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可莉絲】第五話『您要來點什么？』Lycoris Recoil Ordinary Days
單純只是因為米岡、伊藤和德田的工作還沒有完成，他們正在進行工作的加時賽。
雖然如此，不過大約到了晚上九點左右，店內的氛圍也逐漸明朗起來。
伊藤完成了線稿，由于時間和體力的原因，著色工作將由設計師負責，這邊的事情就暫且算是解決了。德田也似乎成功地整理好了原稿，看來已經寄給編輯部和設計師了。而米岡則說：「就算今天再怎么努力，在物理上也已經來不及了”，從先前開始就一直開心地與大家閑聊。
伊藤看著像他，心里想著自己不能變成那樣。
「要開始了哦～，我拉～」
「嗚，千束……！呃！」
在坐墊上，趴著的伊藤呻吟著。千束坐在她背后，用手搭在她下巴上，扳起她的頭──即所謂的摔跤技巧“駱駝固定技”。
千束慢慢地拉動她的下巴。這對于整天彎著腰工作的伊藤來說，效果非常好。關節(jié)和肌肉咔嗒作響。
「好啦，結束啦」
千束真的是個好孩子。她不僅愿意做伊藤的原畫的模特兒，還在原稿設計階段毫不避諱地提出寶貴意見，還總是表揚她畫得好，當截止日期緊迫時，千束會主動為她加油，鼓勵她，幫她的忙……甚至在一切都完成之后時，還會像這樣幫她做拉伸。
她如果有個兒子的話，無論用什么手段都要讓他和千束結婚。
「小千束～下次也給我做個拉伸～」
米岡一邊吃著巨大的芭菲，一邊說著帶有些許性騷擾的話。不過，千束當然是不會幫他做拉伸的。米岡也并沒有對此有所期待。
「不可以哦。我們的按摩只是給工作結束的人提供的特別服務哦」
千束輕松地說著，走到因為胃不舒服而喝著牛奶想要養(yǎng)胃的德田的身邊，開始給他揉肩膀。
德田略顯尷尬地尷尬笑著。雖然他說自己已經28歲了，但他實際上還比較純情。不，或許只是單純因為對比自己年輕的異性感到比較害羞而已。如果是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異性，會普通地感到高興，如果是小孩子的話他就只會對此微笑應對，但28歲的單身男對女高中生的話，喂喂，雖然有點年齡差，但在現(xiàn)實中也確實是存在的，可以說是一條絕妙的分界線。這也是為什么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吧。
「……順便說一句，德田，之前說的“那個東西”呢……？」
「啊，嗯，我已經放進去了」
「真的？最喜歡德田先生了！謝謝～?。【徒o你點特殊服務吧～?。 ?/span>
「啊，但是，最終的判斷還是由那邊做出的，所以我沒法打包票哦」
……可疑。
伊藤有這樣的感覺，瞥了一眼米岡，對方似乎也是一樣，兩人視線交匯。然后，微微點頭示意。
「德田也終于變成犯罪者了啊。我們之間的交情那么短，可惜了」
伊藤說著，無視慌亂的德田，米岡抱臂仰望著天花板。
「不得不舉報熟人……真是令人難受。你認識刑警阿部吧？要先自己去自首嗎？」
「那個……為什么要舉報我呢？」
「你們說的“那個東西”，要不是槍之類的……不然還有最近在年輕人中間流行的毒品之類的吧？」
「這樣啊～，德田是供應者啊～。然后打算用這個收買我們的小千束……大家不會輕饒你的哦？」
伊藤笑著，米岡也笑了。德田也苦笑著，只有千束似乎有些動搖的神色?？磥砬彩莻€純真的小孩而已。
「別，別拿我們開玩笑了，那個，來說些有關咖啡廳的開心的話題吧，好嗎？」
「嗎，也是呢～。在愉快的和風咖啡廳LycoReco里，不適合談論這種奇怪的話題呢……啊，對了，說到奇怪啊」
伊藤提到了今天的女子中學生常客，佳奈。因為自己的工作太忙碌，一直沒想起來說，現(xiàn)在工作結束，不管怎樣都會想起她。
那個女孩，有點奇怪。
「為什么會這樣呢？小佳奈不是完全……怎么說呢，不就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嗎？」
確實，德田說的沒錯。她開朗不認生，能夠輕松地參與進大人們的談話中，但也不會勉強自己和人聊天，只是認真傾聽，當被問及問題時，會誠實地說自己不懂的孩子……。
如果只是這樣，伊藤也不會有太多在意。但是總感覺她為人太優(yōu)秀了，有種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的感覺，不過也有可能是到了想要逞強裝大人的年紀的原因。
所以，伊藤在意的不是這方面，而是更現(xiàn)實的部分。
「那孩子的錢是怎么來的呢？」
咖啡廳LycoReco雖然怎么說都不是高檔店，但套餐里加上甜點和飲料，即使是便宜的組合，也要一千日元左右。這不是像中學生在放學后去賣零食那樣能經常做的事情吧。
而且木內川原中學在東京的外面，在埼玉那邊。雖然并不是很遠，但只是往返也已經需要幾百日元的交通費，路上也需要時間。
往返至少一個小時，單是來回一次LycoReco就要花費近兩千日元。
說明這些事情時，米岡歪著頭思考著。
「吃東西的錢就不說了，如果是去興趣班的話，交通費家長應該會給吧？」
「問題是，她每周來店的日子和時間都分散在各個時候。有時候，我甚至會想她學校是怎么安排時間的?！?/span>
像是在說“知道了”那樣，米岡握拳敲在另一邊手手掌上。
「她的家在這邊，學校在埼玉。這不就解決了」
「不用特地跑去木內川原中學不也可以嗎，東京不是有很多學校嗎？雖然那學校比較大，但那也不是什么升學率很高的學?！?/span>
雖然確實有一些值得在意的地方，但伊藤真正在意的還是最初提到的錢的問題。
「有可能只是她家里比較富裕吧？零用錢挺多的之類的」
德田的意見很有道理，但伊藤仍然否定。
「那她應該會更注重穿著打扮的。畢竟是女孩子」
雖然算是在東京，但來自埼玉鄉(xiāng)村的女孩，她穿著的仍然是那里的水手服，鞋子是白色運動鞋。只有這些的話就還沒什么，但是她長長的卷發(fā)前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發(fā)色自然是黑色。幾乎不化妝，也沒有指甲油。裝有學習用具的書包是無品牌的帆布包。特地跑來東京玩的女孩子，隨身攜帶的物品卻看起來有點土氣。
如果家里富裕的話，應該有比咖啡其他更值得先給自己投資的東西，伊藤這么認為。而且連三十多歲的伊藤都會這么想，現(xiàn)在的年輕人應該更這樣會這么想。
「會不會是因為學校比較嚴格之類的呢。而且她這么年輕，我覺得她就沒有必要化妝啊，本來的樣子就很好?，F(xiàn)在這么看也已經很可愛了。」
「學校怎么樣就先不說，但禁止燙直發(fā)的學校應該不會有吧。而且“可愛的孩子不需要化妝”這種觀點，是老年人才有的吧」
對于已經迎來四十歲的米岡的這番出乎意料的回答，伊藤有些郁悶，低下了頭。
再怎么說，伊藤也還是感到有些抱歉，同時也感到恐懼，害怕不久之后自己即將步入四十歲的那個世界。急忙將話題拋給千束。
「千束怎么看？」
千束露出為難的微笑，笑了一陣后，繞到米岡背后，給他揉肩膀。
米岡顯而易見變得精神了起來。是因為他看起來還蠻年輕的嗎，還是剛好相反，他其實是因為變老了──是一個渣男大叔的原因吧。……不知道是哪一種，伊藤認真地思考著。
「好啦好啦，猜測別人的隱私了到此為止啦……怎么樣，我們在解散之前玩點游戲怎么樣？」
在米卡從店深處走出來后，千束爽快地舉起手。
「我來！千束我想玩『まっぷたツートンソウル』*（注：KONAMI的一部桌游的名字。）!」
最近，咖啡廳LycoReco采購了一款桌游。千束是那種比起反復玩同一個游戲，更喜歡嘗試新游戲的類型。特別是像這種不是靠計算，而是需要用感性決出勝負的游戲，她很擅長。
「千束，你稍微休息一下吧。本來現(xiàn)在應該是休息時間的?！?/span>
「我完全沒問題！不如說玩游戲還更輕松呢。……那么，大家怎么樣？要一起玩嗎？一起來吧～！」
"好啊，就一起來玩吧！" 首先米岡積極響應，大家對他的這個反應都略帶不安，但沒有人反對。如果他的編輯在場的話，恐怕會把他踢飛吧。
「要玩的話也得叫上胡桃吧。還有……瀧奈和瑞希今天沒來，她們是休息了嗎？」
對于伊藤的疑問，千束微笑著回答。
「她們有其他工作要做。所以今天只有在這里的成員，大家一起盡興地玩吧！」
兩個坐在吧臺席上的文字工作者開始把電腦收起來，而米卡則準備了飲料和點心供她們在游戲時享用。
千束一邊拿著游戲的盒子，一邊迅速檢查著內容，小聲地說了一句。
「話說，伊藤老師不是說下次要畫一篇短篇漫畫嗎？」
「嗯，因為要刊登在季刊雜志上，所以收到了邀約。怎么了嗎？」
「那個，偵探，不對……推理題材，您覺得怎么樣？」
「我從來沒畫過那種類型的作品啊。情節(jié)和構思都很難的?！菫槭裁词沁@些類型？」
「我覺得伊藤老師您意外地可能很適合畫這種類型的呢」
“為什么她會這么說?。俊币撂僖苫蟮嘏ち伺ゎ^。
1
「糟糕了……糟糕糟糕……」
穿著木內川原中學校制服的少女，緊抱著帆布包，低頭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在咖啡廳LycoReco時，她的模樣完全不同。
她身子駝著背，低垂著頭，略長的劉海完全遮住了眼睛，散發(fā)出一種奇怪的陰暗的氛圍。
但現(xiàn)在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糟糕……掉以輕心了……糟糕……」
她本以為不會有人認出這套水手服是哪個學校的。更何況，她沒法穿便服在東京閑逛，再加上還要去LycoReco，也就沒有太多穿衣的選擇了。她沒有那么多衣服，而且在其中能不讓她在去東京的時候感到尷尬的衣服幾乎沒有。就算有，每次都只穿那些同樣的衣服的話，肯定會很顯眼，所以……
不過，還好。這邊只是伊藤以前住過的地方……看那個人的樣子應該不會來找我吧。
就算她真的來了，也不會去調查我的身份。
所以，沒問題。
「……沒問題，一定沒問題……」
我還能去。冷靜下來，像往常一樣和大家交談的話，應該不會引起懷疑。我還可以像往常一樣以“佳奈”的樣子和大家見面。
無論怎么說……我并沒有做什么壞事。
勉強說的話，也就只是說了點謊。
比如，名字。
我自稱佳奈，但真正的名字是堅香子。
一個嚴肅的姓氏，一個過時的名字。我討厭這個名字。是父母塞給我的第一個無用的禮物。
從錦糸町站坐電車回到位于埼玉的家。
逃離了LycoReco之后，在錦糸公園坐了好長時間，已經過了21點。對于中學生來說已經很晚了，但在東京到埼玉的電車上，也有還是有同齡人在的。有不少是上東京私立學校的學生，或者特地去東京上有名的補習班的孩子。
所以，自己應該不算太顯眼……至少佳奈是這么想的。
在電車的運行聲中，能隱約聽到笑聲。她向那些疲憊的上班族后面望去，有兩個女高中生。
時髦而強勢。身材好，妝化得很好，拿著甚至連佳奈都知道的品牌。與自己不同，她們屬于另外一個世界。
她們在笑著。沒有在意周圍的上班族的樣子，看起來很開心。
她們注意到了佳奈的視線，瞟了一眼，然后又回頭朝對方相互笑了笑。
佳奈抱著帆布包的手更用力了。她感覺那兩個人在嘲笑她。可能在被她們取笑。不，很可能她們真的這么做了。雖然沒有證據，但佳奈如此確信著。
所以，佳奈像往常一樣感到難受。
但沒關系。現(xiàn)在的自己沒問題。只要這樣想的話，就不會有什么可怕的東西。
「……放過你了?！?/span>
佳奈低聲自語，聲音淹沒在電車的運行聲中。手緊握著帆布包底部。
電車繼續(xù)向前行駛。討厭的世界又一次將佳奈吞噬。
只有在LycoReco的時候……只有在扮演佳奈的時候，她才會感覺到自己真正活著。
這個世界，幾乎每個地方都讓她窒息。
2
佳奈的家位于埼玉的一處公寓。
即使是在接近晚上十點的時候回到家，家里的人也不會說什么。
不會問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佳奈也不想被問。
進入自己的房間后，佳奈將一塊板子立起來代替鎖。這樣就不讓外面的人進來。
但是這僅限于在她在屋里的時候，當她出去的時候，自然沒法把房間門鎖上。所以，她不得不時刻帶著那些對于自己來說重要的東西。
正當她脫下校服時，房間外傳來了人的氣息。是那個女人。
「……鄰居們說你回來得太晚了，我告訴他們你去東京的補習班，所以才這么晚回來?！?/span>
就是說要她保持口徑一致。即使她不說，佳奈也知道。不如說，沒有因為擔心外界的眼光而說“快點給我回家”，已經相當不錯了。
「……知道了」
佳奈說完，女人便離開了。
那個像繼母一樣的女人。母親離開他們已經三年了，她也是三年前來的。搬進家里住下來，不知何時開始用了相同的姓氏，但佳奈并不知道戶籍上實際上是什么樣子的。
她知道這個人并不壞。
她只是像無視一樣盡量不干涉佳奈，僅此而已。還會給她準備午餐錢和零花錢，每天一千日元。可以說是既不好也不壞地對待她，就像對待陌生人一樣。
或許她像佳奈討厭自己一樣，自己也討厭佳奈，這點她已經看透了。很有成年人的樣子。
但是，佳奈卻無法接受。那個女人和她的父親在母親離開前就已經有了關系。要說喜歡還是不喜歡那當然是不喜歡那個女人，而那樣的一個人在家里生活、使用浴室和衛(wèi)生間，讓佳奈感到不適。
佳奈很喜歡她的母親。然而，母親也許并沒有這么想她。因為她就這樣放著并沒有什么錯的佳奈不管，一個人就這樣離開了。
但是，如果還和母親在一起的話……她或許可以將那件事告訴母親，一起去警察局。也許可以解決。想到這些的時候，佳奈就感到很殘酷很痛苦。
并且，讓她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心情的一個原因，也許是因為一想到現(xiàn)在那個女人就在家里……佳奈就無法不討厭她。
所以那個女人，在她的“名單”里排在第四位。
而她的父親則排在第五。
3
佳奈去木內川原中學時，要乘電車。
本來她打算去就近的中學，但在升學前母親離開了，周圍人的目光變得異常尖銳，于是她故意選擇了稍遠一些的木內川原中學。
木內川原中學是所很大的學校，除佳奈之外也有相當多的學生乘坐電車上學。因此，為了避免和熟人相遇、打招呼以及之后的沉默而痛苦的時間，佳奈更喜歡乘坐比其他學生平常乘車的時間更早的時間段的電車。
和平常一樣，車上人很少，她坐在長座椅的一端，抱著帆布包。
胃有點不舒服。她根本不想去學校。
但是，她不能不去。
偶爾的話可能不會過多追究，但如果次數多了，那個自稱“為學生著想”的班主任石原會親自來她家，這樣過去的經歷已經深深烙印在佳奈心中。盡管她因為復雜的家庭環(huán)境而不想去學校，作為班主任，他愿意盡力支持她，希望學校能成為她的救贖……他是前高中棒球隊員，是那種會把各種自己的故事收集起來然后提交給校長的有些熱血的人。
像這種只是想扮演熱血教師的人，實際上這種人相當麻煩。他們往往自認為非常有能力，并且擁有多得沒處用的行動力，因此難以應付。
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但甚至有傳言說他過去在另一所學校因為暴力事件而被趕走。無論如何，他一定是覺得自己在扮演熱血教師的角色，就像以前的電視劇一樣，讓不良學生排成一排輪流扇他們耳光之類的。
大概，他并不是個壞人。他只是頭腦簡單，而且很煩人而已。
聲稱是學生的伙伴的石原，如果佳奈把現(xiàn)在她在班級里的遭遇說出來，他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呢？
「啊，你這么早就來乘這趟車了啊。香子，早上好?！?/span>
身體突然抽動一下?？催^去，果然……自然是溝隠瑠璃站在那里。
光滑柔順的黑色長發(fā)，清純幽雅的面龐，潔白的肌膚，盡管才是中學二年級，卻有著像模特一般的高挑而苗條的身材。她舉止優(yōu)雅地兩手拿著皮質提包。
那正是所有人理想中的優(yōu)等生形象……她就是溝隠瑠璃。
實際上她的學識也是非常出眾。家境優(yōu)越，祖父是一位政治家，而父親則是當地眾所周知的房地產公司總裁。
她站在坐著的佳奈面前，微笑著俯視著她。那雙細長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卻是惡意。
「早上好？香子」
佳奈不想回答。不想理睬。她想躲到另一個世界去。
但是，她知道不可能會被放過。她只能回應。
佳奈抱著書包的手臂繼續(xù)用力，蜷縮著身體。就像一只正在保護自己的小蟲。
「……早、早上好，溝隠」
電車行駛的聲音突然間有如巨響?？諝鈩t顯得很沉重。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起眼看去，這時的溝隠仍然帶著微笑俯視著她，和剛才沒有任何變化。
「啊，對了！既然在這里遇見了，這也算是個好機會吧……嘛，香子，今天，你知道的，學校很早就放學了不是嗎？之后你有空嗎？偶爾也一起出去玩吧?！?/span>
佳奈不知道她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表情，是震驚還是絕望。無論是那種表情，看來她成功逗笑了溝隠。溝隠的笑容更深了。
「一起去東京玩怎么樣？」
「……今天我有點事情……」
佳奈低下了頭。在LycoReco扮演成另一個人的時候明明那么簡單，但平時卻沒法說謊。
……不，不對。
在LycoReco時候的佳奈才是她真實的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模樣才是虛偽的。因此，在那家店里她能盡情說話。而現(xiàn)在卻如鯁在喉。
「是什么事？」
「……你問什么事……反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是那么重要的事嗎？……比起跟我一起去玩還重要啊?！?/span>
溝隠的聲調略有變化，開始打開她拿著的包包。
「……怎么說呢，就是有點事要……這是??？」
溝隠拿出手機，展示著屏幕。照片顯示的是赤身裸體被壓在地板上的佳奈。
佳奈無意識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盡管車廂內人不多，但周圍還是有人在。
溝隠竊笑。
那照片是在體育課更衣時拍的。佳奈換衣服的畫面被人用手機拍了下來，佳奈本想搶過手機刪除照片，卻反被溝隠的同伙抓住，還被扒光內衣，被取笑著繼續(xù)被拍攝。
她說那是給試圖對同學施暴的人的懲罰，是為了使他們不再敢施暴的威懾。而且沒人阻止她們，其他人要么逃離更衣室以避免牽連，要么就是在遠處竊笑著旁觀。
佳奈覺得之前被嘲笑、嘲弄、欺負什么的無所謂。盡管討厭，但可以忍受。和家里不認識的女人一起生活相比，總歸是稍稍好一些。
但被強迫著拍下清晰映出自己流淚的臉的裸照，實在讓她無法忍受。有人應該能從胸部和大腿上的痣中辨識出是她，更糟糕的是，印著她名字的運動衫也被拍了進去。
溝隠把照片時不時給她看一眼。看著她的反應，然后用那張漂亮的臉笑了出來。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要是我覺得無聊的話，我可能會把這張照片放到網上哦?！?/span>
溝隠的笑意變得更濃。像個怪物一樣。不，她就是個怪物。
「不要……」
「你說什么？香子？我沒聽清哦？啊，還是我把你的聯(lián)系方式和這張照片一起發(fā)到爸爸活*（注：爸爸活，原文為パパ活，意為年輕女性與經濟條件好的中老年男子約會或者提供性服務，并得到金錢、奢侈品等經濟援助作為回報的行為。）網站上怎么樣？」
「不要……求你了?！?/span>
佳奈明白只要沒有出什么大事的話，她的照片就應該不會泄露出去。如果只有自己有那張佳奈的裸照的話，溝隠就能維持對佳奈的控制。而且一旦泄露出去的話，警察也會介入。那樣的話，便會留下無法辯解的證據。
溝隠可不傻。她是會權衡得失的女子。但是，只要佳奈稍有逆抗，她可能就會給別人看這張照片。甚至很可能已經給別人看過了，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下決心反抗她的話，可能會導致什么樣的后果，佳奈并不知道。就是這樣的恐懼一直纏繞著她。
她甚至聽說過溝隠的男朋友是個恐怖的家伙的傳言。
「對不起，香子，我只是覺得你今天有點囂張。……今天可以一起出去玩吧？我們是朋友吧，對吧？」
佳奈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她只能點了點頭，抱緊帆布包的力度甚至快要把包弄皺了。
溝隠瑠璃是“名單”上的第一位。拍照片時壓著佳奈的兩個溝隠的同伙分別是第二和第三。
現(xiàn)在就開始吧。但是，一旦決定開始，就要一口氣完成。
計劃可能沒法持續(xù)到名單上的第五個人。
所以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還不到時候。還需要繼續(xù)……
佳奈一個勁地說服自己，努力壓抑即將爆發(fā)的情感。
沒關系。這種情況已經習慣了。自己一直都在忍耐著，不是嗎？
到幾天前為止都在絕望中，一直持續(xù)著……
現(xiàn)在有了很大的希望。
「我呢，想要和香子成為更好的朋友。但我有點笨拙……你知道，就是總是容易被自己喜歡的孩子討厭的那種說法?！?/span>
荒誕的謊言。令人惡心的措辭。一切的一切都非常丑惡。
低著頭顫抖著的佳奈，和面帶微笑的溝隠所乘坐的電車駛入木內川原中學所在地的車站。
「香子，你不下車嗎？會遲到的哦？」
溝隠邊輕笑著邊下了車。
佳奈仍然低著頭、顫抖，電車則再次啟動。如今木內川原中學的學生可能已經不會在這輛車的任何一節(jié)車廂里了。
佳奈感到窒息。
來自這個世界的壓力，異常沉重。好像要將自己壓垮那樣。
一旦放松下來，她覺得自己就會像西紅柿一樣被壓成一團。
她甚至覺得那樣會輕松些。但是，這個世界卻不讓她徹底地崩潰。而是在最痛苦的地時候停了下來，并一臉得意的地說這是施舍給你的溫柔、善意。
開什么玩笑，要讓我崩潰的話就徹底一點不就好了。她想這么說。但是，她應該對誰說呢？需要打敗什么才能解脫呢？這種痛苦，究竟是什么？
佳奈緊抱著帆布包?，F(xiàn)在，這個方法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唯一能拯救自己的蜘蛛絲。
但肯定，故事的盡頭不會是極樂世界。而是地獄。但是，即使是地獄也無所謂。只要能讓她逃離這個世界就好。
佳奈抑制著惡心，電車還是繼續(xù)搖晃著。不知不覺地，駛過了好幾個車站。但因為一開始上車的時間很早，如果換乘高速電車回去的話，應該不會遲到。
心情沉重。但是，她不得不去學校。如果不去，石原就會去他家。沒辦法只能去。
佳奈抱著帆布包，換乘回去的電車，前往木內川原中學。
「嗨，小堅，早??！怎么了，熬夜玩游戲了嗎？怎么快遲到了才來，哈哈哈哈！」
一大早就滿身汗味的淺黑色皮膚的石原，一邊充滿活力地笑，一邊在校門口站著。佳奈微微低下頭從他身旁走過去。
「哦，早上好，香子」
在入口處，拿著垃圾袋和火鉗的溝隠和她的兩個朋友看著佳奈，臉上露出微笑。
「小堅，不要再整天玩游戲了，偶爾像溝隠她們一樣參加些志愿者活動怎么樣？又健康，又能交到朋友，而且我會給你們提高內綜合評價分哦，哈哈哈哈哈！」
佳奈根本沒在玩游戲。石原總是把別人隨意分類到他簡單的頭腦里那有限的幾個類別里，然后沾沾自喜地認為他理解了。真是個傻里傻氣的人。
佳奈轉身離開了他們所有人，走進校舍中。
「……別忘了，放學后見?！?/span>
溝隠瑠璃的低語纏著佳奈，讓她感到惡心。
4
從很久以前開始，佳奈就喜歡去東京。
并不是因為崇尚大都市的生活。只是，她喜歡這樣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鄉(xiāng)村其實也挺好的，但是那里的人總是會立刻眼尖地發(fā)現(xiàn)來自外地的人。所以，她喜歡東京。
雖說佳奈并不認為在東京有她的立足之地，但她覺得那是一個能包容任何人的地方。
她把午餐錢和零花錢一共1000日元存起來，去了東京再花掉。
多虧了這些錢，佳奈很幸運地遇到了咖啡廳LycoReco。
那家店很美好。
真的，太美好了。
店長米卡是成年人理想中的樣子。他善良，豁達，而且總是讓人感覺他在關注著自己。如果要描繪理想的父親的話，那就一定是他了。
瑞希讓人覺得如果有這樣的姐姐或表姐該多好。她對待人的態(tài)度無拘無束得恰倒好處，明明年紀比自己大，但卻可以輕松地交談。她的性格大大咧咧，但我覺得她是一個在背后默默承擔起LycoReco繁瑣事務的靠譜的人。
胡桃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孩子。盡管從外表上看，她年紀比佳奈小，但頭腦非常聰明?？赡芫褪且驗檫@樣，她在需要計算的游戲里有壓倒性的強大，但在需要揣摩感覺和人的情感的游戲中，她會頻繁失誤，讓人覺得非?？蓯?。而且最重要的是，讓我感到親切的是，她是第一個為了讓我能融入LycoReco環(huán)境而找我搭話的人。當她說“要一起玩嗎？”，邀請我參加游戲會的時候，讓我非常感激。
接著是瀧奈。從某種意義上說，她是佳奈理想中的形象。非常能干，無論對方是誰都不會膽怯。工作總是干凈利落。有著非常美麗的黑長直發(fā)，而不是像自己這樣的卷發(fā)。瀧奈的眼睛深處在誰看來都不會覺得有一絲的邪惡。就像一把磨礪過的日本刀一樣。偶爾露出的笑容真的非常迷人，就連同性都會感到心動。
大家都是好人。非常出色的人。但是，最了不起的還是千束。
她就像一只小狗狗一樣。一走到大廳里，就會和店里所有的客人聊天，也會有人跟她搭話，非常的受歡迎。她活潑而充滿熱情，這些特質已經像是衣服穿在她身上一樣。
她確實是個美人，沒有人比她更適合用“可愛”一詞形容了。在遇到她之前，佳奈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如此魅力十足的人。
從一開始見面，她就像對待親戚的孩子一樣接待佳奈，在將要離開時，她也像對待朋友一樣對待她。而這并不是工作上的需要或者是在同情佳奈。
她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朋友一樣……。
──“一定要再來啊！等你哦！”
在過去的幾年里，從未聽過如此令自己高興的話。
接受了千束真誠的邀請，下周再次造訪的時候，她還清楚地記得自己，還坐在旁邊和自己閑聊。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時光。
雖然佳奈的話里夾雜著許多謊言，但那也是愉快的……真的是非常愉快的聊天。這是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與人聊天如此有趣。
如果千束是自己的同班同學的話……想必每一天都會特別有趣，度過的一定是自己小小的身體都裝不下的十分充實的生活吧。
佳奈認為千束是一個有能讓周圍的人感到幸福的力量的人。
而且，她并不會犧牲自己。她在優(yōu)先考慮自己的感受的同時，也讓周圍的人一起變得幸?！褪沁@樣一個人。
所以和她在一起不會讓人討厭。
在得到她的幫助時不會覺得過意不去，而是打心底里想要和她說“謝謝”。
所以，在她的身邊……咖啡廳LycoReco里聚集的人都看起來很幸福。他們都面帶微笑，從容不迫……就連像自己這樣的人也被毫無顧慮地接納了。
去那家店的時候，總覺得會有個自己的座位……佳奈有這樣的感覺。
所以每次坐上去東京的電車，想著又可以去那家店了，心情總是無比愉快。這樣想著，每天午餐都省下來也不會覺得痛苦，為了能多去一次，也能忍住不買其他的東西。電車費的節(jié)約也完全不是問題。
明明是那樣令人愉快的前往東京的電車……但今天卻不一樣。
佳奈座位旁邊，一副惺惺作態(tài)表情的是溝隠瑠璃。陰郁的自己坐在她旁邊，想必一定引來了眾多目光。幾乎車上的全部人都在看著她。
今天去往東京的電車，為什么心情是如此糟糕呢。
即使只是幾百日元，覺得這錢還不如扔進下水道。難受。緊張。痛苦。讓人想嘔吐。
而且，在這之后，還不知道要做什么。
去東京后就放她走是不可能的。一定是要去做什么事情。
那肯定會是令人討厭的事情，也肯定要花錢。想不到溝隱會有慷慨地請客的可能性，但覺得可能自己會被逼著請客。所以，佳奈從錢包里拿出大部分鈔票，放在帆布包里的兩層夾層之間的隱藏口袋里。
被溝隱催促著上了電車，然后下車。來到了的是……錦糸町。
佳奈情不自禁地想，為什么來這。
她感覺就像有人穿著鞋子闖入了自己家一樣。
「我的男朋友啊，他在這邊開店。跟我來吧。」
溝隱從南口出去了，至少現(xiàn)在還算幸運。佳奈和南口那邊沒什么緣分。
那里有很多的夜店，現(xiàn)在還沒到日暮時分，她們在充滿詭異氛圍的大樓扎堆的地方穿行，來到離車站稍遠的一棟公寓，溝隱走了進去。
「……這里不是店鋪吧」
「不知道嗎？高級會員制的店，是不會貼著招牌的?！M來吧」
在入口處輸入房間號碼后，從里面?zhèn)鱽硪粋€男聲說：“請進”，然后鎖著的自動門打開了。
前方一片昏暗，感覺像是通往魔界的大門。佳奈將背上的帆布包換到面前抱著，穿過自動門。
她們乘電梯到達了13層。最頂層。果然沒有招牌。而且，門只有兩扇。其中一扇是緊急樓梯，所以每層只有一個房間。
進門是普通的玄關。因為提供了拖鞋，所以她們換上了。
房間的內部的確像是一家店的氛圍。對于住宅的餐廳和廚房來說顯得太過正式了，還有不像是會在私人住宅里是有的大吧臺。廚房本身也很整潔得很漂亮，擺滿了商用冰箱和烹飪器具。在那里，戴著圍裙的男人熟練地切著蔬菜。
「他是這里的服務員。別介意，當他不存在就好了」
室內的擺設也都是看起來很高檔的東西，放眼望去有好幾張柔軟的大沙發(fā)。
尤其讓人感覺有開放感而且非日常的，是整面墻都是玻璃的落地窗，外面是異常寬敞的露臺。那里立著遮陽傘、桌子、沙發(fā)。以及正在玩手機的一個男人。
意識到佳奈他們來了，那個看起來20多歲、高個子、笑容溫和的男人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很明顯是活在東京、錦糸町的夜晚里的人吧。他的頭發(fā)是大膽的金色和黑色兩色搭配。穿著牛仔褲和搖滾樂隊的T恤這樣簡單的打扮，但總覺得他身上不知道哪里散發(fā)出一股銅臭?？赡苁且驗槭稚匣蚨渖系娘椘仿冻龅母呒壐邪伞?/span>
「那個就是我的男朋友」
在溝隱的催促下，佳奈走向了露臺。
「初次見面，堅香子小姐。我是瑠璃的男朋友，門脇。一直有聽說關于你的事。啊，請坐，請坐在沙發(fā)上吧」
那應該不是什么好聽的傳聞吧。雖然不知道他聽說了什么，但他看上去很溫柔……過于溫柔了。那種眼神就像在看寵物店里的小貓一樣。
這張沙發(fā)，比迄今為止坐過的任何沙發(fā)都柔軟。感覺像要陷進去那樣。只是，這兩天這天氣變得有點熱，感覺有點悶。
「……那個，這里是……今天要做什么……」
「今天是為了加深和香子小姐的交情而舉辦的茶會。這里呢，晚上是會員制酒吧，不過從現(xiàn)在這個時間開始的一段時間里，會主要面向年輕人，做一些類似咖啡廳的營業(yè)」
門脇向室內舉起了手。這時，才發(fā)現(xiàn)之前以為的大窗戶其實是一個單向玻璃?，F(xiàn)在看上去已經變成像是銀色的鏡子那樣。
他打開那面像是銀色的墻，然后之前在廚房的服務員拿著玻璃茶壺和茶具送了過來，為大家倒茶。
好像是香草茶。茶壺里浮著從來沒見過的花和草。
「這可是非常貴重的東西。雖然可能風味比較強烈，不過請試一下吧。……你一定會喜歡的?！?，好好喝」
溝隱就像在說自己的東西一樣，喝了一口。然后，放松下來，露出了舒服的表情，呼出一口氣。
或許里面下了瀉藥也說不定，但從同樣的壺里倒出來的茶，溝隱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服務員也一臉淡然地回到了廚房。
大概，這真的只是普通的茶吧。但是……。
「啊，失禮了。堅香子小姐，你的行李可以放那邊的架子上」
「啊，不……放在這里就好」
佳奈將一直抱著的帆布包放在腳邊。不想放得離自己太遠?，F(xiàn)在，這個包已經是她唯一的支柱。
在溝隱和她男友的催促下，佳奈伸手去拿茶杯。雖然聞起來有些怪味，但香草茶說到底可能就是這樣的東西。
但是她并沒有喝。
佳奈不想讓這些家伙提供的東西進入自己的身體。這些東西成為身體的一部分讓她無法忍受。所以，她只是假裝喝了一口。
佳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被叫來，所以她感到很害怕。但是，溝隱和門脇卻毫不在意地進行著令人難以理解的對話。
這種草本茶真的很昂貴。據說對身心都有很好的效果，甚至有減肥效果。最近供應量急劇減少，價格也漲了。因為擔心銷售額，所以想增加一些客戶。溝隱的兩個朋友以及從其他學校過來的幾個中學生高中生似乎都來過這里了……
「所以，香子。我希望你也能成為我們茶會的成員，所以今天才邀請你來的。……你知道的，我們之間也有很多誤會，嗯，希望這次能成為我們之間友好相處的契機?！?/span>
旁邊溝隱的視線讓佳奈感到不舒服。明明是一張漂亮的臉在微笑著，為什么她的眼神看起來卻像蛇一樣的如此冷漠。是因為自己討厭她，所以看起來才是這樣嗎？
佳奈忍不住避開了溝隱的視線。這時，她突然注意到溝隱的茶杯。
已經空了。咦？她想。她好像只喝了第一口。難道一口氣喝完了嗎？盡管喉嚨有些渴，但在初夏的現(xiàn)在喝熱的草本茶會一口喝完嗎？
另一邊，門脇在一邊說話的時候似乎也喝了幾口，跟佳奈一樣還剩下很多……也就是說，幾乎沒喝。
什么情況？這種違和感？
佳奈突然感到一種像即將發(fā)生地震一樣的恐懼。
「所以，香子……你會和我們一起成為茶會的成員吧？」
「但、但是……我……」
「啊，對了！剛才的那張照片，我把它刪掉吧。好吧？這樣以來……你就可以和我們友好相處了吧？」
溝隱的笑容變得更加強烈。
奇怪。這個女人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她肯定是追求自己的利益。如果掌握了有利的條件，她絕對是不會放手的。但是……
「和我成為好朋友，好嗎？」
這是陷阱。雖然不知道是什么陷阱，但這顯然是陷阱。
佳奈搖了搖頭。
「對我來說……太難了。你、你看，這茶這么貴。就是說……我家又沒什么錢」
溝隱露出可疑的微笑。
「──??！」
突然，坐在對面的門脇伸手觸碰佳奈的頭發(fā)。
「啊，不好意思！……不過，我能稍微摸一下嗎？」
話語與動作相矛盾，門脇毫不客氣地把佳奈的劉海扶起來，直直地盯著她的臉看。
「什么嘛，比瑠璃說的要漂亮多了嘛。這不是很可愛嗎。去趟美容院，稍微學點化妝的話會更…… 嗯……但是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看起來很淳樸的樣子……嗯，很可愛哦?！?/span>
可怕。但同時，第一次被除了家人以外的男人觸摸到并得到外貌的夸獎，讓佳奈心中涌起不明所以的情感。
「所以，香子小姐，關于茶會的話……不需要擔心錢哦。甚至你還可以得到一些零花錢哦?！?/span>
「……什么？」
「尤其是第一次的話，會給你很多的。真是太好了呢?！?/span>
佳奈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么，看向溝隱。
她……傾斜著空空的玻璃壺，將剩下的一點點草本茶倒入杯中，然后把杯中只有茶勺兩份程度的草本茶舔了干凈，又是一副舒服的表情……不對，看起來精神恍惚的樣子。
就在這時，她仿佛看穿了什么。
糟糕。待在這里絕對不妥。
「對、對不起，我家有門禁的就先走了！」
佳奈慌忙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急忙抱起帆布包。
「……一萬元」
傳來的是門脇的聲音。一反剛剛的樣子，傳來的是冷冰冰的聲音。
「是你喝的那杯草本茶的價格。付完錢之后再走哦？……不要喝完不給錢哦，不然的話我可能就不得不聯(lián)系你的學校了哦?！?/span>
憤怒涌上心頭。佳奈咬緊牙關忍耐著怒視他。
「我，我沒有喝。只是假裝喝了而已。」
門脇瞄了一眼杯子，“啊，原來如此”然后撓了撓頭。
「即使如此，那也是你的份?！?/span>
「我又沒有點這杯茶！不是你們自己拿來的嗎！」
「即使這樣……也要付款哦？說是“充電費”你應該也不知道吧，嘛，大概就是你進店開始就已經要收的錢的那種感覺？就是那樣的……誒，什么意思？你想成為犯罪者嗎？」
誰才是犯罪者？哪邊才是犯罪者啊……！
「如果你不想付錢，那就繼續(xù)在這里和大家喝一會兒茶吧。只要這樣就行了?！?/span>
「香子，別這樣，不要生氣。我們好好相處吧。好嗎？當個茶會的成員會很有趣的……好嗎？」
笑著的溝隠拿出了手機，是那個慣用的手段。她準備展示那張照片了。
佳奈本能地把手伸進自己的帆布包。
現(xiàn)在嗎？就在這里嗎？
就在這時候嗎？
但是，現(xiàn)在就開始的話，只有“名單”的第一位和額外的一個人而已。
那么，該怎么辦呢……。
佳奈咬緊了牙關。懊悔讓她幾乎快要發(fā)瘋。
但是，她只能忍耐。只能堅持下去。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還太早了。所以──！
佳奈把手伸進帆布包底部的兩張中底墊之間──隱藏口袋里，拿出了皺巴巴的幾張一千日元鈔票。
她每天不吃午飯，省吃儉用，慢慢地攢了一些──用于去LycoReco的全部積蓄。
她把其中大部分扔到了桌子上。
門脇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最近的中學生還真有錢啊。切，價格再報高一點就好了?！娏?，嘿，怎么辦？對她感興趣的客人，都來了哦。怎么辦。你假裝是第一次來去接待客人嗎？」
「吶，吶，吶？香子？我們是朋友吧？對吧？」
雖然溝隠笑著，但她的手卻在手機上劃動，著急地找出那張照片。在受到威脅之前，她想離開這里。
「就……就這樣可以了吧。還是說你說的是假的價格」
「哼……隨便了。你走吧?！?/span>
本來想像外國電影那樣吐一口口水，但喉嚨很干。
佳奈急忙抱起帆布包離開了那個地方，然后單向玻璃的門打開了的瞬間……佳奈被人捂住了嘴。
不知何時，居然有人來了。穿著陌生制服的女中高生和身邊玩弄她們身子的半裸男子。桌子上有草本茶、香煙和注射器。從未聞過的奇怪臭味讓她感到惡心。
佳奈沖向門口，扔掉拖鞋，抓住自己的鞋子，徑直走向電梯。
按下按鈕，電梯幾乎在按下的同時到達，門打開。
「哎呀！？誒？啊，是香子呀??！怎么，是來迎接我的服務嗎?。俊?/span>
油膩的男子看到佳奈，高聲說著話，戴著金光閃閃的手表的手伸向佳奈。
佳奈本能地后退。
「香子，給我站?。 ?/span>
溝隠的聲音從未關上的房門傳來。
發(fā)抖的腿告訴她要快點動起來，佳奈放棄了乘電梯的念頭，打開了應急樓梯的門，只穿著襪子沖了下去。
然后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是夜晚了。
躲在破舊的多層大樓的縫隙中，佳奈嘔吐著。
然后，在胃里的東西吐干凈后，哭了起來?？謶趾桶没谧屗念^腦幾乎要崩潰。
看到了臟東西，聞到了怪異的氣味。她也差點被迫加入其中。
所有的一切都看清楚了。她明白了。
一定有很多人已經看到了自己的那張照片。最少也有門脅和電梯里的那個男人。
她一直有種感覺，總有一天會變成這樣。但是，當她親眼目睹這一切時，還是被面前如此明確的證據震撼到了?？謶肿屗挥傻妙澏?。
所以，想要嘔吐的感覺無法停止。
但是，淚水不一樣。
流淚是因為失去了一直攢著要去LycoReco的錢。
佳奈努力攢錢。忍受饑餓，渴的時候喝廁所里的自來水，在文具用完的時候向別人要，在回收店里尋找便宜的二手物品，不買月票而選擇單程票坐電車，即使晚點回家也沒關系，并不惜為此要走好幾公里……全部都是這樣拼命攢下來的錢。
為了去那家店喝美味的咖啡，為了和?？蛡円黄鹫勑?，為了能和千束聊天……為了去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歸宿，在那里普通的作為“佳奈”享受著，就是為此攢下的錢。
但現(xiàn)在，錢卻因為那樣的事情而失去了。
所以，很懊悔，淚水止不住地流下。
也許剛才不是應該忍耐的時候。
也許剛才是應該開始的時候。
但是，我的手沒有伸出來。
明明就在眼前，卻抓不住。
頭腦一片混亂，但肯定，如果現(xiàn)在突然就開始的話，計劃很可能連一半都無法完成。
所以，自己忍耐住了。
努力過了。是的，已經努力過了。所以──。
「喂～…你還好嗎？」
佳奈向前彎著腰，額頭貼在墻上，聽到這聲音后，她像彈簧回彈般地直立起來。
認識的聲音。最喜歡的那個聲音。
此刻，是佳奈雖然非常想見到的，但現(xiàn)在又絕對不想見到的人的聲音。
偏偏是──她的聲音。
一邊顫抖著，佳奈看了過去。
在夜晚的錦糸町，背對著街燈，那個在黑暗中隱約可見的身影。是穿著學校制服的少女。
那是千束，不可能有錯。
佳奈發(fā)出了小小的尖叫，遮住了自己的臉，逃向了建筑之間的深處。
就像被扔石頭的野貓一樣，跨過了放置在那里的空調外機，穿過到處是垃圾的狹小縫隙，跑向小路里。
「為什么……！為什么……！？」
佳奈絕對不想讓別人看到現(xiàn)在的自己。
這樣悲慘的樣子不是自己。不是佳奈。
所以，她奔跑著。逃跑著。
就這樣，只是逃跑著。
從一切的一切之中逃離──。
5
佳奈感到胃很沉重。真不想去學校這種地方。
但是，她又不得不去。
雖然石原有可能會來我家，但現(xiàn)在讓佳奈不能安心的是溝隱。不知道她現(xiàn)在在干什么，再怎么說也不能這樣放著她不管，不知道她會干出什么樣的事。
如果說要向警察舉報那棟樓的話……。
自己能說得出口嗎？不確定。但向警察報告肯定會把事情搞大。但即便如此，溝隱的惡行也未必會被揭露。畢竟她有父母和祖父的勢力在，而且更重要的是，她還是未成年人，即使是加害者她也可能會被當作受害者來對待。
到了那時候，自己會怎樣……不知道。如果展開調查，最壞的情況是，自己現(xiàn)在所抱有的秘密可能都會曝光。
所以，如果要報警，那只能作為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的最后手段。
然而，這本來應該是她的談判籌碼。
佳奈來到校門前。今天溝隱和她的“伙伴”都不在。雖然害怕，但她還是走進了教室──。
溝隱今天依然是班級的中心。她漂亮的臉蛋，在和朋友們聊天。
她瞥了一眼佳奈，兩人目光交匯。然而，溝隱快速地避開目光，繼續(xù)與他人交談，并保持微笑。
就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仿佛昨天的一切只是個夢。
這反而讓人感到害怕，無法讀懂她真正的意圖。
雙方都意識到對方手中握著底牌，所以是為了避免其他干預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是很明智的。但溝隱不是那種人，如果她是會平局滿足的女孩，是那種對反抗她的人會就這樣放過的人的話……佳奈是不會對她產生這么多仇恨的。
溝隱肯定會有行動的。佳奈對此非常確信。
這種假裝平靜的狀況令人害怕。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的這個現(xiàn)狀，真的就和恐怖本身無異。
然而，和思考的東西相反，佳奈打算當作和平時一樣，任時間繼續(xù)流逝。
和平常不同的是，溝隱完全無視佳奈。不是因為欺凌而進行的主動的無視，而是真正的字面意思的無視，仿佛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那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倒是挺輕松的。但是，與昨天的情況相比，這也未免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溝隱無視著佳奈，而佳奈卻一直在注意著她。在放學后的班會上，石原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頻頻看向佳奈。
「好了，今天就到這里。不要因為到了周末就熬夜哦？好了，起立！敬禮！”
結束了，一切都沒有發(fā)生。佳奈坐回座位，目送溝隱離開教室。她的表情仍然是愉快的笑容，平靜地離開了教室。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佳奈不經意間嘟囔出聲，得到了回答。她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石原站在那里，表情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
「小堅，今天放學后，有什么事嗎？」
「……沒有，沒有什么……」
「那你稍微來一下學生指導室吧……嗯~這之后老師要和其他老師開會。抱歉，你可以去別處打發(fā)一個小時，然后再來學生指導室嗎？」
「……為什么呢？」
「啊……嘛，像是調查家庭環(huán)境之類的？」
因為周圍還有其他學生，石原低聲說。
在之前連續(xù)缺課時，他曾來過我的家，然后聽家里那個女的說了很多有的沒的吧?？峙逻@件事應該還沒完全結束的樣子。
不愧是名單里排第四的人。像平常一樣還是在拖佳奈的后腿。
一小時后，佳奈來到校舍三樓的學生指導室，在那個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又等了30分鐘，終于等來了石原。
說著“對不起，對不起?！钡乃诩涯蔚淖雷拥膶γ妗Ｈ缓?，他不知道為什么，開始了一些不知所云的閑聊，問學校最近怎么樣，開心嗎，之類的世界上最無聊的幾個問題。
在模棱兩可地回答完之后，沉默終于占據了整個房間。
這是什么情況，這段白費了的時間。不知不覺中，太陽都快下山了。
「那個，老師，差不多……」
「……啊，要太晚了就不好了。放心吧，我會開車送你回家的?！?/span>
這點說實話還是很高興的。為了盡快攢夠再次去LycoReco的錢，本來今后一段時間我都準備步行回家了。雖然上學的時候時間有限，但放學后回家即使再晚也沒關系。
可能是因為佳奈不經意間露出了笑容。石原似乎也有點高興地笑了笑。
「那么，實際上……嗯，其實我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傳聞……小堅你現(xiàn)在，是不是沒錢了？」
「……什么？」
「你是不是想用一些奇怪的方法……賺錢？」
「……你，你在說什么東西……？」
「就是那個。實際上，有個學生向我咨詢，說擔心你?！f你……在賣身?！?/span>
「什么??？」
佳奈拍了桌子站了起來。石原也反射性地站了起來，舉起雙手示意讓她平靜別激動……但這怎么可能不激動呢。
「我沒有這么做！為什么……啊……」
她只能想到那個人。
溝隱。一定是她向這個白癡灌輸了些什么。所以才……
「那個家伙！！」
夠了，我要開始了。不能讓那家伙繼續(xù)肆意妄為。無法原諒。
「等等等等，冷靜點。」
石原把手伸過桌子，抓住了佳奈的肩膀。他的手很大，僅僅一只手就能抓住她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
「好好坐下，先冷靜一下。真是的?！?/span>
佳奈猛地被按回椅子上，他應該是覺得佳奈會再沖出去，石原繞到了桌子的另一側，站在佳奈背后。
這就是所謂的防止那些扒手之類的犯罪分子亂來或逃跑的，警備員站的位置。
「那么，事實是什么樣的？」
「……她撒謊了。我什么都沒做?！?/span>
「但是，你看起來一副對我的話有點頭緒的樣子呢」
「……那只是，想到了說謊的犯人到底是誰的表情罷了……」
「嘛，那個。我知道你家里有些情況，你挺不容易的?！?/span>
「和家里沒有關系！」
「……是因為你想要錢吧。不過，不是用來娛樂的吧？老師知道你很認真努力。我一直都在看著的?！?/span>
「都說了不是的，我沒有……！」
「即便你這么說……那個，呃，那個擔心你的同學告訴我，給我看了一個約會網站，上面有你的裸照……」
……該死！！
她做了，她真的做了。
佳奈一直坐著，拳頭握得裙子都起皺了。
要是你這樣做的話，那我也——?。?/span>
「小堅，如果你有困難可以來向老師咨詢。我會幫助你的」
「……老師，實、實際上……！」
「小堅」
兩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不是之前那種壓迫式的，而是柔和的，溫柔的，但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別再做那種事了。社會上有很多奇怪的人。有些人甚至帶有疾病……所以，如果你真的需要錢……小堅，老師來……」
佳奈的心中本能地警鐘大作。
在佳奈理解現(xiàn)在的情況之前，她渾身已經起了雞皮疙瘩。然后，石原的胸部頂到了她的后腦勺，他的手慢慢向佳奈的胸部滑去。男人的汗臭和體臭彌漫在佳奈周圍。
「住手……！」
「沒事的，老師會保護你的」
石原在腦海中一直對他人進行分類。
現(xiàn)在，佳奈是尋求庇護的可憐的少女嗎？還是被握住弱點的順從的玩具？
她抓住石原摸著自己胸部的手。但是，她無法把他的手拿開。對方的力量太強大。
她試圖站起來，但是石原龐大的身體從后面壓著她，讓她沒法站起來。
她的膝蓋在顫抖，冷汗涌出全身。使不上力氣。
「小堅……稍微遮住點臉吧，老師一下子就認出，是你的照片」
「……為，為什么……！」
「還問為什么，你那幾顆痣的位置也太明顯了」
從制服下面，粗壯的手伸了進去，石原來回摸索著看不見的痣的位置。
她竭力讓混亂的腦袋冷靜下來，但是不行，不管怎么樣都不行。
但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據說石原之前引發(fā)過暴力事件而被解雇──難道是因為這種事？
如果是這樣，那溝隱肯定也是想到了這點……不，應該是自己想太多了。現(xiàn)在不是考慮溝隱的時候，應該先想辦法應對這種狀況──
「停下，老師……救命……！」
「我會幫你，小堅，你就放心交給老師吧。」
終于，她的腰離開了椅子，站了起來。就在這時，背后的石原一下子突然用力，粗暴地將她按倒在桌子上。
肺中的空氣被擠出，喘不過氣來。
他的手伸入佳奈的衣服，觸摸著她的身體，佳奈的淚水溢滿眼眶。
「沒關系，小堅，你不必再為此煩惱。接下來的事情都交給我吧?！?/span>
永遠都是這種爛事。
自己的人生，一直 ，一直都是這樣。
而且，將來也會一直是這樣……
這樣的──
「別開玩笑了?。 ?/span>
「喂，你別喊那么大聲啊?！?/span>
慌亂中，石原塞住了佳奈的嘴。這時，她用牙齒咬住他的手指，像要咬斷一樣。皮肉，甚至是她的虎牙都能感受到，他的骨頭發(fā)出“咯吱”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石原發(fā)出了低沉的悲鳴聲。壓住佳奈身體的重量突然消失。她有機會逃走了──但就在這時，她被狠狠地打飛了。
佳奈被巴掌狠狠地打在臉上，飛出去撞到了墻邊，然后滾到了地上。她的眼睛發(fā)暈。因為過于疼痛，她得像個嬰兒一樣呻吟著。
「該死，你……別鬧了！」
石原手指流著血，朝她走來。他臉上沒有一絲平時的愚蠢笑容。只有憤怒中的男人的表情。
佳奈感到了純粹的恐懼。字面意思的生命垂危。
帆布包，帆布包在哪里。
在哪里來著。剛才坐的時候好像放在腳邊……
「……啊」
現(xiàn)在，石原站在那里。帆布包倒在他的腳邊。
佳奈顫抖著身體，拼命向帆布包飛撲。但石原的腳尖踢中了她的腹部。
「你到底想干什么?。磕悴皇窍胍X嗎，我本來還想幫幫你……別鬧了！」
被踢飛的佳奈又在地上翻滾起來。但她的手中已經握著帆布包。她抓住了。
已經沒有什么可怕的東西了。
佳奈將手伸進帆布包，拿出一樣她一直藏在秘密夾層里的東西。
「不要動??！」
她握著這東西，擺好姿勢。
這是一把小型半自動手槍。像是訂做的那樣，剛好合適佳奈的小手，是一把格洛克42。
「??？你搞什么，拿著玩具槍指著我干嘛？」
這不是玩具。是真真正正的真東西。
佳奈迅速拉開槍套裝上子彈，立刻再次瞄準。
金屬的聲音，佳奈的氣息，目光，還有這小小的槍散發(fā)出的玩具槍不可能有的氣場，石原的臉上漸漸沒了表情。
佳奈用右手緊握著手中的槍，槍口沒有離開石原。她用左手擦拭著淚水。她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流鼻血了。用手背擦拭鼻血后，她又重新穩(wěn)定了姿勢。
她把右腳后拉，伸出右臂握住槍，另左手則比較放松，從側面握著右手……這是韋佛式槍姿。在咖啡廳LycoReco里，在幫忙漫畫表演小劇場時，是瀧奈一步一步教給她這個姿勢的。
毫無疑問，她可以打中?？梢詺⑷?。佳奈確信這一點。
「……所以，小堅，你，到底想……」
佳奈不回答。她不說話。因為這是沒有必要的。
現(xiàn)在，這間屋子的主導權完全落在了佳奈手里。
她已經贏了。所以，她不需要說話。也不會進行交涉。
從佳奈緊咬的牙齒的縫隙中，傳出了野獸般的喘息聲?？谥谐錆M了血的味道。不知道是自己的鼻血還是剛才咬石原時他的血。想到這里，她感到不舒服，把血吐在了桌子上。
「……這是玩具吧，是吧，喂！」
在漫長的寂靜之后，石原開始冒冷汗，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一個普通的女中學生竟然在書包里藏著一支真槍，恐怕他無法接受眼前這個事實。
所以，他把她歸入“拿著玩具槍耍帥的孩子”這個分類里。
「你，喂，小堅，你這個我可不能放著不管了啊。讓老師受傷，還用玩具槍嚇老師……喂，你。」
似乎石原對現(xiàn)狀進行了整理，或者說他覺得那應該只會是個玩具，他開始重新向佳奈靠近。
佳奈將伸出的食指放在扳機上。
再過一會兒，她的手指只需稍稍用力，石原就會死。這把槍使用的是.380 ACP彈藥。相比普通的9mm彈藥來說，這是稍弱的手槍子彈。
但是，如果瞄準精確的話，一槍就足以殺人。
「……別過來??！我要開槍了??！」
「用玩具？別小看我?！?/span>
如果她想開槍的話，她就能開槍。
但是，她能開槍嗎？這個問題在她腦中浮現(xiàn)。
顯然，這種男人應該殺掉比較好。但是，他并不在名單——即將被殺害的名單上。
子彈只剩下五發(fā)，也就是說，名單只有五個位置。如果現(xiàn)在開槍，就必須從名單上除掉一個人。按順序的話，父親就會被去掉。
父親和石原，應該殺哪個呢。
因為這個疑問，她放在扳機上的手指變得像石頭一樣僵硬，動彈不得。
「小堅，你這家伙，給我做好覺悟吧。明白？」
——嘎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span>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緊急鈴聲響了。
佳奈和石原都對這突然的未知情況愣住了，他們的目光轉向傳來聲音的走廊。
有人跑過來的跡象。這個腳步聲的主人似乎在試著一個個打開空教室的門?？隙〞綄W生指導室這邊來。但是門只是發(fā)出咔噠一聲，沒有打開?？磥硪呀洷环存i了。
「有人在嗎？快點避難！著火了！著火了！」
石原“嘁”地咂了一下舌頭，然后把門鎖打開。被石原的身體擋住看不清，但是似乎是保健醫(yī)生的白衣女性氣喘吁吁的樣子。
為了避免被看到，佳奈撿起了帆布包，將手里握著的槍插了進去。
「啊，石原先生！快點逃到校舍外面去！快點！」
「啊，好的。我知道了。怎么了？……嗯，你是……？」
「啊，石原先生，你怎么受傷了？這是怎么了??？」
「啊，沒事，這個，只是……剛剛被鈴聲稍微嚇了一跳罷了。」
「不行，要去保健室治療才行?？禳c！快走！」
「啊，那個……」
佳奈跑過正在糾纏中的石原和保健醫(yī)生，沖向走廊。石原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但她全部無視掉了。
她就這樣穿著室內鞋跑到了外面，看到了似乎還留在校舍里的老師和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們，都滿臉困惑地聚集在一起。
由于氣喘吁吁，佳奈躲在校庭角落里的校慶紀念石碑后。石原并沒有追來。
沒事，沒事，沒白費一槍。太好了。沒事的。沒事，沒事，沒事……
整理了一下蓬亂的衣服，調整了呼吸和思緒之后，突然間淚水又溢了出來。狼狽的樣子流著淚，她只能蹲在那里，用手捂住嘴巴，壓抑著聲音地默默哭泣著。
「你沒事吧，香子？」
仿佛準備攻擊獵物的蛇似的笑容的溝隱，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佳奈的旁邊。
「咯咯……和石原先生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咯咯……和那個變態(tài)」
她漂亮的臉，卻在丑惡地笑著。
這根本想都不用想。我知道的。她就在這里等著的。佳奈和石原說了些什么，然后走了出來?；蛟S她甚至預料到了佳奈會被石原襲擊。
「你……那張照片……?。 ?/span>
佳奈站了起來。
「沒事的，我已經把運動服的名字和臉的一半，還有抓著你的手都加工處理了?！鞘坪踹€是馬上就發(fā)現(xiàn)了。窺視狂的觀察能力就是不一樣吧。」
「你這家伙！」
「要是反抗的話，我就在那個網站上公布香子的真名和聯(lián)系方式。所以你不要再反抗我了……昨天因為你害得我很難辦啊。我就做了這點小事，算什么嘛」
佳奈本來想要現(xiàn)在就殺了她。但是，警報聲阻止了佳奈。聽到緊急警報聲的緊急車輛一輛接一輛地駛進了校園。
消防車，急救車，還有警車……看到這些，佳奈也沒有勇氣拿出槍。
與溝隱一樣，參加茶會的她的兩個朋友走過來，帶著優(yōu)雅而丑陋的笑容。那讓人難受的“咯咯”聲，讓人不愉快至極。
——瑠璃~ 。今天茶會怎么辦~？——當然會去啊。因為他在等著呢。——今天會有多少人來呢。真期待呢。
佳奈緊緊抱著帆布包，背對著她們，拼命跑走。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今天，她要下手。一定要下手。殺人。擦除名單的時候到了。
佳奈跑得毫不遲疑。
「不好意思，擔架快來！有一個嚴重受傷的人！是非常嚴重的傷口……啊，現(xiàn)在他在保健室！」
來自校舍方向的女聲。緊接著，救護隊員開始忙碌起來。
佳奈從成年人們的旁邊走過。
沒人阻止她。沒有人在乎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女。
誰也想不到，那個嬌小的少女的書包里裝著一把可以殺死五人的槍。
她要殺人，但她本應沒想過自己有成為殺人鬼的那份覺悟——。
6
這一切都像是咖啡廳LycoReco引導著發(fā)生的事。
事情大約從兩周前開始。
被拍攝裸照，溝隠的騷擾一天天地變得越來越過分……每天早上都像地獄一樣重復著。
胃不舒服。不想去學校。干脆就這樣跑到什么地方去算了……。
但是，不太行。石原可能會再次來到家里。那太讓人討厭了。
像例行公事一樣，佳奈的腦海中反復想著這些事情，一如既往地乘坐早班電車。
平時車上都很空，但偏偏在這一天，遇到了社團早練的人們，所以她移動到了末尾車廂等待，然后在木內川原中學的車站下車。
就在這時候。
佳奈的耳朵捕捉到了那個聲音。
「這之前的也挺好的嘛？嗯，演員的演技真的很棒……不過～最近的作品啊，在看那種畫面昏暗的僵尸電影的時候，難道不會突然有“快逃”的想法嗎？」
「……千束？」
佳奈回頭，看到的是在另一個車廂出口附近她認識的兩個人。
千束和瀧奈。
好像她們倆恰好要上這輛車，她們上了佳奈剛走下的車廂。
為什么，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在這個地方？雖然有這樣的疑問，但佳奈更想和她們聊天。哪怕只是問一下這些問題。打招呼，互相微笑，問問怎么了……能這樣也挺好。
像延伸到地獄的蜘蛛絲一樣?？赡苤皇桥c她們簡單打個招呼，就能把不愉快的心情都吹散。
至少今天一整天……僅僅只要和她們打個招呼，就可以忍受。
她急忙想回到車廂，但在門她面前無情地關上了。
那么，至少，見到她們的臉……甚至僅僅交換一下目光……即使只是隔著窗戶也可以……！
佳奈在車窗外向她們揮手。然而，車子啟動后，她們兩人卻不知為何，背對著佳奈，左右夾著之前坐在那里的男人一起坐了下來。她們肯定不會回頭了。
「啊……為什么……」
佳奈只能茫然地目送車廂漸行漸遠。
當蜘蛛絲斷掉的那個瞬間，犍陀多*（注：指是日本小說家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小說《蜘蛛之絲》中的角色，大要為印度有一個無惡不作的強盜犍陀多，死后于阿鼻地獄里飽受折磨，不斷呼號。釋迦佛在極樂世界中看到此景，想起了這個大盜生前，也曾不忍踩死一只小蜘蛛，也算是善業(yè)。剛好寶蓮池中有一只蜘蛛，于是佛祖就輕取一根蜘蛛絲垂下地獄，來救他脫離苦海，但是犍陀多攀爬的時候，因一念之私，把跟他一起爬上來的罪人趕下去，最后蜘蛛絲因為犍陀多的惡念而斷裂，犍陀多又墜入原來的地獄去。）也一定是這樣的感覺吧。佳奈現(xiàn)在也是這樣的感覺。
從絕望里看到一點希望，然后再次回到絕望。腦子都快要瘋掉了。
佳奈正發(fā)愣的時候，電車的接近警報響起。這時，她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對了，如果乘上現(xiàn)在來的快速電車的話，我就可以在三個車站后追上她們。
就是這個，佳奈沖進了駛進站臺的快速列車。
然而，等到她在三個車站后等候千束和瀧奈乘坐的每站都停車的那輛列車，走進最后一節(jié)車廂里……但那里卻一個人都沒有了。
失望之中，佳奈坐在她們剛才所坐的位置上，用手撫摸著座椅上留下的余溫。她快要哭了。
「……說起來，那個男的……是千束還是瀧奈的男朋友呢」
或許，她們倆是逃課和那個男的一起去玩了……。
如果自己插一腳的話，肯定會打攪她們吧。所以，這樣就好。這樣就可以了。這樣就……。
她的淚水決堤。
每當有不愉快的事情發(fā)生時，她一直都這樣，試圖接受現(xiàn)狀，忍耐著，盡量去接受現(xiàn)在的狀況，但悔恨變成了一滴滴的淚水，涌了出來。
佳奈捂著臉，向前彎腰。還好沒有人在這節(jié)車廂里。如果有人的話，可能自己會被認為是個怪人吧──。
「……誒」
突然，她感覺到屁股后面碰到了什么。硬硬的東西。以為是孩子的玩具之類的，伸手去摸……在座椅背面的縫隙中有個什么奇怪的東西。
她用指尖夾住并把那東西拉了出來，是一把小型手槍?？雌饋硐裢婢?，但卻異常逼真。與她曾在二手店摸過的氣槍相似，但明顯有些不同。它的滑套是金屬的，雖然很小但卻異常沉重。而且強身各處并不光滑美觀，有種被粗暴對待的工具的感覺。
像在電視和電影中看到的那樣，試著拉動滑套。帶著彈殼的子彈從彈膛彈出，掉落到了地上。
「誒？」
松開滑片，握把里彈夾里的下一發(fā)子彈又裝填到彈膛里。發(fā)出清脆的金屬聲音。透過握把，可以明顯感覺到巧妙的金屬結構運動。
然后，她確信了?，F(xiàn)在，只要扣動扳機，子彈就會發(fā)射出來。
就像在槍里，弓被拉緊一樣一觸即發(fā)，的這種感覺。
絕對不可以碰的東西。
在這個和平的日本，長期以來被禁止的道具，現(xiàn)在，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手中。
佳奈的心臟怦怦地跳動著。
佳奈撿起掉在地上的子彈，慌忙地藏在了書包里。她半無意識地做出了動作，同時慢慢地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
然后，她來到一站鄉(xiāng)下，根據手機上隨意查找的一處森林，向那邊走去。
在通往露營地的路上，在一處草木茂盛的地方，佳奈對著樹扣動了扳機，確信的東西變成了現(xiàn)實。
這是佳奈在地獄中看見光芒的瞬間。
「……啊……太好了……」
從天上降下的蜘蛛絲在眼前斷開了。
然而，另一根蜘蛛絲又伸了下來。
這根蛛絲連接著地方一定是地獄。那也沒關系。也很好。
在沒有自己所討厭的五個人的地獄里，肯定是一個稍微好一些的世界。
7
佳奈回到家里，除了大概是在工作中的父親，那個女人也不在。可能是去購物了吧，這真是太方便了。那女人和父親就是名單的后一半。
佳奈將事先準備好的東西裝進包里，把剛剛的室內鞋換上運動鞋，換好鞋后立刻離開家，飛奔著去乘電車。
來了，終于來了。這個時刻終于到來了。
開始抓起通往地獄的蜘蛛絲的時刻終于到來了。
佳奈想要解決一切。為此她一直在等待，但一直下不了決心。
而現(xiàn)在，一切條件都湊齊了。
今晚，她將親手殺人。讓自己討厭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她的決心堅定不移。
電車上的人們不時地望著佳奈，無論是學生、上班族還是小孩子，似乎都在故意裝作沒有看到她。
之前佳奈會覺得被人盯著等于被人嘲笑，心臟會狂跳不止。但現(xiàn)在無所謂了，已經可以無視他們了。
到達錦糸町站后，佳奈排隊進入檢票口內的洗手間，換上了之前在東京的舊衣店買的夏季外套和牛仔褲，頭發(fā)藏在帽子里，戴上了兜帽。然后用與它們與一起買的大手提袋把帆布包收起來。
槍藏在牛仔褲的后兜里。外套是寬松的，遮住了佳奈的屁股，除非從外面觸摸到，否則看不出里面藏著什么。
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站在補妝的女人們中間，看著自己化裝成男人那樣之后自己的臉。
這時她終于明白自己在電車上引人注目的原因了。是鼻血的痕跡。用衣服擦的時候血跡在袖子上畫出了一條線。
這樣一身校服，確實會引人注目，佳奈差點笑出聲來。
一邊忍住笑意，一邊洗臉，用袖子擦干凈。走了出去。
行李放在車站的儲物柜里?？紤]到接下來的行動，越輕便越好。
「啊，真好?！?/span>
步伐，更準確地說是身體感到輕盈。心情輕松，仿佛可以像彈簧一樣蹦起來。
“放下包袱”，這個詞浮現(xiàn)在腦海中。放下的不是行李，而是放下了迄今為止的痛苦，和只有痛苦的未來。所以，才會感覺如此──。
現(xiàn)在的心情有點像去LycoReco的時候。
在家成為麻煩，被同學欺負，被控制著，差點被卷入可疑的茶會。自己不再是那個可憐的學生，也不再是方便的玩具堅香子了。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
是佳奈，還是殺人鬼，不同之處就只有這個。兩者的目的地肯定是相反的方向。但是，與其做停留在中間受苦的堅香子，還不如這樣做。
「……溝隱她們，也許已經在大樓里了吧?！?/span>
像和朋友約好似的說出這句話，她自己都吃了一驚，然后又一個人笑了起來。開心得不得了。
從那棟樓逃出來的時候因為混亂而跑了一條很亂的路線，但來的時候由于感到恐懼，而且因為有人帶路的，看周圍看得還是挺仔細的，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幢大樓。
等了一會兒，果然有一些男人和穿制服的女中學生高中生走進去，看到這樣的景象，可以斷定茶會肯定在進行中。但是，名單的一號、二號和三號并沒有來。
把回家一趟準備，換衣服的時間考慮進去的話，那她們應該已經在里面了。
無所謂。無論多少個小時佳奈都打算等下去。
佳奈靠在附近大樓前的自動售貨機上，打發(fā)時間。在這個地方，她看起來就像個惡人一樣，她想到這里，感覺就連等待的時間也很有趣。
然而，興奮持續(xù)了兩個小時后，她開始感到有些熱情消退了。
現(xiàn)在已經晚上了。即使如此，也還是沒有人從大樓里走出來。無事可做，她忍不住看起了手機。
順便說一下，她查了一下學校的火災情況，但沒有在新聞上出現(xiàn)。但在社交媒體上找到了似乎是學生的評論。
【結果根本沒有火災。無聊。】
【肯定是運動部的家伙的惡作劇吧?！?/span>
【聽說Ｉ原那個笨蛋受了很重的傷，為什么？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嗎？笑死人了?！?/span>
Ｉ原……毫無疑問是石原吧。如果有多的子彈的話，自己本來會把他放在名單的前幾名的。與其說是二號、三號，不如說……只是那時候沒有開槍而已。
也許在那種情況下，她精神上沒有足夠的余力來調整名單。當時佳奈完全混亂了，不知道怎么樣是對，這么樣是錯。所以……。
討厭的心情又再次出現(xiàn)了。一想到石原，我就像回到了下定決心之前，變回了那個脆弱的堅香子。
「……不行啊。」
越是努力不去想，就越會想起來。真是難辦。
然而，能得知他受了大傷，確實是好消息。他一定受懲罰了。需要擔架的那個人肯定也是他──。
「瑠璃真是太受歡迎了呢?！?/span>
佳奈聽到這聲音，猛然抬起頭。
溝隱和她的伙伴從大樓里走了出來。太好了，三人組合齊了。
佳奈躲在自動售貨機的陰影里，屏住呼吸。從牛仔褲口袋里取出了格洛克42手槍，將握著槍的右手一起放進了夏季外套的口袋里。
「你的身材真好呢?！?/span>
「這都是為了男朋友。我會努力的?！?/span>
三個中學生嘻嘻談笑著。如果這個地方不是夜晚的南口區(qū)，她們抱有的也不是邪惡的精神狀態(tài)的話，對普通的中學生來說，他們的微笑看起來會很可愛。
周圍還是擠滿了“夜晚的店鋪”的大樓。怎么說在這里都不太行。隨著天黑，不經意間人流也在逐漸增加。
還不行，還不行。不是這里。
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開始。勝利是肯定的。所以現(xiàn)在剩下的只是如何巧妙地完成。
等太久也不行。如果她們回到了家附近的話會有點麻煩。最好在這里殺了她們，然后自己回家，趁著事件的沖擊還未擴大之前殺了那個女人和父親。
如果報道了受害者的身份，同學們肯定會立刻認為佳奈是兇手。那樣的話，那個女人和她的父親肯定會有防備。
......不知道，這樣到底行嗎？不過在錦織町的話，或許沒問題。特別是槍擊案，大概沒人會懷疑佳奈是兇手......
「接下來怎么辦？畢竟剛好拿到了很多零花錢，去買點東西再回去吧?！?/span>
說著，溝隱和她的伙伴們朝著車站北口附近的購物中心走去。
不行。在購物中心內犯案太過顯眼，而且周圍人會很多。
佳奈咂了咂舌，緊跟在她們后面。不能讓她們溜掉。
她們購物時看起來很開心。買著和她們的年齡相比稍高一些的時髦衣服、配飾，還有文具筆記本等。
她們互相開玩笑，相互笑著，還談論著最近的電視劇和偶像的話題......。
和朋友一起玩，大概就會聊這些吧，佳奈心想。這是一個佳奈從未接觸過的世界。
看著她們快樂地笑著，佳奈感到非常痛苦。感覺自己越來越可憐。
但沒關系。顯然自己占據著優(yōu)勢。她們所用的是臟錢。所以，所以，所以......
「好了，回家吧」
溝隱說著，三人離開了購物中心，穿過公園朝著車站走去。
就是這里，只能在這里。周圍沒有人。燈光很少，很暗。三人并排行走。射擊的目標除了靶子之外什么都沒有。
心跳劇烈。心臟似乎都要從口中飛出。
佳奈慢慢靠近三人的后方。但她并不會靠得太近，站在能被她們的飛撲觸碰到的范圍之外。槍最佳的有效射程就在這不近不遠的距離之間。
距離大約五米。在那里，佳奈悄悄地從口袋里抽出手。握著槍。彈藥已經裝載在槍膛中。只要扣動扳機，名單上的目標就會被消滅。
然后，她停下了腳步。瞄準。
向這個爛透了的世界說再見。向稍微好一點的地獄說你好。
目標是溝隱的后腦。
開槍。就是現(xiàn)在。來吧──！
「──咦？」
手，槍在顫抖。
是戰(zhàn)栗？不對。
緊張？有可能。
……恐懼？更接近一些。
「為什么……怎么回事……」
她多少次想著自己要是死了就好了。但是得到槍后，她從內心深處想要殺掉那些人。
現(xiàn)在終于到了該這樣做的時候，為什么自己還在猶豫？
開槍。開槍。開槍。
只要扣動扳機三次，就能救贖自己。這里就會成為稍微好一點的地獄。
沒錯，為了自己，也為了這個世界。
從現(xiàn)在開始，佳奈將拯救那些因為溝隱她們而受苦的人們。成為英雄。所以，快開槍。
「……開槍啊……為什么。」
手在顫抖。伸出的食指仿佛不再屬于她，一動不動。
手指只要稍微動幾厘米的距離，溝隱的頭部就會被打出一個洞，臟兮兮的液體會噴涌而出。這一點她很清楚?？墒菫槭裁?，為什么……。
想要對石原開槍的時候也是這樣。
在最后的最后，手指僵住了。為什么，為什么……
「殺掉他們也無妨，那樣的家伙……死了絕對……會更好的……所以」
再次，涌出淚水，是悔恨的淚水。自己的怯懦，真是悔恨。
明明可以殺掉她的。決定就是要殺掉她的。明明覺得只有殺掉她才是自己的唯一選擇的。
然而，身體卻拒絕了她。無法做到，無法開槍。
自己是個膽小鬼。責備自己，卻什么都改變不了?，F(xiàn)在不開槍，明天也將像今天一樣無休止地繼續(xù)下去。那是自己所討厭的。絕對是自己所討厭的?？蔀槭裁?，不開槍？開不出槍？給我開槍啊。
「我明明這么……想殺掉他們……但是為什么……」
殺人是不對的，為什么自己被這種荒謬的言辭所支配了呢？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應該被殺掉。而眼前的目標就是首當其沖的，然而，為什么……
一直以來，我都忍耐著。
無論悔恨還是悲傷，和誰都不傾訴，就這樣自己一個人默默忍受著……
我已經想要結束了，可為什么……
溝隱等人漸行漸遠，朝著車站走去。離開公園，走進人群中。
我已經無法開槍了。就算開槍，也不會命中。
佳奈跪倒在原地，膝蓋著地。
「懦夫……膽小鬼！膽小鬼??！我就是個偽善者！」
連一個人都無法殺掉，為什么。難道至今為止的痛苦日子就是只有這種程度嗎？自己的絕望僅僅被“殺人是不對的”這幾個字的欺瞞就能打敗的嗎？不是的吧??！
為什么開不出槍。為什么。明明只要開槍，就可以解脫……
「……啊啊……」
明天又要經歷像那些日子一樣的痛苦。石原又怎么樣了呢。要是他治好了傷來了教室的話，一定會對自己有所動作，畢竟對他來說，自己仍然還是“那種對象”。
溝隠肯定還會利用那張照片來騷擾自己。如果他們能預測石原的行動，那么他們也可能會教唆其他人來進行騷擾。
回到家里，自然就是有完全陌生的人坐在那里，父親只是看著深夜綜藝節(jié)目喝著啤酒......
明明如果開槍，一切就都會結束了。
自己已經不想再經歷這樣的生活，哪怕一天都不想。
然而，現(xiàn)在溝隠們已經消失了。沒法開槍。無法結束。這種糟糕的日子──。
「……我要結束它……」
突然間，她好像找到了答案。
右手仿佛被某種力量操控，舉起了手槍，將槍口壓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她討厭一切。她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她一直認為五發(fā)子彈不足以解決問題。盡管如此，她還是對這把槍心存感激……對啊，哪里需要五發(fā)子彈，其實一發(fā)子彈就足夠了。
只需一顆子彈，就能解決一切。一直以來，機會就在那里。
這把槍如同蜘蛛絲般，通向終點的地獄──是的，她早已明白。
答案如此簡單，理所應當般地一直在那里。
她跪在地上，仰望著天空，閉上了眼睛。淚水滑落。
閉上眼睛腦中浮現(xiàn)的，不是父母也不是朋友。
而是咖啡香氣飄蕩的那家店──
「真想，再去一次呢……」
她已經沒有錢了。更重要的是，那不是她這樣狼狽的人該去的地方。
那里是一個如天堂般的地方，能給予每個人歸屬感的地方。
然而，那里并不是屬于失敗者的狗窩。絕望之下，決定要殺人，卻又殺不了，只會像個傻瓜一樣哭泣，試圖用槍打飛自己腦袋的人，是不配去那里的。
那里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像她這樣的人就──
好了，讓一切都結束吧。
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狼狽，可憐，悲慘。
去地獄吧，那里不會有自己所討厭的人。而且一定會比這里好。
所以說──
「……要是早點這樣做就好了」
曾經如同石頭般僵硬的食指，現(xiàn)在卻輕而易舉地動了起來。
不如說，只有這一點她才覺得像自己。
扣動扳機。
槍聲轟鳴。
8
嘴唇沾滿了什么東西，舌尖感覺到的粉塵帶來一絲不適。
佳奈下意識地吐了出來。在嘔吐的過程中，臉頰被削得生疼，不由得發(fā)出了聲音。想要觸碰疼痛的地方，卻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正趴在地上。
她的右手按著臉頰。
「……哎？」
原本應該有的槍不見了。不對，比起那個……我還活著？為什么？
佳奈抬起頭，帽子不知道飛到了哪里，頭發(fā)散亂。不知道從身上什么地方，好像有什么粉末落下。
──這是什么？
難道說我頭上有個洞，還沒死透，陷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狀態(tài)……？
佳奈拿出手機，把自己的臉映在屏幕上。頭上并沒有洞。
但是她的臉實在太糟糕了。留下的淚痕，整張臉沾滿泥污。頭發(fā)蓬亂。然后，從臉上飄落的是……
「紅色的，沙子？……橡皮？」
有種像是橡皮的氣味，以及紅色的粉末。
實在是搞不懂。但是，她非常清楚自己還活著。
而且，格洛克42沒了。走火，不，是槍爆炸然后飛走了嗎？有那種感覺，像被球棒擊中一樣的沖擊感。
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沒有了哀傷的余地，淚水也已經干涸。
想要尋死的人，應該就是這樣的吧。好像芥川龍之介也說過類似的話。
只剩下這副狼狽的肉體在這里。毫無希望，只是存在著。
佳奈完全沒法思考，只得跪在原地悵然若失，握著手機的手垂了下去。這時，突然，指尖感覺到了粗糙的什么東西。
手機的背面好像貼著一張紙片。佳奈看了一眼……。
《咖啡套餐免費券！隨意享用！咖啡廳LycoReco》
手寫的。就像文化節(jié)的票券一樣……像是學生用了十秒鐘寫的東西一樣。
佳奈看到“咖啡廳LycoReco”的文字，緊緊握著那張紙券，孱弱地站了起來。就像沙漠中的遭難者渴望水源一樣，佳奈向著車站的反方向，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終于，她抵達了LycoReco。
這是一家時髦的咖啡廳。無論是誰，路過的時候都不禁停下腳步，被這家店所吸引。
通常這個時候，它早就關門了。然而，從窗戶中以然透出光亮。門上仍然掛著“OPEN”的牌子。
為什么呢？雖然心中抱著這樣的疑問，佳奈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像是在尋求幫助，像是在渴望依靠一樣。
——哐當哐當。
「歡迎，小佳奈?！?/span>
穿著紅色制服的千束獨自站在那里。
她拉出一把椅子，示意佳奈坐下。
「那個……」
佳奈握著皺巴巴的免費券，千束微微笑著接過那張紙。
「稍等一下哦」
深夜時分，她一身破破爛爛的樣子。盡管如此，千束什么也沒問，就像平常一樣招待著佳奈。
用虹吸壺沖泡咖啡，香氣飄散開來。
溫暖、芬芳、還有……無盡深沉的溫柔香氣。
「老師告訴我說，美味的咖啡里有魔法。是能讓人幸福的魔法。……我覺得呢，晚上喝的咖啡更加特別。它們有著強大的魔力。讓人心平氣和，感覺有點想要做壞事的沖動，但更重要的是，讓人覺得非常安心?！O，你也這么覺得嗎？」
那么，這種像是在包容治愈著佳奈已經腐朽的心靈的香氣的這個空間……就是這種魔法的力量嗎？
于是乎，一杯咖啡完成了，千束不是隔著吧臺，而是來到佳奈身旁，遞給了她。
「先喝一口吧。也許沒有老師做得那么好。怎么樣？魔法起效了嗎？」
佳奈默默地喝著那杯平常不喝的黑咖啡。然而……這杯咖啡，真的很美味。熱騰騰的，非常溫暖。
她感覺全身的壓力都在釋放著，心情變得無比放松。
「真好喝……」
她不意間地說出了這句話，千束在一旁微笑著。
「好了，小佳奈。剛才的免費券，你有注意到嗎？那可不單單只有咖啡哦。是咖啡套餐的免費券。所以可以再點一份……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哦。」
佳奈看著千束。千束的表情既有點大人的樣子，實際又還是像小孩子一樣。
又漂亮、又可愛，但同時……讓人忍不住想要向她撒嬌，溫柔而慈愛。
「任何東西……都可以嗎……？」
千束點了點頭。
「是的。……那么，小佳奈。你要點什么呢？」
聽著她的聲音，佳奈的眼睛流出了枯竭已久的淚水。
然后，她用顫抖的聲音說了出來。
「……救救我」
千束微微瞇起了眼睛。
「就交給我吧?」
她像唱歌一樣說著，然后抱住了佳奈。
溫柔地、溫暖地，慢慢地、緊緊地抱住了她。
「你一直以來都很辛苦吧?！?/span>
「為什么……」
她明明對自己的情況一無所知。關于佳奈的事情，一無所知……
可為什么，她會做這些事。
為什么……自己會不禁相信她好像全都知道一樣。
「一直以來，你都很努力了呢。」
佳奈也用顫抖的手緊緊地抱住了千束。像是要尋求幫助那樣。
「……是的」
「已經沒事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span>
「好的！」
淚水和抽噎無法停止。她已經無法說出一句像樣的話。
千束不顧衣服會弄臟，溫柔地擁抱著佳奈，然后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
就只是這樣，只是單純地讓她感到快樂。
9
深夜的咖啡廳LycoReco里坐著兩位成年人。
是米卡和瑞希。罕見地，她們夾著吧臺面對面，一起喝著酒。
「但是話說回來，真是件麻煩的工作啊。費了那么多功夫，總之就是一個勁地費時費力。早點幫她不就好了。」
米卡看著空了的酒杯，微笑著說。
「可能吧。但那樣的話，那孩子就沒法得救了吧?！?/span>
「她當然能得救啊?！?/span>
“你真是不懂啊”地，從店的深處，胡桃抱著筆記本電腦出現(xiàn)了，坐在了瑞希旁邊。
「佳奈不小心撿到的槍我私下里回收了，順便報告給了兒童指導中心*（注：原文為“児童相談所”，是回應家庭和學校關于與兒童有關的各種問題的咨詢機構，還會對兒童及其家人進行檢查以及醫(yī)學、心理、教育、社會學和心理健康評估等工作。）和警察……就這樣結束了。這樣真的算是救了她嗎？充其量也就像是發(fā)了份“欺凌是不對的哦”的宣傳單而已吧?！@樣能讓她露出笑容嗎？千束會滿足嗎？」
「胡桃，關于那件事呢？」
「已經在進行刪除工作了。在溝隱瑠璃的手機里的原始數據已經拿到手了。我會讓AI學習，并傳送專用病毒過去。到了明天網絡上的那張圖片應該就會消失了」
「你真幸福啊，就坐在這里敲敲鍵盤。……我這邊可累了！一直在監(jiān)視??！而且在那個中學，瀧奈看到那個教師襲擊佳奈，居然想要開槍殺了他哦，說著“那種人就應該被殺掉”什么的，真是千鈞一發(fā)了，我還得讓她冷靜！你開槍了就很難辦了，再等等什么的……然后佳奈拔出槍后，這次瀧奈反而無語了？你能相信嗎？然后她說，就當作是我開的槍吧，那樣就沒問題了。真是的，真是個大笨蛋啊。這會出大問題的??！……然后我才急著按了緊急鈴，穿著白大褂在樓里暴走啊。累死累死，真是受夠了?！?/span>
「嗯？ 最后還是停手了嗎？我記得那個老師似乎挨了不少打不是嗎？」
「我只說了“不能殺人”罷了?！€是給了他點教訓。想對來說打得挺狠的?！髅魑易约憾颊f了著火了，還說要把他帶去保健室。想想這是自己說的話都想笑了?！?/span>
“原來如此”地，胡桃也笑了。
「但是，我還是覺得……即使不考慮我們這段時間的辛苦，也應該盡快幫她一把。這樣她難過的日子也會少一些不是嗎。」
「千束那邊已經算好了。多虧這件事，正規(guī)的委托才成立。而且這次，佳奈拿到的槍是“亞洲人”留下的。之前那個事件DA已經答應承擔責任和提供經費了，所以就順帶著處理掉了」
米卡看起來有點得意地說道。就像是在為女兒的工作感到自豪，的樣子那樣……
而且，米卡繼續(xù)說道。
「千束雖然一直想以Lycoris的身份幫助人，但如果不設定規(guī)則的話，可能會無休止地被卷進一起又一起事情中?！?/span>
「規(guī)則啊。只有在有委托……只有在有人要請求幫助的情況下，對吧？」
聽了瑞希的話，胡桃向她投去了嘲笑的目光。
「這不過是以為能拯救所有人的自負的笨蛋的妄想罷了。......要看清現(xiàn)實啊?！?/span>
「就算是這樣，千束那孩子總是太誠實，太認真了啊?！?/span>
的確如此，胡桃表示同意，然后說道。
「但是，就像米卡說的那樣，因為拖延到了最后，我們不僅是Lycoris，還利用了DA的特殊權力來幫了佳奈。甚至摧毀了一條涉及面向兒童的毒品交易路線，即使是DA他們，能夠拯救一個女孩子的話也應該會覺得高興的吧?！?/span>
“解決了嗎？”瑞希詢問道，然后胡桃告訴她，幾個小時前，DA的Lycoris混進茶會的成員中，一舉解決了一切。
「啊，DA的家伙們不會讓小佳奈成為Lycoris......吧？」
「當然不會。她要做Lycoris也已經超齡了。就算她本人想要成為Lycoris也不可能了?！?/span>
笑著開玩笑的瑞希為米卡倒了一杯酒，然后也給自己加了一些，然后瞥了一眼胡桃......最后還是放棄了。取而代之，米卡端來了一杯熱牛奶。
「不過，這到底怎么樣呢。米卡，瑞希，這次的必要費用是DA出的......那我們的報酬呢？」
「不好說。嘛，報酬可能就是常客的笑容......不，千束的朋友的笑容吧。」
聽起來不知道是有價值還是沒價值，瑞希笑著說道。
「赤字了哦。......至少對成年人來說?！?/span>
「那樣也算是沒問題吧」，胡桃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