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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漫評《紅樓》系列第二期】大難人西弗勒斯 賈政

2019-09-19 01:47 作者:劍圣-葦名一心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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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1.你以為第一篇是黛玉第二篇就是寶玉寶釵?是我賈政噠!

2.“我的名字叫賈政字存周,年齡四五十歲。家住在石頭城街西的榮國府別墅區(qū)一帶,已婚有兩個老婆。工作是在朝廷上班,每天不一定什么時候能回家。不抽煙,酒也只限于淺嘗,晚上會在床上反省一下再睡覺,睡不足八小時就在夢坡齋睡中覺。睡前喝上杯便宜茶,打二十分鐘寶玉后上床休息,幾乎能睡到天亮。早上醒來就像老年人一樣,帶著疲勞迎接第二天。體檢報告交給王夫人自己不敢看,是一個想要趕緊退休歸農(nóng)種田內(nèi)心平和的人?!?/p>

3.讀者老爺點進(jìn)來,便是紅樓夢的忠實讀者,因此無論是見教還是批評,筆者來之不拒,煩請讀到最后,想必這篇文章定不會讓您失望。

政老爺提供了《紅樓夢》最精彩的打戲


不是的。我覺得但凡讀《紅樓夢》的讀者,心目中的賈政早已擺脫了臉譜化、漫畫化,隨著一條道路走向社會的更深處,我們會更加理解賈政的心酸。

作者是如何寫賈政的?字?jǐn)?shù)不多,篇幅較少,但我們都能章口就萊。

比如第九回“仔細(xì)站臟了我的地”,十七、十八回的“拈髯微笑”,一邊點頭一邊說“不好不好”,著名的三十三回寶玉挨打:“拿寶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

另一類就是賈政在元妃省親時含淚念八股,第二十二回猜燈謎時,“何疼孫子,孫女之心,便不略賜與兒子半點?”幾番語句,看得人心中難免起無名的酸楚。

若假設(shè)作者把自己比作書中寶玉,政老比作自己父親,若心中懷有的僅僅只是恨意,那是絕對寫不出這樣的賈政來的,他是以他的角度在體諒,憐憫賈政這個角色。

我們在閱讀賈政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絲異樣感?

單拿三十三回寶玉挨打一段,為什么賈環(huán)張口胡說寶玉強奸金釧,賈政立刻就相信了?究竟是寶玉太荒唐,還是賈環(huán)太誠實?

賈政打完寶玉,賈母痛罵賈政的那段話,讀者看得很過癮,但是從賈政的立場上來看,是不是有一絲冤屈?

賈政打完寶玉,他又干嘛去了?

《紅樓夢》作為一本長篇小說,雖篇幅很長,但是“一絲不漏”,文字如同榫卯,嚴(yán)絲合縫,密不透風(fēng)每一回的事件相互穿插,你方唱罷我登場。作者深諳“留白”的道理,所謂“疏可走馬,密不透風(fēng)”,筆者將這一留白高明在三處:

1.?????????? 省略事件。僅僅依靠某角色一句失言,或者一個越分的表情,就傳遞一整個事件的信息。(秦可卿淫喪天香樓整段刪去,從賈珍反常的悲傷可以看出端倪)

2.?????????? 省略批評。作者在書中很少看見他對書中角色的主觀評價,我們愿意讀脂硯齋,因為脂批批得詳盡,從人物姓名,語言,體態(tài),詩詞,無一不評,無不妙評。(作者不會道明“饅頭庵”是人死后終是一個“土饅頭”,而詐稱是“饅頭做得好吃”,試圖瞞騙讀者)

3.?????????? 省略答疑。書中留了不少疑問,但極少有解答。小的疑問如二十八回薛寶釵是否知道藥的存在;第四十八回寶玉哀悼者何人等等,大的疑問更難琢磨。比如寶玉的性格是好是壞,賈政的行為是對是錯,這些是亮著答案問問題,終須讀者思考。若懈怠了,就被《紅樓夢》套住了,仿佛讀者跟著書中人一同做夢似的,跟著寶玉一同體驗虛幻的迷醉,但若勤快些就會發(fā)現(xiàn)夢醒時分的凄涼。

當(dāng)讀《紅樓夢》時,偶覺得此時“嗯?他這個時候怎么是這個反應(yīng)?為什么他會說這句話?”“怎么這時候他出現(xiàn)了?”勸君不要懷疑,其中肯定有問題。就當(dāng)做你在和作者競賽,你讀懂了,作者輸了但作者也贏了;你被哄騙了,作者贏了但作者也輸了。

賈家,人口三四百丁,偌大一個賈府,有頭有臉的男性角色數(shù)一數(shù)也多不過十根手指頭,再細(xì)數(shù)如此多的角色里,可稱得上是“正人君子”的,尋遍全書,也就只有賈政一人了(水溶、柳湘蓮也可謂正派,但有關(guān)水溶的情況我們?nèi)圆簧趿私猓嫔徝呋ㄅP柳也談不上正經(jīng))。

賈政,從姓名上來解讀,我們可以讀成“假正”、“假正經(jīng)”。

難道賈政是個表面正經(jīng),內(nèi)心悶騷的人嗎?

再講話一槍斃了你


愚以為,賈政的假,確有其物。而這個假,正切中“假作真時真亦假”一句的核心,賈政,是一個在假中迷失自我的男人。

何為“假作真時真亦假”?一個石頭做了一場春秋大夢,夢醒來“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反認(rèn)他鄉(xiāng)是故鄉(xiāng)”,都是真假不分,虛實難辨。那為何說賈政也是“假作真時真亦假”呢?

我們來看元妃省親的一段對白。

元春和賈政,父女對話時,一言,一答。幾句話很難說是對話。

元春說:

“田舍之家,齏鹽布帛,得遂天倫之樂;今雖富貴,骨肉分離,終無意趣?!?/p>

《紅樓夢.第十八回》

這一段話,是元春心底里的話。我們看過元春的判詞,并猜測元春可能死于宮廷中的政治斗爭。元春的才能遠(yuǎn)非三個妹妹可以比較的(且不提“三春爭及初春景”一語),從其對于文學(xué),書理上的理解(評判三艷、二冠、寶玉、李紈等人詩句時),以及其在文中隱約透露的對賈府的關(guān)照等來看,元春為人,處事,才情可能更勝薛林一籌——和九省統(tǒng)制王子騰成為賈府兩大靠山,可看出元春之能(可惜又是個有才無命)。而元春卻是生活在一個巨大的恐懼之中。我們難以想象元春在宮廷中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作者只字未提,只寫元妃在大觀園中觀景,只字片語中隱隱藏著恐怖。)

此時元春對父親說的話,一詞一句都是帶著血出來的,第十八回雖是盛極,但仔細(xì)讀來,遍地凄涼。此時元春的語言,是在宮廷中不斷壓抑,從內(nèi)心最深處擠壓出來的吶喊。

賈政當(dāng)然聽得懂。賈妃選才鳳藻宮之日,正是賈政的生日。對父親而言兒女的遠(yuǎn)去是巨大的悲哀,選入皇宮悲哀更甚——一個深得看不見盡頭的地方,一個自己的手無法觸及的地方;當(dāng)女兒回來,開始訴苦的時候,賈政內(nèi)心的痛苦,是天底下疼愛女兒的老父親都可以想象的。

但是天底下老父親無法想象的是,當(dāng)女兒的離去,蒙上了一層政治意味,女兒身上肩負(fù)著父親無法分擔(dān)的壓力時,此時父親在一個巨大的壓力下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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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元妃在“故鄉(xiāng)”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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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草莽寒門,鳩群鴉屬之中,豈意得征鳳鸞之瑞。今貴人上錫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遠(yuǎn)德鐘于一人,幸及政夫婦。且今上啟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曠恩,雖肝腦涂地,臣子豈能得報于萬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職外,愿我君萬壽千秋,乃天下蒼生之同幸也。貴妃切勿以政夫婦殘年為念,懣憤金懷,更祈自加珍愛。惟業(yè)業(yè)兢兢,勤慎恭肅以侍上,庶不負(fù)上體貼眷愛如此之隆恩也。”

《紅樓夢.第十八回》

我們看到,賈政是“啟”,元春是“謂其父曰”。

賈政自稱“臣”,元春則是“我”。

賈政在如此珍貴的父女相會的時間里,仍未能說出人話。

我們來看看這段的周圍環(huán)境。

到了“賈母正室”,在場皆為女眷,執(zhí)事人丁均未入場,場內(nèi)是沒有外人的,所以元春才敢在父親面前說這種掏心掏肺的話來。此時賈政入談也是同樣的私密環(huán)境,按理是可以表示關(guān)切甚至安慰的,但他張開口,仍是八股。

但這段八股卻不一樣,他開口便是大開大合,“天地”,“上下”,“古今”,“日月”,“千秋”,“蒼生”,基本意思是表達(dá)自己夫婦二人有幸,勸元妃安心侍奉皇上。

但是用詞是不是太激烈了?

很不可思議,讀到這一段,我們可能會感受到作者刻意安排的賈政的迂腐可笑,但是實在是笑不出來。面對女兒探親,仿佛口舌不受情感控制,開口就是八股文章;但很奇妙的,我們能讀出賈政的思念和痛心。哪里有做父親的對女兒說出“肝腦涂地”的?從這些激烈的用詞當(dāng)中,仿佛有一種情感正試圖沖撞“禮教”的牢籠,掙扎到最后也未能掙脫。

到最后,只有眼淚流了下來。

這種悲哀,這種心口不一,滿腔情感已經(jīng)漫到嗓子眼了,說出口了卻連自己也聽不懂的,這種悲哀。

為什么?為什么賈政說不出關(guān)切的話語來?我們知道,君臣大于父子。

從賈政的立場上來看,他沒有資格作為臣子為皇后在宮中身體是否安康而擔(dān)憂,文臣請求君主關(guān)愛身體,是因為君主的背后是國家,但皇后的處境更為尷尬,皇后住在宮里,難道還會吃不好穿不好么?還是說皇后有什么政治立場?可笑的是,他們所處的境地更加危險,伴君如伴虎,稍有差池,輕則傷及性命,重則累計全族。

賈政這番話是本分的,也不能說是虛偽的。在這種場合下可以說是中規(guī)中矩,但真實情感受到壓抑,作為父親本能的關(guān)切無法表達(dá),這就是“假”了。

平時說這些話也就算了,在這種情況下還說不出人話,這時候的“假”就像是在“真”的表面覆蓋了一層光鮮的膜,好看,卻無法戳破。透過這層膜,外面的到不了里面,里面的到不了外面。這層膜一開始包裹住了賈政弱小的內(nèi)心,逐漸把整個人包裹起來,之后這層膜逐漸變厚,甚至侵蝕到了“真”的部分,動搖了他的固有觀念,開始“真假難辨”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所謂“假正”這一雙關(guān),就是對賈政最好的詮釋。他不是“知假存假”,而是真正的“真假難辨”。

對仗達(dá)人賈政


賈政的處境很無助,他正處在當(dāng)父親又當(dāng)臣子的尷尬境地——他和元春現(xiàn)在竟沒有什么可以談的東西。家里面大大小小的瑣事不能作為啟上時的“談資”。此時“寶玉”的話題卻成功地拉近了父女兩人的距離。

賈政在書中處于一個很微妙的位置。他時而清醒,時而糊涂。頑固不化,有時卻著實令人心疼。我們一一來說。

我們知道,賈政雖為次子,但相較于荒唐的長子賈赦,賈政為人正派,忠厚,仿佛就是禮教的化身,有二三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有林如海的第三方評價,他們一致認(rèn)為賈政是寧榮二府中唯一在品行上令人尊敬的男性主家者。在禮節(jié)上一絲不亂,大有祖父遺風(fēng)。平時他對賈寶玉的嚴(yán)厲只有過而無不及的,無論是稱贊還是批評,都是開口便罵,別說在家里也板著張臉,在外人面前也絲毫不收斂。

賈政有“假正”之意,從教育中可以看出來,他對寶玉的教育是一種門面教育,平時嚴(yán)加管教,令其讀書,反映出的其實是賈政的一種焦慮,而在大庭廣眾之下怒斥寶玉,其實也是自抬身份的表演,表現(xiàn)出名門宦族極為嚴(yán)格的家教,以體現(xiàn)賈家治家之嚴(yán)厲。

其實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雖說賈政嘴上不承認(rèn),他其實是很欣賞寶玉的才情的。寶玉身上的那種靈氣和異于常人的敏銳性,的確是身為父親的賈政身上所沒有的。

賈政心目中寶玉最理想的狀態(tài),是寶玉能有一種古代大儒士慷慨揮灑談吐的風(fēng)采;在科舉考試中戰(zhàn)得功名。所以賈政喜歡賈雨村的理由也可以理解了,畢竟比起寶玉,賈雨村畢竟是靠努力翻上來的人,當(dāng)然長得帥也很重要,反正一下子就抓住了政老的芳心。

那問題就來了:賈寶玉就算考中了又能怎么樣呢?賈府是缺錢花?還是說要在親戚朋友面前扎扎臺型?更何況賈府男性成員壓根就看不起所謂讀書世家,即使他自己,也是被保薦,老爺子一本參上拿到的官職。那他為何如此嚴(yán)格要求寶玉?不如說為什么如此苛責(zé)寶玉?

除了扎臺型是否還有其他原因?

有的。那就是“焦慮”。

什么“迂腐”,“死板”都是表面的東西,“焦慮”才是政老爺一切行為的動機。

《紅樓夢》是一個以悲劇為大前提誕生的一部小說,在這個大前提下所有的歡樂看上去都仿佛是為悲傷埋伏筆,這么說來,短暫的歡樂則顯得更加珍貴,對悲傷則帶一點釋然。歡愉,傷感,相聚,離散,互相交織在一起,當(dāng)我們對結(jié)局始終心存恐懼時,片刻的喜悅都會被珍惜,若有不祥的征兆,也絕對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第二十二回后半段最后一個小短篇,是賈政第一人稱心理上的小短劇,篇幅不長,但是精彩至極,字字扎心句句帶血。

二十二回元宵,賈政難得和家人團(tuán)圓,來了興致,想和家里人一同玩樂猜謎,但是他與整個環(huán)境格格不入,好像到他這里,游戲都變得沒意思了。就像是平時連學(xué)生扣子沒扣緊都要拉出來訓(xùn)兩個鐘頭的教導(dǎo)主任,突然說要參加學(xué)生們的派對。所有人都想趕走他,但是嘴上又不敢說,只得看著宴會往奇奇怪怪的尷尬境地發(fā)展。

寶釵篇我會提到寶釵對于人與人之間距離的把控,其中是有寶釵本性對人的體貼的,她的身份如此,便不會介入紛爭,寶釵很小心地在經(jīng)營這個距離,所以大家都很喜歡他;像王熙鳳,她太了解人的所謂“欲求”,便時而順著對方的喜好說些和軟的話兒,大部分(治家)的時候能很敏銳地發(fā)現(xiàn)下人或者外人行事是夾藏私欲,或是用言語鎮(zhèn)壓,或是威逼利誘,或干脆敲詐勒索。所以姐妹們喜歡她,太太奶奶們器重她,下人敬畏她。賈政對外溫良恭厚,彬彬有禮,求的是他人的尊重,但在家中則是人人畏懼。

這一天賈政興頭上來了,也想和家人一同玩樂。我們知道賈政年輕時也是飲酒放誕之人,但后來有一天突然意識到要光宗耀祖。我們不知道是什么突然讓他有了這樣的想法,但一旦信其有,一旦信其真,就很容易一直固執(zhí)下去了??赡苁强辞辶思依锶说幕奶茻o稽,也可能一下子有了一種責(zé)任意識,是一種儒家式的“對錯”的觀念。這種觀念會長期鉗制人的思想,讓人感覺安逸和享樂是一種罪孽。

賈政的一大關(guān)鍵詞是壓抑:對于真性情的壓抑。任何人心里都有一種“什么都不管放開來大鬧一場”的沖動,但是心口手腳卻不聽使喚,這就是賈政的悲哀。當(dāng)壓抑成為習(xí)慣,仿佛一旦放下,自己積累的所有“威嚴(yán)”,“形象”都會在一瞬間化為烏有。

賈政的委屈可能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要如何融入一個家庭歡聚的場合,和家人打成一片,其樂融融。他平時的地位和作風(fēng)是不會被人詬病的,在席間,也是長輩。他給自己設(shè)置的防護(hù)罩抵御了所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抵擋住了家人之間的溫情。

總感覺看這張圖想笑


事已至此,飯局變僵局,賈母攆賈政去歇息,賈政看出了賈母的用意,也在嘗試努力融入歡聚,此時一席話真的是看得人淚下:

“今日原聽見老太太這里大設(shè)春燈雅謎,故也備了彩禮、酒席,特來入會。何疼孫子、孫女之心,便不略賜以兒子半點?”

我們能讀出一種莫大的痛苦。寶玉想哭便哭,想笑就笑,在賈母懷里撒個嬌賈母就疼得不得了,還有姐妹,丫頭等百般憐愛,但賈政無人可以傾訴,無法受到疼愛,我們無數(shù)次看到文中賈政獨自思來想去,獨自悲哀,但是除了作者,無人知曉。

但我們其實都知道,比起賈赦,賈母更加疼愛賈政。比較兩人誰好誰壞沒有意義,喜好這個東西本來就是不可以比較的,此時的比較其實是和孫輩們的比較,他覺得他受到冷落。我們其實都能感受到賈政此時的委屈,是一種無可奈何。

他什么也沒有做錯,只是不討人喜歡罷了。

賈母聽了這話會作何感受呢?

賈母是一個心思細(xì)膩的人,后文中秋節(jié)(七十五回)賈赦的笑話暗指賈母太偏心。兩個兒子都如此說,賈母一個過了耳順之年的老太太是什么樣的心境呢?

賈母的智慧和體諒,就在于之后的解場。

于是賈政加入了游戲?!懊πΦ馈焙汀氨愎室鈦y猜”可見賈政實際上并未從游戲中獲得樂趣,他當(dāng)下所希求的,僅僅是“能和家人玩”這件事。但賈政并沒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接下來的七個謎語使得這次宴會更蒙上一層陰影。

這一段寫出了兩重悲哀。第一層是賈政自知無法與親人同樂的悲哀。第二層更甚,是看出家族更小一輩女兒不詳結(jié)局的征兆的,更深一層的悲哀。

我們看到整本書中有很多地方預(yù)示著角色的結(jié)局,但實際上很少有劇中人能參透其中的道理。

比如說開篇的甄士隱,他聽到“情僧”賴頭和尚的讖語,但他必定是聽不懂的。即使寫的再明了,如“好防佳節(jié)元宵后”一句,士隱也聽不懂,因為人有一種癡迷,手頭擁有的財富、親情、地位,都會給人一種“仿佛這一切都能永遠(yuǎn)存在”的錯覺,就是這種“癡”,是無法靠自己明白的。只有當(dāng)未來成為過去,謎底徹底揭開,人才會大徹大悟。悟的是什么?

是一種解答,對于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現(xiàn)象”都有了解答。禪宗說的“頓悟”便是指此。

此時的賈政,讀出了謎面中的答案,甚至摸到了“命運”的領(lǐng)域,窺探到了“未知”的一角。在所有人都滿足于“謎底”時,賈政則專注與更深處的答案。

爆竹,算盤,風(fēng)箏,海燈,竹夫人,硯臺,荔枝,乍一看沒有什么不詳可言。我們讀者帶著答案去看問題自然看得出問題,哪怕不是由賈政口中敘述,讀者也可以輕易讀出文面的意思。但此時安排了一個書中人來參透未來,則頗有趣味。

為何偏要讓賈政來看透結(jié)局?難道是賈政比在場的其他人都要聰明不成?

不,因為賈政心中隱藏著焦慮,藏在焦慮之下的,是一種對不知名事物的恐懼。

何為焦慮?何為恐懼?賈政被作者在作品中究竟安排了什么樣的定位?

可以說,賈政是《紅樓》這場春秋大夢中一個半夢半醒的角色,而王熙鳳,賈母等則是想盡一切辦法努力延續(xù)這場夢的人。賈璉,賈珍等,則是在夢中迷失自我的人。這么看來,林黛玉則在夢中成就了自我,賈寶玉則是沉迷其中但努力尋找自我的人。

其實書中所有人都談不上快樂,所有人都在掙扎,雖說衣食無憂,也并沒有什么特別越分的奢望。已經(jīng)過了深夜一兩點的熟睡期,太陽即將越過地平線。這是寶玉所懺悔的內(nèi)容,我們之后再提。

話說回到賈政,他是書中極為矛盾的角色。他雖嚴(yán)格管教寶玉,但是他卻不是一個好的管家者,對于家族中晚輩、小廝等眾人行的荒唐事,他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手中擁有整頓家風(fēng)的權(quán)利,但從不見他行使。賈政欣賞讀書人,故一眼就相中了賈雨村,當(dāng)即舉薦他為官。可賈雨村所行之事愈發(fā)荒唐。恩將仇報亂判葫蘆案不提,四十八回為了討好賈赦竟行使權(quán)利將石呆子弄得家破人亡。這兩場案子皆因賈雨村而起,賈政知道,但未曾過問。賈政有權(quán)利干預(yù),并可以借機整頓家風(fēng),但是他卻選擇無作為。寶玉的懦弱可能正遺傳了其父親的個性。他不去干涉薛家內(nèi)政,不去指責(zé)薛家管教無方,仍可以勉強解釋,但石呆子一案,他竟放任賈雨村胡來。真是荒唐至極。

筆者想到周立波《笑侃三十年》里的一段笑話。周立波家里有很多麥乳精,在那個年代是稀罕玩意兒。他歲數(shù)小,想在小伙伴面前扎臺型,偷偷把麥乳精塞給小伙伴們吃。但是罐子里的確少了,吃一口看不出,多了就藏不住了。他就把麥乳精倒在桌子上,拿舊報紙散在罐子里墊底,再把桌上的麥乳精擼進(jìn)罐子里,覺得自己太聰明了。后來有一天,媽媽拿調(diào)羹往罐子里一插,眉頭一皺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簡單。于是就是一頓痛打。他用一句上海俚語來總結(jié):門背后冊污伐過天亮(門背后拉屎不過天亮)。

老實人王夫人


賈政都看到了,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但他選擇了自我麻痹。

這是一種懦弱。拿酒精擦拭傷口,用刀割除潰爛固然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但若放任不管,傷口就會感染,蔓延全身造成難以估量的后果。

賈政看到了危機,但是裝作視而不見,這使他的夢境充滿了痛苦。

相信很多人都有這樣的體會。拖稿的撰稿人,暑假進(jìn)入倒計時的學(xué)生,拖延和無作為帶來的痛苦是持久的。

賈政養(yǎng)了一群請客,讀書論道,做官也是打躬作揖,雖一顆忠君愛國之心,也僅僅是愚忠罷了。

因此,在二十二回中我們看到的賈政,其實就是賈政心底的本來面貌。他看到了一些警語,仿佛一時間跳脫了書外,瞥見了一眼天機,他本身就帶著焦慮的心態(tài)去看那些燈謎,他自然是能看到玄機的了,他此時的思想與這本書的大綱思想吻合了。若說參透還為時尚早,硬要說也只是瞥到一眼太虛幻境門口“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對聯(lián)罷了,還不能踏進(jìn)那個門檻。

實際上書中有不少角色都有這個瞬間,但夢醒的節(jié)骨眼上又陷入夢中,無法自拔。

正因為賈政在文中仍算是行的端,坐得正的正派人物,所以他身上留有作者對這些紈绔子弟們諸多惡行的反省。

我們來談?wù)勝Z政家里的事吧。賈政、王夫人和寶玉的微妙親子關(guān)系。

其實這是一個很典型的家庭,很常見。嚴(yán)厲的父親,溺愛孩子的母親,皮但有靈性的小孩。放在普通家庭中,這樣的關(guān)系絕不會產(chǎn)生如此可怕的扭曲,曹雪芹一一道出了緣由。

說句題外話。

如果讀者您是寶玉,您更怕政老爺,還是更怕王夫人?

講句實話,我更怕王夫人。

我若看得出賈政的憂慮,能體會賈政的壓抑,能理解他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但我對王夫人藏在溺愛下的獨斷、鐵石心腸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家父若十分嚴(yán)厲,家里幾個兄弟肯定會聯(lián)合起來變著法子小打小鬧地去反抗,但面對想要壟斷孩子們感情的母親,真的是當(dāng)意識到,已經(jīng)釀成災(zāi)禍了。

對于父親我們更容易保持一種穩(wěn)定的關(guān)系,因為做兒子的遲早也會做父親,遲早會體驗身為人父的苦難和無奈,但兒子和母親雖十分親密,但若不懂得收斂,很容易產(chǎn)生無法調(diào)和的分歧。

比如在抄檢大觀園一案中,我們看到寶玉的恐懼和無奈。王夫人真的直到釀成慘劇都不曾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錯在寶玉。他一直錯把母親王夫人當(dāng)做家庭關(guān)系中的“保護(hù)傘”一職,但到頭來王夫人才是對寶玉傷害最深的人。

寶玉和賈政的父子關(guān)系是十分值得討論的。

寶玉和父親就像是兩個極端,一個不羈,一個壓抑,一個聰明靈氣,一個迂腐不堪。一個在懺悔自己的不肖,一個在向往兒子那自由的部分。

父與子


首先,賈政對寶玉的偏見從寶玉剛滿周歲的時候就開始了。賈政看寶玉抓了些胭脂水粉,就認(rèn)定寶玉將來是色鬼。

………………………………………..

我真的很好奇賈蓉抓到了什么。飛〇杯嗎?

我們很難理解為什么賈政對抓周結(jié)果如此火大。我接連問了很多人,他們都不清楚有這么件事。很多當(dāng)父親的也試了讓小孩抓周,也只是圖個樂子。雖說的確期待過小孩子抓到自己期待的東西,但當(dāng)他們看到事與愿違,也只是無奈地笑笑,并無所謂。

的確,一個正常父親不大會一本正經(jīng)在意這件事情,就算抓到了奇怪的東西也不會當(dāng)真,也就一笑了之。為什么賈政如此在意抓周的結(jié)果呢?

解釋起來很簡單,因為寶玉的這次抓周不是一次簡單的親子活動,而是一場對外表演。

對于賈府這等人家而言,一個家族最重要的嫡親后代,一定是最受重視的。賈府位高權(quán)重,賈府最有可能成為繼承者的孩子一定是家族之間關(guān)注的對象。于是本來應(yīng)當(dāng)是家族內(nèi)的抓周儀式,便乘了一個帶有表演性質(zhì)的貴族活動。所有人都會關(guān)注寶玉之后的成長方向。所以我們不難了解賈政當(dāng)時的憤怒。

寶玉抓取到胭脂水粉,本來就不堪,貴族間私下難免議論小孩子以后不成器。

但若賈政刻意憤怒,把口氣放得很重,直接罵小孩子以后會成為色鬼,一來展現(xiàn)出賈府大戶人家的期望,二來也遏制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把控住場面。如此一來其他人反倒不好說什么。

意思就是說,賈政此時的憤怒有表演的性質(zhì)。簡單的測試如果被加入了沒必要的期待成為了表演,那么就要有人為這尷尬的表演收場。

這可能就是政老爺和寶玉的第一次對立,只是寶玉未必知曉罷了。

賈政其實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兒子擁有自己沒有的才能,而這僅僅是一部分,更過分的是,自己兒子能解開自己的迷惑。

青春時代其實一直被人忽略了。成年人很多問題,如果拿去問小孩子,會發(fā)現(xiàn)小孩子根本不把它當(dāng)回事,十來歲的孩子對事物的看法有時候其實出乎意料的透徹。

話說回來,賈政其實也是一介凡人,也有自己的愿望。雖說他在朝為官,但心并不在此。想歸隱山林,種田,唱歌彈琴,開始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他也只想要個平淡的生活罷了。

賈政不善文章,但懂得寶玉文章的精妙。賈政心底里絕不討厭寶玉,硬要說來還是疼愛的,畢竟拿來見客的。他對于寶玉的要求都是很世俗的。

我們很明顯地可以看出賈政的喜惡。經(jīng)濟仕途的書他不見得就喜歡,但卻是非讀不可的;詩經(jīng),唐詩宋詞,可讀可不讀,但還是喜歡的;《西廂》《還魂》,不要問為什么他知道這是淫詞艷曲,他就是知道。

賈政的問題就在于他分不清“應(yīng)該做的”和“喜歡做的”事情,明明心底里向往著真性情,但是表面上卻表現(xiàn)得十分禁欲。壓抑這種東西是方方面面的,當(dāng)習(xí)慣了來自外界的壓力之后,自己亦會壓抑自己。曹雪芹在寫賈政的時候帶有極復(fù)雜的感情。我們看到了批判,看到惋惜,看到體諒,還有一些莫名的傷感、失落、心疼等等。

八十!八十!


我們來講講最重要的第三十三回,也就是著名的武打戲,《不肖種種大承笞撻》。

這一回的看點在于“平衡”,我們慢慢分析。

首先我們歸納一下寶玉挨打的原因:

1.?????????? 寶玉跟黛玉講情話有點上頭,沒緩過來,待客時談吐畏縮,精神葳蕤,父不悅。

2.?????????? 恭順王府遣人唐突來訪,稱寶玉窩藏王府要人,因牽連家族利益,父大不悅。

3.?????????? 賈環(huán)動唇舌稱寶玉強奸母婢,至丫環(huán)投井自殺,父大怒。

賈政一直以來對寶玉有偏見,這種偏見源于兩代人的隔閡。賈政對自己的兒子相當(dāng)不了解,兩個人一個在兩個頻道,你們說一個是喝人參茶還得泡枸杞的,一個喝全糖奶茶還嫌不夠甜的,本來就差著歲數(shù)呢,再不多溝通,賈政根本就無從了解兒子青春期細(xì)膩的一面。

對他來講這些都只是“兒女私情”四個字便可概括的俗事;寶玉實質(zhì)上也僅僅只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他厭棄所謂“經(jīng)濟仕途”的時候,他也在排斥與父親的溝通與對父親的體諒。

一個表現(xiàn)在“怒”,一個表現(xiàn)在“怯”,雙方都把自己關(guān)在閉塞的一隅里。

我們第一次讀《紅樓夢》寶玉挨打這段難免心疼寶玉,猶嫌賈母罵得不夠狠。這是因為我們都知道前因后果,但賈政不知道。

這一段讀賈政,除了獨斷、固執(zhí)、迂腐,是否讀出點其他東西來?

賈政就不委屈么?


若說《紅樓夢》是本懺悔錄,那寶玉到底有什么東西需要懺悔?在“父子”這層關(guān)系里,賈政在打?qū)氂褚换刂?,究竟扮演了怎樣的一個角色?

記得第五回寶玉游太虛幻境之時,警幻警醒寶玉不要被女色、財富迷惑,同樣是真性情,寶玉自然有,這么說賈璉也有,薛呆子都有。

如果讀《紅樓》理解成厭世、出家,那么《紅樓夢》就是一本出世文學(xué),那寶玉還反省什么?實則不然。“情既相逢必主淫”,在脂粉隊里混久了,寶玉生理成熟了,若沉湎于情欲,通靈玉被蒙住蹊蹺,就光澤不再了。

(注:《紅樓夢》的確看破紅塵空幻,那如此一來情僧之“情”,警幻之“警”,寶釵之“停機德”則都是現(xiàn)世的糟粕了?這是一種失衡,讀者需慎之又慎)

由此看來,寶玉一方面還保留著童年的“癡”,“癡”,但實際上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一直逃避的人世滄桑遲早也會找上他,他遲早也會變成他所厭惡的大俗人。

這個是人生必須經(jīng)歷的東西,不如說,如果真要說“見過世面”,“看破紅塵”,僅僅是抄家造成的生活上的差異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一個健全的人格是夢也好醒也好,都必須要擺脫“癡”、“迷”這兩種“病”不可。寶玉的逃避,就是病癥(病癥的話題打住,以后再說),是病就要治,食療如果不能起效(寶釵),那就必須要下猛藥了(賈政)。

某種意義上來說,賈政是一個維持平衡的角色正因為賈政的存在,寶玉行事才不會出圈。

禮貌可以是虛偽的,禮教可以殺人,但儒家的自我約束,修身齊家的理論卻是正道。當(dāng)人只受制于禮教,那是要亂的,那就是彬彬有禮的皮囊下被私欲的腌臜玩意兒填滿的怪物。而真正的“道德仁義”既不是自我放縱,也不是虛情假意,而是一種修為。

正因為有了賈政的管束,一來是禮儀,二來心里有個懼怕。賈政這一打,實際上就達(dá)成了一個平衡。

平時的寶玉太受嬌寵,平時與女孩子們玩鬧,也不知用自己的雙手,通過付出來換取什么。讀書仕宦雖苦,也是振興家業(yè)之計,雖有天資聰穎,但也不曾嘗試去理解父親的苦楚。這本就該打——寶玉所受到的寵愛的“特權(quán)”,作為一個常人而言已經(jīng)過量了,太過荒唐了。

但打,也得有個理由吧?但是如果有理有據(jù),卻也不好,所以便故意制造冤屈。

(注:如果寶玉真干了惡事,被打理所當(dāng)然,那當(dāng)寶玉被打的時候,這件事情就得到了懲戒,保持了一個平衡,所以書中設(shè)置的情節(jié)是“莫須有”,事情結(jié)束以后打人者和被打者都有委屈,這樣便剛剛好。)

好好打這么一次,觀眾也好過過癮,老是家長里短或者兒女情長是留不住口味獨特的姥爺們的。

但打,也有打的規(guī)矩,這一打,責(zé)任就全在賈政身上了,看似寶玉此時吃虧,但是書是寫給人看的,這么說來賈政反倒比較虧。

打?qū)氂衿鹨蚴怯捎谡`解,錯怪了寶玉,打了之后挨了賈母一頓完全不講道理的痛罵,并陷入深深的后悔與自責(zé)。這便是平衡。

書中作者時刻不忘對平衡的處理。使我們仔細(xì)地讀書人、批書人不會過分心疼寶玉,也不會過多怨恨賈政,更多的可能是有些心疼,和理解。

賈政是賈府實質(zhì)上的掌權(quán)者,加上常年在朝為官,他對賈府可以有更客觀的認(rèn)識。

在迎接賈妃的時候,似乎所有人都在為元春的歸來欣喜,為這短暫的重逢落淚的時候,賈政聽到了元春的訴苦,一份別樣的苦澀在賈政心底里翻騰。元妃是賈府的靠山?才不是。誰還不是父親的小仙女兒呢?賈政要的也僅僅只是“歸農(nóng)”、“月夜窗下讀,不枉此一世”,跟同回里元妃所期許的“齏鹽布帛之家,終能聚天倫之樂”相同,細(xì)細(xì)品來,竟平添了一縷哀傷。

配圖充數(shù)


賈政的焦慮就源于此。他認(rèn)清自己的無能與懦弱,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寶玉跟他是不一樣的,自己笨口笨舌,空居高位卻什么也做不好,只能靠禮數(shù)來服人;寶玉有才情,機敏伶俐,卻如此不諳世事,成天不干正事,揮霍才能。一想到賈家的基業(yè)將落入到如此一個連長大的覺悟都未曾有的小子,加上自己年事已高(二十三回有賈政胡須蒼白的特寫,脂批曰淚下),賈珠早夭,那種急切,看見被稱作“賈府支柱”的親女兒元春在向自己哭著訴苦,自己卻又無可奈何的這種悲哀,時時刻刻家族倒塌的恐懼又壓上心頭。

想要跟家里人同樂呢?卻又無法放下架子道出癥結(jié),賈政真的是整本《紅樓》里活得最痛苦的男人,這種愁,跟寶玉“無事忙”的閑愁形成巨大的反差,賈政的無能跟他的嚴(yán)格自律又形成反差,造就了一個如此悲哀的角色。

所以我希望各位讀者能夠再仔細(xì)讀一讀賈政這個角色,至少要讀出曹雪芹對賈政“尊敬”的感情。因為自己的逃避行為,以至于“賈政”這個角色扛下了很多來自外界的壓力。

寶玉跟琪官私下的關(guān)系幾乎給賈家造成巨大的政治危機,此時寶玉仍然遮遮掩掩,仍試圖躲進(jìn)自己的世界里,也是靠賈政去調(diào)解的,至少賈家跟忠順王府不會產(chǎn)生不必要的隔閡。

正因為賈政的“愚拙”、“無能”、“沒天賦”,卻又“固執(zhí)”、“迂腐”,我們看到整座賈府中唯一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無能者”正在掙扎。

賈政也有過童年,他也曾是放誕之人,所有這些元素交織在一起,塑造出“賈政”這么一個形象,竟令人肅然起敬,也令人同情。

問:他有何資格打?qū)氂瘢?/p>

答:“古來癡心父母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一句話痛罵寶玉,卻是對賈政的贊歌。

我們不要忘記脂批。如果讀《紅樓》讀不出賈政的好,不妨看看脂批。

曹雪芹從來不指名道姓地用旁白罵人,他十分耐得下性子,充其量也就是給那些大壞蛋起些難聽的名字,就像是嚴(yán)謹(jǐn)?shù)奈娘L(fēng)下壓抑的小小的任性一樣。

但脂批不同,脂批的喜惡不需掩飾。

很明顯的就是第一回賈雨村的評價“真是個英雄”,“真令人爽快”,僅僅過了兩回,就變成了“奸險小人欺人語”,“全是假,全是詐”人變得快,評論也不會放過。

包括十三回秦可卿死后珍哥反常的悲哀,脂批道“可笑!如喪考妣。此作者刺心筆也?!彪m只字未提淫喪一段,但細(xì)心讀者一看便知。

秦可卿


那脂批如何評論賈政呢?

“嚴(yán)父風(fēng)范,無家法者不知”(十七至十八回)

“賈政如此,余亦淚下”(二十二回)

“批至此,幾乎失聲哭出”(二十三回,原文:自己的胡須將以蒼白)

“妙文!又寫出賈老兒女之情。細(xì)思一部書,總不寫賈老則不成文,若不如此寫,則又非賈老?!保ㄆ呤兀?/p>

很明顯,批文中未曾見諷刺批評之語,更多的是尊敬。包括對寶釵和襲人,多多少少隱藏著同樣的情感。

故曰,《紅樓夢》是在兩種視角下產(chǎn)生的作品。行文一般忠實于寶玉的視角,如實反映寶玉的思想和心理活動,從作者的角度上又會看到另一個寶玉,可能是仇恨的,后悔的。

說來可悲,這就是成長。

書中寶玉總是抨擊人為的禮教,抨擊“人工的自然不是自然”,認(rèn)為孩童的純真才是一種自然。但是殊不知“成長”本身也是一種“自然”。

沒有什么能夠永遠(yuǎn)停留在當(dāng)下,人一定會長大,去經(jīng)歷痛苦,去受到欺騙,去承擔(dān)責(zé)任,去感受真正的痛苦辛酸。這是寶玉的思想中不曾見到的。所以寶玉讀不了《南華經(jīng)》,也無法真正“頓悟”。他距離老莊,路還長著。

所以為什么年少時期讀紅樓夢極度討厭賈政,而人到中年讀賈政則會萌生同情。他是時代的受害者,在大時代背景下他別無選擇。

很正常,聰明如寶釵、黛玉、鳳姐、探春者,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像賈政一樣的碌碌之人罷了。

所以曹雪芹看寶玉,帶有一種奇妙的感情,就像是《肖申克的救贖》里老瑞德回想起當(dāng)年的自,“我想和他談?wù)劇边@種凄涼。

后悔也好,怨恨也罷,提起筆來,除了女兒們帶來的那段最美好的回憶,余下的,就是對那笨拙不堪的老父親深刻的尊敬,懺悔,和思念之情了吧。

感謝能讀到最后的讀者老爺。

謹(jǐn)以此文獻(xiàn)給全天下在生活壓力下掙扎的父親們。

附:吳氏后二十八回把賈政說寫死就就寫死就tm是個笑話。

文 雁夜


【白話漫評《紅樓》系列第二期】大難人西弗勒斯 賈政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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