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 二十、暗流涌動
自漢軍將領與白狼等人分開,才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距離約定的攻山時間還早,位于密林中的山寨就開始不太平了。 趟過叢林,順著人跡罕至的密林深處,一伙帶著套索鐵鉤的漢軍,足有三十幾人,摸到了山寨邊緣。在確認了附近無人警戒之后,這伙穿著便衣、輕裝簡行的漢軍熟練地翻越兩人多高的柵欄,進入了山寨。 “斥候,寨內情況——” “四下看過了,沒有守衛(wèi)。” “果然,因為人手太少,他們只布防險要。全體備戰(zhàn),等拿下到了那座祠堂,恐怕要有一場惡戰(zhàn)了?!? “頭兒,聽尖兵隊的說,這伙人里有個特別能打的花臉大漢,尖兵隊一百多號人都沒拿下他。如果這人守祠堂,咱們恐怕——” “如果這人真在祠堂,咱們就拖住他,等將軍的主力攻下寨門就好?!? “這樣的話我們沒辦法救下人質啊。如果他們最后用人質做要挾——” “將軍說了,到時候他自會定奪?!? 于是隊長率眾人悄無聲息地摸到祠堂,偌大的山寨,竟一個人也看不到。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祠堂的窗子窺視屋內,除了一個女子,再無旁人。 隊長與余眾面面相覷,又親自查探,確無旁人。 “真是怪了,雖說他們人手少,也不至于空放著祠堂不管吧。萬一人質跑了他們豈不是白忙活了?” “將軍不是約得一個時辰后攻寨么?大概他們還沒準備吧?!? “若真如此,則我等幸矣。三分隊警戒屋外,其余人隨我進屋營救人質?!? “是!” 隨后,隊長率眾人進屋。 屋內就如剛剛窺視時一般,只有楚嶺單一人——而且并未被綁縛,還在自在地吃著山果。 ? “楚家小姐?” “嗯,是啊。你們是——漢軍?這么快就到了?” “既然小姐無事,這便隨我等出去吧——” 隊長想就此救出人質,楚嶺單卻搖搖頭,并不領情:“我哪也不去,等下不是要打仗么?外面多危險??!不如你們就守在這好了,比什么地方都安全!” “這里并不安全,那伙人隨時可能過來查看,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進來救你,難保不會圍攻過來,到時我們也難護你周全!” “他們也才三十人,你們也有三十多人,難道敵不過他們?” “這——” “再說,如果我現(xiàn)在跟你們走,等下翻柵欄的時候被他們發(fā)現(xiàn)怎么辦?你們守這祠堂還擔心護不住我,在外面被他們圍住,我不是更危險?” “——小姐,您說的是。可您留在這,如果我們當真守不住——” “那就再多派些人過來嘛!再來三五十人,還怕守不住這間屋?” “也罷,人質的安全要緊。讓三分隊去聯(lián)絡將軍,就說我們已經(jīng)護住人質,敵情甚緊,需再得精銳支援?!? 看著小跑而去的傳令兵,楚嶺單嘆了口氣,私下里尋思“那該死的白毛,妄想再和我同處一室!黎叔叮囑不讓我出去,我就叫人守在這里,看你能拿我怎樣!” ? 山腰密林,三百攻山漢軍的將軍軍帳。 “報!突擊隊有消息傳回,已護住人質,請求支援!” “將軍神算!那些平民草寇果然沒有防備,突擊隊得手,我們可以安心攻寨了?!? “兵不厭詐的道理,那些布衣如何曉得。傳令兵,為何突擊隊沒有將人質帶出?” “回將軍,隊長怕半途被發(fā)現(xiàn),難保人質平安,決定借助祠堂為工事,就地保護人質,等待將軍破寨?!? 將軍思忖一會道:“也罷,再有動作難保不被發(fā)現(xiàn)。傳令,再選派五十精兵與突擊隊匯合,死守人質安全。另外,催促工兵隊加緊制作攻城器械,務必于攻山前完工。通往山寨的進軍路線確保了嗎?” “前鋒一隊剛才派人報過了,路已清出,尖兵已經(jīng)可以看到寨門,也將山寨附近的地形圖畫了出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們看到寨門并未緊閉,相反,門戶洞開,寨墻上也不見有人守衛(wèi),只有一人在寨門前鋪了草席,睡在那里?!? “就算沒到時間,他們的守備還真是懈怠,若我現(xiàn)在攻山,他們哪里攔得住我?” “那我這就傳令——” “罷了——畢竟約定了時間。搞搞小動作也就算了,如果真要現(xiàn)在攻山,便是拿了他們,恐怕也不會心服。工兵隊的進展如何,沖城錘先不提,云梯做了幾架?” “已做了兩架,現(xiàn)就放在帳外。木工組的效率很高,剛剛運來的木材已經(jīng)用完,正在往伐木組增派人手,順利的話,攻山前至少可以做出二十架云梯?!? “好,隨我去看看他們的進度。” 將軍領著副將和眾參謀出了營帳,除了負責護衛(wèi)的三十名衛(wèi)兵,三十名木工組,其余人等均已派出。 前鋒一隊一百人負責探路繪圖,護衛(wèi)本寨;二隊作為突擊隊,選出三十名精銳潛入山寨,又另外增派五十人支援,其余二十人與三隊一起共計一百二十人,九十人伐木,三十人做工,趕制云梯和沖城錘。 帳外清出的空地上,放置著兩架做好的云梯,云梯的長度用來翻越山寨的柵欄綽綽有余;木工組的三十人正在趕制另外兩架,只是剛剛運過來的木材已告罄,卻遲遲不見伐木組將新的木材運來。 “伐木組怎么配置的,做的這么慢?” “十人一組共五組,另外四十人分四隊運輸砍好的木材,為了降低難度和危險,吩咐他們選稍細的樹木砍伐,應當不會太慢才是————” “不會太慢,現(xiàn)在才送來兩組圓木?三隊長,怎么回事?” “回稟將軍,我已派人去催了,又有兩組剛剛處理完成,很快就會送來。最后一組我還沒有聯(lián)系上——” “沒聯(lián)系上?” “是,可能是因為尋找合適的木材走得稍遠了些,一時找不到他們。” “嗯————”將軍思忖著什么,沒有說話。遠處的山林中鳥兒紛飛,仿佛傳來了什么聲音。將軍有些擔心,“那是什么聲音?” “回將軍,兄弟們說剛才開始,時不時會響起狼嚎,我已吩咐大伙兒遇狼時先放響箭,就地待援。不過似乎目前并無危險?!? “狼嚎?這大白天的,居然還有狼么?真是怪事?!? ? 山腰密林深處,人頭攢動,白狼等人將被塞口的漢軍一個個綁起來,交給黎頭領一伙的鏢客押著送往山上。這一伙漢軍,不多不少,剛好十人。 “別亂動,聽好了,按照和你們那位將軍的約定,你們已經(jīng)戰(zhàn)死了。如果還敢輕舉妄動,老子就是真砍了你們腦袋,就地埋了,也沒人會知道!”原山匪頭目——叫做高勇的提刀壯漢,氣勢洶洶地對著漢軍俘虜比劃著砍頭的姿勢。 “高兄弟不愧是老獵戶,這一帶的地形摸得真熟?!崩桀^領煞是老江湖,會做人,原本與這伙山匪結的仇,這一會兒的攀談,已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只像是兩個普通的江湖人結交似的。 “那是,咱在這朔方也獵了十年的野物,要不是淮南那幾處的流民涌進來,偏偏要耕地,占了山林和草地,還把野物都趕進了深山老林,咱的日子甭提多逍遙了?!? “難怪幾位的箭法這么好,尤其是路兄弟,連發(fā)五箭,箭無虛發(fā),中箭的漢軍竟連叫嚷的功夫都沒有,就倒地不起了?!? “這不是我的箭法厲害,是箭尖上的蓖麻液,莫說是人,縱使野豬,頸上中了箭也休想哼唧一聲。”雖是這樣說,路博德等人為了避免殺人,用的都是短弓和削掉箭頭、只留半寸箭尖的斷箭。用這樣的弓矢還能準確射中脖頸,箭法已是十分了得。黎頭領想想自己當時被山匪圍攻惜敗的情景,怕是并不冤枉啊。 “嗷——————”稍遠處,又一聲狼嚎驟起。 “你們幾個,趕快!下風處一里半,再滅一撥人?!北娙肆牡脷g快,沒察覺身旁什么時候竟多了個矮個子小伙。 “你是叫哈依客吧?剛才你讓我們到這的時候就沒說清楚,你怎么知道這些漢軍的位置、數(shù)量,有沒有人支援?這樣冒失的突襲,被人包了想跑都跑不掉吧!” “沒事,我信狼哥,他會好好確認的?!? “你說那白毛的?他在哪呢?這大會兒工夫也沒見著他丫,你從他那來?” “沒呀,我一直和你們一起啊——” “那你怎么知道他確認過?” “嘿嘿,狼哥說,這個先不告訴你們,總之你們跟我走就是了?!? 看著這草原小子的笑臉,高勇一伙和黎頭領的伙計們都將信將疑,一邊被人捏著生死,另一邊則是欠著人情,都只能無奈地跟著走。這時,從和剛才不遠的方向,又再次響起了狼嚎———— ? “這狼嚎是不是越來越頻繁了?而且似乎一直離我們不遠——” “沒事的,想必是林中的孤狼,要不然每次不會只起一聲狼嚎。咱們這些人只要不走單,不會有事的?!? “別閑聊,快點干活!將軍剛才派人來催,說是伐木進度太慢,現(xiàn)下只趕出四架云梯,讓咱們多伐散木,細木。聽傳話的人說,原本運輸組的兄弟因為太閑,都被調去處理圓木,做沖城錘去了。雖說咱的進度不算慢,可要是最后耽誤了攻寨,照樣免不了受罰。兄弟們加把勁兒,也不枉了做咱們將軍的親衛(wèi)隊!” “好!”眾人異口同聲,看得出這位將軍在他們心中威信甚高。 大伙兒散發(fā)著高漲的熱情,埋頭揮汗,不知疲倦。 所以當?shù)谝粋€人倒下的時候,其他人并沒能立馬發(fā)覺。 隨后似乎有些什么動靜,又有兩個人倒了下去。 這時忙著伐木、削枝的眾人,開始察覺異樣,相繼停下手里的活計,稍稍反應快些的隊長,走過去查看倒地的戰(zhàn)友發(fā)生了什么。 只是還沒走到那人身邊,隊長也一聲不吭地栽了下去。這時眾人分明地看見,隊長的后頸上插著短短一截細箭。 “不好,有人——”話沒說完,第一個明白狀況的漢軍也失聲倒地了。 緊接著,四下里沖出來十幾個穿著百姓衣服的壯漢,手里各持兵刃繩索,飛快地朝著剩下的漢軍撲上來,僅剩的幾人連重拾兵器的間隙都沒有,就被全部制服了。 “這什么情況?你們是什么人?”還能說話的其中一個漢軍,趁著沒被堵上嘴,求饒似的問著按住他的壯漢。 “你們不知道嗎?待會你們要攻打山上的寨子,我們是守寨的?!? “你們守寨的就去山上守著呀,下山來干什么?” “誰說我們守寨的就不能下山了?我們又不是插在山上的木頭?!? “可可,可這還沒到時間呢,你們這是偷襲!太卑鄙了!” “話可不能這么說啊——”這次答話的換了人,是從遠處過來的一頭白發(fā)的青年,“約定的只是到時間開始攻寨,除此之外沒有多余的話,我們這些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黎頭領,哈依客不在,您幫個忙,把他這身衣服扒下來,之后有用——” “干什么,干什么!你這群卑鄙小人,無恥之徒?。?!” “不好這樣說呀,朋友,這可是會變成對你們這位將軍的不敬的,畢竟呀————” ? “英雄所見略同,嗎————”當位于指揮大帳的將軍接到第三組人失蹤的報告時,終于明白了什么。 “您這是什么意思?”顯然,他的副官和其他參將還不是很清楚將軍突然冒出的這句話的含義。 “呵呵,還以為是咱們在算計他們,卻不想也被他們算計著————是我大意了?!睂④娬骂^盔,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偏偏卻遇上了?!? “將軍,您————” “還不明白嗎?雖說是約定一個時辰之后攻寨,咱們可以趁著這時候偷摸進去保護人質,他們也就可以反過來放著大寨不顧,跑出來襲擊咱們的工兵。失蹤的三十人,恐怕都已經(jīng)是人家的階下囚了?!? “這,這也太————” “卑鄙?咱們有資格說別人嗎?要怪只能怪自己沒在第一時間察覺異樣?!? “他們總共只有三十人,現(xiàn)在恐怕大半都在林子里,山寨空虛,咱們何不趁此——” “別的不論,唯獨攻寨必須要到時間之后才行。真是的,兩軍對壘卻不行陣列兵法,依仗著些許伎倆鉆營取巧到如斯地步。這該死的風格,真是像極了那個混蛋!怎么偏偏遇到這種人?”原本各位參將心中有話,卻提到將軍嘴里的‘混蛋’時,都心照不宣地噤了聲。 “云梯制了幾架?” “回將軍,五架,被襲擊的都是伐細木的隊伍,工程只完成了預定的一半。不過沖城錘已然完成了?!? “也罷,離攻寨的時間不久了,招工程組的所有人回來,準備總攻?!? “是!” ? “小子,這次又換成你了?”另一邊,收拾了第三隊漢軍的高勇等人,押著最后的這批俘虜,等著下一步的指示,“你和那白毛的倒是默契,一會是你,一會是他。到底你倆誰才是老大?” “狼哥就是狼哥,我就是我,沒有誰是什么老大。” “好好好,你裝傻,我不問?!备哂乱荒樫v兮兮地壞笑,偷瞄著不知其所云的哈依客。間隙之中,林子里又傳出幾聲狼嚎。 “黎頭領,你們將這些漢軍押回山寨,之后聽花豹安排,幫他守寨,不必再回林子。高勇你們,跟我走吧?!? “時間確實差不多了,是要回去守寨。你們還有其他的打算?” “是?!? …… …… “不能說來聽聽么?” “你們沒必要知道,好好守寨就好。而且你們這些人,就算敗了也不會被那個將軍怎么樣,所以沒關系的?!? “我們?守不住的話,你們和那個花臉大漢,可是要被殺的!再怎么說你們有恩于我等,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花豹的話,應該也沒關系。怎么說呢?就算那個將軍真要殺他,他也不會有事的吧。” “這————”黎頭領想了想關于他印象中的花豹,“那你們——” “是啊,那咱們呢?我和我的弟兄們可是堵上性命陪著你們的,總要交個底吧!” “放心,等和狼哥匯合之后,由他來說,畢竟是他的計劃。而且我可以保證,是你們的話,絕沒有理由反對的。” 黎頭領識趣地不再打聽,帶著手下押送俘虜離開。高勇一頭霧水地跟著哈依客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只有路博德,兀自思忖了許久,將之前的斷箭封裝收好,換回了平時用的硬弓羽箭,又多揀了兩柄俘虜?shù)呢笆?,藏進了衣角中。 “除非萬不得已?!惫揽腿靠丛谘劾?,輕輕拍了拍路博德藏匕首的地方。 “是這樣嗎?這樣最好?!甭凡┑驴雌饋斫K于松了口氣。 然而這兩人之外的獵戶山匪們,愈發(fā)迷茫了。 ? “時候差不多了吧——哈————”花豹坐在大寨門前的草席上伸著懶腰,似乎還有些沒睡醒,“老黎頭,你家寶貝小妞那邊什么情況?” “是我家小姐,你這無禮之徒!別以為對我們有恩就可以這么放肆!”黎頭領顯然對花豹怨氣十足,因為他對小姐不敬?因為他重傷自己和伙計?因為他在關乎生死的大戰(zhàn)前還這么散漫?或許都有吧,總之就是沒辦法平心靜氣地對待這家伙,“我讓人看了看,祠堂內外的漢軍居然快有百人了!” “哈!白狼那家伙真是心黑,肯定是天生做商人的料,想不到人質這東西還能這么用的!” “剛開始看那小子一臉壞笑地打我家小姐主意,還挺擔心的。果然,硬要說的話,我還是比較喜歡白狼這樣的年輕人。不過,就算小姐那邊拴住了一百人,咱們這邊還是要對上將近兩百人,能行嗎?” “我肯定沒問題,就是過來兩千人也照樣打回去!你們的話,雖然有夠差勁,做好準備對付云梯,還是能做到的吧?” “你這混蛋——”黎頭領忍著怒火,走回伙計們當中,壓低聲音說著,“都給我聽著,別的先不論,你們要是敢在關鍵時刻掉鏈子,讓這家伙笑話咱們武行沒本事,我就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送回校場,從學徒開始重新練起,聽清楚沒有!” “清楚啦!” 突如其來的洪亮吶喊甚至讓花豹也嚇了一跳。不過他并沒有在意,因為看著面前山下沿路逼近的滾滾煙塵,花豹內心也開始躁動起來。 “兩百么————來吧?。?!”