過這話他是不敢說出口的。 兩人的七夕節(jié)并沒有想象中那般浪漫，他們在五龍?zhí)豆珗@里手牽手轉(zhuǎn)了一會兒，便朝大明湖走去?！八拿婧苫ㄈ媪?，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濟南城對兩人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因此一想到約會，宋亞軒首選的便是這些有泉水的景點。 拿著相機拍了幾張夕陽下的牌坊，宋亞軒靠在劉耀文的肩頭，在大明湖畔吹了一會兒晚風。他的心里安寧又踏實，這是“落葉歸根，倦鳥還巢”才會有的心情。 05 晚上，他們到家時已經(jīng)接近七點半，夏日天長，老人們依舊搬著小馬扎坐在樹下乘涼，別處的胡同已經(jīng)拆了不少，宋亞軒十分慶幸自己沒有在外面多逗留幾年，倘若等他想回來卻發(fā)現(xiàn)胡同和小院都消失了，那才是真正無法彌補的遺憾。 跟長輩們打過招呼后，宋亞軒跟著劉耀文走進他家的小院，他好奇地說：“咦，這葡萄架是什么時候搭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綠色葡萄架，便欣喜地走去。 走在他身后的劉耀文無奈地搖搖頭，看來這小子早就忘了自己曾在微博上寫過想在院子里種一架葡萄的心愿了。等宋亞軒輕車熟路地坐到石凳上時，無比滿足地笑了。桌上沒有精致的菜肴，卻都是他愛吃的東西，重慶小面，毛豆用八角、花椒煮過，分別裝盤，旁邊的青花大碗里盛了滿滿一碗油燜大蝦，剛從地里拔出洗凈的小蔥安靜地鋪在煎餅上，一碗臘八蒜似乎也在暗示山東人是真的喜歡吃大蒜的。 劉耀文剛準備拿起一只蝦剝給宋亞軒吃，卻被他敲了一下手，他說：“我要先拍照發(fā)到朋友圈，你等一下?！? 劉耀文無奈地向后坐了坐，讓自己盡量不礙事，卻沒見到宋亞軒的取景框里，手拿一只大蝦的男生五官硬朗，眉目之間卻溫柔含笑。 宋亞軒把照片發(fā)到朋友圈，寫道：“尋常風月最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