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濃稠的黑暗在她模糊的視野中展開。希兒睜大眼睛，看不清周圍的任何東西。一只冰涼的手像蛇一樣死死纏繞著她的手臂，將她在平滑的地面上緩緩?fù)蟿?，拖入更粘稠的黑暗中。希兒?dāng)然不懼怕黑暗——她見過比這更深的黑暗，和另一個自己一起，在那片與世隔絕的混亂海洋中。但身體的疼痛限制了她的行動，她暫時無力發(fā)起反擊，只好任憑蛇一般的醫(yī)生將她拖行。

? ? 過了一會，希兒漸漸適應(yīng)了胸腔里的疼痛。她在地上翻了個身，用另一只手抓住醫(yī)生的手臂：“混蛋，快把你的臟手拿開！”醫(yī)生在黑暗中輕輕一笑?！啊覀兙涂斓搅?，希兒小姐?！?/p>

? ? 很快，兩人從鏡子中穿出，來到又一個布滿鏡子的房間。醫(yī)生松開了希兒的手臂。他在控制器上輕按幾下，房間內(nèi)燈光亮起，地板上凌亂擺放的鏡面開始緩緩旋轉(zhuǎn)，最終將希兒包圍在內(nèi)。醫(yī)生自己站在鏡圈外，透過鏡子背面注視著里面的希兒。

? ? “這些鏡子是單向透光的，希兒！不必?fù)?dān)心孤獨，我會一直注視著你?！?/p>

? ? “哈啊......哈，你真惡心！”

? ? 希兒在圈內(nèi)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一拳打向面前的鏡子。高大的鏡面巋然不動，希兒的拳頭卻被震得生疼。

? ? “啊——忘了提醒你，這是為你特別定制的鋼化玻璃！哪怕用鐮刀也是砸不壞的喲？”

? ? “——敢讓我出去你就等死吧！”

? ? “在治療完成前我是不會讓你出去的，希兒小姐?！?/p>

? ? 醫(yī)生的義眼中閃爍起貪婪而興奮的光芒。“你是這樣的單純，希兒，但你又把自己隱藏得那樣的深......你簡單的外殼不過是自我的偽裝，你的內(nèi)心早已狀如亂麻，——而這一切居然僅僅起源于一個單純的念想！在我看過的所有病人中，你的層次是最豐富的，只有你才能滋養(yǎng)我孤獨的靈魂！?。〔灰?，希兒，很快就會結(jié)束的......我會直達你的最深處，再將你由里到外地一層層剝開?。?！”

? ? 醫(yī)生按下了控制器上的燈光按鈕。鏡面中的景色開始變幻，逐漸變成一片月光下的海洋。海的倒影在深藍色的天空中遙遠躍動，月光下朦朧的浪花在海面翻涌，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向空曠的房間內(nèi)投來點點銀輝。房間中央靜坐著一位少女。她睜開眼，靜靜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 ? 希兒驚異地同鏡中的女孩對視著。醫(yī)生聒噪的聲音從鏡面上方的擴音器中傳來：

? ? “吶，希兒，猜猜看鏡子里的是誰呀？”

? ? “——你對她做了什么！？”

? ? “這種事情不應(yīng)該問你自己嗎，希兒？”

? ? 鏡中的景象再一次變幻，視角被快速拉近到座椅上的少女面前?！翱纯此难劬Π?！這樣你就會意識到，一直以來是誰在操控她！”

? ? 希兒看向她的眼睛。是一抹海水般的藍色，一如從前那樣讓她感到親切。

? ? “你到底想說什么？”

? ? “抗拒是沒有用的，希兒，對其他心理醫(yī)生可能會奏效，但在我這里行不通——我可以將你一直關(guān)在這里，直到你敞開心扉為止！”

? ? 一片黑紅的羽毛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中央，它的出現(xiàn)如同上次一樣突兀。希兒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它，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股無名之氣，就好像有人在不停騷擾她一樣?！皣K，怎么又是這煩人的羽毛！”她伸出手去驅(qū)趕，羽毛再次狂妄地憑空消失了；下一秒，當(dāng)她看向鏡中的希兒時，卻詭異地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變成了紅色！

? ? 希兒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鏡中的少女瞳色依然未變。她愣了一下，隨即生氣地敲打鏡面：

? ? “喂，你是真活膩了是吧？趕緊給我停下這無聊的畫面！”

? ? “——?。“““?！你看見了對吧？！你看見了！很好，就是這種感覺！本來還想多幾個環(huán)節(jié)的，但我現(xiàn)在忍不了了??！我要直接進入最終階段！??！”

? ? 醫(yī)生癲狂地笑了起來，他的身體因為強烈的快感而止不住地顫抖；他興奮地在控制器上一通狂按，幾乎要將手中的控制器捏碎。整個房間內(nèi)的燈光霎時間變成了紅色，鏡面中波光粼粼的寧靜海洋頓時被鮮血染紅，夜空中皎白的月亮也變作猩紅的血月。醫(yī)生激動得直接將控制器扔在地上，雙臂高高舉過頭頂向天空張開：

? ? “來吧，希兒！告訴我海的顏色——?。?！”

? ? 希兒被血紅的海洋包圍，同樣被包圍的還有鏡面中的希兒。希兒注視著倒影里的自己，她的身形逐漸和那個熟悉的她重合在了一起，又在視網(wǎng)膜上激起躁狂的波濤，紅與藍的明眸重疊在一起，一時竟再難分辨。希兒面對著鏡面陷入一瞬沉夢般的恍惚；下一秒，巨大的鏡面訇然碎裂，鏡中如真似假的虛妄海洋剎那間消失不見；一抹寧靜的深藍自星星點點的碎片中出現(xiàn)，那夢幻而又無比真實的藍色身影手握她黯淡的鐮刀，如飄落的花瓣那般隨漫天灑落的光雨輕靈地降落在她的面前。

? ? “希兒——？”

? ? 希兒的瞳仁微微顫動；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純白的希兒便迎面輕輕撲到了她身上。

? ?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希兒......”

? ? “啊......嗯。......”

? ? 碎鏡的一旁，醫(yī)生靜靜地躺在地上，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口水從他的嘴角不斷流出。希兒看向一動不動的醫(yī)生。鏡子碎裂后，她胸口的疼痛似乎也消散了。

? ? “他怎么了？”

? ? “啊，好像是暈過去了......可是我并沒有碰過他......”

? ? “切，自作自受。”

? ? 希兒從希兒手里拿過鐮刀，徑直走上前去。她面對醫(yī)生癱軟的身體，將鐮刀高高舉起，刀尖對準(zhǔn)他脆弱的脊椎。

? ? “希兒，你要......殺死他嗎？”

? ? “不然呢？現(xiàn)在是最好的時機?！?/p>

? ? 她說罷，迅疾地一刀劈下，干凈利落地將醫(yī)生的身體自腰部斬成了兩半。她揮了揮鐮刀甩掉上面的血跡，從醫(yī)生一動不動的手掌旁撿起控制器，在上面的按鈕中尋找著。

? ? “嘖......這家伙，連文字說明都沒有，他是怎么記住每個按鈕的功能的？”

? ? 希兒在控制器上一個一個按著。地面上的鏡框旋轉(zhuǎn)起來，上方已經(jīng)沒有了用于投影的鏡面。她又按下一個按鈕，地面散落的碎鏡表面泛起藍色的熒光，鏡中的圖像有點失真。她繼續(xù)按著，不一會，一臺損毀的攝像機從黑暗的天花板上墜落下來，摔碎在堅硬的混凝土地面上。當(dāng)按下最后一個按鈕時，遙遠的黑暗中傳來隆隆的響聲，隨后是大門開啟的聲音。

? ? “——啊，門開了......”

? ? “嗯。我們走吧，希兒?！?/p>

? ? 希兒拖著鐮刀，和希兒挽著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遇到墻壁后，希兒撿起一片碎鏡，借著它的熒光在墻壁表面尋找著。果不其然，在一面碎鏡空蕩蕩的邊框背后的墻上，她發(fā)現(xiàn)了一處細小的縫隙。她伸手去推那塊墻壁，墻體微微晃動了一下；她舉起鐮刀，將刀柄伸進縫里用力攪動，“咔咔”的響動過后，厚重的鐵門打開了。兩名希兒一前一后走了進去。

? ? 兩個房間的連接處是一間黑暗而空曠的大廳，從內(nèi)部可以看見控制房間中不同機關(guān)的機械裝置。她們在大廳中行走了一段時間，最終來到了又一處縫隙。從縫隙的高度和形狀來看，這里應(yīng)該是最初的那條走廊。希兒推開縫隙跳了出去，白色的希兒也跟著跳了出去。走廊內(nèi)仍殘留著被打破的兩面巨鏡的碎片。天花板上的燈光無聲地亮著，發(fā)出慘淡的蒼白光芒。希兒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通往上層的電梯就藏在先前墻上一扇緊閉的門后。希兒和另一位自己走了進去。沉重的響聲過后，電梯艙門再次關(guān)閉，平穩(wěn)的加速度傳來，載著兩人朝巨塔的下一層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