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愧疚，后悔把他的事情告訴了“野人”；同時，那種久久不散的同情也讓我感到難堪——我畢竟是個小輩。

“吃，我也吃。”我一邊應他一邊走去廚房給自己盛飯。是不是該趁這個機會多了解一下舅舅呢？如果只是因為壓力太大，能不能讓他振作起來呢？按照“野人”說的，只要舅舅多思考、多積累，眼前的困境不就可以走出來了嗎？想到這兒，我不知不覺多給自己添了兩勺飯。等回到飯桌上，兩菜一湯已經(jīng)所剩不多。我得盡快讓他把話匣子打開。

“剛學的，可能味道一般般吧？”

他沒有停止扒拉飯，只是含混地說了一句：“還不錯?！?/p>

“還要添飯嗎？”

他猶豫了一下，看著桌上的幾道菜已經(jīng)快被吃完，而我手上還端著一碗沒動過的飯，搖了搖頭：“不了，你還沒吃呢，幫我看看冰箱里還有沒有啤酒。”

“舅舅，最近你喝太多了，最好還是少喝點吧。”聽到我這么說，他的第一反應是想發(fā)作，但可能因為我做了這頓飯，他把這股肉眼可見的火氣壓下去了。我也開始吃飯，但搶得沒他那么狠，甚至可以說在細嚼慢咽。就這么吃了幾分鐘，我們誰也沒和誰說話。我苦苦思索，到底怎樣才能打開話頭，讓他談?wù)撘幌伦约耗壳暗臓顟B(tài)，包括創(chuàng)作進行到什么程度了，遇到了什么困難等等。但我只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外甥，他會跟我說這些嗎？

“你是不是覺得舅舅很廢？”

我猛地轉(zhuǎn)頭看去——他正用空洞的眼神看著我，臉上掛著苦笑。他在等待我的宣判。他既緊張，又焦躁，還有點故作鎮(zhèn)定，似乎不想讓我馬上回答。

這句話重創(chuàng)了我。我只能狠狠地搖頭。

“舅舅想?yún)⒓赢嬚梗嫴怀鰜怼嫷煤軤€，舅舅對自己沒什么指望了?！彼袣鉄o力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我盯著吃了一半的飯，感覺有點想哭，但忍住了。

“你想不想看看？”

我點了點頭。他帶我回到工作室，打開燈，指了指墻角的畫架。一個空空如也的畫板放在上面。我走過去，心中充滿疑惑，到畫架面前又轉(zhuǎn)身看了看他。他遠遠地做了個手勢，不耐煩地說：“翻過來?！彼囊馑际前旬嫲宸^來，于是我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