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馬爾福意識到如今的馬爾福莊園已不再是往日溫暖的家了。

他默默地沿著兩側(cè)種植著紫衫樹籬笆墻的車道走向宅邸。那些籬笆久未修剪，枯萎的藤蔓纏繞在瘋長的枝條間，顯得既丑陋又寒酸。往日在庭院中閑庭信步的白孔雀們瑟縮在圍墻邊，羽毛骯臟沒精打采。

噴泉結(jié)冰了，花園中在圣誕節(jié)也會盛放的法國鈴蘭和莫城玫瑰也不見蹤影，只有一些頑強的勿忘我和滿天星仍舊還存活著，零星的花朵稀疏凌亂，似乎宅院的主人早已不再打理它們。

他來到了宅邸的大門前，門上掛著一個由冬青枝條和圣誕玫瑰編織成的大花環(huán)，給這棟冷冰冰的白色大樓帶來了僅有的一點節(jié)日氣息。

他還沒有伸手去推，兩扇黑鐵門便緩緩開啟，一個高個兒的金發(fā)女人正站在門口迎接他。

“我親愛的外甥，歡迎回家?！?/p>

她邁著高傲的步子走向他，伸出一只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

“跟我來，你的母親已經(jīng)等得很焦急了?！?/p>

女人的臉和納西莎極其相似，卻像是一張橡皮制成的面具一樣沒有表情，只有嘴唇會在她說話時僵硬地開合。

大門合攏后她立刻從頭頂撤去了魔法，金發(fā)瞬間變得漆黑如碳，眉眼也更為深邃銳利。

德拉科不自覺地想要遠離他的姨母，但同時又不得不強迫自己挽住了她的手臂。

她是他的血親，是母親的親姐姐。可是此時他從她的臉上再看不到一絲母親的影子了，只感受到一股由心底而生的畏懼。

一方面，他是感激她的。數(shù)月前，如果不是姨母竭力為他們一家轉(zhuǎn)圜、在黑魔王面前說盡好話、對父親的食死徒同僚們施壓，她的母親或許至今還奄奄一息地躺在圣芒戈的“加護”病房中，而他父親也不可能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僅僅被判十四年普通監(jiān)禁。

可是另一方面，她親手將她的外甥送入了地獄......當然了，或許在她的眼中，那是通向榮耀的階梯?？墒菍τ诘吕谱约簛碚f，現(xiàn)在他的心中只剩下了恐懼——對下一秒、對下一個夜晚自己將會被迫犯下何種罪行的恐懼。

昏暗的燭光下，長羊絨地毯上不知何故又一些蜿蜒的、被壓倒的痕跡，如同一條巨蛇曾在這里爬行。他們走上通往二樓的臺階，“咔噠、咔噠——”貝拉特里克斯高跟鞋清脆的聲響回蕩在大廳內(nèi)。

她挽著德拉科走向主臥室的大門，抬手敲了兩下，

“茜茜，是我，”她溫柔地說，“德拉科從學校回來了?！?/p>

她推開房門，屋里一片漆黑，床鋪的帷幔垂下，窗簾緊閉，只有梳妝臺上的燈燭被點亮了。

德拉科深吸一口氣邁進了房間。

空氣中不再彌漫著血腥氣，只有某種他十分熟悉的魔藥氣味，那是打他記事起母親就在服用的酊劑。這種氣味讓他安心了不少——母親仍然身體欠佳，但至少她不再被可怕的惡咒折磨了。

“母親......”

德拉科輕輕撥開帷幔，一開始他以為母親不在床上，被子表面平整得仿佛沒有人躺在下面，但他很快意識到納西莎的頭正深陷在寬大的羽絨枕中，被子蓋住了她的下半張臉。

她面向梳妝臺的燈光，眼簾緊閉，神態(tài)安詳。德拉科湊近了些，聽到了她平穩(wěn)的呼吸。

她似乎正在沉睡。

“我母親的身體恢復得怎樣了，姨媽？”

貝拉特里克斯憐愛地伸手捋順納西莎散落在枕邊的發(fā)絲，輕輕地拍了拍德拉科，示意他退出帷幔。

“她一切都好，黑魔王殿下已經(jīng)破解了她身上的魔咒，這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魔法部的那些庸才們讓她受的傷留下了一點后遺癥，不過別擔心，總有一天他們會為此付出代價——”

她的話語里奇怪地帶著一絲狂熱，

“可是為什么她精神這么不好，現(xiàn)在才不到八點鐘就已經(jīng)就寢了，她真的康復了嗎？”

“殿下當然治好了她，可你母親身體底子太弱，你也是清楚的。況且你走了之后她又添了心病，整日掛念你，盡管我總勸她：德拉科已經(jīng)獲得了黑魔王大人的認可，還有什么可為他擔憂的呢？可她偏不聽——你看她把自己折騰成了什么樣子，最近幾個月甚至虛弱得連房門都不愿出了......”

她向帷幔努了努嘴，“現(xiàn)在你回家了，她看到你寬了心，病自然也會痊愈?，F(xiàn)在我們下樓去吧，好讓她繼續(xù)休息?！?/p>

德拉科低頭沉默了片刻，“姨媽，我想在這兒多陪她一會兒。”

貝拉特里克斯想了想，點頭默許然后離開了房間，高跟鞋聲在走廊上漸漸遠去。

德拉科關(guān)上房門，回到了納西莎的床前，撥開簾幕，輕手輕腳地跪坐在床邊的地毯上，頭側(cè)枕著床沿，靜靜地望著母親的臉。

“我回家了，媽媽......”他低聲呢喃。

前一秒還在沉睡的納西莎此刻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抱歉，母親......”他說著準備起身，但納西莎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德拉科......我的小羊羔，你還在門廳時我就聽出了你的腳步?！?納西莎的聲音輕柔而虛弱。

“這么說，母親你一直醒著嗎？”

“被一群不速之客包圍著。換做是你，也會不得不時時保持警醒的?！?/p>

納西莎把手臂從厚厚的蓋毯下伸出來，絲質(zhì)的睡裙袖子順著手臂向后滑去，露出了她蒼白瘦弱的胳膊，蛛網(wǎng)般的淡藍色血管即便在昏暗的燈光下依然顯得刺眼。

德拉科握住母親的手緊貼在臉頰上......至少她的手很溫暖，也還算有力。

“靠近些，讓我好好看看你，小豌豆?！?/p>

納西莎說著，費力地往床的里側(cè)挪動了些，輕輕地拍了拍枕頭，示意德拉科躺在她的身側(cè)。

“好的，媽媽......”德拉科安靜地伏在床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母親的面龐。

“我的好孩子，你瘦了......吃了很多苦，是么？”

“沒有，我過得很好。”德拉科立刻否認道，“只是今年我?guī)е业目仄骊牄]日沒夜訓練，霍格沃茨的飯菜又不合口味，因此才瘦了些?！?/p>

納西莎看著德拉科因為缺乏日曬而顯得十分蒼白的面孔，輕輕地笑了笑沒有拆穿他的謊言，

“在學校一切順利嗎？西弗勒斯有沒有好好地照顧你？”

“我不明白您為什么要讓他來照顧我，我已經(jīng)不是個需要人照看的孩子了?！?/p>

“可是你的處境太危險......很多事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應對的，德拉科，”納西莎憂心忡忡地說，“學校里有人為難你么？教授們對你怎么樣？”

“沒有，一切都很順利。學校里來了一個新教授，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就是以前爺爺時常提到的那一位?！?/p>

“......是啊，斯拉格霍恩先生......他在我還在學校的時候是斯萊特林的院長，待人很是親切的。他對你好嗎？”

“斯拉格霍恩先生很照顧我——我在回來之前還接受他的邀請參加了圣誕晚宴，唔，他還請我加入他的私人俱樂部來著，我說我要考慮一下?！钡吕戚p描淡寫地回答，

“但愿一切都如你所說?！奔{西莎說，“那......「他們」呢？他們要你做什么了......”

德拉科很不情愿回答母親的問題，但又不可能一字不提，“......前幾個月他們要我把某個東西偷偷帶進城堡，在霍格沃茨中制造一場混亂，但我給搞砸了?！彼朕o含糊地解釋道，“后來斯內(nèi)普教授拿走了那東西，他說他會處理好?！?/p>

“他會幫你的，我知道他會……”納西莎吐出一口氣，沉默片刻后繼續(xù)說道，“不過，不可以一味地信任「他們」——除了西弗勒斯——如果有需要可以向他求助?！?/p>

“我說了我不想靠任何人幫助?！钡吕茻┰甑刈鹕?，“對不起，母親，我不想提這些事......”

納西莎用手肘撐起自己的身體想要坐起來，卻開始猛烈的咳嗽，德拉科慌張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需要什么？藥劑，還是一杯水？”

納西莎抬起手指向梳妝臺，昏暗的燭燈旁擺著她日常服用的藥。德拉科忙去拿了來，用小小的銀色藥匙量出一勺送進納西莎口中。

“為什么經(jīng)過了幾個月，母親你的身體反而比先前更虛弱了呢？”德拉科半是愧疚半是疑惑地問，“真的像是姨媽說的——是因為太過擔心我嗎？您不用為我的事勞心費神，我馬上就要成年，已經(jīng)有資格有能力保護我們這個家了?！?/p>

“只不過是老毛病犯了而已，瞧把你嚇的......”

納西莎服下魔藥后停止咳嗽，顴骨處浮現(xiàn)出一抹怪異而不詳?shù)拿倒寮t色，“多年前落下的病根，早就沒法根治了。貝拉沒有見過我這副樣子才會大驚小怪。等春暖花開的時候我自然會好起來的——而且，現(xiàn)在這副模樣也并非一無是處，我可以隨心所欲地躺在房間里，誰也不必見、誰也不必拜訪、更不用聽誰的差遣......德拉科，幫我把窗戶打開好嗎？好讓屋里沉悶的空氣都散出去——”

德拉科掏出魔杖指向窗戶，伴隨著輕微的吱呀聲，半扇落地窗打開了一條縫，窗簾立刻被風吹得鼓了起來。

“這樣就好多了......”納西莎透過窗簾被風吹起的縫隙瞥見了床外明亮的月色，“我的寶貝，現(xiàn)在我有些累了......”

“睡吧，母親，我會在這里陪著你的?！钡吕茢v扶著納西莎平躺下去，看著她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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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德拉科下樓來，時間已經(jīng)接近十一點。主餐廳內(nèi)仍亮著燈，德拉科意識到貝拉特里克斯還呆在餐廳中。

“主人用過晚膳回到臥房去了。但我堅持要留在這兒等你?！?/p>

貝拉特里克斯坐在一盞多支燭臺后，燭臺上插著幾只燃了一半的蠟燭，跳躍的火焰在她的臉上投下了明暗不一的影子，使得她臉部的輪廓——她與母親最相似的地方——也顯得陌生了。她的眼睛在燭火下看起來是黑色的，過多的眼白讓她顯出有些驚恐的表情。

但貝拉特里克斯絲毫不驚恐，德拉科感覺得到她渾身散發(fā)出的那種怡然自得的氣息——就仿佛這里不是馬爾福莊園，而是萊斯特蘭奇的宅邸。

“姨媽，晚上好?！钡吕泼銖姷貏恿藙幼齑?，微微欠身對她表示敬意。

“來吧，德拉科?！必惱坪鯇Φ吕普Z氣中的不情愿毫無覺察，至少是毫不在意。

她用指關(guān)節(jié)扣了扣桌面，長桌盡頭的座椅自行移動，德拉科不得不坐下。

“我在等你和你母親下來用餐，不過看來她今晚不愿露面了。”貝拉頗為遺憾地說，“一家人該圍坐在一起享用圣誕晚餐才對，不是嗎？”

“母親睡得很沉。”德拉科沒有作出正面的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貝拉喃喃地說，“她總在睡......主人明明已經(jīng)治好了她的傷，甚至他慈悲地赦免了她的罪——可是她卻縮進那狹小的臥室中不愿與我相見。噢......她埋怨我，我知道的——她因為我把你引薦給主人而埋怨我?？墒堑吕耍疫@么做都是為了你們，你明白么？”

“......您說得對?！钡吕坡曇艉茌p地回答。

“你們是我僅有的親人，我親愛的外甥。我是你們的家人，怎么可能會做出加害你們的事？”貝拉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叨叨著，“你沒能把蛋白石項鏈帶進城堡，是我勸說黑魔王寬恕你的過失；你的父親將要被審判時，是我為他掃清了障礙——兩次！只因為我知道茜茜她不能沒有兒子和丈夫?！?/p>

貝拉神情有些激動了起來，她坐直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德拉科。

“德拉科啊，你的母親是我最愛的小妹妹，可是就因為她有了你們，就不再親近我，甚至把我推開............”

在貝拉注視下，德拉科平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她變得軟弱了，變得瞻前顧后、變得愚蠢——可我不怪她，我不會怪罪我的小妹妹，哪怕她做錯了再多的事情......但你不同，小馬爾福，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

“......是，親愛的貝拉姨媽?！?/p>

聽到德拉科的稱呼，貝拉特里克斯有些猙獰的表情突然變得柔和了些，她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拿起手邊的銀色鈴鐺搖了兩下。

“我吩咐廚房備好了圣誕晚宴，今晚這里只有家人。”

她神情落寞地看著最上手空著的座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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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姨媽一起享用了一頓極其豐盛卻幾乎完全沉默的圣誕晚餐后，德拉科返回了臥室。

進門前他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圣誕節(jié)已經(jīng)到來——時間顯然已過午夜，因為他的床腳出現(xiàn)了幾個包裹。

潘西......布雷斯......格雷格利......

以及一個沒有姓名的小包裹，非常小，只有拳頭那么大。

德拉科拆開層層包裹的包裝紙，意識到包得這么嚴實是為了保護里面的東西：一只小小的水晶瓶，盛滿了如同融化的金子般的液體。

瓶塞上拴著一張小紙條：

「希望它可以幫你度過艱難的時刻」

【碎碎念】

納西莎被救，又因為心事太重病倒了，但她不是真的病入沉疴，七分病三分裝，放了枚煙霧彈避免被卷得更深。

伏地魔是孤兒根本不在乎圣誕節(jié)，但貝拉特里克斯卻希望得到自家人的溫暖，她非常在乎姐妹親情，納西莎對她心有怨懟?？粗筒幌癫既R克的外甥也不中用，嘴上尊敬心里卻怕她，所以她心情也不怎么樣。

另外提一嘴貝拉夫妻關(guān)系，呃，大概無論書還是電影里萊斯特蘭奇先生都沒有任何存在感，貝拉狀態(tài)就跟單身差不多。所以我就把他老公直接砍掉了。（番外中有關(guān)于貝拉的故事，預知詳情可私信問密碼地址）

哈莉送出了自己的福靈劑和祝福，德拉科的焦慮她也是看在眼里了的。

玫瑰花園：馬爾福莊園種植了一種玫瑰，Rosa de Meaux (莫城玫瑰)，是納西莎的最愛。（莫城是高盧時期凱爾特人的一個分支Meldi的原居地。此處為了配合布萊克家族的古老凱爾特巫師身份的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