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梨花槍·相逢不識

（上）

???????? 伯鹿國京城武華城郊，公子玉徹的封地內(nèi)一座廟新建不過數(shù)月，便香火鼎盛。每逢初一十五和節(jié)氣時令，前來燒香祈愿的人絡(luò)繹不絕。

????????比起伯鹿國供奉最多最華美的掌國泰民安的胡大仙廟來說，這座新廟宇不算大，但勝在典雅精美。琉頂耀眼，飛檐翹立，雕梁畫棟，紅垣玉基。院內(nèi)兩側(cè)琉璃墻翠壁嵌金，一側(cè)雕飛龍，一側(cè)雕白虎。正殿左右窗前各種了一株梨樹，高大如亭，正值寒食時節(jié)，梨花漫開，綻滿枝頭，遮天蔽日，如霧如酒。

????????正殿門兩根大理石柱上從右到左分別刻著：生當(dāng)作人杰胸懷家國，死亦為鬼雄心系百姓。橫批是一塊藍底鑲金的匾額，上書：戰(zhàn)無不勝。

????????????這是一座戰(zhàn)神廟。

????????????公子玉徹一年前在犖寨剿匪之戰(zhàn)中立下了汗馬功勞，被皇上封了“英武將軍”。不承想金銀財寶新封地的賞賜他一概不要，只求建一座廟宇。供奉他在犖寨剿匪時夢見的一位女神明——靈文。

????????關(guān)于這位神明的生平傳說一概不祥。據(jù)公子玉徹描述，他夢到的關(guān)于這位戰(zhàn)神所有的消息只有：女子，著藍衣，神號靈文。

????????至于什么模樣，他也沒能在夢中看清過。不過他說，如果在現(xiàn)世見到這位戰(zhàn)神娘娘，必能立刻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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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融融，戰(zhàn)神廟里，香火繚繞，祈福鐘鳴。院子里丫鬟家丁站了數(shù)排，他們目光被門口的什么所吸引，竊竊私語，交換著眼神，也有人捂嘴小聲驚嘆。三位貴族模樣的夫人正從廟里走出來，身旁跟著女眷小兒，剛邁出大殿門檻，其中一位眼睛一亮，疾步向前，迎上一人，略施一禮。語速雖慢，聲調(diào)卻高，道：“玉徹，啊，現(xiàn)在該叫你英武將軍了。出使新川，可還順利？”

????????對面來人身著式樣素約質(zhì)地上乘的水墨錦袍，矜而不傲。他步履輕快，神采奕奕地上前頷首回禮。聲似春風(fēng)，清澈和煦，悅耳動聽。

????????“萬夫人安好，您還是叫我玉徹吧。此番一切順利，大戰(zhàn)告捷，今日我來還愿?！?/span>

??????? 他抬起頭來，色如皎月，笑顏如霞。任誰見到這笑，都仿佛春日飲一口甜酒，夏日啜一口冰泉，煩惱疲倦瞬間消散無蹤，不自覺地也被染上笑意。

????????他身長清瘦，臉秀肩寬，周身元氣豐盈，人群中只一眼便可見。若不說這位是打仗的將軍，還以為是哪位清修的道人呢。

????????只聽旁邊有家丁激動地喊了聲：“英武將軍！”

????????玉徹轉(zhuǎn)過臉對著那邊微笑著招了一下手，那一群本來就閑得發(fā)悶的人像得了允許一般，忽然炸開了鍋，此起彼伏地拊掌狂喊起來。

????????萬夫人笑著罵道：“是沒見過這么齊整的人么？怎么連禮數(shù)都忘記啦？小心驚擾了將軍，回去挨打?！?/span>

????????聞言，那邊聲音雖落下去了一些，但也有膽子大的小聲附和，“沒見過”“真好看啊”“他對我笑了”云云。

????????萬夫人遂不管他們了，對面前的少年道：“對不住啊，玉徹。一群沒見識的，你別往心里去?！?/span>

????????“怎么會？今日您是來祈福的還是還愿的？”

????????“我來還愿。還帶了兩位朋友來祈福?！?/span>

????????“夫人是替萬卓大將軍許的愿嗎？”

????????“是啊。這位戰(zhàn)神真的很靈驗。上個月我拜過之后，阿卓便接連兩次大捷。你建這座廟，真是功德無量啊。沒想到這靈文娘娘神佑之力如此之強，同為女子，真是讓我揚眉吐氣?！比f夫人滿臉感激之情，笑著道。

????????“見過英武將軍。我兒子安和她家阿成正在征戰(zhàn)南疆長漠?！比f夫人身后一位豐腴明艷的夫人也走了上來，行了一禮，指著另外一位弱柳扶風(fēng)的夫人，誠摯地笑道：“我們也來祈禱靈文戰(zhàn)神的保佑。”

????????“客氣了。二位是......？”玉徹回禮后問道，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兩位夫人。

????????“是兩位英勇將軍沈子安和蘇成的娘親，她們趕了小半個月的路，特地從丘城過來的呢。”萬夫人熱情地介紹。

????????丘城離武華城上千里，比他去年征戰(zhàn)過的犖寨還要遠。這座廟的影響如此之深，是他建廟之初萬萬想不到的。

????????“沈夫人安好，蘇夫人安好。愿二位將軍旗開得勝，平安凱旋！”玉徹對著兩位夫人各行了一個見面禮，笑著祝愿。

????????望著他朝露映光一般的笑容，沈夫人不禁有些失神，嘴角極度上揚，聲音也比剛才尖細起來：“承你吉言。聽說這戰(zhàn)神廟特別靈，除了為老大子安祈福，我還為老小子今祈求了功名，希望他今年進士得中?！鄙蚍蛉说?。

????????“文武兩道，戰(zhàn)神娘娘真的能保佑文運昌順嗎？”萬夫人笑著疑惑。

????????“我也不知，但聽說也有人祈求財運亨通和姻緣美滿的。難得來這一趟，多拜拜總不會錯的?！鄙蚍蛉舜鸬溃洲D(zhuǎn)頭問玉徹：“將軍覺得可以嗎？”

????????“祈求神明，心誠則靈。也未嘗不可?！庇駨氐?。

????????當(dāng)初建廟，只為了敬奉這位夜夜入他夢的神明，當(dāng)時并未想太多。

????????從去年犖寨剿匪開始，他就常會夢見她。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個模糊的藍色身影，周身閃耀著靈光。

????????“靈文”——在夢里，他聽到別人這么叫她。

????????她長什么樣子，她究竟是誰？她為什么會常常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他一概不知。

????????“神歷書上記載，距我們數(shù)萬里之外，距今千年以前的須黎古國出過一位文神，神號靈文，可他是個男神官呀。你夢里的這個，一定是搞錯了。”他博學(xué)廣識的師父對他說。

????????“沒有?！庇駨睾V定道，夢里人身份雖模糊，夢境卻清晰。

????????“沒搞錯的話，那她一定是位戰(zhàn)神。自從你開始夢見她，我們打仗就連戰(zhàn)連捷，未曾有過敗績。在那之前，可是節(jié)節(jié)敗退，甚是狼狽。而你在讀書方面活像個榆木疙瘩，一看就沒有文神保佑。再說，自古巾幗不讓須眉，說不定她是哪位上古的神兵神將呢?！睅煾敢煌▉y編，看上去有理有據(jù)，實則無憑無依。

????????“師父您說得很有道理?！彼幌蜉p信師父。

????????“沒有生平，我來寫?！睅煾概d致勃勃地攬下這個任務(wù)。

????????玉徹找來經(jīng)驗豐富的匠人建廟、塑神像，師父編寫“戰(zhàn)神靈文”的生平和飛升經(jīng)過。廟建好后，在大殿內(nèi)用了一面墻做碑，蠅頭小楷堪堪寫下了數(shù)萬字的戰(zhàn)神生平“簡述”。戰(zhàn)神生前所經(jīng)歷的大小各種戰(zhàn)事，戰(zhàn)無不勝，洋洋灑灑，滔滔不絕。恐怕戰(zhàn)神自己看了都要花容失色：要完成這一墻的“簡述”，不豁出去數(shù)十條命，不在人間精彩地活夠幾百年怎么能做得到呢？！

????????廟始建成，皇家供奉過之后，開放給全國百姓。起初只是官兵將士之家過來燒香祈福。今年正值伯鹿新朝建立三十年，國運漸昌，但為攘外安內(nèi)，戰(zhàn)事仍有不少。這一年來大小戰(zhàn)事頻頻告捷，人們便開始口口相傳這戰(zhàn)神廟之靈驗。漸漸地，遠近百姓不管有哪種祈愿都要過來拜一拜了，其中覺得靈驗的便到處夸贊，“戰(zhàn)神”也被人們變成了“萬事神”。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了，人們愿意讓你是什么神，你就是什么神。

????????“師父，戰(zhàn)神廟里如今求什么的都有。戰(zhàn)神怎么保佑得過來！”玉徹有些苦惱，去問他師父。

?????? 師父卻笑瞇瞇地開導(dǎo)他： “挺好的。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香火鼎盛，神仙高興。求神拜佛，心誠則靈。求的是心安，為的是克己。心安克己，諸事有益。而事在人為，心堅志恒者，方能成事。神仙不替人辦事，只觀人做事。靈與不靈，歸根結(jié)底還是在于自身。難道還真的會有神明下凡大顯神通不成？什么神啊鬼的，我活了五十多年，半個真的都沒見過！我自己倒是裝神弄鬼過不少回。”

????????“師父，我懂了?！?/span>

????????“你懂什么了？”

????????“這世上根本沒有什么其他的神啊鬼的。只有靈文戰(zhàn)神一個真正的神?！?/span>

????????“你懂什么了！”

????????“我相信她是神，我夜夜夢到她?！?/span>

????????“你也說了是夢，你見過真的嗎？”

????????“總有一天，我會見到的?！?/span>

??????? 師父雖一臉無奈，卻也沒再辯駁他什么了。

????????聽了師父的話，他釋然了，不僅不再糾結(jié)大家來廟里求什么，反而讓廟祝多添置些各類不同祈愿的護身符御守，助力每一個美好的祈愿。

????????他一向輕信師父。

????????不過偶而，也略有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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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xiàn)在的他，可以坦然地對問他能不能祈求文運的沈夫人回答：“祈求神明，心誠則靈。也未嘗不可?！?/span>

????????沈夫人旁邊那個一直沒開口說話也不敢直視玉徹的蘇夫人張了張嘴，未出一言先羞紅了雙頰。片刻之后，她像是終于鼓足了勇氣，開口卻聲若蚊蠅般地道：“其實，我也求了......求了姻緣。”

????????玉徹聽得認真，她聲音雖小，玉徹卻聽到了。雖聽到了，卻不知如何作答。他心道：你不是有兒子了嗎？

????????“你都三個孩子了，求什么姻緣呀？”

????????謝謝沈夫人，問出了他想問的話，玉徹輕輕舒了一口氣。

????????“不是給我......是給小女鈴蘭求的。”

????????“鈴蘭？鈴蘭才十五，你急什么呀？”萬夫人一臉驚訝。

????????“求晚了，怕好的沒了?！碧K夫人說完羞怯怯地抬頭看了玉徹一眼，隨即眼神又躲到自己朋友身上去了。

????????沈夫人抿起嘴，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笑得眉眼彎彎，盯著玉徹道：“不知英武將軍可曾定親？”

????????“我？”玉徹難以置信地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鼻子的方向，道：“問我嗎？”

????????三位夫人一齊點頭，身后女眷家丁丫鬟們均側(cè)耳傾聽。

????????“我不曾?！?/span>

????????三位夫人一齊歡喜。

????????“也不想?！?/span>

????????三位夫人一齊失望。

????????“我本來隨師父尋四方仙山，找仙草，煉丹藥，一心向道。帶兵打仗做將軍皆是意料之外。常年漂泊無定，自問給不了別人安穩(wěn)，便不去毀人幸福?！?/span>

????????聽他此言，三位夫人面面相覷，交換了幾個心領(lǐng)神會的眼神，沈夫人道：“將軍是不是已經(jīng)心有所屬了呀？”

????????夫人們平時聽過太多的世俗辭令，斷定玉徹這話是在委婉地拒絕她們給他提親，潛在意思恐怕是“早就有了意中人，看不上別的”，因此繼續(xù)刨根問底。

????????“誰呀？”

????????“哪家的姑娘？”

????????“你該不會告訴我是這廟里供的那位，靈文戰(zhàn)神吧？”沈夫人胡亂打趣道。

????????“......”饒是再想保持禮節(jié)，再想回應(yīng)她們，玉徹也說不出什么了，連笑也笑不出來了。

????????見他不答，也不笑了。沈夫人訕訕地擺擺手，道：“我說笑的，說笑的啊?！?/span>

????????玉徹扯了扯嘴角，匆匆行了個告別禮，往廟里走去。

????????他沒看到的是，身后三位夫人又你來我往地竊竊私語了一番，仿佛知曉了一個驚天大秘密：這位一表人才的玉徹公子、英武將軍，原是個癡心妄想的傻子。他竟想要娶神仙哪！

????????玉徹走到廟堂內(nèi)，廟祝請來了兩把香，先請了三根高香遞給了玉徹。玉徹就著旁邊的紅燭點燃了香，齊額舉起虔誠地拜過，走到正中圓口香爐前先插一根在中間，再插一根在左邊，最后插在右邊，動作嫻熟。廟祝邊敲響懸掛在右側(cè)房梁上的祈福鐘，邊高誦經(jīng)文。以求信徒的心聲可以上達天聽。

????????近日信徒來了很多，神臺上的時令鮮花、果子蔬菜、各類肉食和各種酒釀堆成了小山，也有某些圓圓的小果子從盤子里滑落出來，滾到了神像衣擺下。功德箱似乎已經(jīng)塞滿了，周圍一圈和神像腳邊也灑了許多銅錢碎銀，這些無不證明著廟里這位是多么受人敬仰被人信任的神明，整個正殿內(nèi)香霧繚繞，神像的臉在蒙蒙的云煙中有些看不真切。

????????主神像是請了伯鹿國內(nèi)手藝最好的匠人塑的，根據(jù)玉徹他師父編的生平描述，按照現(xiàn)世最高的審美，最后塑成的神像身軀高大，體魄偉岸，肩膀?qū)掗?，腰身修長，手持長戟，充滿了力量。但又因戰(zhàn)神是位女子，故在塑刻頭臉時下了許多功夫，戰(zhàn)神的面部豐腴，下巴寬厚，兩頰圓潤，眉眼深邃，剛毅中透著悲憫，耳垂于肩，面部輪廓的豐滿柔和讓整座神像威武霸氣中透著一絲雍容安詳。

????????這樣的一位戰(zhàn)神，人人都忌憚她的威嚴，誰敢對她肖想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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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不是這樣的?！? 玉徹心想。

????????但具體是怎樣的，他又不清楚，忽然好奇心到達了巔峰。他又在神像前站直，上下左右環(huán)視了個遍，雙手合十，道：“明日是我生辰，你若在天有靈的話，就現(xiàn)身讓我見見吧?！?/span>

????????廟祝聽罷，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嘴，手抖了一下差點把香撒下去。玉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手中的那把香，朝廟祝笑道：“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神仙呢，想見見。”

????????廟祝：“ ......”

????????玉徹公子怕不是傻了吧？別人來都不過是從神仙那里求好處，他竟然直接要求見本尊。不愧為伯鹿國皇太后養(yǎng)大的第一公子，果然無所顧忌，天真爛漫。

????????沒等廟?；剡^神來，玉徹便腳步輕盈地躍到院子里的燃香爐內(nèi)點著了這把香，插到大殿前的方形香爐鼎內(nèi)，他的香燒得最快，別人上的香都是慢慢燃著，他的這把卻冒著熊熊火焰，不消一會兒，便焚成了香灰。

????????“這把香燒得真好，又快又旺。上邊那位必是聽見了，公子定能達成所愿?！睆R祝來到他身后觀香，開口贊許道。

????????他雖是廟祝，是這座廟的管事，但面前這位才是這廟的幕后主人。自己還要從他那里領(lǐng)月錢，無論如何先夸了再說。

????????他這一夸不打緊，旁邊的香客們也紛紛湊上來要求他評評自己的香燒得如何，神明是什么指示等等。他便去回應(yīng)諸人，無暇顧及這位主人了。

????????當(dāng)晚。

????????一片虛無混沌之中，僅有的一個藍衣身影，靈光閃閃，隱約飄渺。一個聲音急切地喊了一下：靈文！下一刻，這個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良久，黑暗突然被一束光刺破，在這束光撕開的裂縫中，一尊威嚴莊重的神像漸漸清晰，是靈文戰(zhàn)神像，她似乎眨了一下雙眼，邁起健壯的雙腿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的腳下，無數(shù)的鮮花果蔬和酒壇銀錢隨著她的腳步瘋狂地滾動著。她衣服的下擺掃過了一顆圓圓的小果子，那是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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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櫻桃！”玉徹大叫著醒來，他今夜又夢到了靈文，不過這次的夢里有了新的景象，讓他驚呼出聲。

????????“我不是櫻桃，我是胡桃。”

????????一位粉嫩的小丫鬟嘟囔著推門而入，止不住地邊打哈欠邊道：“什么櫻桃呀？是夢到了人還是夢到了吃的？不是你那位靈文娘娘啦？”

????????“胡桃，現(xiàn)在有櫻桃嗎？”玉徹睡亂了頭發(fā)和衣裳，目光不甚清明。看胡桃盯著他發(fā)愣，他連忙又道：“吃的果子，櫻桃，有嗎？”

????????“你等一下啊?！焙肄D(zhuǎn)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她就又進來了，似乎洗了一把臉，臉上還有沒擦干凈的水珠。她身后還跟著玉徹府上的一位眉目如畫的少年門生時晴。

????????時晴住得近，又對吃食精通，胡桃拉他來親自跟玉徹說。免得自己說的話公子不信，固執(zhí)起來非要吃那東西。

????????“櫻桃？”時晴饒有興致地看著玉徹，道：“公子，你為何突然想吃櫻桃？”

????????“不是想吃，是我白天在戰(zhàn)神廟里見到了這果子，想問問這個季節(jié)有櫻桃了嗎？”

????????“怎么可能有呢？咱們伯鹿國的櫻桃要到五月底六月初才能熟，這才四月初，剛開花呢。......等等，你說你看到了櫻桃，當(dāng)真？”時晴說著說著眼里閃出了精光。

????????玉徹點點頭，道：“當(dāng)真！戰(zhàn)神廟果蔬鮮花的貢品很多，當(dāng)時我看到了沒多想，現(xiàn)在覺得有點奇怪?！?/span>

????????時晴忽然湊近了玉徹，神神秘秘地道：“這么說來，你怕是遇到了那位......”

????????“哪位？”

????????“......白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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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姐是誰？”玉徹一頭霧水。

????????“是一位穿著白色錦衣的女鬼。傳說她被情人所負，誓要殺盡天下負心郎。殺一個便攜帶一具尸骨到廟里供奉，把這些人的魂魄供給神明驅(qū)使，讓這些壞東西鎮(zhèn)壓在神明座下，讓他們再不敢造次，為神明做牛做馬，永世不得翻身。聽聞她百年間殺了上百位負心郎?！睍r晴語調(diào)抑揚頓挫，說書一般。

????????“好！”玉徹和胡桃不約而同地拍了拍手，玉徹道：“白小姐，真是一位好鬼！”

????????“不過......這跟櫻桃有什么關(guān)系？”玉徹跳下床，和時晴同坐一桌。胡桃端來熱茶，玉徹沏上三杯，示意胡桃也坐下。

????????他們關(guān)上門來，常如家人一般隨意。

????????“你待我說完。傳聞這位白小姐會一種絕頂?shù)暮梅ㄐg(shù)：貯藏四季。她可以把四季美景和四季甜果儲存起來，經(jīng)年不腐不壞。哎！我真想認識她！”時晴并未端起茶盞，卻深深吞咽了一口。

????????“我看你是想認識她的鮮果窖吧！”胡桃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嘿嘿嘿，”時晴也不惱，繼續(xù)目光炯炯，道：“所以，你說你見到了櫻桃，除了這位白小姐，我想不出還有別的誰有這個本事，在這個季節(jié)能弄來櫻桃了。這么說，她來到了咱們武華城。那我豈不是有機會見到她了？”

????????“你還真信??！哪里聽來的鬼故事呀？我怎么沒聽說過?！焙姨羝鹈碱^，一臉深疑不信。

????????“唐家二位小姐說的，這本是犖寨那邊流傳的鬼故事，那里的人都信。所以他們那里的男女成了親，丈夫大都不敢有二心。從這方面來說，我真的覺得這位白小姐是一只可敬可愛的女鬼！我是真心想和她做朋友！”

????????唐家二位小姐非京城人士，是從犖寨上京的。她們是被迫做的玉徹家的門生，不過她們住得很遠，由于一些緣故，和玉徹并不親近。

????????“師父說過世上沒有鬼神?！庇駨睾攘艘豢谇宀?，仿佛在提醒時晴，又仿佛在自言自語。

????????“師父也說過，信則有，不信則無?！睍r晴道。

????????他們口中所說的“師父”，是同一位師父。沒錯，就是那個瘋狂杜撰幾萬字戰(zhàn)神生平的大忽悠師父。

????????“你不是也建了戰(zhàn)神廟嗎？你不是也相信有靈文娘娘這個神嗎？”時晴問。

????????“我相信師父，這個世界上沒有鬼神，神鬼皆由心生。我又不完全相信師父，因為我直覺靈文就是真實存在的神?！彼麧M臉認真。須臾，又有一絲泄氣：“不過我只在夢里見過她罷了?！?/span>

????????“你信有你的靈文女戰(zhàn)神，我信有我的白小姐可愛鬼。師父他老人家也相信有茴然仙草可以治好他的頑疾。你們倆還修道，修道不就是為了飛升成仙嗎？卻又說不相信有神仙鬼怪。不是自相矛盾，矛盾至極嘛！”

????????“我們修道，并非為了飛升成仙。正是因為不信神鬼，才要修道。以此身，問真道。”玉徹語氣堅定。

????????“什么神神鬼鬼的？有填飽肚子睡飽覺重要嗎？你們繼續(xù)切磋吧。我去睡了，不奉陪了啊。”胡桃哈欠連天，困得直冒眼淚，欠身就走。

????????胡桃回房睡覺后，玉徹和時晴都因為喝了茶頭腦清明，又聊了許多。從房內(nèi)聊到了門外，彎彎的月牙高高掛在銀灰的天幕上，孤獨冷清。昏暗的云朵翻滾追逐著滿天星辰，熱鬧非凡。

????????時晴看看月亮和星辰的位置，對玉徹道：“子時了，祝你生辰快樂！”

????????“謝謝?！?/span>

????????“我也乏了，先回屋睡了。明日在你生辰宴上見?！?/span>

????????“好?！?/span>

????????玉徹長身倚欄，看了會兒月亮，看了會兒星辰，又看了會兒云朵?；胤繐Q了身輕便的行頭，帶了幾件趁手的小兵器，悄悄溜出了院子。

????????戰(zhàn)神廟大門落了鎖，他沒有從大門過，而是從白虎琉璃墻上翻了進來。他輕功了得，翻墻而落，竟是一點聲響也沒發(f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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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祝早回了家。深夜子時，萬籟俱靜。孤月暗云，星辰點點，花影綽綽，正殿本應(yīng)漆黑一片，門拴緊閉才對。

????????可殿門不僅沒關(guān)，還亮著燭火；不僅亮著燭火，還變了陳設(shè)。

????????玉徹飛身躍上右邊那株高大的梨樹上，藏身于茂密的梨花間。放輕了呼吸，透過窗欞，往里窺望。

????????這一望，他腦海的清明碎了個干凈。瞳孔劇震，徹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