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撐著病體回到診室，看著從診室里排出的一隊長龍，做醫(yī)生這么長時間，空還是第一次體驗到一種絕望的無力感。

　　恍惚間，仿佛這條隊伍的末尾有著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無數(shù)雙眼睛正在看著他，冰冷切無情。

　　“空老板？”感覺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轉(zhuǎn)過頭卻見夏洛蒂正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夏洛蒂啊。”空一愣，“你不是下去休息了嗎？”

　　貝齒輕咬紅唇，夏洛蒂搖搖頭：“我的體溫下來了，就回來了?！?br>
　　“原來是這樣，那太好了。”聽了這個消息，空的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還沒到換班的時候，你先去維持一下病人的隊伍吧。”

　　“那個，空老板···”聽了這話，夏洛蒂卻遲疑了，“病人群體那邊出問題了?！?br>
　　“嗯？”空皺起眉頭，“怎么回事？”

　　“您先跟我來吧?！睋u搖頭，夏洛蒂說道。

　　穿過擠滿了病人的走廊，兩人來到候診區(qū)。就好像一下來到了蜂巢的內(nèi)部，單調(diào)且紛擾的聲音猶如轟炸機一般鋪天蓋地的襲來?？人月?、噴嚏聲、小孩尖銳的哭叫就好像鋼針一樣扎進空的腦海里，原本已經(jīng)疲倦到極致的空此刻更是從內(nèi)心深處感到一股無力。

　　“大夫大夫···”聽到有人喊他，空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

　　“大夫，咳咳咳···”一個帶著口罩滿頭白發(fā)的老婦人咳嗽著向他走來。

　　“大夫我，咳咳咳···”還沒等老婦人說些什么，一陣更加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的話。也許是泰國痛苦，老婦人眉頭緊皺，痛苦的捂著胸口。

　　“您先不要著急，慢慢說?！崩蠇D人的模樣嚇了空一跳，畢竟從他值班開始到現(xiàn)在遇到的所有老年患者大多都患有一些基礎(chǔ)疾病。現(xiàn)在老婦人咳成這樣，空自然擔心她本身就患有類似于高血壓冠心病之類的疾病會突然一下帶走她的生命。

　　不過萬幸的是，老婦人咳嗽了兩聲以后便緩過來了。

　　“大夫啊···”老婦人抓住空的袖子，不知是因為剛才的咳嗽還是別的什么，點點晶瑩在眼中打轉(zhuǎn)。

　　“您看這，什么時候能輪到我啊···”老婦人的聲音顫抖，有著說不出的無助。

　　“我們是按照序號叫號的?！笨战忉尩?，“沒交到您應(yīng)該也快了，您再等等吧?！?br>
　　“可是，我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快兩個小時了。”聽了空的這番解釋，老婦人臉上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您看啊···”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老婦人指向她剛才過來的地方。

　　“那是我們家孫子。”順著老婦人所指的方向，空看見了一個不過6歲左右的孩子。他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一次性的醫(yī)用口罩對他來說似乎還太大了，有氣無力的搭在他的臉上。那孩子一動不動的靠在扶手上，似乎像是睡著了。突然，小小的身子猛地顫抖起來。劇烈的咳嗽聲從他小小的身體里傳出，格外令人心疼。

　　而剛咳嗽完的孩子又耷拉下腦袋，似乎又睡著了。

　　“那是我們家孫子?！崩蠇D人說道，“他今年才上幼兒園大班，他和我一樣，也已經(jīng)等了兩個小時了?！?br>
　　“老婆子我可以等，反正我也這么大歲數(shù)了，也沒幾年了?！弊プ】盏男渥?，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老婦人淚眼婆娑的看著空，“但是我們家孫子不行啊，他才這么小，要是因為這個烙下了什么病根可怎么辦啊···”

　　“您知道嗎，他那那是咳嗽發(fā)燒這么簡單啊，他那是在我老婆子的心上插刀子啊···”
　　
　　“空老板，你看···”一旁的夏洛蒂一臉為難的看著空，“現(xiàn)在就是這么個情況。”

　　因為一下子涌入醫(yī)院的病人實在是太多了，而每個醫(yī)生一下能處理的病人又只有這么多。為了保證秩序，群玉閣不得不嚴格限制問診人數(shù)以控制秩序。但這樣的問題就是，有些病人只能一邊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一邊眼巴巴的看著候診大廳上面的屏幕滾動，期待下一個能輪到自己。

　　下意識的握住老婦人的手，空沉默了。

　　怎么辦？

　　如果給這些人開起優(yōu)先看診，那那些本來就已經(jīng)等了這么長時間的病人怎么辦？這對那些人公平嗎？而且現(xiàn)在群玉閣還在不斷收攏外界的病人，像這樣的病人未來只可能更多。

　　在這一刻，世界似乎被按下了靜音鍵，原本紛紛擾擾的呻吟此刻仿佛化為了一道道尖銳的目光落在空的身上。他們在等，等空給出一個答案。

　　“夏洛蒂?！笨丈钗豢跉猓瑲饬魍ㄟ^咽喉，刀割般的疼痛讓他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些。

　　“現(xiàn)在是不是快到換班的時間了？”

　　“是?！毕穆宓倏戳艘谎蹜牙锏膯巫樱挚戳艘谎鄞髲d的鐘，“還有大概5分鐘?！?br>
　　“通知現(xiàn)在所有在診的醫(yī)生，立刻到會議室去?！笨障肓讼?，“告訴他們，人手帶一個體溫計?！?br>
　　“現(xiàn)在？”夏洛蒂愣了一下，“那病人們怎么辦？”

　　“但就這么耗著也不是辦法?！笨债敊C立斷，“該看上病的人看不上，到后面只會越拖越麻煩。”

　　聞言，夏洛蒂點點頭。掏出手機麻利的在醫(yī)院的群聊里傳遞空的意思。

　　“麻煩您再等一等?！钡拖骂^，空看向老婦人，嗓音沙啞，但異常溫和，“我一定會讓您今天晚上就看上病的?！?br>
　　老婦人一愣，看向眼前這個年輕人。雖然已經(jīng)無比疲憊，但金色的瞳孔里卻似乎有著一團火，一種難以言喻的決心。

　　抿了抿嘴唇，老婦人拍了拍空的手，隨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空這邊松了口氣，眼前卻突然一黑。站在一旁的夏洛蒂嚇了一跳，趕忙在一旁扶了一把。

　　“我沒事?！笨沼昧Φ拇丝跉?，“我沒事。”

　　“您必須去休息了！”看著空此刻虛弱的樣子，夏洛蒂勸道，“再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不不不，當年在石門的時候，情況可比現(xiàn)在糟糕多了?！笨諗D出一絲笑容，雖然因為口罩的遮擋，夏洛蒂并沒有看見，“那會兒都挺下來了，現(xiàn)在可不是臨陣脫逃的時候啊?！?br>
　　“行了，別說了。”夏洛蒂還想再勸圈，但空搖搖頭。

　　“不準告訴甘雨我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空直起腰，“你留在這里繼續(xù)維持秩序，有任何情況打電話告訴我?！?br>
　　男人高大是身影消失在轉(zhuǎn)交，夏洛蒂卻苦笑一聲。

　　“空老板，您真的認為能瞞過甘雨嗎？”女人喃喃道。

　　“真是便宜你了，甘雨?！毕穆宓俚难鄣琢髀冻鲆唤z由衷的羨慕，“要是讓我先遇到的空老板，我說什么也要將他追到手?！?br>
　　群玉閣，會議室。

　　受到夏洛蒂的消息，各位醫(yī)生都已經(jīng)坐到會議室的下面。每個人臉上都掛著難以掩飾的疲倦，咳嗽聲不斷從四面八方響起。

　　甘雨坐在前排，仔細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突然，一個金發(fā)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甘雨微微抿起嘴唇，悄悄的抬起手揮了揮。

　　空同樣也再尋找甘雨，兩人的視線在這一刻碰撞到一起。雖然甘雨的位置里主席臺還有一些距離，此刻卻仿佛只有咫尺之遙。

　　冰藍色的長發(fā)映入眼簾，空微微一笑，朝著甘雨的位置點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見已經(jīng)沒人進來了，空這采拿過麥克風。

　　“各位，我之前讓你們量過體溫了吧?！甭曇羲粏。张Φ淖屪约旱陌l(fā)音更清楚一些。

　　“現(xiàn)在，體溫高于38.8，或者工作超過6個小時的，舉手?！?br>
　　環(huán)視一圈，下面熙熙攘攘舉起了一些手。

　　“好。”空點點頭，“這些人，等會兒下去以后直接去休息。等到體溫控制到38.3以下的時候回來。”

　　“剩下的，在群玉閣工作五年及以上的，舉手?！闭f著，空率先舉起手。

　　雖然不明白空這么做的目的在于什么，但下面的人還是配合著照做了。

　　“現(xiàn)在，我們改變一下管理制度，咳咳咳···”突然，空毫無預(yù)兆的咳嗽起來。

　　甘雨看到心里一緊，下意識的要站起來。

　　“沒事，我沒事?！迸牧伺男乜?，空用力的喘了口氣。

　　“在群玉閣工作五年及以上的員工，接下來負責處理老人、孕婦、12歲一下孩童等高危病人。剩下來的醫(yī)生處理其他病人，看診順序按照原順序來?！?br>
　　“所有醫(yī)生，每隔一個小時定點量一次體溫。體溫一旦超過39°，立刻匯報，下去休息，換體溫稍低的醫(yī)生接手，黨員優(yōu)先?！?br>
　　“明白了嗎？”空捂住嘴，咽下一聲咳嗽。

　　“明白了?！毕旅娴尼t(yī)生們紛紛點頭。

　　“同志們，我知道現(xiàn)在現(xiàn)在的情況很艱難?！笨諊@了口氣，但很快抬起頭，“大家都累，我也很累?！?br>
　　“我甚至到現(xiàn)在還沒下去休息過。”空苦笑一聲，但眼神里卻有著說不出的堅毅，“但我們是醫(yī)生，我們都在《醫(yī)學生誓詞》下宣過誓。從我們披上這身衣服以后，我們的命運就和人民的健康牢牢的綁定在一起了?！?br>
　　“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祖國和人民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空緩緩起身，“疫情當前，是黨員的義不容辭，不是黨員的也要對得起醫(yī)生這個稱號！璃月雖大，身后便是我們所愛和愛我們的人，我們已經(jīng)無路可退?！?br>
　　“為了我們的親人，為了不愧于這一身衣服。”慢慢的，空彎下腰，“請大家，再堅持一會兒吧！”

???? 整個會議室里一片沉默，連咳嗽的聲音都消失了。鼓膜有點漲，仿佛有人拿著小錘在鼓膜上有節(jié)奏的敲打著。

??? 聲音，如同心跳一般。

　　“我從出生開始，就是為了這一刻！”不知道臺下誰來了一句，“我就是為了治病救人而生的，吃這種苦本來就是我的意義?！?br>
　　“我要是臨陣脫逃了，老爺子會拿著掃把把我趕出家門的！”

　　“要是怕苦怕累，我也不會來群玉閣當醫(yī)生的。前輩們都沒下去休息，我怎么會臨陣脫逃！”

　　“你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們這些老東西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話說回來，飲水機是不是能換了，我門口的那個噪音好大的?！?br>
　　“···”

　　臺下的聲音繁雜，卻沒有一點要退縮的意思。這些人的嗓音嘶啞，有的已經(jīng)是頭發(fā)花白，而有的則是剛剛加入群玉閣不久。他們也許會抱怨，也許會崩潰。但無論情緒怎么變化，他們就是沒有想過要退卻。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痹谶@么多的聲音中，有一道嘶啞而柔媚的聲音穿過聲浪，堅定而有力的回蕩在會議室里。

　　在場的所有人先是一愣，隨即看向那個發(fā)出聲音的冰藍色長發(fā)的身影。

　　“當我步入神圣醫(y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甘雨卻好像沒有意識到一樣，臉上莊嚴而肅穆。

　　“我志愿獻身醫(yī)學。”甘雨的聲音不大，每個人卻聽的分外真切。

　　“熱愛祖國，忠于人民?！?br>
　　“恪守醫(yī)德，尊師守紀?！?br>
　　“刻苦鉆研，孜孜不倦?！辈恢钦l，甘雨原本單薄的聲音里多了一點男人的剛毅。

　　“精益求精，全面發(fā)展。”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br>
　　“助健康之完美?！睗u漸的，更多的人加入進來。眾多人的意志組成勢不可擋的聲浪，響徹整個會議室。

　　“維護醫(yī)術(shù)的圣潔和榮譽！”

　　“救死扶傷！”

　　“不辭艱辛??！”

　　“執(zhí)著追求?。?！”

　　“為祖國醫(yī)藥衛(wèi)生事業(yè)的發(fā)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斗終生！?。。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