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海灘籠罩著一層黯淡的薄紗，潮汐攪動的聲音就在耳邊，天空被璀璨星河點綴。

劍越和貝提絲漫步在海邊，貝提絲光著腳踩著沙子，長發(fā)在寂寞的空氣中起伏。

跨越過橫亙隸山草原的丘陵，一行人終于抵達了鏡湖側的入?？?，那條奔流的小溪汩汩匯聚，一直流向曦月海。被水流沖擊而成的狹長海灘，一路朝西南延伸而去，滿目寂寥。

馬卡和伊砂翠星等人遠遠地跟在后面，貝提絲興致很高地奔跑在海邊，也不顧小腳丫子上沾滿的沙粒。

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沒有鐐銬，沒有漠視，但有劍越。

她突然背過身來朝著劍越微笑，星光下兩人相視數(shù)秒，劍越緩緩走近她的身邊。

兩人彼此都不約而同地想起那天星空下的約定，在海岸的這一邊極目遠眺，遠遠地能看到幾根飄搖在夜幕下黑漆漆的蘆葦。

那叢生的枝丫中，劍越曾單膝跪地，親吻貝提絲的手背，以阿爾忒斯神的名義起誓永不相棄，并將貝提絲瘦小的身軀擁入懷中。

明明才過去一個月，但卻仿佛過去了許久。

冥冥之中劍越感覺到有種強烈的羈絆維系在他與貝提絲之間，那是以往他獻上承諾時從未有過的感覺。他曾把對女兒的愧疚的彌補寄托在貝提絲身上，但理性又告訴他貝提絲是貝提絲，璃兒是璃兒。直到貝提絲用天真爛漫的笑容對他說。

“沒辦法，果然還是只有我陪著你吧?！?/p>

他才突然明白過來，這個女孩，在他天涯孤獨的生命中有著非凡的意義。

他曾兩次救過她，又離開她的身邊。在動蕩的時局里，他們最終第三次迎來重逢。這樣交織的命運，就像是神諭的絡合。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承諾再也不會離開她的身邊吧。

人類在內(nèi)心，總是期待某些超出常理的東西的。

更何況，此時此刻，這東西就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即便是這位前阿爾忒斯神的侍衛(wèi)長，也不由得感嘆命運的妙不可言。

“老弟————”

走著走著，從背后傳來馬卡的聲音。

“怎么啦————”

空曠的海灘上，劍越也小孩似地把手圍在嘴邊朝著馬卡吶喊。

“劍越，真像個小孩子呢，嘻嘻?！?/p>

然后被背后的貝提絲幽幽地吐了一句槽。

“唔……咦？”

一時的尷尬，很快就被驚訝所取代，夜空下馬卡領著一個黑色斗篷的陌生人朝劍越走來。

“越?！?/p>

簡短的一個字，劍越很快就明白過來來者的身份。這種稱呼只會是一個人。

“啊啊……大圣女……”左膝條件反射地彎曲，一如往日歲月，他守護在她身側的每一天那樣，神權國的侍衛(wèi)長恭敬地低下頭。

“你不必疑惑，我本已經(jīng)是將要去往阿爾忒斯神身邊的人?！贝T大的黑色斗篷下，大圣女靜靜地訴說，“鏡湖的源頭，西隨宮，越，你該去那里，那里有著劍樓的秘密，一切的起源?！?/p>

“是……您說，鏡湖？”

劍越的臉上染上了一層疑惑，他抬頭看向大圣女身后的伊砂翠星，對方也露出了并不知情的表情。

夜晚的涼風吹拂，黑色斗篷下大圣女望向聲聲浪潮，靜靜地把手放到劍越的頭上。

短暫的觸碰，只有在她和劍越之間才會有的儀式。

那示意著神諭的結束。

與大圣女在一起的日子里，這樣的長篇對話是極少的，她的臉常年被鍍上一層無言的冰霜。她并非沒有人類的情感，只是很少能表達出來。

越是優(yōu)秀的神信者，人性越是淡薄。

但不可思議的是，劍越從未感到過焦躁或者不滿，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議的平靜。

天地之間只有一身銀甲和一袂白衣。

“放心吧，阿爾忒斯神會庇佑他的?！?/p>

身后的貝提絲突然開口，帶著與往日一樣的笑容。大圣女卻在瞬間倒退了一步，險些無法站穩(wěn)。

“…………”

微弱的呻吟并沒有逃過劍越的耳朵，在場的所有人都見證了大圣女的失儀。雖然他們之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這位舊時神權國實際的最高掌權者。

“大圣女……您怎么了？”

“……我……”黑色的呃斗篷突然一跌，沙灘上大圣女虔誠地屈膝，雙手交叉十字?！鞍　栠股瘛“　?/p>

劍越明白，那是進入祀禮中圣女的樣子，這個時候神識會占據(jù)大圣女，外人是無法打擾的。

只是這樣一來，劍越一行人就只能繼續(xù)前進，將大圣女獨自留在這里了。

“走吧……”

畢竟，水龍騎士團的最后7人，他無論如何都要送往安全的地方，這些騎士戰(zhàn)斗到了最后一刻，他們值得一個與世無爭的善終。

“鏡湖……西隨宮……”

默念這兩個名字，劍越一行再次踏上了返回鏡湖的道路。

＊＊＊?。?/p>

當樞機卿和鴉羽領著打了勝仗的王國鎮(zhèn)壓軍回城的時候，出乎意料地受到了來自百姓們的夾道歡迎。

樞機卿騎著高大的馬走在白英石鋪就的王城大道時，心中滿懷復雜的情緒。

禮炮、鮮花、彩屑，漫天飛舞的是人民的喜悅，和對英雄凱旋的禮贊，只不過，他們的主角并不應該是樞機卿，而是那位年僅二十三歲的亞驪。

人群之中很快就有人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咦，那個黑色假面怎么沒見過呀！”

“他真的是三軍主將嗎？”

“不管啦，總之打了勝仗就對啦！”

人民無論在什么時代都是這么愚不可及，只要有人站到勝者的位置上，他們就會三跪九叩虔誠拜服。

樞機卿如此想著，眼神中有深邃的光。

金碧輝煌的大殿上，侍衛(wèi)林立。

高大巍峨的城墻，赤金精編的紅毯，黃白相間的云薇，無聲地訴說著王城的莊嚴肅穆。

“你說什么！樞機卿，此話當真？”

“以我主伊允之名起誓，絕無虛言?！?/p>

“這個小妮子，到底在想什么！咳咳咳！”

蘇演一激動，拐杖差點戳到旁邊站著的烏瑟爾。

烏瑟爾挺著有些肥胖的將軍肚，兩抹卷起的胡須抖了抖，滿臉堆笑：“蘇老，蘇老！您悠著點，消消氣消消氣~”

“嘿，所以說，蘇卿推薦的這個人并不怎么可靠嘛！”

辛德瑞終于忍不住抓到機會嗆蘇演的機會，開口嘲弄，卻被殿下一個慌亂的女聲打斷。

“我認為亞驪……大人，是功臣！即便沒有親自回來也要授予嘉獎！”

“誰！誰在下面嚷嚷！”

辛德瑞氣的滿面油光，一眼就逮到了黃衣騎士熟悉的身影。

“又是你個小兔崽子！你是個什么東西！”

“是！”黃衣騎士神色緊張，把身子挺得筆直。

“是什么是！”?

“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

似曾相識的對白，再度引發(fā)大殿上一陣爆笑。 辛德瑞汗如雨下，肥碩的臉上愈加油光锃亮。

“蘇卿，你教的好女兒！”

“哼……”

蘇演并不退縮，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兒有點傲嬌地別過頭去?！芭畠吼B(yǎng)大了，不由著人了?！?/p>

“北國的朝堂如此兒戲，豈有不亡之理。”

樞機卿默默站立在殿前，心中暗忖。

王座上蒼老的王國英雄，南國口中的叛王——劍樓放任鬧劇一再上演，就像是一件擺設，絲毫沒有王者的氣勢。

這種人是如何砍下圣幟，放逐阿爾忒斯神，在曾經(jīng)一統(tǒng)西大陸的阿爾忒斯神權國中劃開自己的疆土的呢？

真是荒誕至極。

黑色假面下的眼神懷著些許戰(zhàn)栗的心情，偷偷凝視數(shù)十步外，王座上的自由王國之主。

“好了……還有要說的嗎？”

突然，蒼老的聲音開口，樞機卿恭敬地低下頭，額頭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冒出了冷汗。

“是……，劍越一行已經(jīng)前往了鏡湖?！?/p>

“什么??？”

這次驚呼出口的換成了烏瑟爾，這位劍樓親封的圣劍使拖著發(fā)福的身軀走到樞機卿面前。

他粗壯且長著金色稀疏體毛的手臂緊緊抓住樞機卿的肩膀。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而且據(jù)說，亞驪大人還把大圣女也一并送還給了他?！?/p>

“王上！”

“……”

無言的沉默，厚重的壓迫感彌漫在整個大殿上。

劍樓終于站起身來，在場的所有人紛紛恭敬的低頭彎腰。

“烏瑟爾……出動白龍騎士團?！?/p>

“是！王上！”

緊張的神色沒有逃過黑色假面下那雙鋒利的眼睛，一切都朝著計劃好的方向前進。

海國皇子恭敬地低頭，跟著全場所有的王國官員齊聲低呼。

“謹遵王命?！?/p>

從王城出來的時候，伊允已經(jīng)等在了城墻邊上。

樹蔭下，黑色的烈龍騎士團團長的戰(zhàn)甲流轉著銳利的光，象征著東境最高指揮官的暗金色龍紋訴說著它主人的地位。

看著樞機卿的身影從大殿門口出現(xiàn)的時候，她便舉起套著軟甲的手，輕輕朝他揮了揮。

對方先是愣了一下，邁著不情不愿的步伐走到她跟前。

“干嘛？”

“……”

誰知道話音剛落，一個爆栗就敲到了樞機卿的額頭。

“你干嘛！這可是在王城！”

“你也知道在王城啊，見到上級一點基本的禮數(shù)都沒有嗎？”

“嘖，是……團座。”樞機卿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遠沒有平時的冷漠尖利，他癟了癟嘴回答道。

“我問你，是你讓阿哲他們?nèi)プ穭υ降模俊?/p>

“是……”沒想到伊允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甚至從東境光速返回王城，如果接下來的計劃被她知道的話，不知道要被念叨多久。

黑色假面只得保持低調(diào)恭敬的姿態(tài)。

“在我面前賣乖也沒用?！币猎蕸]好氣地笑了笑，轉而用嚴肅的口吻說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丞?！?/p>

“……我當然知道?！?/p>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聽我一句，趁早收手，劍樓不是你能對付的?！?/p>

樞機卿揣摩了片刻這句話的意味，但仍然沒有放棄的打算。

“抱歉，姐，從我5歲來阿爾忒斯當人質的那時候開始，我的志向和抱負就沒有變過，現(xiàn)在是這十幾年來最佳的時機，我決不能在這里半途而廢。”

他的話中有著堅定的意志，想必為此籌謀多年的心血早已遠超她的想象了吧。

伊允看著眼前這個海國的弟弟，不免陷入了悠久的回憶。

她的父親，上一任烈龍騎士團團長還在任的時候，丞就已經(jīng)被送來夢澤（東境烈龍騎士團的本據(jù)點）當養(yǎng)子。

她長他3歲，就被當做姐姐一樣和他一起生活。

名義上是養(yǎng)子，可那時候性格孤僻的丞就已經(jīng)明白到自己其實，就是海國送往宗主國·阿爾忒斯神權國的人質。

童年一起長大的情誼并沒有打開丞緊閉的內(nèi)心。也因此，造就了如今他叛逆陰冷桀驁的性格吧。至少，在家人面前他是從來不肯叫她一聲“姐姐”的，更不用說他們一起戰(zhàn)場破敵，建立勛功。

這位外人眼中的烈龍騎士團副指揮官兼軍師，除了喊她一聲團座外，并沒有別的稱呼可以選擇。

對他來說，伊允一定是個愛嘮叨、自說自話、麻煩到不行的姐姐吧。

而對于伊允來說，他又何嘗不是一個從小到大一直沒怎么改變，頑固又不讓人省心的弟弟呢？

“總之，我會呆在這里，你別輕舉妄動。你的命可不是你一個人的?！?/p>

“什！”

“干嘛？有意見？”

“……不敢?！?/p>

沒等伊允說下去，樞機卿連忙行了一個軍禮，背身離開了那里。

開什么玩笑——事到如今還要扮演我家人的角色么。黑色假面下的陰桀譏諷稍縱即逝。

黑衣女劍士鴉羽見他們談完，朝著伊允欠身行禮后，也緊隨他的身側離開了。

大戰(zhàn)的預感縈繞在心頭，伊允望著歷經(jīng)百年的王城，久久駐足。

“難道又要重蹈覆轍么…”

未完待續(xù)

次回預告?

那片余暉照耀著的大地，曾被稱為故鄉(xiāng)。

夕日に照らされた彼方の大地は、故郷と呼ばれていた。

約定之歌 阿爾忒斯叛王篇·覺醒卷?

第26話 落日的榮光（完結）

騎士の誓いは、命の果てにでも

近期、更新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